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看沈焰那麽賣力地撇清, 林辰歆其實一點兒都不生他的氣了。
其實早在東陽島的時候，從他的表現來看，她就相信, 他不是那種一腳踏兩船的人，這點看人的自信她還是有的。
不過就是故意想逗逗他。
“那可以堆滿一個屋子的情書呢？”
“什麽玩意兒？”
“人家說，小姑娘給你寫的情書, 多得都能堆滿整間宿舍了。”
“誰造的謠, 你告訴我，我找他去！”沈焰開始擼袖子。
“真的沒有？”
“當然沒有, 當別的姑娘們都是傻的嗎？還情書呢, 我從小到大收到的信也放不滿一個抽屜啊！”
林辰歆笑了起來, 忍不住又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其實有也沒關係, 這麽受歡迎的小夥子，現在可是便宜我了。”
沈焰忽然臉紅了起來，小聲說：“是我運氣好。”
鄧大姐是個勤快人, 住在林辰歆這裏等著化驗結果的這兩天, 沒別的事兒幹, 便翻來覆去地折騰林辰歆那間小小的宿舍。
窗簾、被單、蚊帳，還有她所有的衣物，全都翻出來洗曬過一遍, 所有的家具, 門窗都差得錚亮，就差沒把地板磚都摳出來一塊塊地擦幹淨再安回去了。
林辰歆覺得自己兩輩子住的地方都沒有這麽幹淨過。
之前被虱子困擾的噩夢也終於過去了。
說起這個事, 其中還有個小插曲。
林辰歆以為自己發現得早，處理得及時, 這件事並沒有被別人發現，誰知道第二天去上班的時候, 救災隊的其中一名女同事就過來找她了。
遞給她一張用處方箋寫著的中藥方子，用一種司空見慣，十分尋常的語氣跟她說：“那天忘記把這個方子給你了，我們一般下完鄉以後都用這個方子撿了中藥熬水洗頭，洗上幾次，虱子就沒了。”
林辰歆目瞪口呆：“我，我沒有……”
“難道你沒染上？不能吧，我們那幾個都染上了，你頭發這麽長，怎麽能沒有，你是不是還沒發現啊？別介意啊，鄉下的衛生條件不行，這種事是很常見的，以後你待的時間長了，慢慢地就習慣了。”
科室的同事也插嘴：“對對對，別說下鄉了，有時候咱們自己在醫院裏上班都能染上，有些病人不怎麽講衛生的，湊近來跟你說話，一個不留神就蹦你頭上來了，防不勝防啊！這方子你好好收著，防患於未然嘛！”
林辰歆聽得渾身發麻，尬笑著跟他們道了謝。
這長發是一刻也留不下去了，當天下班就跑出去找了家理發店，本來想直接剪成短發的，事到臨頭想了想沒舍得，就剪成了剛好到肩膀的半長發，上班的時候紮兩個小揪揪，越看越像這個時代的人。
她還忍不住跑去照相館拍了一張照片，準備多洗幾張出來，寄兩張回家，剩下的保管好，萬一她能在這個世界留下後代，幾十年後網絡上發起那種曬純天然美女照片的活動，她的子孫後代就可以把這張照片翻拍放到網上去了。
想想就覺得美滋滋的。
鄧香妹的血液檢查報告是在三天後被送回來的，這還是張院長出麵幫忙催了的結果。
婦產科的劉主任一拿到報告，就讓人把林辰歆叫過去了。
“劉主任，怎麽樣？是結果出來了嗎？”
劉主任神色嚴肅：“小林，你的判斷沒有錯，她血清中的甲胎蛋白含量確實有明顯的升高，惡性腫瘤的可能性極大。”
雖然自己的猜測得到了證實，但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林辰歆甚至希望是自己猜錯了，寧願讓鄧家姐妹倆埋怨自己又多耽誤了她們幾天時間，也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但事實已經是這樣了，多想無用：“那就辛苦劉主任了，幫她安排一下手術吧！”
林辰歆沒有提出她自己來做這個手術，雖然她對自己的技術更有把握，但她畢竟還是懂點人情世故的，她要是上趕著搶別人的手術來做，那不是擺明了說別人的技術不如她嗎？
劉主任想了想：“這個是不是要先跟病人家屬商量一下，看他們願不願意做這個手術？”
林辰歆驚訝地看著劉主任：“肯定是要做的啊，她現在已經很危險了，一旦腫瘤惡化，命都保不住了。”
劉主任無奈地笑了笑：“小林啊，你還是不太了解我們這些基層小醫院的具體情況，別說他們家拿不拿得出這個做手術的錢了，不是所有人都認為拿出那麽多錢給一個女孩子治病是值得的。”
“那難道，就這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死？”
“雖然這很讓人難過，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就算你能幫得了她一個，以後，每一天，都會遇上很多這樣情況的人，你幫得過來嗎？幫得了多少呢？”
“那如果她們選擇不做手術，”其實以鄧香妹的家人對她的態度，選擇這個的可能性極大，“那我千辛萬苦勸她來做檢查，我們那麽費力幫她檢查出這個結果，有什麽意義呢？”
劉主任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林辰歆，用她平靜且無奈的表情告訴她，是的，沒錯，並沒有什麽意義。
過了一會兒，劉主任大概覺得還是不應該這樣打擊一個對工作充滿了熱情的年輕醫生，說了一句：“也不用那麽悲觀，或者病人家屬是願意救她的呢！不過你覺得，這個手術確實值得做嗎？畢竟是惡性腫瘤。”
一般情況下，惡性腫瘤的治愈率是非常非常低的，很有可能，患者白受了罪，家屬白花了錢，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
“當然值得。”林辰歆有些激動，“這個病的預後非常好，就算是晚期，手術後也能徹底治愈。”
“那好，隻要患者同意，這個手術就由你來做。”
林辰歆大吃一驚：“我？可是我的資曆……”
劉主任微笑：“你以前的資曆怎麽樣我不知道，但你來了我們醫院之後做過的事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可以做好這個手術。”
林辰歆還是有些顧忌：“那其他的同事如果有意見呢？”在這方麵她是吃過教訓的，在現代的時候，驕傲如她，確實是不太懂得人情世故，那時候的她不管是學曆還是履曆，都十分優秀的情況下，也一樣會被人嫉妒，甚至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扣到她的頭上，煽動病人去投訴她。
更何況她如今的身份地位，跟現代的時候根本就沒法比呢，她不怕得罪人，但得罪的人太多，今後在開展工作方麵，怕是會受到不少阻礙。
她如今比起那時候到底是成熟些了，也開始學會有所顧慮了。
反倒是劉主任十分爽快，一拍桌子：“誰有這個本事敢說自己一定能做好這個手術的，讓他來找我！”
自己手下這些人的水平她還不知道嗎？不是她瞧不起人，說真的，要真的有兩把刷子的，誰願意留在這鳥不生蛋的海島上吃苦啊，早就想辦法調到條件更好的大醫院裏去了。
這些人怕是連“內胚竇瘤”這個病名都沒聽說過，誰敢說自己有把握一定能做好這個手術？這可是關係到一個花季少女未來的大事，也就隻有才來了沒多久就已經交出了幾台漂亮手術答卷的林辰歆能讓她信得過了。
學曆什麽的都是虛的，這年頭連大學生都是被推薦上去的，能不能學到真本領還說不定，可林辰歆做過的那幾台手術卻是實打實的，去過東陽島的幾個醫生都說，她在那樣艱難的條件下做的那個剖腹產手術實在的漂亮極了。
傷口又小又齊整，產婦做完手術沒幾天就能下地自己走動了。
既然劉主任都這樣說了，林辰歆就沒什麽好顧忌的了：“行，那就交給我了。”果真是個勞碌命，幾天不做手術，就手癢癢的，給她一個手術做，比給她加工資還高興。
劉主任：“那你看是你跟病人家屬談一談，還是我來？”
“我去吧，我跟她們熟悉一點。”
林辰歆回宿舍去找鄧大姐。
為了不然鄧香妹聽見她們說話，林辰歆塞給她兩塊錢：“香妹，幫我去副食店買瓶醬油回來好嗎？”
鄧香妹點點頭，眼巴巴地看著林辰歆。
“怎麽了？還有事嗎？”
“林醫生不是讓我去打醬油嗎？醬油瓶呢？”
“啊？”林辰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的打醬油是真的“打”，因為都不是瓶裝的，而是店裏一大缸醬油，你要多少給你打多少。
“那算了，買汽水吧，我忽然想喝汽水了，買三瓶。”
要換成別的時候，鄧大姐肯定就拒絕了，她們這麽叨擾林醫生已經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厚著臉皮喝她的汽水呢！
可是剛剛她一看見林辰歆忽然回來，就預感到了什麽，再看她要把香妹打發走，心裏就更慌了，哪裏顧得上客氣啊，等鄧香妹一離開，她就緊張地抓住了林辰歆的手：“林醫生，是我妹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怎麽樣了？”
林辰歆看著她：“結果不太好，她的卵巢裏麵長了個瘤子，不過也不用太擔心，做個手術切除掉就好了。”
鄧大姐其實聽不太懂卵巢、瘤子什麽的，她隻關心一件事：“那做這個手術要花多少錢？”
林辰歆斟酌著說：“不會太多，也就幾十塊錢吧！五六十左右。”
鄧大姐明顯被這個數字嚇到了：“老天爺，五六十！我上哪兒去找五十塊錢啊！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拿得出來五十塊錢啊！”
林辰歆連忙說：“你也別太緊張，我盡量幫你向醫院申請減免一部分費用，你再回家湊一下，看看還缺多少，咱們再想辦法。”
鄧大姐還是絕望地搖頭：“不可能的，這麽多錢呢，不可能籌得到的，我爸和我奶是不可能給錢的，我媽也沒錢，我自己就更沒有了，是我沒用，我救不了香妹。”
她忽然緊緊地抓住了林辰歆的手：“林醫生，我妹這病，要是不做手術的話會怎麽樣啊！”
雖然有點不忍心，但林辰歆還是坦然相告：“她會死。”
“不可能！”鄧大姐大聲叫了起來，聲音尖利，“不會的，她就是時不時肚子疼而已，能吃能睡，好好兒的，怎麽可能會死呢，林醫生，你嚇我的對不對，這好好地做個檢查，怎麽就說人要死了呢，早知道就不來了，不來做這個見鬼的檢查，就什麽事都沒有了！”
她一邊哭著一邊用力推搡林辰歆：“都怪你，幹嘛要讓我們來檢查啊，幹嘛要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