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陰】年降屍2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升機落地了。

這路上鍾言坐得很不踏實,倒不是他暈機,而是胃裏的那個暈。在他娘親的鬼煞裏,飛練都沒鬧騰得這麽厲害,可是這一路他幾次三番往上湧,就是想要出來。鍾言隻能硬生生吞回去,思考現在他們的處境有多危險。

傀行者要找他,惡鬼要找他,還有一個隨意殺戮的科學論壇,外加梁修賢那邊的堂口,真是危機四伏,每雙眼睛都有監視他們的可能,這些人就是奔著陰生子來的。

好在,他的幾次反嘔都能用“暈機”作為理由搪塞過去,隻有何問靈清楚他的胃裏頭怎麽回事,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能不能吃了?”何問靈特別認真地問。

“我消化不了他。”鍾言無奈地回答。

“加把勁兒。”何問靈認真地鼓勵他。

鍾言更無奈了,這就不是加把勁兒的事,飛練他耐得住業火,在胃裏如魚得水,可見他陰成了什麽程度。

直升機停穩之後,先是趙恒帶人下去,然後是抬傷員。等他們把蕭薇抬下去了,鍾言才帶何問靈下飛機,環視一周,確定這裏是郊區的一片農家基地。

“這就是你們傀行者的大本營?”他好奇地問。周圍綠樹環繞,顯然遠離崇光市的市中心。這座城很久之前也不叫崇光,但叫什麽……好像記不清了。世間滄海桑田,鍾言隻當是過眼雲煙,並不往心裏去記。

“這隻是13小隊歇腳的地方。”趙恒仍舊抱有敵意,“別以為自己有兩隻惡鬼就能翻天覆地,你隻是一個二級傀行者。我告訴你,在我們總部,還有能駕馭三隻、四隻的人。”

“三隻四隻就很厲害了嗎?”鍾言笑著,更好奇了。

“你應該懂幾何倍數吧。”這些話原本不應該說給鍾言聽,可大概是剛才吃了虧,趙恒急於拿些什麽來壓他,“就像2的次方,你有一隻鬼就是2的一次方,兩隻就是二次方,三隻是三次方,能量場的差距也就越來越大,而不是2加2加2。所以……”趙恒停頓,警告,“別太把自己當回事,等我將來能附身兩隻,第一個就收拾你。”

“我等著。”鍾言隻是笑,不知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不遠處的擔架上站起來一個人,他一看就立馬走了過去。

蕭薇醒了,何問靈也跟了過去。

“你們是什麽人!”蕭薇剛剛醒,頭疼得厲害,“鍾言呢?鍾言人呢!”

“我在這兒。”鍾言撥開人群過去,“你醒了?”

蕭薇見到鍾言才算定了心,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口:“你怎麽樣了,她……”

“沒事,你當時暈倒了,我也暈倒了,我們都不知道是怎麽出的煞。”鍾言用話堵住了她的話,眼神如舊,可言語當中的意思就是閉嘴。不管蕭薇現在的意識清不清楚,他們都不能在傀行者的地盤裏說實話,不能讓這幫人知道他們見過煞主。

現在就希望蕭薇能聽得懂自己的語氣。

“哦……”蕭薇立馬就懂了,捂著太陽穴生動地演了起來,“我的頭好暈啊,我當時一下就暈過去了。”

“所以你要好好休息。”鍾言很滿意,小姑娘真聰明,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孩子沒了,別難過,以後……”

他想說“以後還會有”,可是這話到了嘴邊,又覺著不對。蕭薇命中無後,以後也不會有。一時之間,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去勸慰了,隻能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拍一拍。

“沒事,我會慢慢接受現實的,我再也不會放棄生命了。”蕭薇死裏逃生,宛如脫胎換骨。此刻她也注意到了周圍的異樣,那些人穿著統一的黑色製服,看似路過,實則每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這邊,恐怕都在偷聽。

“你能這樣想就最好。”鍾言從衣袖裏掏出兩張符紙,符紙的咒文不同,給她們一人一張,“剛從煞裏出來的人可能會招鬼,你們回家就把它貼在門上,近半年都不要摘。一會兒你們跟著他們走,我就不去了。”

“那……好吧。”蕭薇沒有多問,眼下的狀況顯然非常不利,說話會被竊聽,“其實我也不想和他們走。”

“你還是去吧,他們想要弄明白這個煞,就一定會給你們做身體檢查,這對你們來說是好事,因為你倆暫時不能去正常的醫院,會招不幹淨的東西。”鍾言說,她們身上都有傷口,傀行者帶著宋聽藍回來,這附近一定有他們的醫療隊,“我把手機號留下,以後有緣再見。”

他問旁邊的人借了一支筆,在蕭薇和何問靈的掌心留下手機號,但是他相信他們不會“有緣再見”,而是一定會見。入過煞的人,原先的正常生活已經回不去了,往後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留了手機號,蕭薇快速默背,隨後將一串數字全部抹淨。“好,有緣再見。不過你現在不找點兒吃的?你看看周圍……”

“都太醜,不吃。”鍾言無奈地和她們告別,大家心照不宣。轉身正要離開之際趙恒又攔在麵前:“你不能走。”

鍾言推開他的手臂:“我要是想走,閻王也留不住。”

語氣囂張,穿著古怪,還能毫發無傷地從紅煞裏出來,趙恒心裏明鏡一樣,這個鍾言絕對有問題。“我們要對你們進行搜身和檢查。”

“對不起,不配合。”鍾言將衣袖一揮,和他擦肩而過。他不能讓這些人檢查自己的身體,萬一把飛練查出來就糟了。再有,目前自己對鬼場的使用還不熟練,這些人雖然隻有一隻鬼,可對靈異事件都有應對經驗,如果硬碰硬打車輪戰,目前他不占上風。必須找機會摸一摸自己的底才行。

13小隊的基地大門就在幾百米之外,鍾言這一路走得順順當當,無人敢阻攔。等到他背影消失,一名隊員靠近趙恒:“副隊,怎麽辦?”

“找人跟著他,有事匯報。”趙恒說,如果鍾言以為他們這麽容易擺脫,那就太天真了。

離開基地,四周的環境果然和鍾言判斷都一模一樣,是崇光市的遠郊。可以算得上依山傍水,但是人煙稀少,他走了老半天才到一處觀光景點,這才算見著了人氣。雖然他的裝扮異於常人,可在遊客看來並不算過分,現在不少年輕人都喜歡古裝劇,會打扮好來景點拍照。

隻是這一位……服裝破損嚴重了些。

鍾言不以為然,現在他要回住處比較麻煩,沒有手機也沒有多少錢。伴隨著叫賣吆喝聲,他在人群中隨意穿梭,集市的熱鬧和他隔著一層,恍如隔世。他邊走邊看,多少年前,他好像也逛過熱鬧的市集,周圍也是許多人,賣著各式各樣的貨物。

隻是自己買過什麽,卻不記得了。活太久,不一定是好事。

就這樣走了一段路,前頭的遊客越來越少,剛好有一家清倉甩賣的服裝店。鍾言從衣袖的藏兜裏拿出錢來,徑直走向老板:“50塊的那身衣服有紅色的嗎?”

“有。”老板頭也不抬,“什麽碼?”

“您看著辦,紅色就行。”鍾言將錢遞過去,又看上了一個單肩背。趁著老板拿貨的功夫他梳好了頭發,在隔壁的公共洗手間洗了手和臉,再回去換衣裳。等到他換好衣服出來,老板的眼神他懂,是不習慣看一個男人穿鮮豔的大紅。

長袖長褲的便裝,大紅色確實刺目紮眼,鍾言也不理會,將破損的衣服放進單肩背包裏,離開了服裝店。他確實愛紅,可也忘記了為什麽愛這個色,好像就一直穿著它,覺著好看。

再往外走,鍾言就特意挑選沒人的地方了。就算是景區也有冷僻拐角,他拐進一條巷子裏,忽然站住不動。前後兩端都有路可走,一眼看得到頭。這地形雖然方便逃跑,可是也方便別人觀察他,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在日光下無所遁形。

不遠處,一架非常隱秘的無人機懸停。

“副隊,他停下了。”操縱無人機的隊員立刻和趙恒匯報。

“他在幹什麽?”趙恒看著傳送回來的屏幕,剛才鍾言幹過什麽他們都看得清清楚楚。鍾言這人還是把傀行者想得太過簡單了,凡是他們盯上的人,就沒有一個能跑得掉。這還沒派出二級、三級幹員跟蹤他呢,換言之,他們要他死,他活不過今天。

“鍾言他站著不動。”隊員仔仔細細地觀察著,“如果他和陰生子有連接,現在陰生子可能就在附近!”

“好,繼續觀察。”趙恒下令,“絕對不能跟丟……”

“等等,不對!”隊員忽然打斷了他,“起霧了!鍾言的身邊在起霧!”

“什麽?”趙恒不可置信,“他明明在直升機上開過一次鬼場!這麽快就休息過來了?”

“可是他身邊真的起霧了,無人機已經失去觀察對象!我們看不見他了!”隊員驚呼,方才一看到底的小巷子已經被濃霧彌蓋,原來他們都算錯一步,鍾言從來沒有掉以輕心過,他一直都知道被跟蹤!

趙恒當機立斷:“增員,給我加派人手!等他的鬼場支撐不住立刻圍剿!我就不信了還弄不過他!”

濃霧當中,鍾言必然沒有掉以輕心,這些人怎麽可能輕易地放過自己?他隻是給他們一個警告,告訴他們自己並不好惹,其次就是……飛練要出來。

這時候非要出來搗亂,鍾言張開了嘴,率先鑽出一根觸手。

昨天在煞裏看不清楚,現在,鍾言終於看清了這根觸手的顏色和模樣,貨真價實血的顏色。柔軟而黏膩的小觸手現在看來怪可愛,探出來之後直了直,將彎曲全部抻開,仿佛伸了個懶腰。等了一會兒飛練才完全出來,一股腦兒地掉在地上,像是一團血胎。

鍾言蹲下了,仍舊想不通他為什麽會找自己,而不是附身蕭薇。他隻是一團血,哪怕聚成人形也維持不住太久。

剛這樣想完,麵前這團血胎就開始凝固,所有的觸手都往中間凝聚。就在鍾言的眼皮底下,觸手越縮越短,逐漸變硬,從黏膩的狀態變成了四肢。血紅色開始淡化,越來越淡,顏色朝著皮膚的色值靠近,幾秒之內就出現了人類小孩兒的輪廓。

雖然鍾言見過飛練的模樣,可現在還是大吃一驚。怎麽短短這麽一會兒……他長大了?

沒錯,他就是長大了。在望思山上他是紅色繈褓中的胎兒,不能走,不能爬,隻會一個勁兒地哭。就算將他抱起來也是軟的,連頭都抬不起來。可現在站在鍾言麵前的飛練已經是一個四五歲小男孩兒的模樣了,隻不過沒有穿衣服。

“你怎麽……怎麽長大了?”鍾言震驚地看著他。

“啊。”飛練輕輕地叫了一聲。

鍾言一個激靈,他怎麽還會說話?

“啊……”或許是察覺到鍾言並沒有打算抱他,飛練的小臉又出現了要哭的神色。他伸出手臂,試圖觸碰鍾言的身體,可是鍾言哪裏敢讓,畢竟他就算再像小孩兒,也不是小孩兒。

“你怎麽回事?”鍾言將他的手臂撥開,難道陰生子都長這麽快嗎?如果生長飛速,豈不是很快就要到垂垂老矣?

飛練顯然還不會說話,嘴裏隻會發出一些簡單的音節,可是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動著,盯著鍾言的臉蛋看不夠似的。他是小孩兒,鍾言就讓他看了,也看著他,別說,這孩子很好看。

雖然還小,可是已經能看出將來長大的幾分模樣,怕是招桃花運的臉。等到他再張嘴叫人,鍾言發現了一個更驚人的事實,飛練他居然長牙了!

他不止是長大,還長出了牙齒,粉嫩的牙**冒出了白色的成排小牙,和人類的小孩兒沒有什麽區別。

“你怎麽長這麽快?”鍾言徹底迷糊了,掰開了他的小嘴巴,用手指試探著摸了一下。是牙齒,是真實的牙齒,不是幻覺。察覺到自己的觸碰,飛練試探性地啃了一下,不疼,但牙尖還是硌了他的指腹。

“嘶……”鍾言倒吸一口涼氣,“你怎麽還有虎牙呢?”

小虎牙還挺尖,在一個小孩子的嘴裏挺奇怪。沒等鍾言反應過來,飛練的小手已經摸到了他的臉上,在顴骨上試探,仿佛對人有著無限好奇。明明隻是很簡單的觸碰,可是卻讓鍾言徹底愣了神。

他看著飛練那雙清澈的眼睛,一時之間竟然忘記要說什麽。

但是他覺得,飛練是想和他說什麽。

手很小,但是卻很熱,和自己的體溫有著天差地別。先是摸自己的顴骨,然後是眼下,再是眼尾,最後摸了摸眼睫毛,非常輕柔。隻是他聚成人形的時間太短,手指沒摸幾下就變了形,小小的食指變成了一小根觸手,在鍾言的眉目上來回來去觸碰。

鍾言像被定了身,耳邊仿佛一聲鍾聲撞響,鐺地一下,撞得光陰都退下了。隻能聽到窸窸窣窣的響動,像竹葉相互擠壓,像古樹的年輪靜謐生長,雨水嘩啦啦地落下,繞耳不絕,又變成了煙波,雨夜裏淒婉的一聲長歎。春桃夏雨,秋霜冬雪,執筆呢喃,交頸而臥……直到一滴眼淚流了下來,滾燙的淚滑過鍾言的麵頰。

這感覺陌生極了,有種存活在世的真實,自己竟然……哭了?

“啊……”飛練用觸手接住了那顆眼淚,送進了自己的嘴裏。不出聲還好,一出聲,鍾言即刻清醒過來,而他變成觸手的手指也提醒了自己,飛練他就是再像人也不是人。

“你走吧。”鍾言隻能這樣說,“現在所有的人都在找你,你跟著我,我不安全,你也不安全。”

飛練搖了搖頭,顯然他聽得明白鍾言的意思,隻是說不出來。

“快走,我可以用鬼場幫你掩護一陣。”鍾言給他指了個沒人的方向,“看見那邊了吧,那個山頭陰氣環繞,肯定是附近的殯葬之處。那地方不好,隻見山峰不見水,視為孤寡不成胎,人去不行,你去反而助你。”

想不到飛練還是搖了搖頭,觸手變得長長的,繞住了鍾言的左腕。

“你走吧,我不是你娘親。”鍾言對他毫無辦法,“你去找你娘,她的能耐恐怕十倍於我,不然也不會把我打得落花流水。你回到她的煞裏就平安了,萬一被傀行者和科學家園的人抓到才叫不好。你沒看見他們殺我多痛快……”

說著,鍾言還摸了摸眉心,這裏被洞穿一槍。

其實在熱兵器出現之前,他還真不擔心人能輕而易舉取他性命。可現在和以往不同了,時代變了。

飛練還是搖頭,不僅不走,反而伸胳膊要抱他。鍾言一看,這不行,立刻將他推遠了半米:“你去你該去的地方,我自然也有我的地方。一開始我以為鬼母會殺你才帶著你,沒想到你就是鬼子……”

鍾言邊說邊往後退,其實隻要飛練想,他完全可以逃離傀行者的追蹤,去他該去的地方。眼前的小孩兒這時開始著急了,方才還以為鍾言是說笑,不會拋下他,現在發現鍾言是真要走,連忙追了兩步,再開口就是哭泣。

“啊,啊。”稚嫩的童聲中帶上了哭腔,飛練追著鍾言的腳步。

“走啊,你跟著我不行。”鍾言沒想他這樣難纏,“萬一我餓瘋了呢?我會吃了你!我不是人!”

飛練搖搖頭,繼續撲他。

鍾言狠心閉上眼,轉了身,剛走出兩步,身後的飛練“哇”一聲,真哭了出來。

在望思山上他也聽過飛練的哭聲,隻不過那時候是個嬰兒的啼哭,現在像個懂事的孩子,更牽人心。他又往前走一步,飛練哭得更傷心了,追著追著還摔了一跤,撲通一下栽到了地上。

鍾言搖了搖頭,一切都是命數,今天自己是走不出去了,往後再轟吧。要走走不成,他咬了咬牙,這才回頭,趕緊把飛練從地上抱起來。

“啊……啊……”飛練抽噎著,不住地摸他的臉,兩隻胳膊都變成了觸手。

“好吧,暫時帶著你,是福是禍我都擔著……別哭了。”鍾言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心軟,好像聽不得他的哭聲,像一隻小手狠狠在心裏揪了一把,“你和我一樣,半人半鬼的,以後就跟著我修餓鬼道吧,等往後有緣再遇上你娘親,你就得跟她走了。”

聽到這些話,飛練的淚珠子才止住,可算是不哭了。破涕為笑之後他緊緊地抱住鍾言的脖子,兩條胳膊都變成了觸手。

“也不知道你會不會說話……”鍾言給他擦擦臉,莫名其妙,一看到他哭,竟然想給他喂點好吃的,“既然你跟我修鬼道,往後就叫我‘師祖’吧。”

“思……思……”飛練模仿著鍾言的發音,很快就擺正了舌頭,“師祖。”

鍾言摸了摸他的腦袋,算不清前路,不知道養了他會惹出多少禍端來。原本隻想放生,沒想到徹底變家養。現在周圍危機四伏,危險警報還未解除,單單是傀行者,就不知道周圍有多少。

那就隻有一個辦法了,不破不立。鍾言抱著飛練站了起來。

傀行者13小隊的大廳裏,所有人都在看大屏幕裏的那團霧,特別是趙恒。在直升機上他領教過,濃霧裏就是鍾言的世界,最好不要輕易進入。但現在周圍已經部署了二十人,其中還有兩個是二級傀行者。

“他逃不出去了,除非他能一直維持鬼場。”趙恒想報私仇。

忽然,屏幕裏有了異動,濃霧開始消散。這就說明開鬼場的人已經支持不住了,趙恒抓緊了對講機:“袁晗和林棟到了沒有?”

“都到了,準備聽您口令!”對講機裏回答。

“好,等他的霧一散,先讓袁晗……”趙恒還在部署自己精妙的圍剿計劃,突然嗓子眼噎住了一樣,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鬼場確實消失了,鍾言的身影也出現了,可屏幕裏不是一個人!

他的懷裏,還抱著一個小男孩兒!

男孩兒有著人類兒童的麵孔,可是四肢全部都是血紅色的觸手,牢牢地繞住鍾言的上半身。鍾言直視著無人機的方向,提前判定了傀行者的位置,那個男孩兒也看著同一個方向,兩道視線仿佛穿透屏幕,直視趙恒。

“陰生子……”趙恒一驚一愣,拍著桌子站起來,“馬上匯報總部!陰生子出世!鍾言的鬼場堅持不住了,所以暴露了陰生子的影像,所有人員聽我調配……”

“所有人,不許輕舉妄動。”背後一個人的聲音將趙恒打斷,是13小隊的總隊長,王大濤。

“可是!”趙恒指著屏幕,“就在眼前了!”

“你太傻了。”王大濤都不想看他,“你以為鍾言是不小心暴露了嗎?在我看來,他是主動暴露,是反向威脅咱們。”

反相威脅?趙恒幹脆不看大屏幕了。

屏幕裏,小男孩兒徹底變成了一團會動的血胎,爬進了鍾言的嘴巴裏。

王大濤幾乎不敢相信,陰生子竟然能在人類的胃中存活?但事實就是如此。

“一個能夠開鬼場的二級傀行者就足夠麻煩了,鍾言知道你一定不會放過他,所以幹脆將陰生子暴露給你看。最危險的,或許就是最安全的,現在我問你,咱們小隊裏的人,有幾個有把握打得過鍾言加上陰生子?”王大濤對鍾言的行為十分讚許,“比起躲躲藏藏,鍾言要劍走偏鋒,就是堂而皇之地警告你,你們別去送死!你們還高興呢?他沒殺穿咱們基地就是放水了。”

趙恒不說話了,確實是這樣。有了陰生子的加持,周圍部署的傀行者都不再是鍾言的威脅,反而,撕破了臉,誰都不敢殺他了。

“他能帶著兩名女性幸存者平安脫困,就說明他本事很大,不是僥幸,畢竟那個紅煞從未有過幸存記錄。他不確定你派出去多少人手,也不確定周圍有沒有比他更厲害的人,所以反將一軍,你們現在還敢動他嗎?”王大濤豪邁地大笑起來,“鍾言,絕頂聰明啊,這個人我喜歡!”

趙恒被擺了一道,如今也隻能啞巴吞黃連,他憤怒地拿起對講機:“所有人注意,陰生子出現,情況不利,撤退!”

但是這一局自己也不算輸,鍾言隻知道陰生子厲害,卻不知道他厲害在哪兒,帶著他也沒用。

無人的小巷裏,鍾言看到天上的無人機飛遠了,露出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反其道而行之,恐怕傀行者那邊一時之間拿自己沒有任何辦法,說不定還會招安。帶著飛練雖然危險,但也安全,隻是看著他們這樣勞師動眾的圍剿……鍾言又確定了一件事。

他們這麽想要飛練,是不是因為飛練能帶給他們其他的東西?而那樣東西,才是這些人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畢竟,陰生子可不會聽他們調遣,給他們做事,一個處理不好還會反噬。

這恐怕才是真相……鍾言又不傻。但現在也不是幹站著的時候,先回家再說,最起碼要準備些,現在身上連個普通的羅盤都沒有,能被飛練的娘親放過純屬偶然。

離開巷口,鍾言站在路邊準備叫車,可是沒了手機,現在幹什麽都不方便。以前隻要身上有銀兩,哪裏都能去,現在真是麻煩。

無奈,他隻好站在路邊等,看著有誰下了車就過去問問。好不容易來了一輛,上頭的人下去了,他趕緊跑過來:“師傅,走嗎?”

真是的,饒是他是祖師爺,也要靠交通工具。以後攢攢錢,得先搞一輛車來。

“去哪兒?”司機師傅打量他。

“回市裏。”鍾言說了個地址,“回去我給您雙倍的車費。”

“不順路,但是走吧。”司機顯然不想去,可又被雙倍的車費打動。鍾言謝過後上了車,坐在司機後麵的位置上,一路盯著日光。

車子進城了,崇光市的熱鬧立馬撲到眼前,路上也開始擁堵。鍾言看著窗外的來來往往,高樓林立,思索著傀行者這個組織到底怎麽回事。除了它,還有一個科學家園,他們和自己在望思山上的短暫失憶有沒有關係?

“小夥子,你是演員嗎?”或許是堵車堵得煩,司機主動打開話匣子,“給簽個名吧?”

“我不是。”鍾言不止一次被人問過,因為他總是不好好穿衣服,像什麽古裝戲裏跑出來的。

“我眼尖,我就覺得你眼熟,肯定是哪個演員。”司機往後遞了一個筆記本,“簽一個吧,往後你要是紅了,我也能拿著你的簽名吹吹牛。”

“好吧……不過我真的不是。”鍾言笑著接過來,既然人家好心不順路載自己回來,那不能掃興。但他簽的不是自己的名兒,而是隨意編了一個。

白紙黑色,一筆好字。

“你這字也好看啊,是不是練過書法?有你這簽名,今天車費我也不要了,免費!”前頭紅燈了,司機將筆記本收回去,雖然名字是圓珠筆寫的,可看著就是毛筆字的頓挫方式。

“我……沒練過。”鍾言也記不清了,寫字這事,大概有誰教過吧,“既然您免費就別開了,旁邊靠一下,我下車,您再往回開也方便。”

“行吧,你一會兒再打個車。”司機慢慢將車滑入路邊的停車位,“祝你早日大紅啊!”

“謝謝。”鍾言懶得解釋,習慣性地摸向鬢角,隨後下了車。這裏離他住的地方還有一定距離,旁邊就是居民區。

現在最好去人多的地方,鍾言快速鑽進了人群,消失不見了。

而出租車上,司機師傅收好了他的簽名,準備將車啟動。他踩了一腳油門,褲腳露著一截兒腳腕,已經布滿了屍斑。

作者有話要說:

鍾言:以前的我不怕金器,直到槍出現了。

蕭薇問靈投喂小組:這個你吃不吃?那個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