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等著映微到永壽宮時, 昔日冷清的永壽宮是難得熱鬧起來,花卉四處可見,屋內地籠燒的暖烘烘地, 不少妃嬪已到場, 處處歡聲笑語。
這等情形, 永壽宮已是幾個月未曾見到過了。
映微一露麵, 更是熱鬧非凡, 眾妃嬪是連連稱讚她這生辰宴辦地極好, 什麽“慧智蘭心”、“才貌雙全”之類的話都往映微身上套,仿佛這馬屁拍的好了,就能在映微跟前得臉些。
這等話, 映微已經聽多了,不動聲色與眾人寒暄。
很快,採雲姑姑就扶著溫僖貴妃走了出來。
今日溫僖貴妃臉上塗著厚厚的脂粉,卻依舊難掩麵容憔悴, 可比起前幾日來精神要強些。
如今溫僖貴妃雖已失勢, 但好歹也是貴妃,今日又是她的生辰,眾人也不是沒有分寸的,一個個也說了幾句場麵話。
溫僖貴妃強打起精神與眾人寒暄, 不過略說幾句話後就露出疲憊之色來。
當即不少人偷偷交換著眼神。
她們知道溫僖貴妃身子不好, 卻萬萬沒想到她身子已到這個底部,若樣下去, 隻怕時日無多。
後宮中的妃嬪沒幾個傻的, 見狀自將重心放在了映微身上, 仿佛今日是映微的生辰宴一般。
沒多久,皇上就到場了。
尋常妃嬪生辰, 皇上很少到場,今日也算是給足了溫僖貴妃顏麵。
隻是在皇上一看到溫僖貴妃時,下意識就皺了皺眉頭,關切到:“……朕瞧著你神色比從前更加憔悴,可是身子依舊沒有好轉?”
“朕記得一向是孫院正負責你的病情,既然你的病情久久不見起色,不如要鄭院判給你看看,平貴妃一向對鄭院判稱讚有加,說他醫術很是不錯……”
溫僖貴妃連太醫院其餘太醫都不相信,更別說向來與映微交好的鄭院判了,當即是連連搖頭,隻到:“多謝皇上記掛,臣妾沒什麽事兒,不過是昨晚沒休息好的緣故。”
皇上見狀,也不好多言。
待皇上一到場,宴會很快就開始了,隨著一盞盞銅鍋端上來,整個屋子裏是香氣撲鼻。
映微已提前詢問過妃嬪們的喜好,每個人的鍋子都是不一樣的,像敏貴人如今有了身孕,麵前擺的就是雞湯並番茄湯的鍋底,像郭絡羅貴人與映微胃口相似,麵前擺的則是牛油並骨湯的鍋底,甚至今日還有白粥、青花椒、野山菌等各種鍋底。
一時間,這稱讚聲更像不要錢似的紛湧而至:“嬪妾原先就曾聽說儲秀宮小廚房厲害,原以為是貴妃娘娘擅用人,如今瞧來,原是貴妃娘娘心靈手巧,這等好東西都想得出來。”
“是啊,就貴妃娘娘這手藝在宮外,隨隨便便開個酒樓,隻怕京城其餘酒樓飯館可都開不下去了。”
……
這等話,映微聽過不知道多少回,早已是見怪不怪。
但這話落到溫僖貴妃耳朵裏卻叫她難受的厲害,今日分明是她的生辰宴,怎麽就變成了那赫舍裏氏的主場?
偏偏眾妃嬪是越說越起勁,溫僖貴妃聽著隻覺頭疼欲裂,迷糊間一掃眼,卻在人群中看到了故去的戴佳常在。
戴佳常在一如當初生著張圓乎乎的包子臉,不管何時都是笑眯眯的,看著是人畜無害的樣子,身上更是穿著她最愛的那件並蒂百合紋滾邊旗服……溫僖貴妃忍不住瞪大眼睛,再仔細一看,方才不遠處的戴佳常在卻消失不見了。
她心裏是咯噔一聲,想著這青天白日,戴佳常在的冤魂就如此大膽?居然敢出來?
如此往複幾次,溫僖貴妃時而瞪眼,時而皺眉的。
一旁的採雲姑姑見狀不對,低聲道:“娘娘這是怎麽了?莫不是又瞧見了那不幹淨的東西?”
溫僖貴妃並未接話,隻嘀咕道:“那都是假的是不是?你沒有看見是不是?”
待她聽見採雲姑姑確切的答複後,更是呢喃道:“本宮出來之前明明喝過藥了,怎麽還會瞧見她?”
前些日子她夜裏時常做夢,唯有喝下孫院正開的湯藥才能好些,故而今日出門之前又喝了一碗。
隻是她卻萬萬想不到,先前她夜裏噩夢不斷皆是拜孫院正所賜,而後所謂的安神湯不過是孫院正並沒有在其中加些不幹淨的東西,這才沒有做噩夢。
至於今日出門之前的那一碗湯藥,裏頭加了致虛幻藥材的分量足足是平日裏的兩倍,不然,她也不會大白天就瞧見戴佳常在了。
採雲姑姑低著頭沒有接話。
溫僖貴妃卻是覺得越來越不對勁,隻覺得周圍好似出現了好多個戴佳常在。
皇上很快也察覺出她的不對勁來,低聲道:“你這是怎麽了?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莫要強撐著,回去歇著就是了。”
可溫僖貴妃向來要強,知道今日若自己突然回去,後宮中就更沒自己的位置,則道:“臣妾沒事兒,就是貪杯多喝了幾杯酒的緣故,等著酒醒了之後就好了。”
皇上並未多心。
映微看似在與諸位妃嬪說話,實則卻留意著溫僖貴妃的一舉一動,見她時而皺眉,
時而冷笑,知道孫院正所下的藥已經起了藥效,隻打算等著好戲看場。
就在這時候,有個宮女端著切好的肉片上來。
溫僖貴妃隻將這個圓臉宮女認成了戴佳常在,一扭頭瞧見戴佳常在那張臉嚇了一跳,伸手就將那宮女的托盤打落在地。
隨著“哐當”一聲巨響,瓷碟落地,溫僖貴妃尖厲的聲音更是響徹殿內:“你,你要做什麽!你要害死本宮是不是?”
在場妃嬪皆不知內情,頓時所有目光都落在溫僖貴妃麵上。
可溫僖貴妃看著那張酷似戴佳常在的那張臉,已嚇得渾身發抖。
映微適時上前道:“溫僖貴妃,你這是怎麽了……”
誰知道她的話音還沒落下,溫僖貴妃卻將她也認成了戴佳常在,冷聲道:“你,你別過來!本宮當初害死了你,如今你變成厲鬼要找本宮尋仇是不是?”
“可若當初不是你要將你那跛子兒子養在本宮膝下,本宮如何會要了你的命?是你咎由自取!”
“戴佳常在,你滾開,你滾開啊!”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其實當年戴佳常在死後也曾有人懷疑過她死的不明不白,畢竟她敢主動挑釁溫僖貴妃,說要將跛足的七阿哥養在永壽宮,生命力這般頑強的一個人怎麽會無緣無故跳井?
如今看來,一切都有了答案。
皇上不過剛皺眉頭,顧問行就已帶人將屋內妃嬪都請了下去,更是尋了個好借口——溫僖貴妃一貫身子不好,今日飲多了酒所以說起胡話來了。
但眾人卻是心知肚明,知道當初戴佳常在之死肯定與溫僖貴妃有關。
皇上更是沉聲吩咐道:“來人,將溫僖貴妃扶下去。”
幾個宮女湊上前來,就要將溫僖貴妃帶下去,可這些湊上前來的人落在溫僖貴妃眼裏卻變成了無數個戴佳常在,當即是嘶聲力竭道:“你們滾開!都滾開!本宮是貴妃,是日後的皇後,你們休想要對本宮不利!”
便是映微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般局麵。
皇上一個眼神看向顧問行,顧問行就帶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嬤嬤上前。
可溫僖貴妃卻宛如瘋魔,一時半會的,那幾個嬤嬤也不敢上前,生怕傷到了戴佳常在。
皇上瞧著殿內並無外人,索性道:“溫僖貴妃,朕問你,可是你害死了戴佳常在?”
縱然戴佳常在其罪當株,但與被溫僖貴妃害死卻是兩碼事。
溫僖貴妃神情有片刻恍惚,很快就道:“對啊,就是本宮害死了她。”
說著,她更是伸出手猛地一推,揚聲道:“就像這樣,那幾個嬤嬤使勁兒一推,她就掉下去了!”
“她該死!”
“是她該死!”
“她死的那天也像今日一樣,天上下好大的雪啊,聽雪軒那地方偏僻,根本沒人過來,哪裏有人知道是本宮害死了她?”
……
皇上微微歎了口氣,看向顧問行道:“將人綁下去吧。”
事已至此,他也沒什麽要多問的了。
待溫僖貴妃被帶下去後,殿內一下變得安靜極了,隻聽見外頭大雪簌簌打在窗上的聲音和呼呼風聲。
映微瞧見皇上臉色難看,低聲道:“皇上……”
“朕無事。”皇上衝她擺擺手,臉色並未和緩多少:“今日好端端的一場宴會,竟變成了這個樣子,倒是浪費了你準備的鍋子……”
頓了頓,他又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縱然戴佳常在有罪,可溫僖貴妃更是有罪,這事兒,你細細徹查一番,若是有結果了與老祖宗商量著辦吧,不必告訴朕了。”
朝堂之上的煩心事已經夠多了,他不願為這等事繼續煩心。
映微輕聲應是。
很快,映微就查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有採雲姑姑的呈堂證供,採雲姑姑供出了當初下手的那幾個嬤嬤,再嚴刑拷問一番,便是真相大白。
映微則去慈寧宮一趟,請教太皇太後這事兒該如何論斷:“……這些乃是採雲姑姑與當日動手那幾個嬤嬤的供詞,還請太皇太後過目,這件事已是真相大白。”
“此事並不光彩,臣妾原也不想聲張,隻是當時不少妃嬪都在場,這事兒怕是瞞不住。”
太皇太後看了她一眼道:“那這事兒你是如何想的?”
映微斟酌道:“雖說戴佳常在身份低微,卻也是七阿哥生母,如今溫僖貴妃變成這個樣子,不如就借著養病之由將她送往聽雪軒?不知您意下如何?”
說是養病,實則是軟禁。
當初溫僖貴妃在聽雪軒對戴佳常在下手,便是無冤魂野鬼一說,溫僖貴妃隻怕也會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這是她能想到最好的法子。
太皇太後頷首道:“如今後宮之中就剩下你一個貴妃,這等事兒你看著避辦就是了。”
映微連聲稱是,剝了個福橘遞給太皇太後,又道:“臣妾想為採雲姑姑求個恩典,這採雲姑姑乃是溫僖貴妃身邊的掌事姑姑,當初孝昭仁皇後去世後就一直留在溫僖貴妃身邊伺候。”
“這次的事兒,若非採雲姑姑言明,臣妾根本不能順利查出事情的真相。”
“採雲姑姑說她想替故去的孝昭仁皇後守陵,終身不再踏出陵墓一步……”
其實對於採雲姑姑,她也知道採雲姑姑跟在溫僖貴妃身邊也沒少做那些傷天害理之事,但這次的事兒若非採雲姑姑,根本不能順利進行。
當初她就答應過採雲姑姑會留下採雲姑姑一命,自不會食言。
太皇太後一貫不是那等趕盡殺絕之人,隻微微歎口氣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哀家記得這人,從前對故去的孝昭仁皇後忠心耿耿,就隨她去吧。”
“人生在世,是萬萬不可行差踏錯一步的,一步錯步步錯,佟佳皇後與溫僖貴妃都不明白,哀家希望你不要步入她們後塵。”
“哀家也知道身在後宮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時候,可凡事要把握好一個度,不然隻會越錯越遠……”
映微連聲稱是。
她知道,像太皇太後這等浸**後宮多年的人,如何會猜不出這局是她設下的了?
不過就算太皇太後問起,她也不怕,她從未有過害人之心,所求不過保護好自己和自己的孩子們,如此是何錯之有?
等著映微從慈寧宮離開時,大雪簌簌落下,風雪交加吹的人連眼睛都睜不開,
但溫僖貴妃已除,她是前所未有的輕鬆。
春萍更是心情大好,笑著道:“……前幾日那火鍋宴倒是浪費了,娘娘您從前不是常說大雪天要吃鍋子嗎?不如趁著今日這個機會鬆快鬆快。”
映微覺得這話甚是有道理,便派人請了四阿哥與七阿哥一並來儲秀宮吃鍋子。
燒的暖烘烘的屋子,飄香的鍋子,孩子們的歡聲笑語……別說映微心情大好,就連剛學會爬的十二阿哥也跟著傻樂,開心的不得了。
但七阿哥卻是心緒不高。
趁無人注意時,映微問他:“……你可是這幾日聽說了什麽?”
七阿哥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低聲道:“是了,平娘娘,我聽人說是溫僖貴妃害死了我的額娘。”
“沒錯,的確是這樣。”映微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柔聲道:“隻是身在紫禁城,很多東西不能聲張,溫僖貴妃出生鈕祜祿一族,若是鬧開了,鈕祜祿一族麵上也無光,好在皇上與太皇太後替你額娘找回公道,你額娘被她害死在聽雪軒,從此之後,她再也不能踏出聽雪軒一步。”
說著,她更是摸了摸七阿哥那嫩嫩的小臉,正色道:“你要記得,你額娘是愛你的,這世上又有幾個母親不愛自己的孩子了?”
“當初她自知身份低微護不住你,鬧著要將你養在溫僖貴妃膝下,就想著溫僖貴妃身份尊貴,從此之後無人敢低看你……那時候她尚在月子裏就能為你做出如此事情,如何會不愛你?”
“咱們七阿哥,有人疼,有人愛了!”
七阿哥吸了吸鼻子,重重點了點頭。
四阿哥早就察覺到七阿哥的不對勁,見他終於沒再掉眼淚,便過來牽著他的手去吃鍋子了。
這世上沒什麽事兒是一頓火鍋不能解決的,若有,那就再加一頓烤肉。
今日孩子們吃著火鍋配烤肉,吃的是不亦樂乎。
雖說福無雙至,就在映微專心準備除夕宴瑣時,宋桐卻進宮了一趟。
映微瞧見她沒將團團帶來,不免有些失望:“……說起來團團應該會說話了吧?你難得進宮一次,為何沒將她帶來?本宮想念她得很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長得更好看些。”
提起女兒,宋桐麵上的笑是怎麽都止不住,直道:“這孩子鬧騰得很,今日我進宮與娘娘有要緊事兒說了。”
映微忙道:“有什麽事兒,直說就是,你我之間沒什麽不能說的。”
宋桐聽聞這話才放心不少:“今日我進宮,是來娘娘跟前求親的。”
眼瞅著映微驚的眼睛都大了些,她更是道:“這事兒說來話長,當初您的侄女多鶴退了與溫僖貴妃弟弟阿靈阿的親事,鈕祜祿一族卻是手段下作,借口汙蔑多鶴品行不端,娘娘的兄長心疼女兒,準許女兒偷偷出門轉轉。”
“有一次她轉到宋家鋪子,當時遇到了那登徒子,我那弟弟出麵打發了那幾個人,兩人就此熟識……男未婚女未嫁,如此多接觸之後就有了些好感。”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才道:“娘娘也別誤會,這事兒是我前幾日無意中知道的,兩個孩子都是極好的,發乎情止乎禮,並未做出什麽沒規矩的事兒來。”
“我前去鋪子裏對賬,瞧見宋培,哦,宋培也就是我的弟弟,這孩子從小跟著我祖父學做生意,既努力又有天賦,可那次卻是心不在焉,問他他也不說,還是問過他身邊的隨從才知曉了這事兒。”
“宋培雖不是我的親弟弟,可他從小被過繼到宋家,勤勉上進,模樣出眾,若非不是個極好的,當初也不會被我祖父選中……”
映微當即就道:“這事兒好事兒啊!說起來多鶴的親事也是本宮的一樁心病,這孩子也算是本宮看著長大的,前幾日本宮寫信回家還問起兄長這事兒,兄長的意思是要本宮幫著尋摸門好親事,本宮這正打著瞌睡了,你就送來了枕頭。”
先前她與赫舍裏一族關係疏遠,可因赫舍裏·多鶴的親事,與兄長一脈漸漸恢複了聯係。
宋桐卻並沒有她表現的這樣高興:“我先與您說說這孩子吧,宋培這名字是我祖父給他取的,既有培養之意,也有提醒他的意思,直說做生意哪裏隻賺不賠的道理,凡事之前得做好最壞的打算。”
“因為這名字,他沒少被人笑話,說哪裏有生意人取這樣一個名兒的……”
本來高高興興的一件事,可說到這兒卻是長歎了口氣:“原先我也想過直接登門求親,隻是赫舍裏一族是高門大戶,我們宋家隻是商賈人家,怕是高攀不上。”
“更何況,我聽說如今赫舍裏一族當家作主的是法保大人,這人是當初索額圖大人的親弟弟,行事與當初的索額圖大人有幾分相似,隻怕瞧不上我們家……”
映微笑道:“原是這事兒,這你大可不必擔心,本宮那叔父再厲害本宮也是有法子的。”
送走了宋桐,她即刻就寫信回去了。
當她知曉侄女赫舍裏·多鶴也屬意宋培時,隻覺這事兒好辦的很。
說起來她這兄長也有幾分她阿瑪的影子,是極疼女兒的,如今赫舍裏一族這般德行,知曉將女兒嫁入高門大戶也是自討苦吃,還不如為女兒說一門好親事,即便是招婿也未嚐不可。
很快映微就去了慈寧宮一趟,當初太皇太後便答應過要親自替赫舍裏·多鶴賜婚。
懿旨一下,宋家也好,還是赫舍裏一族都隻有乖乖接旨的份兒。
等著這事兒塵埃落定後,皇上隻打趣映微道:“……說起來原先你與宋桐是平輩,如今你的侄女嫁給她弟弟,若以後論起來,你們可就差著輩了,就連瑪禮善見到你都得管你叫一聲‘姑姑’的。”
要說皇上小心眼吧,可知曉當年映微差點與瑪禮善定過親,是渾然不在意,可若說他心眼大吧,但如今說起瑪禮善還是有幾分介意的。
映微卻半點不在意這事兒,反問道:“臣妾是他們的姑姑,那皇上您這個當姑父的在多鶴大婚之日是不是也得賞些什麽?”
“這是自然。”皇上大方得很,當即就笑著將顧問行喊過來安排。
誰知道正在炕上玩的十二阿哥瞧見皇阿瑪與額娘笑的開心,也跟著笑的直打哈哈,惹得皇上拍拍他的小屁股道:“你這孩子又在傻樂什麽?難不成聽得懂朕與你額娘說話?”
十二阿哥雖年幼,可見著皇上看著自己直笑,哼哧哼哧爬過去衝著皇上的手就咬了一口。
皇上再次被嚇了一跳。
為何說再次,隻因十二阿哥並非第一次動口咬皇上了。
皇上輕輕拍拍他的屁股,故意板著臉道:“咬人可不是個好習慣,朕與你說過幾次了,你若是下次再咬朕,朕還要打你屁股的。”
他以為自己這樣子嚇人,誰知十二阿哥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狐疑看向映微,映微這才解釋道:“先前臣妾與皇上一樣,每每十二阿哥咬人後臣妾都嚇唬他要打他的屁股,後來才發現這孩子以為是咱們在同他玩鬧了。”
“您試試看下次他咬您之後不理他,像沒事兒發生一般,一來二去的他就不會再咬您了。”
“臣妾與六公主用的都是這個法子,如今十二阿哥已經不咬咱們了。”
皇上卻不大相信。
過了會兒,十二阿哥又衝過來咬了他一口,小小年紀的奶娃娃好像知道誰樂意陪他玩,專挑皇上下手。
這次皇上按照映微所說,依舊自顧自與映微說話,壓根不理他。
這下好了,十二阿哥氣的哇哇大叫。
皇上依舊不理他。
十二阿哥沒法子,這才轉身又爬著去玩自己的虎頭娃娃了,一邊玩嘴裏還一邊嘰裏咕嚕說些什麽,雖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些什麽,可皇上與映微心裏清楚,隻怕這孩子嘴裏沒好話,說不定在罵人了。
皇上對於幼子卻是脾氣極好,笑著道:“原先六公主開口說話晚,這孩子如今不過半歲嘴巴一日日的就沒停過,看樣子說話是個早的。”
映微點頭稱是:“臣妾也是這般覺得的,都說男兒開口說話晚,十二阿哥怕是個例外。”
“您放心好了,到時候臣妾定要十二阿哥早早學會喊您‘皇阿瑪’的。”
皇上心情是愈發好了,一個高興便給宋培與赫舍裏·多鶴賜下了新婚之禮。
有人歡喜也有人愁。
等著太皇太後賜婚的懿旨送到赫舍裏府上時,可謂平地驚雷,縱然赫舍裏一族不比當初,卻托太子與映微的福,在京城也算是顯赫人家,如今得太皇太後這般賜婚,不是打他們一家的臉嗎?
法保接旨時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一扭頭卻見著赫舍裏·多鶴父女兩個麵色含喜,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這事兒啊,是他們父女兩個連同映微做的局了!
對他們這等人來說,女兒就像待價而沽的貨物,就憑著赫舍裏·多赫是故去孝誠仁皇後與當朝貴妃之侄女,想要將她嫁入高門並不算什麽難事兒。
法保沒傻到再糾結這事兒,事情已成定局,他已無力轉圜,自在心裏記上一筆,更想著來日在太子跟前好好說道說道。
與此同時,太子與大阿哥等人也是憂心忡忡,想著映微如今乃是六宮之首,隻怕更無人能製衡她。
映微卻無暇顧及旁人的想法,如今臨近除夕,則要開始忙著除夕宴一事了。
後宮妃嬪先前在永壽宮隻覺得那鍋子味道極好,偏偏吃到一半就被迫離開,一個個隻與映微說除夕宴若是能吃鍋子就最好了。
映微也正有此意,她也是從當初一個小小庶妃一步步晉上來的,直到如今還記得入宮第一年除夕對上那一桌子冷菜無從下筷子的情形,本是極高興的日子,可低位份的妃嬪卻是連口熱菜熱飯都吃不上,實在可憐。
不光如此,映微還命內務府給各個妃嬪準備了煙花,每每除夕宴皆是皇上帶領眾妃嬪賞煙火,但天上的煙火再好看,哪裏及得上自己放煙花有意思?
映微還將這煙花拿給皇上瞧了瞧,畢竟涉及煙火,還是小心些為好:“……您看,就這樣,到時候捏著這裏就是了,前頭的煙火燃盡了自然就熄了,不會燒到手上的,更何況除夕夜時是冬日,大概是會下雪的,到時候又有宮女太監守著,也不會引起火災。”
她辦事,皇上向來放心,如今見著托盤上擱著幾十種煙花,忍不住拿起一個道:“這個像炮竹一樣的是什麽?難不成到時候也捏在手上嗎?”
映微笑著道:“自然不是,臣妾想著有些膽子小的妃嬪不敢放煙花,所以就要內務府準備了這樣的煙花,看著像炮竹,卻是豎著放在地上的,點燃之後煙花由下而上冒出,很是好看。”
皇上接連又看了給公主阿哥等人準備的各種小兔子形狀的煙花,到了最後,他更是點點頭道:“……這法子好得很,除夕這一日本該闔家歡樂的日子,可朕想著從前這一日咱們這些人是高興了,下首那些妃嬪卻是愁眉苦臉,不得盡興,今年眾人都能過個好年了。”
映微忍俊不禁道:“原來皇上也知道了,臣妾還當您不曉得……”
還未等皇上來得及接話,外頭就傳來六公主那急匆匆的腳步和雀躍的聲音:“平娘娘,平娘娘,是不是煙花回來了?”
隨著這話音落下,六公主就邁著急促的步伐啪嗒啪嗒跑了進來,抱住映微的腿後才來得及與皇上請安:“皇阿瑪吉祥!”
說著,她也顧不上自己平素最喜歡的皇阿瑪,轉頭又看向映微:“平娘娘,我和五姐姐想玩煙花,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映微一貫對她的撒嬌招架不住,可如今見皇上麵上略帶幾分失落,知道皇上這是吃醋了,隻笑著道:“你皇阿瑪在這裏,本宮可不敢隨便當家作主。”
人精·六公主立馬嗅出這話中的意思來,敢情平娘娘並不反對,當即調頭又去抱著皇上大腿道:“皇阿瑪,我想放煙花,可不可以啊?”
皇上心裏還是有點酸溜溜的,他對六公主和旁的孩子感情有些不同,也就在六公主跟前,他才能完全忘了自己是君王,隻是個父親,如今是故意沉著臉道:“先前你不是說與朕天下第一好嗎?每次朕過來都高興得很,可現下有了煙花對朕是愛答不理的……”
六公主多機靈的人呀,當即就爬上炕,又是給皇上捶背又是捏腿,更是道:“皇阿瑪,我錯了,我想這煙花想的好久了,想著您這樣疼我,待會兒再好好和您說說話,您肯定不會見怪的。”
映微強忍著笑。
皇上也沒好到哪兒去,也是憋著笑道:“這話當真?”
“自然當真。”六公主頭點的宛如小雞啄米似的,瞧見皇上臉上帶笑,更是道:“皇阿瑪,我喜歡您,您也喜歡我是不是?”
皇上頷首道:“這是自然。”
六公主咧嘴一笑:“既然您喜歡我,就讓我玩煙花好不好?您放心,我一定會小心的。”
映微笑著打趣道:“你說了這麽多,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你皇阿瑪了,若是你皇阿瑪不答應都說不過去了。”
皇上一開始是沒打算答應的,畢竟六公主年紀尚小,若出個岔子就麻煩了,但如今見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六公主又是難得的殷勤,隻好道:“朕答應你,不過朕得先與你說好,得當心才是,身邊得有人照看著,若是不小心傷到自己,以後可就不準再玩了!”
六公主連連點頭:“皇阿瑪,您真好,您真是天底下最最好的皇阿瑪了。”
她一貫嘴甜,當下更是抱著皇上的腦袋狠狠親了一口,親的皇上是心花怒放,臉上的笑是怎麽都止不住。
映微見狀隻點了點六公主的小腦袋,鄭重交代起來:“你這個小精怪,不過煙花現在可不能放,得晚上放才好看,晚上你喊上五公主,四阿哥,七阿哥他們一起玩,放煙花嘛,得人多些才有意思。”
“不過如今敏貴人有了身孕,你們得把煙花拿到後院放才行,不然驚到敏貴人就不好了。”
六公主是心花怒放,如今說什麽都直點頭,連聲稱好。
到了傍晚,幾個孩子就窩在窗前翹首企盼,一聲接一聲說“怎麽還不天黑”之類的話。
便是到了這個時候,四阿哥也不忘捧著書看,時不時看他們一眼道:“如今才申時過半,縱然是冬日,也得等到酉時天才會黑了,你們不如找點別的事情做做,這樣時間也能過的快些,這樣巴巴等著,時間實在難熬。”
這話雖有道理,但六公主等人卻是一刻都等不了,從前喜歡玩的翻繩,百索,八音盒都覺得沒什麽意思。
好不容易等到天擦黑,四阿哥問過映微,得映微許可後,一群人才浩浩****朝禦花園走去。
原先映微想著天下落雪,不便出門,可天公作美,一刻鍾前雪就停了,她便說去禦花園放煙花更好玩。
幾個孩子更是連聲附和。
禦花園寬廣,剛一到禦花園,煙花便齊齊點燃起來,最開始五公主和六公主還不敢玩,可見著四阿哥玩的開心,漸漸也加入進去。
小孩子鬧騰是天性,四阿哥等人原先還有幾分克製,可玩著玩著臉上便都是笑容,幾個孩子的笑聲傳的老遠老遠。
到了最後,就連榮妃都帶著三公主與三阿哥一並過來了,這兩個孩子也很快加入放煙花的隊伍。
映微則坐在一旁與榮妃喝茶說話,他們腳邊放著碳盆子,倒也不覺冷:“……本宮原先還打算帶著他們在後院放煙花,幸好沒有,不然他們幾個怕是吵的敏貴人休息不好,這裏地方大,也不會打擾到旁人。”
榮妃正要開口,卻聽到不遠處有個孩子突然哭了起來,更是揚聲道:“啊!你幹什麽……平娘娘,好疼啊!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