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陰】樓蛞蝓5
崇光市第六人民醫院,蕭薇在門口駐足。
醫院是救死扶傷的地方,這也是她從小想當醫生或護士的職業信條,但她無數次地有意忽略掉醫院裏發生的奇怪現象,那時候的她還在潛意識排斥自身的不同。現在回想,一切都有了預兆,隻是自己裝傻。
眼前的大門好似吹著冷風的空調,讓她不太想要進去。
那天,十三中學的校工屍體就是從這裏送進急救室,明明剛剛死去,屍體已經出現了屍斑和腐爛。
蕭薇冷靜了一下,走進了醫院正門,這次不準備逃避。
醫院的接待大廳還是和從前一樣,永遠忙忙碌碌,不可能清閑。曾經的同事們仍舊像腳下踩著風火輪,從這邊奔向那邊,時不時被路過的病人或家屬抓住。蕭薇對這種情況非常熟悉,她以前也是,隻要穿上了護士服,在醫院裏行走,從來沒有兩點一線抵達過目的地,總會因為病人的詢問而停下。
今天,再沒人拽著她的手問路了,她反而不太習慣。
順著通往急救樓的方向指引走,蕭薇很快走到了她今天的第一個目的地。急救和門診是兩個不同的係統,但這裏也有她比較麵熟的護士長,她趁著人家不太忙的時候占用了一點點時間,詢問昨晚那名昏迷女人的詳細信息。
女人名叫朱玲玲,二十九歲,目前已經轉入急救病房,但仍舊沒能聯係上她的家人和有效緊急聯係人。唯一一個和她有瓜葛的就是鍾言,錢還是鍾言來付。這會兒她仍舊處於昏迷狀況,經曆了一個晚上的檢查,並未發現她有任何重大疾病,或導致昏迷的病因。
這就很奇怪了,蕭薇將病曆來回翻看,各樣數據都十分良好,甚至有些數據比自己還好呢,可為什麽還是醒不過來?
“對了,她的胃裏和食管裏,送來的時候有異物嗎?”蕭薇又問。
護士長搖頭:“這怎麽可能啊,咱們第一樣就是排除異物幹擾。要是有,咱們能不知道嘛。”
“那她口腔裏就沒有什麽不對勁嗎?”蕭薇試探性地說,“比如不明**?”
護士長還是搖頭:“沒有。該查的、能查的,咱們肯定都按照步驟來。”
奇怪,蕭薇把病例還給護士長,道謝之後一頭霧水地離開了急救樓。她掏出兜裏的透明塑封袋,一次性手套上還殘留著黏液的“樣本”,雖然取樣的流程非常不規範,但自己好歹留下了一些證據。
否則這點證據都留不下來。蕭薇將塑封袋放好,自己也被卷入了這場陰謀當中,陰生子、科學家園、傀行者、堂三堂……她像被一股力量推著走,卻找不到敵人在哪裏。唯一能確定就是有人要殺她。
為了殺掉自己,那人甚至先幹掉了趙麗麗,還給自己綁定了一隻鬼。也就是現在自己還未觸發某種條件,那隻鬼沒出現,否則未必是鬼的對手。
“誒呀,對不住對不住。”走著走著,蕭薇不小心撞上了一個老奶奶。
“不要緊的,就是這醫院太大了,我怎麽都找不到路。”老太太差點被蕭薇撞倒,滿頭銀發,皮膚上爬滿了皺紋。蕭薇心裏一陣自責,看到她就想起姥姥,連忙蹲下幫老人檢查有沒有撞傷。
“沒事,隻是碰了一下,又不疼。”老太太說。
“您家裏人呢?”蕭薇身上還有職業使命,這種年齡的老年人絕對不能一個人就醫,“我帶您去找吧,要不我去領一個輪椅,推著您去?”
“不用,我馬上就找到了。”老太太搖了搖頭,“就是醫院太大了,一時迷了路,小姑娘我問問你,你們B區的12號電梯怎麽走啊?”
“B區啊,您順著走廊一直往前,最前麵左轉。然後能看到黑色的指引線,順著指引線一直走就是12號電梯。您慢點走,如果找不到再隨時問醫生護士。”蕭薇對醫院了如指掌。老太太笑著說完謝謝就轉了身,蕭薇也轉身,準備坐電梯去化驗科找學長,往前走了兩步忽然一愣。
B區12號電梯?
這不就是通往太平間的路嗎?
剛才那個老人去太平間幹什麽?
蕭薇的腳下像粘了膠水,一步都走不了了。周圍像是一瞬間被清了場,極為少見的,隻剩下她一個人。耳邊嘈雜的說話聲和腳步聲被同時按下靜音鍵,隻剩下一片空白,她回憶著老人的麵容,又回憶起自己給她撣褲子時,那觸感和溫度。
老人並不算瘦,可她的雙腿並沒有明顯的脂肪軟度,非常僵硬。
隔著布料,老人的身軀好像也沒有正常人應該有的體溫,反而有些涼。隻不過當時自己沒發現端倪,所以並沒有往這方麵去想。
蕭薇站在原地,眼睛看著正前方的走廊,左邊就是收費大廳直達二層的電梯。陣陣冷風吹著她的脖頸子,好似伸過來一隻冰冷的手,在她的頸椎骨上抓了一把。
要不要回頭?萬一回頭之後她就在後麵等著自己回頭呢?豈不是撞在槍口上?她是在醫院裏徘徊的清風,還是專門來殺自己的?
蕭薇的目光暫時沒有移動,但雙拳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她開始懷念被仙家上身的觸感,懷念冰冷的鱗片滑過肌膚,可她目前能力不夠,仙家就算上身也維持不住太久。
“你怎麽在這裏?”忽然一隻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蕭薇像如夢驚醒,猛地回過頭,隻見學長的笑容出現在麵前。周圍一下子又熱鬧起來,七八個病人順著樓梯走了上來,兩個客梯同時“叮咚”響起,她的世界再次被打開了音量,好似方才的安靜隻是一場意外,隻是那半分鍾裏沒有人路過。
“發什麽呆呢?”學長笑著說,“走吧,一起回去。”
“哦。”蕭薇點了點頭,跟上了孫修的步伐。
說是學長,其實兩個人並不是同一個專業,但上學時無意間因為借書認識了。兩人一起回化驗科,孫修斷斷續續地問了她為什麽要辭職,這個答案蕭薇早就編好,順嘴就說了出來:“因為這個工作環境對我不是很好,你也知道我那邊的情況,我不合群,大家也不想讓我合群。”
“原來是因為這個。”孫修沒再多問,“從上大學開始你就總是一個人,還以為你孤獨慣了。對了,你男朋友呢?這次怎麽沒跟著一起來?”
“分手了。”蕭薇回答,當時自己可是在朋友圈秀過恩愛的,果然,秀恩愛,死得快。
下次再官宣,希望自己能抱著一條蛇,還要什麽男人啊,難道柳仙不夠衷心又不能打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是這種狀況。”孫修推開辦公室的門,“不過我看你目前的狀況不錯啊。”
“不合適的人沒必要留戀,再說,兩條腿的男人很好找,沒腿的……”沒腿的柳仙才叫珍貴,蕭薇差點把心裏話說出來,連忙拿出手裏的塑封袋,“這個就是我昨天說的樣品,還得麻煩你幫我看看是什麽,不過已經完全幹燥了。”
孫修接過,很是不解:“我還以為是血液樣本,想要查什麽疑難雜症。”
“這個……應該也挺難查,查不出來也沒事,我知道這有點強人所難。”蕭薇露出一個不太熟練的燦爛笑容,“謝謝了。”
“我盡力吧,你先在這裏坐一會兒。”孫修說完戴上了口罩,給蕭薇指了一張椅子,“那裏是我的工位,你隨便坐。”
“謝謝學長。”蕭薇沒有立刻去坐,而是先把孫修送出辦公室才坐回去。坐下後她第一時間聯係了鍾言,先把朱玲玲的口中和胃裏沒有異物的消息發了過去。
不知道樓裏現在怎麽樣了,蕭薇將手機收好,隨手抽了一張桌上的便簽紙,寫下樓裏的情況。
丟失女孩兒的家庭分別是409、101、810,而409就是張曉晴,鍾言認識的那家。丟失男孩兒的家庭分別是303、512、908,三個家庭相互之間並無聯係,隻能勉強算是麵熟。那麽也就是說,孩子丟失其實是一件隨機事件,唯一的相同點就是三個男孩兒的年齡差不多大,都是4歲。
而女孩兒的年齡就不一樣了,101那家的閨女已經13歲,上初一,張曉晴9歲,810那家的女孩兒6歲,剛剛上小學。
所以蕭薇推斷,哭喪靈拐走女孩兒是沒有條件約束的,哪個撞上它,哪個就被拐走。而男孩兒的失蹤是因為他們的年齡,4歲,這是一個很關鍵的點。
那麽,402那個四年前丟失的女孩兒,究竟是不是哭喪靈拐走的?還是和這次的男孩兒丟失事件有關?蕭薇繼續在便簽紙上寫寫畫畫,做思維導圖,想不透的地方就暫時畫一個大問號。寫著寫著,她手裏的鋼筆沒水了,蕭薇還當是自己的工位,隨手拉開抽屜找圓珠筆,拉開之後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想事情太專注,一不小心拉開了學長的私人抽屜。
不能窺探別人隱私,蕭薇剛準備將抽屜關回去,忽然間,看到了一封打開的信件。整張信紙朝上,一眼看完了上麵的字。
“快跑!”
“離開醫院!”
“我的話一個字都不要相信!”
“如果看見我戴上口罩了,殺了我!!!”
蕭薇整個人一激靈,雞皮疙瘩起了一後背,她揉揉眼睛,甚至不知道這是出現幻覺還是真的。而這時桌麵上的手機恰好震動起來,並沒有開聲音,可這震動也足夠嚇蕭薇一跳。
人在極度專注的時候,任何聲響都足以變成一種驚嚇。
手機是學長留下的,應該就是他的私人機。大大的屏幕上顯示了來電人的姓名:鼎成仙餘老板。
鼎成仙,如果是別人可能一下子反應不過來,但長期在醫院工作並且和這行打交道,蕭薇一眼就看出這是幹什麽的。鼎在以前是祭祀的器具,成仙,指向的是身後事,這絕對是壽材店。學長聯係這家店幹什麽?蕭薇又想起抽屜裏的信,這回毫不猶豫地接了,她要搞清楚醫院裏發生了什麽事。
“喂,您好。”電話通了,“請問您訂購的商品現在能收貨嗎?”
“您好。”蕭薇穩住情緒,“我不是機主,他有事讓我幫忙接一下電話。請問孫先生在您店裏訂購什麽了?”
“孫先生?不是孫先生跟我們訂的啊。”那邊說。
“不是孫先生?那是誰?”蕭薇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是一位叫蕭薇的女士,在我們店裏訂購了兩個花圈,還說今天就要。我們說送到醫院裏不合適,蕭薇女士說她有辦法。這邊顯示已經送到了,請問現在簽收嗎?”電話裏說。
蕭薇突然抬起頭,隻覺得周邊的光線都微弱了一層。
“花圈要求是全部選用新鮮白**,一個挽聯是‘沉痛哀悼學長孫修,崇光市第六人民醫院蕭薇敬挽’,另一個挽聯是‘沉痛哀悼學妹蕭薇,崇光市第六人民醫院孫修敬挽’。請問您現在可以簽收嗎?”
電話裏又問了一次,然而這次卻沒法得到回答,隻因為有一隻手無聲無息地捂住了蕭薇的臉,讓她說不出話來。
“噓,別出聲。”梁修賢將她手裏的通話掛斷,確定通話結束後才鬆開手,“你不要命啦?自己一個人也敢瞎跑?”
“你跟著我幹什麽?”蕭薇反問,一瞬間,兩個人的眼睛同時變成了鋥亮的豎瞳。
窄細窄細的豎瞳像大眼瞪小眼,打量著同行。
“我也不想跟著你啊,我的仙家總是跟著你跑,我能怎麽辦?”梁修賢無奈地說,“走吧,咱們先撤,隻是不一定撤得出去。”
窗外的雨停了,鍾言也回到了609,一進屋,他就看到歐陽廿在陪宋聽藍做複建,施小明在沙發上吃泡麵。
“哥!”歐陽廿見著蔣天賜,興衝衝跑過來,“累不累?”
“你為什麽不回傀行者宿舍去,或者回家去?”蔣天賜今天的太陽穴沒有那麽疼了,可見白芷的藥有用。但歐陽廿跟著自己不是長久之策,還是得轟他走。
“爸媽都走了,你也走了,我哪有家啊……”歐陽廿嘟著嘴說,“不理你了,往後我和飛哥一起。你不管我,飛哥說他管我,往後去哪兒都帶我吃帶我玩。”
“飛哥?”蔣天賜一愣。
“在此。”飛練站在鍾言的肩膀上行了個抱拳禮。
就在兩個人快要吵起來的時候,王大濤從廚房出來:“別吵了別吵了,說正事,樓下的嗩呐我打聽明白了,是有人給沈果請來的送殯樂手。沈果就是被205那對夫妻扔下去的小安保,年齡不大。樓裏的人說他就是年齡不大才壓不住怨氣,頭七回魂那日都沒人給他燒東西,這回是趕緊給補上了。”
“怪不得。”鍾言點了點頭,年齡越小,鬼越凶,可想而知飛練是陰生子他能凶成什麽樣,“蕭薇回來了嗎?”
“還沒呢,她和你聯係了嗎?”王大濤問。
“給我發了個信息,說昏迷的女人叫朱玲玲,然後說她的口腔和胃裏都沒有奇怪的異物。”鍾言坐在沙發上,挨個兒摸著手腕的銅錢。
“那咱們下一步先幹什麽?”王大濤看向他們。
鍾言閉著眼睛歇了兩三秒:“如果需要解決的事情很多,就先抓住一件,把其中一件吃透。走,咱們去找物業調取監控錄像。”
調取監控錄像,這種高科技手段其實鍾言昨晚就早就想到了,但他沒這樣做。不是擔心打草驚蛇,而是換位思考之後,他相信即便去調取了,仍舊查不出任何東西來。作案的人不是個傻子,不管是男是女,這人敢在電梯裏對朱玲玲動手,就說明一件事。
他根本不怕查。
或許他知道整棟樓的監控錄像分布,找得到死角,或許他知道哪個攝像頭是擺設,所以能躲得開。再往深處去想,萬一這人有什麽特殊手段能夠更改、刪除監控視頻,查了也是白查。再有最重要的一點,鬼邪能夠影響電力,在真正的惡鬼麵前,一切電力都相當於不存在。
按照科學家園論壇的說法,惡鬼、鬼煞皆是能量,不能輪回便留在人間。傀行者內部也有相應的等級判斷,可見這已經形成了一種成熟的理論。
要不說,哭喪靈拐走了那麽多孩子都找不到呢,那個級別的惡鬼,完全能夠讓一整棟居民樓的所有監控瞬間停止工作。
但現在為什麽又要去找了呢,因為死掉的那個小安保沈果,他當初就是安保處的人。鍾言有了一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會不會是他無意間發現了什麽,所以直接被人誣陷,最後被滅口。
城中村本就是龍蛇混雜的地段,能有一個物業就不錯了,安保處更是做做樣子。這也是鍾言頭一回來,位置在三單元的地下一層。辦公室很是破舊,辦公桌上的塑料桌布髒得看不出什麽顏色,花盆裏的綠植早就沒人管了,蔫得像鹹菜。桌上放著兩個陶瓷茶杯,其中一個冒著熱氣。
“您好,請問有人嗎?”鍾言敲了敲門。
“有。”先是一陣咳聲,然後才是腳步聲,從旁邊的屋裏出來一個老年人,身上的安保製服好像穿過十幾年了,墨綠色都洗成了暗黃。鍾言身後是王大濤,他先說:“請問安保處的經理在嗎?我們想調取一下昨晚一單元3號電梯的監控錄像。”
“經理?我們這裏就倆人,一個我,一個小謝。”老人走路有點慢,但身子骨還算硬朗,胸口的工作牌上有名字,高正信。
“原來是高老先生。”鍾言先禮後兵,從古至今,所有人都吃這一套,“請問您……”
“你們是不是為了小果那孩子來的?”沒想到高正信直接開口。
鍾言和王大濤對視一眼,他們的魚鉤還沒下,沒想到直接送上門了。“是,您能簡單地講講這回事嗎?我們不是官方的,但受人所托。”
“我和官方的人說過,可沒人信呐,坐吧,坐吧。”高正信說完喊了一嗓子,“小謝!調錄像!”
旁邊的房間裏還有一個人,出來之後翻開抽屜,拿了一把鑰匙。他看著挺年輕,玩著手遊,對其餘的事情貌似都不關心,也沒興趣和別人聊天,中等身材,隻是個人生活衛生可能不太好。
從鍾言旁邊走過時,能聞出他身上很長時間沒洗澡的味道。鍾言仔細一看,他胸口的工作牌是“謝達”兩個字。
“我不懂電腦,平時都是小謝管機房,他懂。”高正信喝了一口濃茶,“你們是受誰所托,重新調查小果的事?”
“一個……小果的朋友。”鍾言撒謊,“我們的雇主深知沈果的為人,堅信他不可能幹出那樣沒有人性的事。”
“我也這樣說啊,可咱們都沒證據。”高正信的惋惜之情溢於言表,可見,他是很喜歡沈果的,巴不得沈果轉正,然後把謝達換下去,“那孩子馬上就要過試用期了,幹幹淨淨,愛說愛笑,而且還懂電腦。樓裏的小孩兒都很喜歡他,誰知道就出了這種事……那天我也幫著205找孩子了,你說奇怪吧,樓上的儲藏間我其實去過,但是沒有人,可早上警察再去,就找著了。反正我是不信,他是枉死啊,所以才陰魂不散。”
“您見過他的魂魄?”鍾言可算問到想問的事情了,隻是不確定高正信肯不肯說。
“見過。”沒想到高正信說得十分痛快,“那天晚上是我巡夜,小謝在辦公室歇著。我按照從前的老路線從一單元開始,巡完一層就從另外一邊的樓梯往上一層。咱們這樓太舊了,感應燈也不是很好用,但打著手電,十幾年下來我也習慣了。”
“走到二單元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了,好像有人跟著我。”
“大概淩晨一點多,時候雖然說晚,但樓裏有些住家也是這時候回來。樓裏的居民情況你也能看得出來,好些人都是雙班,要上夜班。可是這人是上完夜班回家還是一直跟著我,我能分得清。”
“那聲音就在我後頭,和我隔著兩個樓層,手裏也有一個手電筒,悄默聲兒地跟著我。”
鍾言打斷了一下:“那您怎麽確定跟著的就是沈果呢?”
高正信又喝了一口茶,那一口黃牙就是他天天喝茶的證明。“因為他實習期都是我帶著他巡夜。他膽兒小,可我往後也不能每次都陪著他,為了訓練他的膽量我就讓他和我差兩個樓層,跟在我後頭。這樣我倆都能瞧見對方的手電筒光,他心裏就踏實了。”
“有沒有可能是看錯人?”王大濤問。如果真是沈果,他死得那樣淒慘,被扔下去之前還在苦苦哀求,哭著說‘不是他’,那麽這怨氣成惡鬼之後不可能不傷人。
“不可能,這種隔兩層樓巡夜的默契隻有我倆有。”高正信說起來很是後悔,“多好的孩子啊。”
這就奇怪了,普通人見著鬼肯定害怕,可這位不僅沒怕,鍾言還能看出他非常遺憾,巴不得再見兩次。
“後來他一直跟著您嗎?您不怕鬼嗎?”鍾言問。
“後來又有兩次,但是他都不吭聲。鬼?我為什麽要怕?小果生前就和我很好,況且又不是我害死他的,冤有頭債有主,他就算找人償命也找不到我一個老頭子身上啊!所以你們瞧,我遇上他三次,他隻是和生前一樣跟著我巡夜,沒有害我。可憐啊,他都死了還惦記著巡夜呢……明兒一早,我再去燒點寒衣給他。”高正信還挺有自己的鬼神觀。
“也是,人正不怕影歪。”鍾言點了點頭,先和老人家套套近乎,聽了這麽半天,他也該提點要求了,“那您巡夜的時候,有沒有在連廊或者樓道裏,見過小孩兒?”
“小孩兒?怎麽可能……”高正信連忙搖頭,“別看我們樓破舊,從前是一點兒事都沒出過,最近也不知怎麽了,撞邪了似的……”
是,確實是撞邪,鍾言拿出手機:“我看和您挺有緣,聊得來,能否留您一個聯係方式?今晚您再巡夜,能否和我保持視頻通話?細節越多,我們越能幫沈果小同誌翻案,雖然他人已經走了,可總不能背著這個罪名,要清清白白地離開人間。”
這一番話直接說到高正信的心坎兒裏去了,這幾天他聽著鄰裏街坊議論小果,心口就很堵得慌,於是二話不說加了聯係方式。剛剛加完之後,隔壁房間的謝達出來了:“監控找到了,過來看。”
要不是非要去查,鍾言真不想去他的房間裏看,特別是看到謝達滿是泥垢的指甲。
隔壁房間應該就是監控室了,牆上一共有10台小電視,主要觀察方位是樓裏的重要通道,隨時還能轉換,但清晰度並不是很理想。監控錄像很長,謝達並沒有幫他們剪輯出來,隻能慢慢調試時間去找,王大濤負責這個過程,而鍾言看著那把布滿可疑痕跡的椅子,就坐不下去。
他雖然是鬼,但他愛幹淨啊,小時候也有一段髒兮兮的悲慘生活,但娘親教會他洗澡更衣。
飛練一直很乖,知道在外麵辦事所以不找麻煩,鍾言便有時間靜下心來,和王大濤一幀一幀地找。終於,他們找到了朱玲玲進入電梯的節點,王大濤立刻開啟聲音,放大了圖像。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畫麵開始抖動。
抖得厲害,甚至看不清楚電梯廂裏發生了什麽。上一刻還是朱玲玲按下10層的按鈕,拿出手機刷頁麵,下一秒,朱玲玲已經走出了電梯。
“等一下!”鍾言立刻喊停。
王大濤趕緊把視頻暫停了。“怎麽了?”
“這是4層,她一開始按了10層,沒有任何理由中途下去。而且當晚她剛剛下班,情緒非常不好,恨不得立刻回家躺平,所以她為什麽忽然改變主意了?”鍾言自言自語,又問,“樓梯口有監控嗎?”
謝達躺在旁邊的折疊**,點著手機屏幕打遊戲:“沒有。”
好吧,鍾言再轉回來:“繼續播放。”
王大濤按下了播放鍵,電梯門還沒關上,還能看到朱玲玲走出電梯門的背影,隨後畫麵又閃了兩下,朱玲玲已經倒在了地上。
到此為止,整個過程播放完畢。
盡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什麽都沒查到,鍾言還是有些失落。他們離開了安保處,但並沒有直接回家,反而是先去了一趟一單元3號電梯。
伴隨著電梯上行,鍾言打開手電筒,照在了樓層按鈕“4”上。
上麵什麽都沒有,沒有黏液。
“想找指紋?”王大濤問。
“你有高見?”鍾言反問。
“我幹這行比你久,肯定有高見。”王大濤指了指下麵的兩個按鈕。鍾言立刻明白了:“多謝。”
如果朱玲玲是在電梯外遇害,那麽必定是有人將她叫了出去,或者有人跟著她一起上了電梯。4層住戶坐電梯很常見,所以指紋肯定早就消失了,但2層和3層的或許還有保留。特別是2層。
朱玲玲是在1層進入電梯,那麽那個人如果上來,隻能是2層或3層,而住在3層的用戶還有可能用電梯,2層的就很少了,直接走樓梯最方便。這就是鍾言不擅長的領域,對付鬼他可以,探案這事,王副隊更擅長。
回去之後,王副隊帶宋聽藍下來取樣,在2層和3層的電梯外下行、上行按鈕分別取了幾枚指紋。但這種事沒有官方的人來查,朱玲玲又昏迷不醒,不可能大規模地篩查住戶的指紋進行對比。
看來,一切都要慢慢來了。
但老天似乎沒有打算給鍾言慢慢來的機會,到了傍晚,蕭薇那邊沒有一點消息。鍾言打了個電話過去,才發現蕭薇的手機已經不在服務區了。
這種情況隻有一個原因,就是她入煞了。
“糟糕,蕭薇可能有麻煩。”鍾言說完又立刻撥出另外一個號碼,“梁修賢怎麽也不在服務區了?”
飛練正在他肩膀用小拳頭捶打,給鍾言按摩:“梁修賢的仙家跟著蕭薇跑,他肯定和蕭薇一起入煞了。”
“那我還放心些。”鍾言鬆了一口氣,梁修賢這人看著不著調,實力不可小覷,他甚至能從飛練娘親的煞裏逃走,肯定有他獨特的遁走法術。外加蕭薇身上還有她姥姥的老仙,一般的煞還真是傷不了她。
“對了,你們誰會大數據搜索?”鍾言扭頭問。
歐陽廿攥著手機,猶猶豫豫地過來:“就隻是搜索嗎?我每天都抱著手機買東西,我哥以前總罵我……能幫上忙嗎?”
“我要像你這麽有錢,我買得比你還狠。”鍾言羨慕地說,“你和小明一組,幫我在網上搜索點兒東西。”
施小明抱著方便麵衝了過來,拿出了高三複習的勁頭。隻有宋聽藍在旁邊微微歎氣,就自己幫不上忙。
兩個小時後,天徹底黑了下來,又過了幾小時,在蔣天賜喝完第二碗粘稠的中藥並且吐出了一大半之後,高正信的消息來了,而此時此刻剛好是午夜12點。
鍾言同意了視頻通話的邀請,隻見屏幕中的高正信已經站在了一單元的門口,朝他們晃動著手電筒。
“我現在準備進去巡夜了,你們可要看仔細,一定要幫小果翻案。”高正信對著手機說,“而且這附近沒有孩子,有孩子我早就發現了。”
鍾言、飛練、蔣天賜和王大濤同時不言語。
屏幕當中,高正信的肩膀上垂著兩條灰白色的小細腿。
顯然,一個小孩兒就在他肩頭坐著。
作者有話要說:
鍾言:這一天天的,真累。
飛練:給師祖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