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林辰歆其實很能理解鄧大姐現在的心情, 她並不是真的責怪自己讓她們做這個檢查，她隻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已。
所以她靜靜地等鄧大姐發泄過一輪，整個人泄氣地跌坐在地上之後, 才把她攙了起來，讓她坐在凳子上：“鄧大姐，我不是在故意嚇唬你, 但香妹身體裏這個是惡性腫瘤, 不趁早做手術割掉的話，它就是一枚定時zha彈, 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能要了香妹的病！”
“我的香妹, 她怎麽就這麽命苦呢！她從一出生就不受待見, 從來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 老天爺也太狠心了，它怎麽能這樣待她啊！”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地不公平，五六十塊錢, 對於林辰歆來說並不多, 她現在隨時都可以拿得出來, 可是對於一個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多少錢的農村婦女來說，這已經是一筆足以把她壓垮的巨款了，在她的腦子裏, 她一輩子都不可能得到那麽多錢。
林辰歆咬了咬牙：“這做手術的錢, 我可以借給你。”
誠然劉主任跟她說的話非常有道理，幫得了一個幫不了兩個, 以後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多的是呢，哪裏幫得過來。
但那又怎麽樣？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鄧香妹了, 她那麽信得過自己，才會千辛萬苦從鳳尾島過來這邊找自己, 以後再遇到什麽情況她管不了，最起碼，眼前的這一個，她得管。
鄧大姐一愣，連連擺手：“不行不行，我們已經給你添了很多麻煩了，怎麽能還要你的錢給香妹治病呢，沒有這麽厚臉皮的。”
“這不是錢的問題，這是香妹的一條命！何況這錢不是白給你們的，以後等香妹病好了，你們得想辦法掙錢還給我的。”
“那如果做了手術的話，香妹這個病，一定能治好嗎？”
林辰歆肯定地點頭：“可以，我親自給她做這個手術，會治好的。”
“太好了，林醫生，我們就相信你。”
“好了，香妹回來了，快把眼淚擦一擦。”
鄧香妹懷裏抱著三瓶橙色的汽水，興衝衝地小跑回來，一張小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林醫生、大姐，汽水買回來啦！”
先小心翼翼地把桌子放在桌麵上，又掏出一把錢還給林辰歆：“汽水五分，瓶子押金一分錢一個，喝完了把瓶子退回去，就能把錢拿回來。”
“好，謝謝你啊！”林辰歆接過錢，隨手放進抽屜裏。
這姐妹倆的人品，她是信得過的。
平時她在生活上也不算是個太細致的人，平時用的那什麽飯票啊，零錢什麽的，都隨手往抽屜裏一塞，也不上鎖，但是這幾天，姐妹倆就在她的宿舍裏待著，裏麵的錢啊票了，一分都沒有少。
這個年代的汽水就一個簡單的玻璃瓶裝著，上麵什麽文字都沒有，就配了一個金屬的瓶蓋。
林辰歆其實對這種人工勾兌的色素碳酸飲料並沒有什麽興趣，但她知道，如果她自己不喝的話，她們倆肯定也是不會喝的，便隨手拿了個金屬的湯匙，用匙柄輕輕一翹，瓶蓋應手而起，在麵前劃過一道漂亮的拋物線，掉落在桌麵上。
鄧香妹瞪大了眼睛：“哇，林醫生，你好厲害呀！”
林辰歆擦了擦瓶口把瓶子遞過去：“喝吧！”
“香妹，跟你說個事。”
鄧香妹沉浸在汽水的甜美中：“汽水好好喝呀！”聞言歪了歪腦袋看著她，“說什麽啊？”
“你可能需要做個手術，不過你別害怕，麻醉了不知道疼的，睡一覺醒來就好了。”
鄧香妹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大姐：“那是林醫生你給我做手術嗎？”
“對呀，我給你做！”
“嗯嗯，我相信林醫生，我不害怕。”鄧香妹天真地說。
“真乖。”林辰歆摸了摸她的頭發，“做完手術病就好了，咱們以後就再也不會肚子疼了。”
鄧大姐悄悄地扭過頭去抹眼淚，發誓這輩子不管怎麽做牛做馬，也一定要掙夠錢還給林醫生。
鄧香妹的手術準備得很順利，林辰歆去給她辦理入院手續交錢的時候，卻意外地得知她的手術費用已經被交過了，詫異之下，連忙問是怎麽回事，就見劉主任笑眯眯地走過來：“就隻許你做好人，不許我們也發發善心啊？這個手術費啊，是我們科室的人自發捐款湊起來的，減免了一部分費用，錢也不多，每人湊一點，也就夠了。”
“可是，您不是說……”那天劉主任還在勸她千萬不要太真情實感呢，怎麽她自己也是說一套做一套的啊！
“不過啊，我們這也不是白付出的，你得答應我們，做手術的時候，得讓我們的醫生跟著進去觀摩，就當是交學費了。”
林辰歆笑了起來：“這個當然沒有問題啊！”
鄧香妹要做手術之前，還要做各種必要的檢查，得先在醫院住兩天。
臨了要做手術的前一天晚上，林辰歆下了班以後去看她：“怎麽樣，明天就要做手術了，緊張嗎？”
鄧香妹搖搖頭：“不緊張，林醫生你說的，睡一覺就好了，不會疼。”
“今天晚上不能吃東西，可能會有點餓，忍一忍啊！”
“沒關係的，我不怕餓。”真是個乖得叫人心疼的小姑娘。
一個老太太端著個碗鬼鬼祟祟地閃身進來，去了隔壁床：“快，乖孫，阿婆給你弄了一碗粥水，趕緊喝了，還有這個餅幹，也吃兩塊，真是作孽，竟然不讓人吃飯，這是想要把人餓死嗎？”
因為最近婦產科的床位有些緊張，所以鄧香妹的病房被安排在了其他的科室，隔壁床位是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
小男孩大概是真的餓了，手裏抓著餅幹拚命啃，鄧香妹悄悄地對林辰歆說：“那個弟弟明天也要做手術的。”
林辰歆聽得心裏“咯噔”了一下：“那醫生沒跟他說要禁食嗎？”
“說了呀，我聽見了，下午的時候醫生特地來跟他說過了的，所以他才要偷偷地吃東西呀？林醫生，為什麽他可以吃東西啊？”
林辰歆很嚴肅地告訴鄧香妹：“不可以吃的，不管是誰，做手術前都必須得禁食，你也記住了，千萬不能偷偷吃東西，這關係到你的生命安全，知道嗎？”
她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隔壁床的人絕對是可以聽到她這話的，那老太太不屑地嗤笑一聲：“天後娘娘管天管地，也沒有管著不讓人吃飯的道理！你算老幾，還不讓我們吃東西，餓壞了我的乖孫，你負責啊！”
林辰歆知道跟這種人根本說不通道理，索性也懶得跟她說，隻拍了拍鄧香妹的腦袋說：“你先等等，我去找找他的主治醫生。”
不一會兒，小男孩的主治醫生就匆匆忙忙趕來了，看見他還捧著個碗拚命喝呢，氣得拍了桌子：“誰讓你們給他東西吃的。”
那老太太見林辰歆真的去告狀了，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罵了幾句粗俗的國罵，才又對醫生說：“沒辦法啊，他餓啊，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餓壞了不管吧！你們醫生也不能這麽不講道理的。”
“既然交待了你們不許吃東西，那肯定是有我們的道理的，就餓這麽一個晚上，哪能餓得壞？”
老太太還要強詞奪理：“醫生，你那時候跟我們說的是不要吃飯，可沒說不能吃別的啊，我們吃的是餅幹，喝的粥水，這算不上是吃飯吧！”
醫生轉頭看向旁邊的護士：“你當時是怎麽說的？”
護士急了：“你這人怎麽這樣冤枉人呢，我可是說得清清楚楚，不能吃飯，別的也不能吃，連水也不能喝的。”
“我們這不也沒喝水嘛！”老太太還振振有辭。
醫生憤怒極了：“簡直就是無理取鬧，明天這個手術不能做了，先取消吧，下次再排期。”說完扭頭就想走。
老太太立刻慌了，張開雙臂攔住他：“這可不成啊，醫生，我們已經等了好幾天了，說好了明天做手術的，怎麽能說話不算話呢！這又重新排，還得排到什麽時候，我看你們就是不想讓我們做手術，故意讓我們住院多收錢！”
醫生簡直憤怒了：“是我不讓你們做手術的嗎？要不是你們自作主張，這手術能取消？”
“就吃了點東西，算得了什麽，怎麽就不能做手術了，這不是故意欺負人嘛！明天輪到我們了就得給我們做！”老太太開始撒潑打滾。
“鬧什麽鬧，這裏是給你們鬧的地方嗎？要鬧的話給我出去鬧，不想治病就趕緊出院，我們不稀罕收你這個錢！”說完一甩袖子就出去了。
老太太見撒潑沒用，所有的怨氣都放在了林辰歆的身上：“就是你，你這個臭婆娘，就是你告的狀，多管閑事，將來生兒子沒□□！”
“老人家，你不懂這個，我不怪你，不過我真的不是為了害你，做手術的時候，由於麻醉的緣故，如果胃裏麵有食物，會反流到食道，被患者誤吸入肺部，會造成窒息或者是吸入性肺炎等情況，醫生不讓你們明天早上做手術，是為了你的孫子好，不然的話，他有可能就下不了手術台了。”
這老太太正在氣頭上，哪裏聽得進去林辰歆說的話，何況就算是聽到了，她也聽不懂，就聽明白最後一句了，氣得她張牙舞爪地朝林辰歆撲了過去：“你這死八婆，敢咒我孫子，我跟你拚了！”
“媽！別鬧了。”一個年輕男人衝了進來，一把抱住老太太，將她拖得後退了幾步。
老太太大聲喊：“兒子你來得正好，就是這個女人，害得咱們小軍明天不能做手術，她還咒小軍，沒見過這麽惡毒的女人！”
男人大喝：“好了，別說了。”說完抱歉地對林辰歆說，“真是不好意思，剛才發生的事我都聽說了，謝謝你及時告訴醫生我媽給我兒子吃東西的事。”
林辰歆淡淡地說：“沒什麽，我也是個醫生，既然看見了，總不能當成沒看見，不過你們也要多用點心，今天好在是我看見了，不然的話，誰也不知道後果會是怎麽樣的。”
“對對，你說得對，是我不好，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看著的，謝謝你醫生。”男人轉過頭去，“媽，你先回去吧，小軍這兒我看著就行了。”
“不行，我得陪著我寶貝孫子，你這臭小子，怕不是被這狐狸精迷了眼，竟然還替她說話，要不是她……”
“要不是她，我兒子就被你害死了！”男人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