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覺羅·明珊大概知道即將會發生什麽事。
昨夜發生的事兒是曆曆在目, 簡直不堪回首,用禽/獸二字來形容大阿哥都為過,這人來找她, 若有好臉色就奇了怪了。
隻是她出身大族, 麵子上該有的氣度還是有的, 當即就要起身恭迎大阿哥。
她剛站起身來, 就見著大阿哥氣勢洶洶走了過來。
覺羅·明珊像沒看見似的, 福身行禮, “妾身見過大爺……”
還未等她的話說完,大阿哥就厲聲道:“賤人,你今日到底做了些什麽?”
覺羅·明珊神色恭敬, 不急不緩請安之後才道:“大爺說些什麽,妾身聽不懂。”
隻是,這次她的話依舊沒有說完,大阿哥就一巴掌扇了過來。
覺羅·明珊從小養尊處優, 從未受過這等委屈, 這一巴掌將她的頭打的偏了過去。
不過愣了愣,下一刻她依舊麵色不改,麵上掛著恬淡的笑:“不知道大爺這是做什麽?”
大阿哥見她如此,是絲毫沒有將自己放眼裏的樣子, 下一刻更是怒火中燒:“你還好意思問我?說, 你到底去儲秀宮說了些什麽?你前腳剛走,後腳皇阿瑪就過去了, 還派人給了你那麽多賞賜, 更是將你狠誇一通。”
“嗬, 皇阿瑪統共沒見你幾次,若不是平貴妃在他跟前說了些什麽, 皇阿瑪如何會這般?”
他這般做賊心虛的模樣更叫覺羅·明珊覺得倒胃口至極,冷笑一聲道:“怎麽,大爺這是怕了?若早知道如此,您為何要妾身一人獨自去儲秀宮?若妾身真說了些什麽不該說的,也是實話實說罷了!”
“好一個賢良淑德,溫柔恭順!若皇阿瑪見你這般模樣,也不知道這誇讚之話還說不說得出口!”大阿哥半點不給覺羅·明珊留麵子,甚至不顧宮女丫鬟在一旁,冷聲道:“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如今你嫁給了我,便要事事聽從於我,這個道理,難道你阿瑪額娘沒有教你?虧你阿瑪還是尚書了,我看連那鄉野村夫都比不上。”
說著,他更是道:“以後少與儲秀宮那邊的人來往,今日我隻是提醒你,若有下次,我決不饒你。”
這話說完,他更是毫不留情,轉身就走。
覺羅·明珊俯身道:“妾身恭送大爺。”
從始至終,她麵上沒有半分悲痛之色,像是戴了麵具一般。
等著大阿哥離開,就連她身邊的丫鬟含香都氣紅了眼,可想著隨著自家主子出嫁前夕,覺羅福晉叮囑過她,以後要多規勸自家主子開看些,如今隻心疼道:“福晉,您臉上疼不疼?要不奴才給您找個熱帕子敷一敷,不然隻怕會叫旁人看出來的……”
“我為何怕別人看出來?做錯事兒的那個又不是我。”覺羅·明珊像沒看見含香麵上的驚愕一般,擺擺手道:“不必給我找帕子敷麵,就這樣吧。”
“夫妻本為一體,如今他不顧夫妻之情,我何須在外給他裝麵子?大不了鬧得兩敗俱傷而已。”
她不僅絲毫沒有遮掩臉上的傷口,甚至命身邊擅長妝容的宮女將自己臉上的紅腫與淤青化的更明顯些,生怕別人瞧不出大阿哥動手打了她似的。
紫禁城中沒幾個傻子,大阿哥成親時那不情不願的樣子眾人皆心知肚明,很是關注大阿哥與大福晉,如今瞧著覺羅·明珊臉上那傷,流言蜚語很快就傳遍了紫禁城每一個角落。
沒兩日,這事兒就傳到了太皇太後耳朵裏去了。
殊不知,這也是映微刻意而為之,她萬萬沒想到大阿哥敢動手打人。
太皇太後是怒不可遏,愛新覺羅一族打來了天下,如今這後輩就開始打女人了?她老人家便請覺羅·明珊來慈寧宮說話,想著覺羅·明珊是新婦,有些話怕不好說,也一並請來了映微。
映微也聽說了覺羅·明珊臉上的傷,如今親眼所見,見著已經幾日,覺羅·明珊臉上仍帶著淤青,忍不住拉著她的手道:“……臉上可還疼?”
覺羅·明珊搖搖頭,含笑道:“多謝平娘娘關懷,妾身臉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並不疼。”
說著,她更是看向太皇太後,低聲道:“若說傷口疼,卻也及不上心裏難受的千分之一。”
“妾身自年幼就熟讀《女德》,《女戒》,凡事皆以夫君為重,想必是妾身不夠好,所以才惹得大阿哥不喜……”
這話說的太皇太後心裏也不是舒服,隻搖了搖頭道:“若你還不夠好,京城上下怕也挑不出什麽好姑娘來了。”
“說起來這門親事都是哀家的不是,若哀家當初思慮再周全些,便不會釀成今日苦果,哀家總以為大阿哥還是當初那個心地良善的小孩子……罷了,事情已經這般,說這些也無用。”
“哀家雖是大阿哥曾祖母,卻也不會一味偏心於她,哀家雖不好管他的房中事,卻也不會眼睜睜瞧著你受欺辱,這門親事是哀家選的,放心,不管什麽時候都有哀家給你做後盾。”
覺羅·明珊要的就是這般效果,當即含淚輕聲道謝。
她知道自己這苦肉計奏效了,她昨日之所以沒答應含香的話,一來是想借這事兒墜了大阿哥的名聲,大阿哥不仁,她便不義,二來想叫太皇太後與皇上等人為她撐腰。
她好歹也是嬌嬌貴貴長大的,哪裏能任由大阿哥這般欺辱?
很快太皇太後就派人送了賞賜去了阿哥所,太皇太後身邊的大太監並未像先前顧問行一樣誇讚覺羅·明珊一番,話裏話外皆是憐惜覺羅·明珊,替覺羅·明珊撐腰的意思,更叮囑大阿哥惜福……話裏話外皆是敲打之意。
如此還不夠,太皇太後更是請了惠妃前去慈寧宮說話。
惠妃很少得太皇太後青睞,隱約也猜到今日太皇太後召她前去所為何事,早已想好了所有說辭。
到了慈寧宮,惠妃還未等太皇太後開口,就已說自己教子無方,對不起覺羅·明珊之類的話。
太皇太後一聽這話卻是愈發來氣,將手中的茶盅重重放在案幾上,冷聲道:“原來你還知道對不起人家覺羅一族養出來的好姑娘?這門親事是你當初在哀家跟前求來的,人也是你選的,如今見人家姑娘受了這般委屈,還能在延禧宮坐的住?不去管教管教你那不成器的兒子?”
“你也是當額娘的人,你的兒子是人,難不成人家閨女就不是人了?明珊這孩子是哀家第一個重孫媳婦,當初他們成親之前,科爾坤還專程求見了哀家,直說他那女孩年幼,若有行事不對的地方請哀家管教,但如今看來,不懂事的可不是人家,而是大阿哥!”
“便到了這般田地,這孩子也未在哀家跟前說大阿哥一句不是,反而口口聲聲說自己做的不好,你身為四妃之首,卻連自己的兒子都管教不好!”
惠妃活到這個年紀,還是第一次被太皇太後這般訓斥,還是當著滿屋子宮女嬤嬤的麵,簡直一點臉麵都沒給她留下。
她羞紅了臉,也氣紅了眼。
可就算如此,她也隻能說自己會好好管教大阿哥的。
等著回去延禧宮後,惠妃氣的直掉眼淚,更是差人請來了大阿哥。
大阿哥見覺羅·明珊還敢將這事兒鬧到太皇太後跟前,氣的直咬牙,可就算這般他又能如何?難道再衝過去打覺羅·明珊一巴掌?他已經領教了這個女人不是什麽善茬兒。
惠妃更是有氣無力勸道:“……好了,你也別生氣,本宮算是看出來了,你那媳婦打從第一次入宮就入了平貴妃的眼,便是覺羅氏是個好說話的,她身後的平貴妃也不是好惹的,罷了,你就當身邊供了尊大佛,好吃好喝待她就是了,大不了等著過幾年再娶幾個合心意的女人就是了。”
大阿哥嘴上雖答應,可心裏卻仍惦記著嫡長子早日出生。
因這事兒,惠妃也好,還是大阿哥也罷,可謂是徹徹底底落了麵子。
最高興的就數太子了。
原先頂好的一門親事鬧成這個樣子,太子隻覺得輕鬆不少,也開始操心起自己的親事來。
皇上對他一向親厚,就在大阿哥成親前幾日也曾問過他可有喜歡的類型。
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了?
他並不知道。
皇上向來對他管教極嚴,身邊伺候的大多隻是太監嬤嬤,甚少有年輕貌美的宮女,就怕他早早泄了精/氣,故而他對未來太子妃的人選也沒想過,隻覺得定要選個家世極好的。
若是他沒有記錯的話,納蘭明珠有個幼女尚未定親……
大阿哥如此猖狂,一是因他是皇上長子,二是因宮外有納蘭·明珠襄助,從前索額圖與納蘭·明珠互相製衡,隨著索額圖入獄,納蘭·明珠在朝中權勢無二。
太子忍不住想,納蘭·明珠幫襯大阿哥,無非是他能依靠的隻有大阿哥,若是自己娶了納蘭·明珠的幼女,納蘭·明珠就隻能與自己綁在一起了。
他越想越覺得這法子可行,想著什麽時候與皇上提一提此事。
誰知他剛將這事兒與完顏嬤嬤透了風兒,完顏嬤嬤就道:“……太子萬萬不可,奴才聽您說起過,說近來皇上對大阿哥不如從前,您有沒有想過這是為何?”
太子斟酌道:“難道是因為娶親一事?”
完顏嬤嬤搖搖頭,低聲道:“奴才覺得應該不盡然全是如此,應該也有大阿哥與納蘭·明珠來往過密的關係,您想過沒有,皇上是你們的父親,卻更是皇上,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見著兒子與朝中重臣來往過密,更別說皇上如今年富力強,儲君已定,大阿哥越是著急的上蹦下竄,皇上就越是忌憚他,您覺得了?”
太子一想,果真是這個道理。
今年他和大阿哥並未繼續在上書房進學,而是跟著皇上處理起朝中瑣事來了,雖皇上一向喜怒不行於色,可他從小常伴於皇上身邊長大,自比旁人更了解皇上一眼,有好幾次他分明瞧見納蘭·明珠誇讚大阿哥時,皇上眼神中透出些許不喜來。
太子道:“多謝嬤嬤了。”
頓了頓,他更是道:“既然如此,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皇阿瑪這樣疼惜我,肯定會為我選一門好親事的。”
太子沒有想錯,因大阿哥親事鬧得紫禁城人盡皆知,皇上頭疼的同時也為太子的親事煩心起來。
就連到了儲秀宮,皇上臉色也沒好看多少。
十二阿哥頗有六公主當年的風範,一點都不怕皇上,如今他已快一歲,雖走路走的不大穩當,卻是爬的極快。
十二阿哥瞧見皇上坐在炕上皺眉,哼哧哼哧就爬過去抱著他的手道:“皇哈哈~”
皇上一聽這話,麵上神色就有些繃不住了,一把將他抱起來,正色道:“朕與你說了多少次了,你該叫朕‘皇阿瑪’,不是‘皇哈哈’……”
說著,他更是搖搖頭,頗為無奈道:“你這孩子說話早的很,怎麽到了如今連朕都喊不清楚?”
一直以來,他都十分期待十二阿哥親親熱熱喊他一聲的,可事與願違,如今十二阿哥會喊“額娘”、“姐姐”、“哥哥”,甚至連“春萍姑姑”這幾個字都能清楚無誤的喊出來,唯獨叫不出“皇阿瑪”這三個字來。
十二阿哥聽不懂這般複雜的話,以為皇上在陪他玩,依舊“黃哈哈”喊個不停。
被他這麽一喊,皇上臉上難得能瞧見幾分笑意。
映微在一旁也跟著直笑,隨著十二阿哥漸漸長大,這孩子倒是越來越像她了,眉眼生的很好看,卻並不帶女氣,沒有陰柔之感,反而是虎頭虎腦的,十分招人喜歡。
她道:“小孩子說話有快有慢,有的詞說的早些,有的詞說的晚些,皇上何必著急?”
說著,她更是剝了幾顆嫩蓮子遞給皇上:“臣妾瞧著皇上臉色不大好看,可是這幾日沒睡好的緣故?”
“朕如何睡得好?”皇上微微歎了口氣,朝政雖繁忙,可家事一樣不讓他省心:“朕許久之前就盼著大阿哥娶妻,漢人說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成親之後就是大人了,可朕看啊,大阿哥卻是越活越回去了,真是……”
真是叫他失望。
映微含笑道:“好在您和太皇太後都憐惜大福晉的,要不然,這孩子那才是真的委屈。”
“臣妾雖為貴妃,卻也知道惠妃入宮多年,臣妾有心想要勸解惠妃一二,可怕惠妃多心,不好相勸,不過臣妾聽說這幾日大阿哥與大福晉倒沒起什麽爭執,對他們來說,相敬如賓也是好事。”
她知道惠妃也好,大阿哥也罷,都不喜歡覺羅·明珊與她來往過密,她也有意疏遠覺羅·明珊,可覺羅·明珊卻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前來儲秀宮請安時甚至還說什麽“不管我怎麽說怎麽做他們都不會喜歡我,既然這般,我又何必委曲求全”之類的話。
話糙理不糙。
但她還是十分心疼這孩子的。
皇上微微歎了口氣:“如此也好……朕原先還打算早日定下保成的親事,如今看來,卻還得多斟酌斟酌的。”
映微皺皺眉,滿打滿算太子如今也不過十二歲,想了想她還是開口道:“皇上,有句話臣妾不知道當講還是不當講……”
皇上笑道:“你直說便是,什麽時候在朕跟前還這般扭扭捏捏起來?”
映微正色道:“先前您說要給大阿哥定親,臣妾就覺得有些早了,可想著後宮不得幹政,並不敢多嘴。”
“臣妾知道,在您看來,先成家後立業,成家之後就是大人了,可在臣妾看來,不管是太子也好,還是大阿哥也好,如今不過是半大的孩子,性情未定,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如何能照顧別人?”
“今日這話臣妾原也是不該說的,可臣妾想著自己也算太子姨母,若是這話不說,夜裏都睡不踏實,便是皇上要怪罪,也是不吐不快。”
“太子從小生在紫禁城,長在紫禁城,更是從小得您庇佑,還及不上大阿哥老沉,他的親事臣妾覺得該多方斟酌,若是重蹈大阿哥覆轍就不好了。”
這話也就她敢說,說換成旁人,皇上早就龍顏大怒。
皇上笑看著她道:“你倒是與朕想到一塊去了,太子的親事非同小可,不過你也不必擔心,從選親到說親,合八字,定親,娶親……總要忙上幾年的,保成的親事自該比大阿哥更隆重,沒有三五年是敲定不下來的。”
“你一心為保成著想,朕是知道的,隻是這孩子,如今大了倒不如從前懂事。”
他還記得從前太子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與映微黏在一起,他幾次問過太子其中的緣由,可太子卻是左顧言他,他想著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倒也不好再說什麽。
映微聽聞這話,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一旁的十二阿哥覺得自己受了冷落卻不高興起來,“皇哈哈”喊個不停。
氣的皇上又輕輕朝他屁股拍了一下,故意板著臉道:“你這孩子,難不成朕與你額娘說幾句話都不成嗎?”
十二阿哥還隻當皇上在陪他玩,抱著皇上的手搖來搖去,既是撒嬌,又是耍賴。
映微見皇上心情不好,便有意無意說些十二阿哥的趣事來逗皇上開心:“……您別看這孩子還小,卻是賊的很,先前您不是送過六公主一個八音盒嗎?六公主一向將這八音盒當成寶貝一樣,上次拿給十二阿哥瞧了瞧,這孩子向來見了什麽好東西都往懷裏攬,抱著八音盒舍不得撒手。”
六公主也好,還是十二阿哥也罷,那都是皇上的寶貝。
皇上不由好奇道:“然後了?六公主可舍得將八音盒送給十二阿哥?”
映微點點頭,笑著道:“六公主長大了,日漸懂事了,雖舍不得,卻還是說願意將八音盒送給十二阿哥,但臣妾卻沒答應。”
“君子不奪人所好,便是十二阿哥如今年紀還小,也不能開了這個先例,不然以後就沒完沒了了。”
“他倒是聰明的很,知道六公主向來疼惜他,當即又是哭又是鬧的,可見著無人搭理他,也就好了。”
“不過啊,臣妾覺得這孩子記性卻好得很,那八音盒不是能唱曲兒嗎?他也就聽過一次,後來好幾次臣妾都聽他在嘰裏呱啦哼那個調調兒,怪有意思的。”
皇上聽著臉上笑意更甚:“咱們十二阿哥可是個聰明的。”
映微瞧見皇上終於展顏,心情好了不少,當即又道:“不光聰明,還是個貪財的,先有八音盒一事,臣妾還以為是自己多心,後來四阿哥來過一次,他見著四阿哥身上的玉佩,也是又是拽又是扯,可把四阿哥嚇壞了,生怕他把這玉佩拽壞了。”
說著,她更是笑道:“這玉佩是四阿哥生辰時您送給他的,他一直將這塊玉佩當成寶貝。”
“後來四阿哥沒法子,哄十二阿哥說等著他長大了定給他尋摸一塊水頭極好的玉佩。”
“臣妾發現這孩子不光貪財,還識貨得很,得他看中的,那可都是好東西,當時臣妾見他拽著四阿哥玉佩不肯撒手,隨便拿了塊玉佩打算給他忽弄過去,誰知他還不答應了,也不知道到底隨了誰……”
這下,皇上臉上笑意更甚,將十二阿哥舉的高高地,打趣道:“沒想到咱們十二阿哥這般厲害,等你長大了,朕不光送你八音盒,也送你玉佩好不好?”
尋常小孩被這樣舉起來早就嚇得哇哇大哭,可十二阿哥倒好,他膽子大得很,極喜歡玩這類舉高高的遊戲,是咯吱咯吱笑個不停。
映微也跟著笑道:“您可別將他寵壞了,小孩子手上沒個輕重,您給他好東西他也不會當回事兒,若是摔了砸了就太可惜了。”
皇上卻道:“朕的兒子,摔些東西倒也無妨。”
映微卻正色道:“皇上,話可不能這樣說,您會慣壞十二阿哥的,再說了,您如此偏心,就不怕旁的阿哥公主心生不滿?您就算偏心,也不能做的太過來些,就不怕到時候他長大了,旁的兄弟姐妹不待見他?”
皇上這才道:“好,朕聽你的就是了。”
十二阿哥與皇上玩的是興高采烈,連用晚點時都爬到皇上身邊挨著皇上一塊坐,惹得皇上心情愈發好了。
隻是,皇上的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到了晚上要睡覺時,乳娘要將十二阿哥抱走,十二阿哥卻依舊抱著皇上的胳膊舍不得撒手。
一旁的乳娘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又是哄又是勸的,可十二阿哥不為所動,反而可憐巴巴看著皇上。
皇上哪裏抗拒得了如此眼神,索性將十二阿哥抱起來,笑著到:“今晚就叫這孩子在這兒睡吧。”
映微也是求之不得,雖說她與皇上也是老夫老妻了,可每每皇上留宿,她都被折騰得不行,當即就要乳娘下去了。
十二阿哥更是高興的直笑,一直纏著皇上陪他玩舉高高的遊戲,到最後,父子兩個都累得夠嗆,皆沉沉睡了過去。
映微瞧見睡的四仰八叉的十二阿哥,替他掖好被角,這才歇下。
托十二阿哥的福,映微難得翌日一早還是精神抖擻的,與眾妃嬪說了會話則散了。
誰知道榮妃卻再次留了下來。
映微知道榮妃這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榮妃一貫深居簡出,上次單獨留下來還是因三阿哥不小心傷了六公主了,當即寒暄幾句後就與榮妃到:“不知榮妃今日找本宮可是有事兒?”
今日榮妃不光來了,還帶來了鍾粹宮小廚房所做的糕點,這些糕點全是映微從前愛吃的。
榮妃隻道:“皇上與太皇太後時常誇您聰穎,如今一看果真是名不虛傳,什麽都瞞不過貴妃娘娘的眼睛,今日臣妾過來,的確是有事兒想要問問您,臣妾聽說……皇上有意替三公主定親?”
說起來,大阿哥比三公主也就大阿哥小上一歲而已,更何況女子成親大多比男子更早些,如今後宮中有這般言語也是正常。
映微也聽皇上提起過一兩句的,大清的公主們甭管身份再尊貴卻也逃脫不了和親的命運,更別說三公主還是皇上長女,她上麵的兩位姐姐皆早早夭折,如今大清雖國富力強,卻也多年未與蒙古聯姻,先前蒙古使臣來訪,話裏話外皆有結親之意。
但對上榮妃,對上一個母親,有些話映微卻不好直說,隻道:“其實不管皇上有沒有這個打算,三公主年紀都不小了,就算再遲過幾年也該定親了……本宮雖沒生過女兒,可六公主養在本宮身邊宛如親女,本宮一想到若六公主要去和親,心裏就是說不出的難受,想必榮妃也是一樣的。”
“你也是進宮多年的老人兒,與皇上是有情分在的,不如先去求求皇上,問問看皇上的意思,免得皇上真有這個打算,你再去求皇上,這事兒不僅沒什麽轉圜的餘地,更是傷了你與皇上之間的情分。”
像她就是在六公主隻有三兩歲的時候就替六公主求來了恩典,如今更是時不時提醒皇上一次,生怕皇上忘了。
榮妃卻是苦笑起來,“貴妃娘娘這話甚有道理,臣妾也是想過的,隻是臣妾雖為四妃之首,卻是失寵依久,若非皇上看在兩個孩子的麵上,隻怕許久都不會踏足鍾粹宮。”
“若這話從臣妾嘴裏說出來,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更是會惹得皇上不悅,還望貴妃娘娘看在您看著三公主長大的份上,幫著臣妾試探試探皇上的意思……”
真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縱然映微被封貴妃已久,但這還是榮妃第一次對著映微稱“您”,所求的不過是女兒一生幸福。
說著,她更是苦笑道:“臣妾不比貴妃娘娘,您入宮沒多久就獨寵一份,一直被皇上捧在掌心,皇上甚至還專程請了暗衛暗中保護您,就怕您遭遇不測……”
話說到這兒,她卻是愣了愣神,突然想起這話是不該說,不能說的。
她素來小心,可這些日子因三公主的親事是茶不思飯不想,夜不能寐,已數月未睡過一個整覺,這才露了馬腳。
她苦心經營多年,事事小心,如今下意識看了映微一眼,隻見映微不甚在意,這才繼續道:“……所以臣妾才想要請貴妃娘娘幫臣妾這個忙,若皇上暫時沒有合適的人選,臣妾就去求求皇上,若是皇上已替三公主選好夫婿,臣妾,臣妾就隻能認命了。”
這個請求並不算過分。
映微點點頭,看在住在鍾粹宮幾年榮妃未曾刁難過她的份上,也就答應下來。
榮妃是連聲道謝,一向恬靜的麵上也浮現幾分感激之色來。
映微神色不改,笑著道:“本宮也為人母,自知道你的一片苦心,更何況咱們之前同住在鍾粹宮,又看著三公主長大,這對本宮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榮妃不必客氣。”
話雖如此,但最後榮妃還是千恩萬謝後才離開。
等著榮妃一走,映微麵上的笑意則沉了下來,關於皇上暗中派人保護她一事,知道的人是少之又少,榮妃是怎麽知道的?
映微仔細數了數,紫禁城中知道這事兒的唯獨隻有四人,一人是她,一人是皇上,還有兩人則是春萍與顧問行。
當初皇上的意思是這事兒不好叫人知曉,越少人知道越好,甚至連皇上身邊的梁九功,她身邊的阿圓、阿柳等人都不知道,榮妃到底是從哪裏知道的?
奸細是春萍,亦或者顧問行?
映微覺得這兩人怎麽瞧都不像奸細,春萍是與她一起長大的,兩人名義上雖是主仆,卻與親姐妹無異。
況且春萍在她身邊吃喝不愁,她更是替春萍置辦了院子和莊子,春萍為何會出賣她去投靠榮妃?
至於顧問行,這人也是不可能的。
顧問行跟在皇上多年,更是什麽都不缺,別說後宮上下,就連朝中重臣見到他都要給幾分麵子的……
等著春萍再次進來時,並未第一時間察覺到映微的不對勁,瞧著窗戶大開,皺眉道:“娘娘,您也是的,如今雖是春日,可今日風大,您怎麽將窗戶開這麽大?阿圓他們也是的,跟在您身邊這麽幾年,一點眼力見都沒有,若是將您凍病了怎麽辦?”
雖說如今儲秀宮上下宮人眾多,但她還是像從前一樣對映微的飲食起居事無巨細,想著雲姨娘有頭疼病,就怕映微雖了雲姨娘這一點,故而每逢起風下雨時總是格外小心。
映微頓因方才對春萍的懷疑羞愧不已,是啊,她們從小一起長大,春萍又怎會背叛於她?
別說她行得端坐得正,便是她無惡不作,她相信春萍也會毫無原則地站在她這邊,當即就笑道:“好了,本宮知道了,你年紀不大,可瞧著卻比太皇太後身邊地蘇麻喇嬤都要嘮叨。”
春萍也不懼,自作主張就將窗戶半關。
很快,映微就聽見廊下傳來春萍訓斥小宮女的聲音,當即嘴角更是掛起淡淡笑意。
可因為這事兒,映微心裏一直惦記著,這不安的種子一日日生了根發了芽,等著皇上再過來時,映微則與皇上說起三公主一事。
皇上隻道:“可是榮妃在你跟前說了些什麽?朕聽說這幾日榮妃身子不大好,好像又在喝安神湯了,這是她生三阿哥時月子裏落下了病根,但凡心裏有點事兒就吃不下睡不好的。”
“朕,也想過去看看她,隻是朕知道她會說什麽,索性就不去了。”
映微遲疑道:“皇上,可是三公主的親事有了眉目?”
皇上頷首道:“朕打算將三公主嫁給科爾沁草原的□□袞,這人乃是劄薩克多羅郡王鄂爾齊次子,驍勇善戰,他的祖母更是固倫雍穆長公主之孫,是老祖宗的重外孫,是三公主的表兄,兩人成親是親上加親,三公主嫁過去了也會得以善待。”
“這件事,朕與老祖宗已經定下,並無轉圜的餘地,所以朕索性就不去看她了,免得給她希望,又叫她失望。”
話已至此,映微也知道這事兒再無轉圜的餘地,隻微微歎了口氣:“其實榮妃雖一直深居簡出,可臣妾卻覺得這才是聰明人的做派,想必榮妃也猜到了些許,臣妾自會與她明說的。”
“若三公主以後嫁去科爾沁草原,隻怕難得再與榮妃見上一麵,從此母女分離,實在可憐……”
皇上心裏又何嚐舍得?
三公主是他膝下長女,他對三公主的感情並不比六公主少。
隻是身為帝王,他也多的是身不由己之事,大清公主和親是多年慣例,更何況科爾沁草原如今雖對大清忠心耿耿,誰能知道以後是否還會如此?這等事啊,不是他能左右的。
映微瞧見皇上心情低落起來,不動聲色差了春萍將十二阿哥與六公主帶了過來。
如今的六公主已經開始換牙了,一說話牙齒漏風,故而說話時很有意思:“給皇□□請安。”
這話一出,皇上就笑了起來。
十二阿哥也跟著笑了起來。
很快,氣氛就熱鬧了。
六公主絲毫不介意皇上笑話自己,更是拉著皇上要一起玩捉迷藏,更是要帶著十二阿哥一起玩。
如今春日正好,皇上便帶著兩個孩子去院子裏玩捉迷藏的遊戲,很快院子裏就響起兩個孩子的笑聲。
十三阿哥由乳娘抱著,也在一旁看著直笑。
映微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
她掃眼看向一旁的顧問行。
若是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人是皇上身邊的老人了,打從皇上還是皇子時就在皇上身邊伺候,如今他已是雙鬢斑白,垂首低眉,瞧著很是忠心耿耿的模樣。
可映微知道紫禁城中的齷齪,知道這人若真沒點心機和手段,如何會在皇上身邊得臉這麽久?
映微則含笑與顧問行閑話起來:“不知道顧公公在皇上身邊伺候多少年了?”
因顧問行乃皇上跟前第一得臉的太監,故而紫禁城上下都對他極為尊敬,一時間也沒多想,隻道:“回貴妃娘娘的話,奴才在皇上身邊伺候整整三十年了。”
映微笑道:“這麽久了,那顧公公想必是皇上還沒記事時就已在皇上身邊伺候了?也難怪這樣得皇上信賴。”
顧問行隻是謙遜笑了笑。
映微則與顧問行說起皇上小時候的趣事兒,原想著套套近乎,畢竟故皇上年幼時期的事兒她知道的也不多,皆是從太皇太後或皇上口中得知,如今這些事兒說完了,顧問行還是先前那副做派——說什麽我聽著就是,時不時附和兩聲,但若想從我嘴裏套出什麽話來,則是不可能的。
映微有些泄氣,不過仔細想想也是的,顧問行在皇上身邊屹立多年不倒,若是嘴巴不嚴可是不行的。
正當映微打算再想想別的辦法時,皇上就帶著兩個孩子走了過來,六公主更是拽著她的手撒嬌道:“平娘娘,走,我們一起去捉迷藏!”
映微沒法子,隻能先陪著六公主他們一起玩。
捉迷藏這個遊戲映微先前陪六公主玩過好多次,可謂經驗豐富,有她的加入,是愈發熱鬧。
當天皇上自是歇在儲秀宮的。
翌日一早,映微麵色又是有幾分憔悴,等著諸位妃嬪請安散去後則將小卓子喊了過來:“本宮要你去打探一個人,你敢不敢?”
小卓子原想拍胸脯一口答應下來,可轉而一想自家主子都貴為六宮之首,卻還這般問他,也不好誇大,隻道:“娘娘您隻管吩咐就是,隻要您一聲令下,上刀山下火海是在所不辭。”
映微道:“本宮想要你去打聽打聽顧問行,看看這人平素與誰交好,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小卓子瞪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有道是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他們太監雖是無根的奴才,卻也是積極向上的,幾乎紫禁城中所有太監都將顧問行當成神一般的人物,想著有朝一日能與他一樣了。
當即他就磕磕巴巴道:“娘娘,您這是……奴才不是不願意,也不是不敢,就是怕牽連到您身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