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皇上直奔太子所居院落而去。
如今正是清早, 太子並不知道太皇太後已經病了,見皇上氣勢洶洶過來當即覺得不對。
再一瞧,隻見皇上身後還跟著映微, 下意識皺了皺眉, 覺得是映微與皇上挑唆了些什麽。
太子恭順請安:“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誰知他這話還沒說完, 皇上就厲聲道:“你這孽障, 到底昨日與老祖宗都說了些什麽?”
太子一愣, 繼而想起昨日之事。
若換成尋常人, 早就嚇得夠嗆,可他卻連覺羅·明珊都害過,當初事情敗露之後也是惴惴不安, 夜不能寐,惶恐不安多日,卻什麽事情都沒有。
外叔祖法保偷偷與他說,太皇太後是個聰明人, 正因太皇太後是個聰明人, 所以便是他有錯漏,太皇太後也會想方設法保住他的。
他覺得,太皇太後定不會將昨日之事與皇上說,若皇上知道此事, 定是有另外的人多嘴。
太子看了眼映微, 這才與皇上道:“還請皇阿瑪息怒,昨日……兒臣的確是惹得老祖宗生氣了。”
“兒臣回來之後也是自責不已, 正打算前去老祖宗跟前認錯。”
皇上看著眼前之人, 有些不敢相信。
這還是那個他從小寵愛到大的兒子嗎?
自太子離開上書房, 步入朝堂之後,他越來越看不透太子了, 屢次說謊,死不悔改,更有拉攏臣子對付大阿哥與納蘭·明珠之舉:“如今是什麽時辰?若你真知道自己惹了老祖宗生氣,怎會現在還沒過去?”
“保成,你覺得朕是傻子不成?”
“昨日自你離開後,老祖宗就病倒了!”
太子一愣,他是真沒想到這事兒。
下一刻,他更是聽見皇上道:“朕萬萬沒想到你已變成了如此模樣,當初朕有意叫平貴妃張羅你的親事,可平貴妃卻不願。”
“當時朕不明白,她是你的姨母,論起親疏,與你很是親近。”
“可如今朕看你如此這樣子,朕慶幸當初她沒一口答應下來,你連老祖宗都不相信,若這門親事由旁人開口,你豈不是要恨她入骨?”
說著,他冷笑著道:“這門親事老祖宗與朕也說過,那兆佳格格歲出生不高,卻性子極好。”
“可你了?君子立世,該知自己有所為有所不為,你就算不滿意兆佳格格,昨日又何必落人家麵子?她是姑娘家的,初次入宮定是心中惶恐,你一個臉色擺下來,自己倒是舒坦了,可曾想過她回去之後該是何等惴惴不安?”
“就你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額娘肚子裏,若不是朕早早立你為太子,你覺得以你的德行,配讓朕立你為儲君嗎?”
太子一臉蒼白。
他雖對這門親事不滿意,但對太皇太後卻是真心敬愛的:“皇阿瑪,兒臣真的知道錯了。”
他是否真的知錯,皇上一眼就能瞧出來。
可縱然這般,他心裏也是堵的難受。
映微見著皇上連方才那樣一番話都說出口,連忙打起圓場來:“皇上別生氣,太子年幼,平素對太皇太後也是孝順有加……”
“他還年幼?朕在他這般年紀都已登基幾年了。”皇上是恨鐵不成鋼,冷聲吩咐道:“傳朕旨意,太子這些日子就好生閉門思過,不得踏出院子一步。”
話畢,他更是抬腳就走。
太子是失魂落魄站在原地,下意識想要去瞧瞧太皇太後,可他剛行至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
他這才想起來,哦,自己已被皇上軟禁了。
他腦海中不由浮現皇上那句話——就你這般德行,若非托生在你皇額娘肚子裏,若不是朕早早立你為太子,你覺得以你的德行,配讓朕立你為儲君嗎?
自懂事之後,太子就一直不安,覺得自己的太子之位並不穩固,上有風頭正盛的大阿哥,下有沉穩懂事的四阿哥,如今更是添了個最得皇阿瑪喜歡的十二阿哥……如今,想必是皇阿瑪情急之下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吧?
太子連自己怎麽走回屋子都不知道。
皇上雖下令將他軟禁,可他依舊身份尊貴,整個院子裏的人不敢怠慢。
很快完顏嬤嬤就走了過來,輕聲勸道:“……您不必傷心難過,這舌頭與牙齒都有打架的時候,更別說您與皇上,您是皇上最疼愛的兒子,想必方才皇上也是一時動怒,所以才會口不擇言。”
“您別擔心,等著皇上氣消之後好好去皇上跟前認個錯,就什麽事兒都沒有了。”
太子搖搖頭,低聲道:“不,嬤嬤,不一樣的,自十二阿哥出生之後,所有的事情就不一樣了。”
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頑皮打碎了皇上最心愛的硯台,皇上都沒有訓斥過他:“原先皇阿瑪日日對我學業極上心,每日都要過問,可自十二阿哥出生後,皇阿瑪但凡得空就去了儲秀宮。”
他不由想起前幾日在花園瞧見皇上帶著十二阿哥玩耍的情形,皇上滿臉都是慈愛之色。
皇上可從未這樣對過他。
隻是他卻未曾想過他是太子,皇上若不對他嚴格要求,以後他哪裏撐得起整個大清?他更沒想過如今他已隨皇上上朝,凡事皆有自己的想法和論斷,皇上哪裏還能手把手日日教他?
這個道理,連完顏嬤嬤都知道,可話到了嘴邊,完顏嬤嬤還是咽了下去,隻道:“太子,您知道就好,先前奴才勸過您多次,這平貴妃不是什麽善茬,可您小時候卻把她當成好人,如今您可知道奴才的話沒有說錯吧?”
太子沉默不語,算默認了她的話。
完顏嬤嬤更是微微歎了口氣:“自平貴妃得寵後,奴才便想到遲早會有這麽一糟的。”
“奴才日日在心裏祈禱,隻盼她萬萬不要生下兒子,或者她早早沒了,如此,就無人能撼動您的位置……”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太子一愣,心想若是平貴妃沒了,皇上豈不是又會像從前那樣對他?至於十二阿哥,他知道皇上是愛屋及烏……
***
另一邊的皇上還以為太子正在院子反省自己,氣衝衝趕回去後,聽說太皇太後醒了臉色才好看幾分。
皇上連忙帶著映微進去。
太皇太後雖已醒來,但精神還是有些不濟,瞧見皇上額上帶汗,忍不住道:“這大早上的,皇上去了哪裏?怎麽頭上有汗?哀家瞧著你好像不大高興的樣子。”
都說母子連心,可太皇太後是看著皇上長大的,便是皇上有心隱瞞,可她老人家卻一眼瞧出皇上的不對勁來。
皇上一愣,對上太皇太後那雙關切的眸子卻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映微見狀忙道:“當真什麽都瞞不過太皇太後的眼睛,因為您昨夜突然病了,皇上是勃然大怒,將孫院正等人好生訓斥了一通,這會兒您醒了過來,想必心情就能好些了。”
皇上也不願叫太皇太後擔心,連聲稱是。
太皇太後笑道:“……哀家這是年紀大了,你莫要責怪孫院正他們,人總有一死,若哀家昨夜真是撒手人寰,豈不是你要愈發動怒,還要砍了他們的腦袋?那他們才是真的冤枉。”
皇上很是忌諱這類話題,當即就道:“老祖宗!”
太皇太後卻知道自己怕是沒多久活頭,當即是提前道:“哀家不過實話實說罷了,人到這個年紀,沒熬過來也是人之常情,若有一日哀家真的沒了,還請皇上莫要遷怒旁人……”
皇上沉默著沒有接話。
他今日心情本就不好,聽聞這話,心情是愈發不好。
映微如何會不知道皇上的心思,笑著道:“您說的這叫什麽話?您定會長命百歲的……小廚房給您燉了些青菜粥,您可要用些?”
太皇太後點點頭,待蘇麻喇嬤將粥菜端上來,映微更是伺候起太皇太後用飯。
太皇太後的確是精神大不如從前,略吃了些東西,喝了藥之後就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皇上則帶著映微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一至外間,皇上臉色就沉了下來。
映微則輕聲勸道:“皇上莫要擔心,孫院正與鄭院判不是都說了太皇太後的脈象並無問題,想必昨日是急火攻心,好生調養一段時間就沒問題了。”
“如今天氣酷暑難耐,連臣妾等人都有些受不住,更別說太皇太後,等著天氣涼快些,太皇太後身子定能好轉不少。”
說著,她更是道:“雖說到了暢春園,可您依舊是公務繁忙,如今太皇太後身子抱恙,您若一日日前來也無心處理朝政,這些日子不如就叫臣妾住在這裏侍奉太皇太後吧?”
皇上皺眉道:“這怎麽能行?朕雖然公務繁忙,但後宮瑣事頗多,更何況你還要照顧六公主,十二阿哥和十三阿哥,哪裏忙的過來?”
“不行,朕可舍不得你如此勞累。”
六公主倒好些,十二阿哥如今一歲出頭,正是頑皮的時候,整日上躥下跳的,先前在紫禁城中就調皮得很,幾個乳娘嬤嬤根本管不住他,到了暢春園,更宛如脫韁的野馬,一刻都都不得安生。
映微笑著道:“這又何妨?六公主如今聽話了些,更是愛上扮家家酒的遊戲,身邊有乳娘嬤嬤跟著就行,至於十二阿哥……這孩子近來雖頑皮,可很喜歡跟在四阿哥屁股後麵,四阿哥念書時,也能與十三阿哥湊在一起玩,臣妾費不了什麽心思。”
“倒是太皇太後這病情,雖說太醫們都說她老人家脈象無礙,可正是如此才要愈發小心,叫她老人家開懷些才好,雖說後宮妃嬪不少,但得她老人家喜歡的卻沒幾個,大阿哥福晉雖得喜歡,但卻是年紀尚小,閑來無事陪著她老人家說說話倒還可以,但照顧她老人家,皇上能放心?”
皇上仔細一想,還真挑不出幾個能照顧抬抬皇太後的人來。
映微直道:“皇上放心,臣妾又不是小孩子了,會照顧好自己的,況且抬皇太後身邊多的是人照顧,臣妾說著是照顧,實則不過閑來無事時陪她老人家說幾句話罷了。”
皇上這才無奈答應。
映微當即就回去蔚秀園,先吩咐春萍將她平素要用的東西收一收,更是與六公主等人說起這事兒。
六公主一聽說映微這些日子不住在蔚秀園,且歸期未定,眼中就眼淚直打滾,最後卻還是點點頭,可憐巴巴道:“平娘娘,那,那你照顧老祖宗的時候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一定要早點回來。”
說著,她更是道:“我到時候會帶弟弟們去看你的。”
這話說的像生離死別似的。
映微很是感動,摸摸她的小腦袋道:“好,咱們的恪靖長大了,懂事了,知道心疼老祖宗了。”
“額娘這些日子不在蔚秀園,咱們恪靖就是裏頭的管事人了,好不好?”
她既得皇上允諾不會將六公主嫁去蒙古和親,那六公主定會在京城尋個高門世子,既然如此,那六公主就要會管家。
她也有心讓六公主小小年紀就學這些。
六公主重重點點頭,道:“平娘娘您就放心好了。”
可到了十二阿哥這裏,事情就沒這麽簡單了。
十二阿哥最最最喜歡的就是映微了,一聽說額娘這些日子不在,先是一愣,繼而大眼睛裏含了眼淚,最後更是發聲大哭起來,奶聲奶氣道:“額娘不要走,不要走……”
嗓門之大,可謂震耳欲聾。
映微哄都哄不住。
一歲出頭的孩子哪裏懂什麽以大局為重,隻知道額娘要走,自己不答應罷了。
映微耐著性子道:“額娘時不時會回來看看你們的,再說了,太皇太後的院子距離這裏不遠,你們白日裏無事也可以去看看太皇太後,去看看額娘的……你不是最喜歡六姐姐和四哥哥嗎?有他們陪你玩不好嗎?”
可不管她怎麽說,十二阿哥都聽不進去,反而是哭聲越來越大。
到了最後,一旁的六公主厲聲道:“你若是再哭,我就要揍你了。”
這話一出,十二阿哥眨巴眨巴著眼睛,沒有接話。
映微一愣。
她原先就聽說過一句話,說姐姐對上弟弟那是絕對壓製的,先前她還不信,可如今卻不得不信。
十二阿哥誰都不怕,也就略怕她一些,可最怕的卻是六公主。
每每瞧見六公主,他簡直就化身小迷弟,心愛的玩具也好,愛吃的糕點也好……都獻寶似的捧到六公主跟前。
如今映微更是忍俊不禁。
小小年紀的六公主卻頗有當家主母的架勢,先打個巴掌再給個棗兒,拉著十二阿哥的小胖手道:“你要聽話,平娘娘又不是不愛我們,也不是不管我們,她是要去照顧老祖宗,等著老祖宗病好了就回來了,以後你就跟著姐姐一起玩,好不好?”
十二阿哥癟著嘴,點點頭,輕聲道:“好。”
可嘴上說好,但他的眼神時不時卻落在映微麵上,還不敢光明正大的看,時不時瞟一眼,時不時瞟一眼的。
映微隻覺得好笑,再交代他們幾句後,便將他們一並帶去了太皇太後所居的院子。
雖說小孩子吵鬧會影響太皇太後歇息,但她一早就提醒過了,也知太皇太後這次是被太子傷了心,若有孩子過去,興許能叫太皇太後開懷些。
果不其然,太皇太後一瞧見兩個重孫兒臉上的笑意就止不住,更是招呼蘇麻喇嬤給他們端糕點來。
六公主懂事道:“……老祖宗您好些沒?藥苦不苦?您別怕苦,我這次給您帶了一罐蜜餞來了,您喝藥之後吃兩顆蜜餞就不苦了,可千萬別不吃藥,隻有乖乖吃藥這病才能早點好。”
太皇太後臉上笑意更甚,笑著道:“好,好,哀家記下了。”
說著,她更是招呼映微將六公主帶來的蜜餞好生收起來。
待糕點送上來之後,十二阿哥拿起糕點更是第一口送到太皇太後嘴裏,就連小小年紀的十三阿哥也是翻身逗太皇太後開心,惹得太皇太後臉上笑意不止,隻道:“你們都是好孩子。”
映微卻不敢叫他們多留,畢竟有還在在場多少會有些吵鬧,擔心他們叨擾太皇太後歇息,便要春萍將三個孩子先帶回去。
就在這時候,就有宮女端著湯藥上前來。
映微就要伺候太皇太後喝藥,太皇太後卻擺擺手,看向映微道:“……先不著急喝藥,這幾日不少人前來探病,大阿哥,三阿哥,四阿哥他們都來了,哀家問你,為何太子沒來?可是皇上將哀家的病遷怒到他身上了?”
映微正斟酌著該找何說辭時,又聽見太皇太後道:“不必瞞著哀家,與哀家說話是說就是了,哀家活到這個年紀,還有什麽受不住的?”
映微遲疑片刻,低聲道:“是,知曉您病了之後,皇上就斥責了太子一頓,更是下令在暢春園的這段時間太子好生反省……”
太皇太後並不意外。
可她老人家卻是微微歎了口氣:“子不教父之過,太子變成今日這個樣子,皇上難道就沒有錯嗎?哀家當初一而再再而三勸他過早立下儲君不是什麽好事兒,阿哥那麽多,太子的位置隻有一個,這叫旁人如何會與太子和平共處?”
“這世上種種皆不患寡而患不均,太子有的東西別的阿哥沒有,不就要想方設法奪來嗎?更別說有些攀附權貴,阿諛諂媚之人……太子變成今日這個樣子,哀家一點都不奇怪。”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鄭重叮囑道:“哀家先前就與你說過,有朝一日若皇上要廢黜太子,你一定要保住這孩子的性命……”
映微正色應下:“您放心好了,就算沒有您這話,臣妾也會這樣做的。”
“阿瑪也好,故去的孝誠仁皇後也好,對臣妾都是極好的,臣妾就算看在他們的麵子上也會護住太子的。”
太皇太後這才放心點點頭,也不必要映微伺候著喝藥,端起白瓷碗一飲而盡。
接下來的幾日,太皇太後再沒提起這事兒。
但不提不代表她老人家不想。
有人在場時,太皇太後是笑語晏晏,仿佛無事發生,可若無人在場,有好幾次映微都瞧見她老人家獨自發怔,不知想些什麽。
映微也知道很多事情自己無力改變,能做的隻是多陪太皇太後說說話。
她知道太皇太後喜歡花兒,經常吩咐宮女搬些花兒來內間,這一日更是舉起幾支荷花來,笑著道:“……您看,這是四阿哥差人送來的荷花,說是遊園時瞧見荷花開的不錯,所以給您送了幾支過來。”
這荷花含苞待放,很是喜人。
四阿哥不光送來了荷花,還有未長成的小蓮蓬與嫩荷花,插在一起,倒有幾分野趣。
太皇太後嘴角含笑道:“四阿哥了?怎麽沒進來?”
近來太皇太後生病,雖映微放話一眾妃嬪不可前來打擾,但若孩子們想要盡孝卻無人攔著。
像大阿哥,三阿哥等人時不時就來太皇太後跟前轉一圈,生怕來的遲了被皇上認為不孝。
可唯獨四阿哥與七阿哥,卻是一次都沒來。
映微道:“四阿哥說了,您如今正在養病,閑來無事該多歇著,若是他過來了難免會叨擾您休息的。”
太皇太後心中了然,這孩子一貫是個孝順的。
倒不是她老人家不喜歡大阿哥等人,隻是這些人到底有何意圖,她老人家比誰都清楚,無非見著太子如今被關了禁閉,前來自己跟前討討皇上的喜歡罷了,有好幾次,明明她都打起哈欠來,大阿哥卻還不肯走,不過是瞧見皇上還沒來,想等著皇上過來瞧見他這般“孝順”再離開。
映微見太皇太後躺在**假寐,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近來太皇太後病著,胃口一向不好,映微則去了小廚房,想著吩咐廚娘們給太皇太後做些滋補開胃的吃食。
如今並不是飯點,小廚房也就三兩個廚娘在,映微向來沒什麽架子,隻與領頭的廚娘道:“……不必將所有人都叫出來,如今並不是太皇太後要用些什麽,隻是待會兒你們多注意些,近來太皇太後胃口不好,吃食上你們得多費些心思,晚間不如給太皇太後燉一碗肉沫雞蛋羹,肉沫先用麻油炒一炒,雞蛋羹下鍋蒸之前先濾一遍,這樣蒸出來的口感細膩一些。”
為首的廚娘正色應是。
映微交代完後這才離開,如今她在院子裏有自己的房間,這幾日她既然陪著太皇太後,又是處理後宮與暢春園內瑣事,多少有些疲乏,正打算回屋歇一歇,誰知道剛走沒幾步,就有一個黑衣人閃過。
這黑衣人手執短匕,直衝映微而來。
這裏是皇家別院,映微萬萬沒想到會有這等事兒,當即下意識後退幾步,揚聲道:“來人,快來人!”
隻是這人既敢在此處下手,就已做好了萬全準備,料到太皇太後近來安心養病,四周無守衛。
春萍更是嚇得連聲叫了起來。
眼看著這黑衣人越來越近,遠處卻射出來一支長箭頭,直插他的心口。
這黑衣人應聲而倒。
即便這般,映微卻仍是心有餘悸,慶幸皇上一直在她身邊安插了暗衛,不然今日她就要命喪黃泉了。
很快蘇麻喇嬤等人就迎了出來,一個個皆是滿臉不可置信:“如何會有歹人?”
映微已平靜下來,一麵吩咐將這黑衣人屍首抬走,一麵吩咐人去請皇上過來。
皇上一聽說這消息就匆匆趕了過來,一瞧見映微就將她從上至下看了一遍,不住問:“你怎麽樣?沒事兒吧?可是嚇壞了?”
當日隨著佟佳皇後去世,溫僖貴妃軟禁,映微成為六宮之主,他也曾想過是不是要撤走映微身邊那暗衛,可想了想,他還是沒有這般做。
映微已從驚愕中緩過神來,輕聲道:“皇上別擔心,臣妾沒事兒。”
“幸好有您派人在臣妾身邊保護臣妾,若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皇上也是心有餘悸,皺眉道:“那黑衣人了?身在何處?”
他得好好查一查。
既得皇上選中的暗衛,身手自是極好的,一箭射出去,不僅叫那黑衣人倒地,更是給他留了條命。
皇上當即就吩咐人去好好審一審這黑衣人。
哪怕映微不願驚動太皇太後,可這事兒還是叫太皇太後知道了,太皇太後皺眉道:“……好端端的如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兒?暢春園戒備森嚴,一般人闖不進來,而且他直你而去,隻怕早知道你是誰。”
映微方才也與皇上討論過這事兒,可商討來商討去,卻沒有下文。
後宮之中如今屬映微身份最為尊貴,後宮上下相較於從前是太平不少,像德妃,宜妃之流雖依舊看她不順眼,但後宮之中的妃嬪若要如此大動作,她不可能不知道。
映微索性不去想這事兒,道:“您說的是,這人想必是有備而來,您放心好了,皇上已下令加強暢春園周遭守衛,那個黑衣人也沒有斷氣,皇上已下令調查,即便那人是死士,可多的是法子叫那人開口。”
刑部若連這點本事都沒有,皇上早不會留著他們。
太皇太後微微頷首,並沒有多問。
很快,映微遇刺一事就傳遍整個暢春園,畢竟方才陣仗之大,不是她想瞞就能瞞得住的。
四阿哥最先來的,一來就道:“平娘娘,您有事兒嗎?”
這是他第一次到太皇太後所居的院子。
映微笑道:“本宮沒事兒,你啊,不必擔心,這世上的事兒多是三人成虎,傳著傳著就傳變了味兒,方才本宮可是聽阿圓說了,說本宮被刺客一箭射中,差點斷氣了……你瞧,本宮這不是好端端站在你麵前嗎?”
四阿哥仍是心有餘悸,皺眉道:“您說會是誰衝您下手?這幾日您可有與旁人起爭執?”
映微搖搖頭。
其實她心底有個大膽的猜測,隻是這想法剛冒出來就被她按了下去:“方才皇上也是這樣問了,本宮思來想去,並沒有可疑之人……”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外頭就傳來了哭聲:“平娘娘!平娘娘!”
隨著話音落下,六公主就牽著十二阿哥的手匆匆跑了進來。
六公主哭的滿臉都是眼淚鼻涕,鑽進映微懷裏,滿臉的鼻涕眼淚都蹭到了映微衣裳上也不在意,嚎啕道:“平娘娘,我以為再也見不到您了……”
聲音淒厲,仿佛映微真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一樣。
反觀一旁的十二阿哥還不懂事,瞧著傻乎乎的樣子,看向六公主眼神滿是困惑,好像在說,像六姐姐這麽厲害的人也有煩心事兒,也會哭的這樣厲害嗎?
映微心裏感動的很,拍著六公主的脊背道:“怎麽會了?本宮還要看著咱們恪靖長大,還要看著咱們恪靖成親生子,怎麽會丟下你們不管了?”
可六公主還是哭的很厲害。
她向來被養的嬌滴滴的,最是愛美,平素太陽大些都不願意出門,可如今哪怕聽乳娘說平娘娘並沒有什麽事兒,卻還是冒著大太陽趕了過來,更是不由分說,將十二阿哥一並拽了過來。
映微也好,還是四阿哥也好,都耐著性子勸她。
到了最後,皇上也過來了,見狀也跟著哄她。
足足一刻鍾的時間,六公主的眼淚這才止住了些,她眼睛腫的像桃子似的,拿著帕子擦眼睛,瞪著一旁的十二阿哥道:“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十二阿哥雖然怕六公主,卻也是極喜歡六公主的,瞧見自己姐姐終於沒掉金豆子,咧嘴一笑,奶聲奶氣道:“六姐姐吃糕糕。”
說著,他更是將案幾上的糕點往六公主跟前推了推。
皇上見狀,臉上難得有了幾分笑意,道:“十二阿哥還小,哪裏知道生離死別是什麽滋味?你看看他多心疼你,見你哭累了,還請你吃糕點了。”
六公主也跟著笑了起來。
她的確是哭累了,一邊咬著糕點一邊看向皇上道:“皇阿瑪,您會抓到背後的凶手給平娘娘報仇嗎?平娘娘時常教導我們莫行惡事,平娘娘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到底是誰要衝她下如此毒手?”
皇上替她擦去嘴角的糕點屑,正色道:“你放心,朕肯定會為你們平娘娘找回公道的。”
縱然如今那黑衣人剛剛被救回來,背後凶手是誰不得而知,但想想也能知道,能夠在暢春園□□的定不是尋常人。
但他下定決心,背後之人不管是誰,他都絕不姑息。
因為今日這事兒,太皇太後無論如何都不叫映微在這裏伺候了,更是道:“……這樣大的事,隻怕你也嚇壞了,回去歇一歇,哀家這裏這麽多人,難道還要你伺候嗎?”
她老人家知道映微定是不願意的,又道:“你就算不怕,也得替幾個孩子想想才是,他們年紀小,特別是六公主,哭的眼睛都腫了,回去陪陪他們。”
映微這才答應。
她前腳剛回去蔚秀園,還未陪六公主他們玩一會兒,就有後宮妃嬪紛湧而至。
春萍早得映微吩咐,對外說自家貴妃娘娘受到驚嚇不便見客,誰知道惠妃卻不由分說非要進來,一進來更是對著春萍埋怨道:“……你這丫頭,學什麽不好卻學人撒謊,你看貴妃娘娘這不是好好的嗎?”
她一貫是個厚臉皮的,先前因大阿哥娶妻一事與映微鬧得很是不愉快,可如今卻為了兒子走了這一趟。
當即她更是關切道:“貴妃娘娘可還好?方才聽到您遇刺的消息,臣妾這心裏是七上八下的,恨不得當場就過來看看,幸好您沒事兒,不然臣妾這心裏怕是難受壞了……”
映微哪裏不知道她這是巴不得自己出事兒,可明麵上話卻不能這樣說,隻道:“多謝惠妃記掛,不知你今日過來可是有事兒?”
語氣很是疏離。
惠妃訕笑道:“臣妾就是過來看看您,也想問問您可知道背後之人是誰嗎?臣妾沒別的意思,就是好奇誰這樣大的膽子。”
這話說的是牛頭不對馬嘴。
映微淡淡道:“本宮如何能知道?惠妃的好意本宮心領了,隻是本宮方才受到了驚嚇,實在不便招待你。”
惠妃一愣,隻能告辭。
其實方才她派人去找過覺羅·明珊,想著她素來與映微關係不錯,派她來蔚秀園打探打探,誰知道覺羅·明珊一聽這話就道——額娘與大爺不是一向不喜歡妾身與平貴妃走的太近嗎?妾身近來的確與平貴妃有些疏遠,若是貿貿然過去,隻怕不好。
這可把惠妃氣的夠嗆,她也知道自己指望不上這個兒媳,故而隻能親自出馬。
春萍滿肚子怨氣送走了惠妃,回來之後則低聲道:“娘娘,您說惠妃娘娘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做賊心虛?”
映微搖搖頭,歎了口氣才道:“應該不是的,大阿哥自成親以後就不大得皇上喜歡,如今這個關頭自不敢輕舉妄動,跟何況,若本宮被除,最大得力的是德妃,德妃一向與惠妃不對付,你說大阿哥又何必冒這個險?”
“隻怕是大阿哥想探聽內幕,好提前做打算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