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陰】樓蛞蝓9

張曉晴確實是回來了。

據說是老街坊在小區門口發現了她,趕緊將孩子抱了回來。張軍聽聞從409衝了出來,直接撲在了孩子身上,不敢相信一般,不停地掐著自己的大腿,隨後抱起孩子就跑,跑回了409,仿佛隻有將孩子帶回家才算安全。

可張曉晴顯然像嚇壞了,一個字都不說,睜著眼睛打量著周圍的人,然後一頭紮進爸爸的懷裏。

鄰裏街坊都為孩子的歸來感到開心,有些人抹淚,有些人忙著給派出所打電話銷案,還有的人不停地問張曉晴這幾天去哪裏了。丟失孩子的那幾家父母也聞訊趕來,101和810是丟了女兒的,303、512、908是丟了兒子的,齊刷刷地擠在門口,將張曉晴的家圍得水泄不通。

“曉晴,告訴阿姨,你這些天都去了哪裏啊?”

“見著我們家小小了嗎?就是經常和你跳皮筋兒的那個小小!”

“看見那些人長什麽模樣了嗎?他們往哪裏去的?”

“你是不是逃跑的?他們手裏還有多少孩子?”

一句接一句的話像機關槍打豆豆,劈裏啪啦往外蹦,孩子隻是搖頭,一句不說,緊緊地抱著爸爸的脖子。張軍手裏也沒閑著,一直給孩子媽媽打著電話,孩子媽媽正在外麵印尋人啟事,馬不停蹄地往回趕。

等到這個電話結束,張曉晴已經被大人們的追問嚇哭了。張軍隻好先謝過親戚們的幫忙,然後不停地解釋孩子需要休息,一會兒警察肯定還要來做筆錄,先讓孩子歇一歇。就這樣好說歹說,四層的人才逐漸疏散,唯獨鍾言還站在連廊的東側,心裏升騰起的不僅是不解,還有從未有過的驚恐。

張曉晴明明是被哭喪靈盯上的,為什麽回來了?

這不亞於一個死去的人死而複生。

因為哭喪靈從來不會主動歸還拐走的女孩兒,除非是運用特殊手段去搶。原本應該在哭喪靈的鬼煞裏活著的女孩兒重新現世了,這是不是驗證了自己的那個猜想?

鬼煞,正在和現世融合。

照這樣下去,遲早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會見鬼。

“師祖?師祖?”飛練悄悄地叫他,“這是怎麽回事?你不是說,哭喪靈絕對不會主動歸還孩子麽?現在哭喪靈已經走了麽?”

“它當然不會主動歸還,張曉晴絕對不可能回來的!”鍾言板上釘釘地說,“那不是張曉晴,那絕對不是她。”

“那是什麽?”飛練問。

鍾言看著409的門牌號,緩緩地說:“或許她就是張曉晴,但也可能不是她。”

他們沒有馬上上樓,顯然還有事情要辦。沒多會兒,張曉晴的媽媽劉熙然回來了,還沒進屋就開始哭。鍾言和飛練聽著她從一層哭上來,哭進屋,等到哭聲剛剛停下沒多久,警察來了。

報案丟失的孩子忽然找回,案件負責人肯定要過來詢問筆錄,但顯然這場筆錄沒有持續多久,鍾言看著兩個警察進去,又看著他們出來,也就二十多分鍾。

大概是張曉晴一字不說,他們也不敢急問,先讓小受害人穩定一天再問。

等到警察也走了,鍾言這才走到了409的門前,輕輕地敲響了那扇門。

門開得很快,顯然,劉熙然還以為是警察忘記問什麽了,忽然折返。在看到鍾言之後她露出一絲迷茫的神色:“您是……”

“您好,我是住在609的住戶,您去世的公公張強國是我的忘年之交,他臨走之前拜托我照看一下張曉晴,現在她回來了,我能進去看看她嗎?”鍾言說。

話音未落,張軍的身影已經走到妻子身後:“怎麽是你!”

劉熙然回頭問:“你認識?”

“認識。”張軍說話還帶有鼻音,顯然是哭過,“樓上神神叨叨的一個人。”

“嘖,你閉嘴吧。”李熙然趕忙製止他,“你這人就是嘴上說話沒把門,總是造口業,大師都說了往後要為孩子積福,說話小心點兒!”

說完,劉熙然將防盜門開開,很客氣地說:“既然是我公公的朋友,您請進吧,就是……這家裏亂糟糟的,孩子的事剛忙完,沒顧得上收。”

“不礙事,我看看就走。”鍾言點了下頭,算是謝謝。張軍原本對他意見很大,因為609的與眾不同,但現在也不敢再說什麽,顯然有所忌諱。

就這樣,鍾言走進了409的客廳,這裏就像4年前的林天珍和童闊平家裏,孩子剛丟沒多久,一切重心都放在印刷尋人啟事上。如果張曉晴還不回來,他們也會走上同樣的路,尋求網絡力量的幫助,遭遇鍵盤俠的職責,然後變賣家裏值錢的東西,停掉全職工作,半工半尋人。

但他們比林天珍和童闊平幸運一些。

“剛才聽您說什麽‘口業’,是請了大師來算?”鍾言走到了張曉晴的門前。他住609,樓下409的格局和自己家裏一模一樣。

劉熙然說:“是,孩子剛丟的那天,鄰居就說要不先找個大師看看。大師說孩子能找到,丟不了,但往後一定要小心說話、辦事,給孩子積福。”

“這倒是。”鍾言雖然不確定他們找的大師是真是假,但口上積德這點沒錯,傷人就是傷己。你罵了別人,別人心裏記恨,說不定這回旋鏢什麽時候就飛過來了。

小睡房的房門沒關,門簾是一串一串手工疊成的千紙鶴,充滿童趣。張曉晴已經換了幹淨衣服,坐在拚接的泡沫地板上玩著玩具熊,看上去不怎麽累。

“孩子回來之後說話了嗎?”鍾言低聲問。

劉熙然搖頭:“沒說,肯定是嚇壞了,孩子真是遭罪了……”

“確實是。”鍾言順著她問,“孩子是怎麽丟的您還記得嗎?”

“就是在樓裏丟的,轉臉就沒了。”劉熙然回憶起來仍舊十分痛苦,好像有人吃她的肉,疼得不行,“我都不敢想……上一分鍾還好好的呢,下一分鍾順著樓道走,人就不見了。咱們這個樓您還不知道嘛,就這麽大,不可能有找不到的地方。”

“肯定是有人販子混進來了。”張軍在後頭說,“他媽的,安保處是一點人事都不幹!”

“別罵人。”劉熙然製止他。

鍾言聽著夫妻倆說話,同時認真地觀察著張曉晴的背影。自己和她算是臉熟,也說過話,可現在的張曉晴十分陌生。

“安保處肯定有不到位的地方,咱們樓好些攝像死角。”劉熙然一陣後怕,“真不敢想孩子這些天經曆了什麽,等她好些了,得帶她去看心理醫生。”

“所以她是在樓道裏丟的,對嗎?不是拐彎的地方,是上下樓的地方?”鍾言問得很詳細。

劉熙然點頭:“我看著她下樓的,但是樓道裏沒有監控,不知道怎麽丟的……現在監控倒是安裝上了,可樓裏都丟了六個了。唉,好在謝達會弄這些設備,以後大家多攢點錢,到處都安上。”

“謝達……”鍾言想起了那個人。

“小謝挺好的,就是不怎麽……”劉熙然顯然也是想到了他不講個人衛生的事,但轉而說,“您瞧,您這都看完了,也對得起我公公的囑托,能不能……我們不是轟您走,而是孩子得休息。明天派出所的人還來,樓上丟孩子的家長也說晚上要來問問。“

“理解,孩子確實得好好休息。”鍾言抓緊時間又看了看小孩兒睡房,地上撒著一副撲克牌,還有很多七巧板,過家家的玩具堆在旁邊,擺上了兩張小座椅。而張曉晴沉迷於玩具當中,對外界毫無反應。

鍾言隻好轉過身,看向一直和自己不太對付的張軍:“那天我給你的香灰,你是不是給扔了?”

“香灰?”張軍記不起來,他完全沒當回事。

鍾言也猜到他肯定沒當回事,幹脆問:“那晚上,你女兒有沒有哭鬧?”

這樣一說,張軍和劉熙然同時記了起來。那天是他們手忙腳亂的一天,張強國在家忽然離世,剛好還讓孩子看到了老人的屍首。一整晚他們都在聯係殯儀館的入櫃和悼念儀式,以及火葬場到墓地的車輛。而這種事肯定不能讓孩子跟著,所以張曉晴暫時安置在鄰居家裏。

408,家裏是一對夫妻,以及一個兒子,陽盛陰衰。小孩兒看見了屍首,需要火力壯的人來陪著。

等到他們回家,將孩子接回來,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張曉晴第二天還有課,又喊困,他們就將孩子抱回屋去,兩人一直在家裏收拾張強國的遺物,想著哪些是要帶進墳墓裏的,外加挑選骨灰盒的事比較操心,和殯儀館那邊鬧了一點矛盾。

醫院和殯儀館的開價太貴,他們不太舍得花小一萬塊買個盒子。就在這時候,睡夢中的張曉晴尖叫起來,說屋裏有人。

夫妻倆趕緊把孩子抱了出來,一起哄閨女。他們絲毫不懷疑閨女說謊,因為老人剛走,未必舍得離開,平時老人就最疼孫女,孩子眼神明亮一不小心就看著了。結果張曉晴就在他們懷裏睡了一夜,但總說聽到有人叫她名字,給夫妻倆嚇得夠嗆。

“後來我們把小果送給我們的護身符拿了出來,才好些。”劉熙然說完又難過上了,“小果也是可惜了……”

“等等,你們說的小果,不會就是沈果吧?”鍾言立即問。

“是啊。”劉熙然說。

“護身符給我看看。”鍾言有一絲預感,這事麻煩了。

夫妻倆馬上去找,其實就壓在女兒平時用的枕頭下方。張軍這時說:“小果挺好的,給了好些人護身符,說他春節去拜佛燒香,一下子求多了。”

“拜佛,燒香……”鍾言將那小小的護身符攥在手裏,驟然想到了一個名字,不會是……

心方寺。他拎起護身符一瞧,這三個字就烙印在細棉絲的護身符袋上。

果然!鍾言一聽到燒香拜佛就知道和這地方脫不了幹係!又是心方寺!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你們去過心方寺嗎?”他顧不上別的,趕緊問。但他也知道這是白問,劉熙然和張軍隻有三十多歲,還不夠他的零頭,他都沒聽過心方寺,更別說這兩個小屁孩了。

劉熙然和張軍同時搖了搖頭:“咱們崇光市的大寺廟就是光明寺,要不就是青雲觀,心方寺還真沒聽說過,可能是在沈果的老家吧。”

不可能,這寺廟絕對就在崇光。十三中學請過心方寺的高僧做法事,紅樓商場請過,現在沈果還去過這裏……來不及細想,鍾言離開了409,奔向了三單元的地下一層,去找高正信。

沒想到安保處隻有一個謝達。

“高老先生呢?”鍾言問,又聞到了謝達身上的臭汗味。

“生病了,請假兩天。”謝達頭也不抬地說,“昨兒巡夜回來就發燒了。”

鍾言並不懷疑這話的真假,因為高正信夜巡的時候被小鬼坐了肩,發燒才是正常的。如果平時隻是被小鬼跟著,那倒無妨,但人的肩頭有陽氣火,就是俗話說的“肩頭兩盞燈”,被鬼拍滅一盞就容易生病。那小鬼一坐,直接坐滅了兩盞。

但小鬼沒想著害他,發發燒,過幾天就能養好。

“對了,我還想問你一件事。”鍾言沒有馬上走,“我記得高老先生說,沈果春節時候放了假,去拜佛燒香了,還給你們帶了禮物,能不能拿給我看看。”

謝達的目光仍舊黏在手機屏幕上,撓著後腰去屋裏尋摸一圈,最後拎出一個東西來。明明都是護身符,可劉熙然的那枚保護得很好,謝達手裏的黏黏糊糊,還黏著不少頭發。鍾言沒接,隻是大概看了一眼,上頭也有心方寺三個烙印的金字。

“好了,謝謝。”鍾言謝過,離開了。

這回他直接回到了609,除了蕭薇和梁修賢沒回來,屋裏的人已經齊全了,好似大家都知道這樓裏的事馬上水落石出,隻等著今晚收網。白芷帶著何問靈和宋聽藍在磨金粉,歐陽廿和施小明負責做大數據搜索,可算找到了有用的消息。兩個人很有成就感地將手機擺上來,由歐陽廿總結:“找到了,你讓我們搜索‘下班回家被人跟蹤’這個詞條,果然有咱們樓的。”

蔣天賜不太明白:“你為什麽讓他們搜索這個?”

“朱玲玲,她應該就是被人跟蹤的。”鍾言點開了歐陽廿的手機。

“這不會又是你的直覺吧?”蔣天賜問。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鍾言抬眼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何為直覺嗎?直覺可不是天生的,而是經曆得多,身體、腦子產生了精神記憶,產生了回路,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預判。直覺的源頭是熟練,是掌控,否則就沒有這個技能。我的直覺源自於我活得久,見得多,當一個女性單獨在電梯附近出事,絕大多數案件都是被男性跟蹤了,而且跟蹤者極大可能進了電梯,不信你們可以去調查這些年的案子。”

“好吧。”蔣天賜從不懷疑鍾言的直覺,“那你讓他們查這個是什麽意思?”

“如果追著朱玲玲這條線查下去,太慢了,最快的方式是另外查別人。”鍾言將手機推給了蔣天賜,“因為跟蹤者有跟蹤癖好,多選治安較差的居民樓下手,這就決定了他們的撒網寬度,不會隻有朱玲玲一個受害人。現在網絡這麽發達,很多女性會在網上發出求救,獲取力量,這不就是?”

手機屏幕裏顯示的是全國使用率最高的社交軟件,一個頭像是拿著奶茶的手的用戶一直在發出求救,懷疑自己被跟蹤了,又懷疑自己家裏鬧鬼,說家具總是莫名其妙地移位,廚房裏的食物也變少了。蔣天賜點進去,能看出這個用戶是一位女性,平時的生活也比較單調,就是兩點一線,上班和回家,偶爾和朋友出去吃頓燒烤,看看電影,是崇光市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中的一個。

但是她發的照片,讓蔣天賜眼熟。

“這個花壇……不就是樓下嗎?”蔣天賜說。

“這就是大數據了,你泄露的信息就是蛛絲馬跡,能夠追查到你的行蹤。”鍾言將飛練托在手裏,像托著一個遊戲手辦,“跟蹤狂會很喜歡在電梯裏作案,哪怕他們不說話,不動作,也足以對受害者造成震懾的威壓,久而久之他們會產生上位者的控製感,體會到操縱別人情緒的權力。朱玲玲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你的意思是……這樓裏有一個跟蹤狂?”王大濤想了想,“他和所有案件有關係嗎?”

“他應該和這東西有關係。”鍾言從袖子裏掏出一塊白色的固體,“既然朱玲玲不醒,我們就隻好去直接找他了。”

白色的固體放在桌上,飛練一臉驕傲,這可是自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掰斷的。除了自己,他堅信這裏沒有人能弄斷它。

“朱玲玲昏迷之後嘴裏有黏液,後來黏液又很奇怪地消失了,我相信這就是那黏液幹燥之後的樣子,它已經爬滿了整棟樓,可以說,整棟樓都在這東西的掌控之下。”鍾言點了點桌子,“你們聽沒聽說過一個詞,叫‘樓官兒’。”

大家都搖頭。

“樓官兒是護樓的,你說它是鎮宅的也差不多。但和鎮宅神獸不一樣,你如果在宅子裏養一隻鳳眼大公雞,它也鎮宅,但是它護著的是宅子裏的人。樓官兒是非常奇怪的生物,它們護著的是建築物本身,和建築物有著非常親密的聯係,但是樓裏住著的人,它們一律不管,誰愛死愛活都挨不著它們的事。它們和建築物綁定生死,共同進退,隻是現在到處拆毀,樓官兒已經很少見了,不知道多少樓官兒死在了拆遷的時候,隨著樓一起化為灰燼。可以這麽說,樓官兒在一天,這樓即便所有承重牆都斷裂,也安然無恙。”

“所以這樓……”蔣天賜有了一個想法。

“這樓早就該倒了,是樓官兒在護著它,所以牆皮裏才有這東西。隻是我還不知道這東西怎麽來的,或許找到跟蹤朱玲玲的人,就能解開謎題。”鍾言說,“今晚,蔣天賜你在樓下等著,這個喝奶茶的姑娘說她大約九點回家,會給大家直播家裏鬧鬼,證明自己不是蹭熱度,你用你的直覺找找她。”

“沒問題。”蔣天賜說完也遞了一份材料過來,“這是你要的東西。你說見到童盼的那扇窗我查了,是403,就挨著402,和林天珍、童闊平一牆之隔。戶主是一位叫葛青秋的女士,但是她三年前就搬走了,至今未歸。”

“等等。”王大濤打斷,“童盼會不會這些年就住在403裏?”

“那她也沒理由不回家啊,再說她一個小孩兒,誰養著她?”鍾言搖頭,“樓官兒可不養人,就算死在樓裏它們都無所謂。”

“這有何難,現在咱們去看看啊。”飛練提出建議。

看了看天色,鍾言倒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一行人幹脆又浩浩****地出來了。他們仍舊回到了四層,事故多發樓層,停在403的門口時,甚至能夠聽到402裏的林天珍和童闊平在說話。

大概是在爭吵吧,兩個人鬧得不是很愉快,但馬上他們的爭吵聲就停止了,變成了哭聲。有時候,遭遇不幸的家庭不是真的要吵架,而是情緒需要一個發泄口,發泄出去之後,兩個人都會及時止住。

而這一切,就發生在403的旁邊,僅僅一牆之隔。鍾言都不敢想象,如果他們知道女兒在隔壁房間出現過,會不會崩潰。

王大濤抬手敲響了403的房門,鐺鐺鐺三聲下去,屋裏無人回應。

“樓裏說,沒人見過葛青秋回來過。”蔣天賜說。

“我再試試。”王大濤又一次敲響了門,但心裏沒有任何希望。果然,現實也沒有給他們任何希望,無人回應。

“飛練。”鍾言輕輕地說。

飛練從他身上滑下去,一溜煙兒地跑到了門的正前方,他回頭對著鍾言比了個“耶”的V字手,然後二次元的身子鑽入了門底的細縫。

鑽進了403之後,飛練先聞到了一股塵土味。味道好大,真是好久沒人住過的房間。地上有灰塵,而且灰塵表麵平平整整,並沒有留下一個腳印。同時,鍾言也沒有閑著,他將手壓在403的防盜門上,盡量感知著屋子裏的環境。

手串沒有動,但是他並不能掉以輕心,畢竟現在的鬼煞和從前不同了。哭喪靈就在這樓裏,手串不是照樣沒震動嗎?

因為手串在煞裏就沒有那麽準了,現在這棟樓相當於在哭喪靈的煞裏,隻不過沒有變成獨立的空間。他不僅要快速地找到哭喪靈,還必須找到樓官兒,隻有樓官兒能保住這棟建築物,否則,這樓裏的每個人都會遇上災難。

但是現實又一次給他潑了冷水,他感知不到。不開鬼場,他感知不出這道門背後有什麽。

三級傀行者根本無法滿足他的需求,他還想要更多。如果是四級會不會就好辦了?如果升到五級,精神徘徊於清醒和瘋狂之間,是不是就可以操縱人的情緒?

鍾言不知道,但他想要知道。

沒一會兒,飛練鑽了出來,整個紙身子都蒙上了一層塵土。“咳咳……裏麵好髒,什麽人都沒有。”

“你都查過了?”鍾言蹲下,朝他伸手。飛練蹦到他的掌心裏頭,點了點頭:“各處都檢查過了,一個人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鍾言站了起來,“在那段視頻了,童盼最後出現的窗口是403的,那天我抬頭看,她出現的窗口是同一扇,也是403的。如果是人那必定好找,如果已經變成了鬼,咱們這麽多人不可能沒察覺。”

蔣天賜說:“會不會是咱們想錯了?其實這件事和403沒有任何關係?”

“你再去調查403當時是為什麽搬走的,打電話給高正信,如果他發燒不方便接電話,你去找他,務必要問出來。”鍾言看向403的貓眼。

貓眼就是最為普通的那一款,家家戶戶都一樣,外圈是黑色的塑料,中心是小小的廣角門鏡。鍾言看著那黑色的圓,始終未動,好像是在思索哪裏出了漏洞,在尋找整件事情的bug然後打上補丁。

算卦算不出童盼的方位,生死是事在人為,這到底代表什麽?鍾言咬破手指,在403的貓眼上按了一滴血:“走吧,在這層再看看就回去吧。”

從前他們都是從東邊的樓梯上樓,但這回,幾個人走到了西邊,打算從西側的樓梯上行回家。每層都有15個住戶,他們從403慢慢走,一扇門一扇門走過,最後馬上要走到樓道時,恰好經過415的房門。

這也是一扇緊閉的門,隻不過門前的入戶門墊好像比較厚。

和隔壁414一比,足足厚了一倍。白芷和鍾言同時看出這塊門墊的異常,兩個人默契地相視一眼,同時停了下來。白芷率先蹲下,隻是看了看:“是因為吸飽了**才變厚的,但具體是什麽**不好判斷。”

“有點奇怪,難道是家裏發水了?”鍾言立刻敲響了415的門,“樓下安保處的,查房!”

“你這樣算什麽啊,人家能給你開門才怪。”王大濤把他往旁邊推了推,拿出準備好的證件,對準貓眼,“例行檢查,開下門!”

“誰啊?”果然,門裏傳出一個虛弱的聲音,聽上去像是七老八十的人,沒想到開門的卻是一個年輕人,不超過三十歲,看著文縐縐的。

“怎麽了?”門裏的人問。

鍾言首先看他的手,戴著厚厚的手套,其次看到他身上穿了很多衣服,還披著一條薄毯。“哦,樓下的安保處說讓我們上門通知一下,最近樓裏發生了許多不太平的事,晚上沒事少出門。”

“知道了。”415的住戶說完就要關門。

“還有,您家是不是熱水管道破裂了?暖氣管壞了?”鍾言看向他的腳下,屋裏的地磚是濕的,蓋著一層看不出成分的透明**。

“哦……”住戶往下看了一眼,很不當回事地說,“冰箱壞了,正在修,冷凍箱裏的冰融化了,弄得滿地都是水。我會擦掉的。”

鍾言看不到他身後到底有沒有冰箱,隔著防盜門,他也不能強闖民宅,最後笑了笑:“好,那您慢慢收拾。”

住戶沒留下什麽回應,隻是禮貌地點了下頭,隨後將門關上了。飛練從鍾言的袖口鑽出來:“要不要我進去?”

鍾言搖了搖頭,暫時不想節外生枝了,一樣一樣解決。

傍晚後,天空烏雲密布,又有了要下雨的預兆。

鍾言再次算了一卦,蕭薇和梁修賢仍舊平安無事,看來目前還用不著他們。但這樓裏的事必須全部解決了,拖久了不行。一旦解決,他們所有人馬就會趕往第六人民醫院,解決醫院的事。

大概是這棟樓都察覺到了風雨欲來,整棟樓陰沉沉的。

到了晚上八九點,牛毛細雨如約而至,和天氣預報上說得一模一樣。而樓裏的氣氛並沒有因為張曉晴的歸來而歡樂多少,早早地,挨家挨戶就關上了門。連廊上偶有幾隻蟑螂爬過,聲控燈時亮時滅,大批租戶的離開讓將近三分之二的窗口暗了下來,暫時無人租住。

鍾言帶著何問靈下了樓,到了二層連廊入口便停了下來。飛練仍舊站在他的肩膀上,這一次,他們帶上了許久沒有活兒幹的宋聽藍。

宋聽藍蒙著雙眼,手裏拿著一根盲杖。

“我真的可以嗎?”他的頭轉向左側。

“可以,而且還必須得是你上場。”鍾言幫他調整好蒙眼布的鬆緊。

“可是我什麽都看不見。”宋聽藍有所顧慮,他一直都是隊裏的小透明。

“你什麽都看不見,這就是你的優勢,有時候看不見比看得見還要厲害。”鍾言鼓勵他,“如果我們走這一趟,肯定會看到些東西,你看不著,那孩子才會出來。”

“原來是這樣。”宋聽藍聽到自己還有用武之地,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那什麽時候出發?我準備好了!”

“現在就走吧。”鍾言將何問靈的手拉了過來,讓宋聽藍牽著她,隻不過這回,何問靈脖子上的辟邪鈴鐺已經摘掉。

“嗯,交給我吧。”宋聽藍用力地點了下頭,轉向了何問靈,“你放心吧,我看不見鬼所以就不會害怕,一定會牢牢地抓牢你。”

何問靈一臉豁出去的悲壯:“嗯,那咱們走!”

同時,二單元的門口,一個女士剛剛收好透明的雨傘,急忙衝進樓道。這雨雖說不大,但樓裏還是積了水,她輕巧地邁過水灘,站在電梯和樓道的分叉口,兩難之間不知如何選擇。

猶豫了將近五分鍾,焦雅還是沒拿定主意,自己家住在709,如果爬樓要爬7層,有時候背後會有一個跟蹤她的腳步聲。可如果坐電梯,她又怕那人跟著自己進去。

不過到目前為止,那人都沒在電梯裏出現過,要不就拚一把……焦雅定了定神,在“被跟蹤的樓梯”和“從未被跟進去的電梯”當中,選擇了電梯。

作者有話要說:

飛練:好想變回三次元。

鍾言:好想升級,要不再……(看向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