第51章 【陽】肉紙人8
秦翎看出她的麵頰紅了,心中不停地自責。自己夢見一個女兒家穿著遮蓋甚少已經是卑劣了,竟然還說了出來,一時間不知所措。
“夢裏我並沒有偷看。”他急著解釋,但又覺得越描越黑了,“雖然你穿……但我在夢裏目力不清,看得不真,隻是有顏色罷了,你別怕。”
鍾言仍舊不肯做聲,上牙硌在了下嘴唇上。一陣風迎麵吹拂,吹動了他耳上的小白花。
梨花姣姣,鍾言戴過那麽多鮮花,頭一回戴了潔白的。他不由地摸了摸它,很想知道自己戴著它究竟是什麽樣子。
“你別怕,我把這個夢忘掉就好,往後我再也不做就是。”秦翎見她的臉越來越紅,也越來越急,強撐著從她右邊繞到了左邊,那雙清澈的眼裏滿是焦急,“你別怕我。”
鍾言這才看他,倒不是怕,而是奇怪。
自己都做好了調侃他的準備,誰料這人這麽老實,夢都夢了,隻是拉手而眠。這著實讓鍾言一驚,這些年什麽樣的男子沒見過,頭一回遇上他這樣小心翼翼,仿佛自己就是喜台上供著的寶瓶菩薩,不堪世俗侵染。
可實際上,自己不僅不是菩薩,連人都不是。自己隻是一個陰狠無情又嗜好血肉的餓鬼罷了。鍾言深深陷入了迷惑裏,快要沒了的心跳忽然狂亂起來,好像有什麽衝動在心口顛動,而且控製不住。他不知道自己現在什麽樣子,漂亮的臉蛋漲得通紅,倒像是真被羞辱了。
“你這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壞夢?”等心口的狂亂鎮定下來,鍾言假裝生氣地問。
秦翎的發冠也鬆著,有些驚慌,認真地搖著頭說:“我以後不做就是。”
“還以為你發高熱就昏睡過去了,是我小看秦公子了。”鍾言恢複了如常的麵色,笑著轉過臉去,“還夢見什麽了?”
雖然她和自己說話了,可秦翎還是自愧難當。“隻是睡覺,我給你賠個不是。”
“我又不是那麽小氣的人,你幹嘛給我賠不是。要真想用心哄我,你那些好字好畫隨便給我一些。”鍾言走向梨樹,還掛著果,它竟然開了花,別說別人沒見過,他活這樣久也沒見過呢。這會兒元墨倒騰著小短腿跑進來,一口一句哎呦:“哎呦,不得了了,哎呦!剛才我去廚房找柳媽媽,湖裏死了好些紅鯉魚!後來張開帶著網去打撈死魚,魚肚子都被什麽給吃空了,隻掛著一層皮,肚子裏隻剩下魚刺!”
“竟然有這樣的事?”秦翎蹙眉,但心裏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千萬別告訴小妹,她最喜歡那些鯉魚。元墨,一會兒你去賬房吩咐一聲,趕緊把紅鯉補上,湖水空著不行,小妹喂魚就會發覺。”
“是。”元墨偷偷瞧了瞧小翠。
小翠則偷偷地瞧了瞧鍾言,如果不是少奶奶搭手相救,自己和紅鯉的下場沒有區別。
鍾言則不願意讓秦翎聽這些事情,他隻需要安心養病、念書寫字就好。風雖然清涼,但吹久了恐怕秦翎受不住,鍾言正準備帶他回去,隻見秦爍帶著一些人來了,自己原本心情很好,一下子極為不快。
“大嫂好。”秦爍帶人到了麵前,先和鍾言說了話,笑過之後才看秦翎,“大哥今日看著不錯。”
“你來做什麽?”秦翎極少和他平視,往常都是坐在輪子椅上和他說話,也就是小時候,他們差不多高。
“昨晚見大哥忽然高熱昏厥,二弟的心裏擔憂萬分,但礙著時辰過晚,這院裏又有女眷,所以不敢擅自帶人過來。今日一早我去庫房找了些上好的補品,順便親自來看看還缺什麽。說來也怪,原本今日喜娘要跟著一起來,再唱一回喜的,誰料她昨夜竟然偷偷地走了,剛剛去屋裏一尋,人走樓空,罷了,不提她。”秦爍一揮手,身後的大丫鬟們紛紛捧上東西來。鍾言快速一撇,並沒有什麽特別之物,無非就是燕窩人參這些,隻是最後那名大丫鬟捧著的東西……
秦翎顯然也看見了,饒是蓋著一塊紅綢,可那東西算在補品當中,又是那種形狀,怎麽可能猜不出來。剛褪去的紅再次浮現,隻不過沒有紅上麵頰,他隨意地說:“翠兒,收下。”
“是。”小翠和元墨上前一一收下,秦爍看了看這兩個小孩兒,裝作擔憂的樣子:“大哥大嫂院裏就他們兩個,伺候得過來嗎?不如我多挑幾個人來。”
“不勞……”秦翎剛欲拒絕。沒想到鍾言卻搶了話:“也對,是該多要三四個大丫鬟了。”
秦翎雖然不解,但也沒有反對。鍾言心裏打著算盤,現在翠兒和元墨都不能頻繁沾水,他倆又小,還是多幾個人來,這樣他倆可以騰出時間來照顧秦翎。
“那好,往後這幾個大丫鬟就跟著嫂子了,嫂子先使喚著,若是覺著不好我再換。”秦爍說完回過頭,“你們先去收拾裏屋吧,以後要聽大少奶奶吩咐。”
幾個大丫鬟看著其實也不大,都是二八芳齡,聽從二少爺的吩咐排著隊進屋了,準備給大少爺收拾屋子。鍾言挽著頭發也跟著回去,細心囑咐起來:“你們收拾床褥即可,其他的物件就不必收拾了。”
“是。”丫鬟們都很聽話,低頭做著自己的分內活。原先她們都不大願意來,隻因為大少爺性格難猜,不喜歡人多,而院子裏沒日沒夜地煎藥,隔著牆都能聞見。可真進來了,她們倒覺著這屋裏沒什麽不同,好似沒有別人口中形容的那樣陰森。
元墨和小翠先把補品放置耳房,放好後趕緊回來,緊緊地跟在少爺身後。秦翎在梨樹邊上站了一會兒,竟然沒覺著疲累,但早上賞花的心悅之情**然無存,不得不開口問秦爍:“二弟怎麽還不走?”
這就是煩惱根源所在了,自己的院子,他怎麽總是來?一想到那日是他抱著公雞和鍾言對拜,秦翎不由地後悔起來,早知道那日千不該萬不該吐血,應當再堅持一刻。
“哦,我隨意看看這院子,看看缺些什麽。”秦爍不僅不走,還像饞狼餓狗似的往屋裏瞧,“大哥這院看著是好,可惜缺了池子。”
“不勞你費心。”秦翎慢慢往左走了兩步,擋住他看向屋內的那道視線,“現在該走了。”
“對了,有件事想和大哥商量呢,商量完即刻就走。”秦爍笑著往旁邊偏了偏,“明日我同小弟小妹去隱遊寺吃齋,為求秦家平安順遂,大哥既然好了就一起去吧,說不定會得神佛護佑,往後徹底去了病根。”
如果這話是昨天說,秦翎隻當二弟在奚落自己,等著看笑話,可今天一聽,他卻認真地思量起來,也動了心。隱遊寺一向以靈驗出名,秦家每年都供著佛前燈,如今自己能走能看,再去拜一拜,說不定病根去除,往後的日子便能長久。
“好,你去打點吧,我們同去。”秦翎答應了,可能是成了親的緣故,他忽然不再覺得事事孤獨。
“好,二弟一定打點好。”秦爍原本隻是問問,大哥這脾氣他最知道,早就不離屋了,結果竟然要一起去,當真意料之外。剛好大丫鬟們收拾完了,捧著換洗的衣裳和床被正要出來,秦爍快步走到房門口,笑著對鍾言說:“嫂子還不知道吧,明日要去隱遊寺上香。”
“你大哥決定了我就跟著去,不用你特意來告訴我。”鍾言站在屋裏,和他隔著一道門檻兒。剛好捧著床被的丫鬟從旁邊經過,鍾言抬起右手,漫不經心地將她攔下了。
“少奶奶什麽吩咐?”丫鬟低著頭問。
“這個,交差去吧。”鍾言將一塊白色綢帕塞在被褥裏,麵上那滴鮮紅一晃而過。秦家那點心思他還能不知道,先不讓喜娘走,又讓喜娘連續唱喜、掃喜,無非就是想要驗證自己是否為清白之身,又是否和秦翎有夫妻之實。秦爍今日送來那堆補品最後一樣的意圖就更加明顯了,一對碩大的鹿鞭可是難得,真是要活活氣死他大哥。
擺明了,就是暗指他大哥已是廢人一個,背地裏冷嘲熱諷。
秦爍見了那一閃而過的綢帕,一下子轉過身去,好似看了自己不該看的。“這真是……嫂子不必這樣。”
“你要真有心叫我不必這樣,又為何看?看完了才認錯,你就不怕你大哥氣起來?”鍾言沒有女子對此種事的難言羞愧,反而理直氣壯,“夫妻之實,人之常情,我和你大哥堂堂正正,沒什麽掖著藏著的。”
“是,大嫂罵得對。”秦爍破天荒地不生氣,一塊綢帕坐實了他的震驚,“往後隻待大哥大嫂開枝散葉。”
“我又沒守活寡,開枝散葉是遲早的事,你還不快走?”鍾言下了逐客令。既然這話都說了,秦爍也沒有再惦著臉留下的道理,趕緊帶著大丫鬟離去。院子裏再次清靜了,鍾言轉身回屋,又回頭一看,那病秧子還傻站在梨樹邊上。
“發什麽呆呢?還不進屋?”鍾言忽然俏皮一笑。
秦翎隻覺得她可愛,卻高興不起來。夫妻之間最隱秘的私事被人窺探,他很對不住她。她可以不顧,可他不可以不管。
“傷著哪裏了?”他慢慢地走了回來。
鍾言舉起指頭給他瞧,右手的小指多了個口子。
“元墨!快去拿金創!”秦翎急哄哄的,“你不用這樣,就算……他們也不會……”他無地自容,仿佛自己被人扒光,活生生丟了出去羞辱,她受辱就是自己受辱,“你這樣何苦呢?”
“省得別人說三道四,況且我又不是你小妹那樣的女子,別人的閑話殺不死我。”鍾言吸了下小指的鮮血,“也不用拿金創,傷口都好了。”
“我知道你不怕,就是因為知道才……”才會更加心疼,因為她是拿自身的清白保全了自己的聲名,秦翎強忍住心口的酸痛,鼻梁骨略微地發酸,發脹。這還是頭一回,他嚐到了莫名的痛苦,心肝脾肺都揪得發緊。他原想著出了事自己可以擋在她的前頭,末了末了,還是她護著自己。
“好了,別說這個,準備準備打點東西,明日咱們去燒香拜佛。”鍾言就不愛看他難受糾結的模樣,“對了,你愛吃齋菜嗎?”
秦翎正難受,哪有心思考慮吃不吃,苦惱地搖了搖頭。
“等去了寺裏我給你做,我可會做齋菜了。”鍾言給他正了正玉冠,讀書的人,不該讓人踐踏。
大少爺要跟著一起去隱遊寺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到一個時辰就傳遍了秦宅,這可是秦家裏的驚天大事。本來每個人都預備治喪,結果大少爺柳暗花明了,連秦泠和秦瑤都過來問了一次,生怕傳話有誤。
秦泠調皮,看大哥的飯菜好,硬要跟著蹭飯。鍾言倒不心疼那幾碟子開胃的小菜,隻是看著秦瑤那頂小轎很不是滋味,這樣養大的女孩兒還能走路嗎?
吃完飯,元墨該去賬房了,秦瑤被嬤嬤背了回去,秦泠留在院子裏陪大哥賞花,鍾言讓小翠守著,自己跟著元墨一起出去。這一出院門元墨才開始抱怨:“這……去寺廟拜佛,能帶上我和翠兒嗎?”
“必然不行了,你們留在家裏,好好看著屋子。”鍾言算了算方向,隱遊寺在正東方,“以前你去過那裏嗎?”
元墨苦著臉:“去過,小的頭一年來秦家就陪著少爺去了,少爺還是騎馬上山的,快得很。”
“那寺廟真那麽靈驗?”鍾言起了好奇。他從未踏入過正道之地,格格不入。
“應當是靈驗的吧,佛祖慈悲為懷,必定庇護普天之下。”元墨文縐縐地說,“再說秦家每年都去上香,少爺小姐們吃齋,這不就是誠心嗎?有了這片誠心,秦家這些年事事順遂,沒出過什麽波折。”
“那這地方你和翠兒就更不能去了,恐怕有得道之人鎮法,到時候一法杖將你們魂魄都打散了。”鍾言說。
“那您呢?”元墨急問。
“我無礙。要是他們能鎮住我,也算是他們的能耐了。”鍾言和元墨言談之間,賬房就在眼前了。
賬房沒有後廚那麽忙,更沒有那麽喧鬧。廚房是幹活兒的地方,家仆們說話聲音也大,這裏頭的人都沒那麽大的動靜,看起來本本分分。元墨先給鍾言指了指最裏麵的那個,然後輕巧地跳過了門檻兒:“錢管事,我和大少奶奶來了。”
錢修德半抬著眼皮,人比較瘦,留著胡須,可以看出是白麵書生年過半百。聽了元墨的話,他那眼皮子才往上撩了撩,不走心地應了一聲:“看見了。”
“看見了你倒是叫人呐。”元墨拉著鍾言就過去了,“少奶奶,這是秦家賬房總管事錢修德,您叫他錢管事就行。”
“錢管事……這名字倒是有趣。”鍾言朝他桌上看看,平鋪著的正是秦家的賬目。
“少奶奶抬舉了,鄙人隻是秦家的管事,算不上有趣。”錢修德半死不活似的,就是不正眼看人,“元墨你來幹嘛?”
元墨心裏不痛快上了,若不是少爺有病,沒拿權,家裏的賬目都是大少奶奶來看。“聽說咱們湖裏的紅鯉魚死了,少爺怕四小姐心疼難受,讓賬房趕緊支銀子出去,快快補上。”
“知道了,一會兒派人辦了,你回少爺去吧。”錢修德將桌上的算盤打得啪啪直響,一抬頭,像是沒料到鍾言還在,“您還有什麽吩咐?”
鍾言想了想:“秦翎的銀兩是不是都在這裏?”
這話像禍從口出,元墨打了個激靈差點捂住少奶奶的嘴。他知道她是好心,不會貪圖少爺的錢,可問出來就不行了啊。少爺除了隨身的體己錢,大錢肯定都在這裏頭,沒有哪家少爺小姐屋子裏存一堆金銀珠寶的,外加去世多年的大夫人婚假時的嫁妝,通通都在這裏了。
錢修德一直沒給好臉,聽了這話更是冷漠:“少奶奶這是何意?”
“沒事,就是問問。”鍾言自然有自己的道理,將手放在算盤珠子上,“大婚之前,秦翎支出去一筆銀子,讓元墨去置辦我的頭麵首飾以及衣裳,我看了看覺著不對,想看看賬本。”
元墨的眉頭都快鬆不開了,小小年紀就為了少奶奶愁上心頭。少爺可沒有坑騙您,樣樣都是好東西。
“不用看賬本,這筆我記著呢。”錢修德脫口而出,將置辦的明細一一說了出來,從頭到腳的東西一樣沒差,可見腦子好使,“……就是這些,統共支出五百六十兩,拿回來二十二兩。”
“那他的壽材花了多少銀兩?”鍾言緊接著就問,“我總能看看賬本吧?”
元墨往後退了一步,大人家吵架,不要牽扯到他一個小紙人。
“滿口胡言!”果真,錢修德使勁兒地拍了一下桌麵,將算盤都震起來了,“誰允許你一個婦孺之輩進賬房的?我在秦家二十三年,還從沒把管事的大權交給別人過。”
“我是你們大少爺的妻,看看賬本總行吧?我還沒問壽材是哪家做的呢。”鍾言也不客氣,明白話一個勁兒往外倒,“我怕你們苛待他,不給他好東西,往後他要是走了,沒東西燒怎麽行?我不得給他添些啊?”
啊,元墨好似開竅,聽懂了少奶奶的意思,她其實根本不關心銀兩和賬目,她是想從賬本找出少爺的大棺是哪家打的。
“出去出去,一早上忙得很,沒空閑和你多費口舌!”錢修德胡子一吹,愣是揮手趕人了。元墨怕他倆吵得不可開交,連忙拽著鍾言的袖口往外退:“走吧,咱們先走,以後有的是辦法看。”
鍾言雖然退了出來,可心裏焦急,他怕時辰不夠了,必須找出那口棺材和紙人是誰家做的。可這種事賬房一定藏在尋常人找不見的地方,隻能用別的手段,大不了偷出來。
等這倆人走了,賬房的夥計全部圍了上來,可是又不說話。錢修德啐了一口:“呸,就這點本事還想管秦家的賬?她也配!”
賬房裏頭一共兩男兩女,一起跟著嘿嘿嘿笑了起來,仍舊無人說話。
兩個人像碰了一鼻子灰從賬房出來了,元墨先哄:“您別氣,賬房的人自來就是這樣。他們除了老爺和夫人的話一概不聽。”
“我沒氣,就是覺著古怪。”鍾言往湖的方向走去,那層紅鯉魚到現在都沒撈幹淨,“這幾日你別去賬房,那裏頭不大對勁。”
“啊?”元墨哆嗦一下,怎麽秦家哪裏都不對勁。
“我的珍珠霜被郎中下過藥。”鍾言忽然摸起麵龐,“可是你說珍珠霜那天隻放過賬房。”
“下藥?中毒了?”元墨越聽越急。
“應該是能腐蝕皮肉和骨頭的毒藥,但具體是何種毒藥我暫時還摸不透,也沒找到解藥。”鍾言沉思,“恐怕也沒有解藥。”
元墨差點一頭昏死過去。“那怎麽成?”
“沒什麽大礙,走一步看一步。”鍾言笑著看向白雲,仿佛所有煩憂都隨著一絲風吹散,什麽困苦都落不到他的肩上,“隻希望明日是個好天氣。”
或許是心誠則靈,第二日,還真是一個好天氣。
因著路途較遠,辰時時分秦家的大門就開了。老爺和夫人自然不用去,吃齋去的隻有小輩。隻是這次不同,大少爺的馬車也在其中,再加上前後照應的人也多了起來,看著比往年熱鬧。
秦翎太久沒上過馬車,沒出過門,離開秦家的時候竟然覺著不太真切。他由元墨扶上了車,不懂元墨和小翠為什麽這次不跟隨,好在他們隻住一夜。
“你們好好守著,明日我給你們買些齋點回來。”上了馬車,秦翎撩開簾子和外頭的元墨小翠交代,“幫我看好那幾棵梨樹。”
“少爺您放心。”小翠微微躬身,唉,從前想起齋點還有饞蟲,如今不用吃飯了。
秦翎這才安心,撂下簾子後環顧四周。馬車的內裏很寬闊,後麵能坐四人,還有小桌,等到車夫開始甩鞭子了他才看鍾言,高興地告訴她:“你瞧見門口那兩棵柳樹了麽?”
鍾言靠著左邊的窗,故意說:“沒看見。成親那日就沒看見,喜娘背著我進來的。”
“那回來的時候我帶你去看,那兩棵柳樹是我幼年學騎馬時師傅種的,還說,等我長成,騎術一定也學成了,要用木料幫我做一副馬鞍。”秦翎回憶,“如今樹都那麽高了。”
柳樹做馬鞍?這倒是沒聽過。鍾言一時沒有說話,閑得發慌,便拿起秦翎的骨扇給自己扇了扇風。
“你這扇子是什麽做的?”他摸著觸手生涼。窗外馬蹄聲陣陣,除了秦爍、秦泠和秦瑤的車,也有賬房跟著來的人。隻因為賬房要支銀子給隱遊寺上香點燈,每年馬虎不得。
“這是昆侖琦玉,我七歲時候用著,玉也養好了。”秦翎回答,時不時看看窗外,吹一吹風。
“玉是好玉,就是扇麵太素雅了,兩麵都是白的。”鍾言不喜歡這樣素的東西,“既然你擅長用筆,怎麽不給自己畫一副扇麵?”
秦翎看了看那扇子,今日天熱,他隻穿了薄衫,露出領口下麵一片肉粉色來,臉色卻極好。“你覺著好,往後我提筆畫一副就是。”
“那你可得好好養病,手抖就沒法畫了。”鍾言用扇柄敲了他一下。秦翎垂下眼睫,走神一樣看了看鍾言的手:“你的手看似纖薄,實則比我有力,若不嫌棄,往後我教你。”
“又想拉我的手了?”鍾言忽然靠了過去,不止是逗他,也破了自己孤僻寡淡的性子。
“沒有,我不是那樣的人,你放心。”秦翎目光閃爍,全身都繃得緊緊的。
“你怎麽又臉紅了?唉,聽說寺裏還有溫泉湯呢,若是一起泡了,你豈不是要羞昏頭了?”鍾言說笑完便不再言語,像兩個小孩兒偷著出來遊玩,他們靜悄悄地坐在一起,手臂隔著衣裳貼住手臂,隻有風兒沙沙。
一隊人馬浩浩****,最前頭的大車是秦爍的,再後麵才是秦翎,接著是秦翎的小車,最後是秦瑤的繡房車。最後頭的那一車看著較為簡樸,沒有車掛裝飾,是賬房的人跟著。車前頭甩鞭的是賬房的兩個夥計,裏麵坐著的是錢修德和夫人徐蓮,這會兒徐蓮正倒騰著茶葉竹筒,細細選著:“老爺路上喝什麽茶?”
“隨意吧。”錢修德說。
“那就喝花茶吧,寺廟裏的茶葉苦。”徐蓮選好了茶葉,蹲在烹茶的小爐邊上煮水。半圓的茶葉放在木勺當中,往滾水中一放,她徐徐地撇出沫子來:“今年的茶比去年好,去年的茶喝到最後全是渣子。”
背後寂靜無聲。
她不當回事,隻當老爺看書:“馬車上太顛簸,還是別看了,眼睛容易累。”
身後還是沒有回應。
她也習慣了,這些年他總是這樣,說三句,回一句:“真沒想到大少爺能好,可真是喜事降臨。那孩子小時候活蹦亂跳的,這些年真是可憐……”
耳後不僅無聲,反而讓她覺著空空****,好似無人之境。她慢慢地回過頭去,手裏還拿著烹茶的用具,頭慢慢昂起,驚恐地看著自己相識已久的老爺。
錢修德已經脫盡衣衫,猛地將她抱住。徐蓮剛想呼救,嘴巴和錢修德的嘴巴已經貼在了一塊兒,皮肉竟然像融化又粘住了,再也脫不開身,說不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
鍾言:明天就把病秧子扒光,泡溫泉。
秦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