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群中的六公主眼睛裏亮晶晶的, 顯然在為這事兒感到開心。
宜妃臉色愈發難看,照映微所說,若映微射野兔的話, 隻怕更要勝她不少:“瞧不出平妃真是心地良善啊, 將一個小娃娃的話都放在心上……”
在她看來, 映微這是傻得很。
映微向來不與傻瓜論長短, 當即就下馬走向六公主, 柔聲道:“方才本宮瞧見了一窩兔子, 要春萍帶你去找找看好不好?若是你喜歡,咱們帶幾隻小兔子回宮養著……”
在她看來,隻要不涉及到原則性的問題, 她一般都是會滿足孩子們的。
六公主頭點的如小雞啄米似的,奶聲奶氣道:“平娘娘,您可真好!”
“我最喜歡您了!”
映微被她逗的開心極了,若不是顧及有旁人在場, 肯定又要狠狠親她一口的。
待她換了衣裳, 想著時候還早,皇上他們一眾人出去打獵尚未歸來,她便打算帶著六公主和四阿哥去找那一窩小兔子。
誰知道他們剛離開帳篷,卻聽見不遠處有喧囂聲傳來, 很快小卓子更是神色匆匆跑了過來, 低聲道:“娘娘,不好了, 方才……方才皇上遇刺了!”
映微大驚:“皇上遇到刺客了?如今可有事兒?”
說著, 她便抬腳往皇上所在的帳篷趕去, 好在小卓子道:“還請娘娘放心,奴才將才打聽到說是皇上隻受了些輕傷, 應該是不打緊的,至於那幾個刺客,已當場被伏法……哎,娘娘,您慢點,當心摔著了。”
映微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了些,先要小卓子將六公主與四阿哥帶回去,自己則匆匆趕去皇上所在的帳篷。
等著映微過去時,皇上周遭圍了不少人,太醫與宮女們在一旁伺候,人雖不少,卻是鴉雀無聲。
大清入關這麽多年,這等事兒卻是第一次碰見。
皇上臉色也不大好看,可瞧見映微過來卻笑了笑,道:“你怎麽這麽快就來了?方才朕還要顧問行差人與你說一聲,就是怕你擔心。”
說著,他更朝映微伸了伸手,道:“朕沒事兒。”
他伸出來的是左手,映微順勢握住,低頭卻瞧見他的右手袖子上帶著些血跡,當即就道:“皇上,這哪裏是沒事兒的樣子?”
“這還能算有事兒?不過是被刺客刺了一刀,流了些血而已,等過些日子就能好了。”皇上輕描淡寫說著自己胳膊上的傷口,更是笑道:“你若是不相信,隻管問問孫院正。”
侯在一旁的孫院正恭聲道:“還請平妃娘娘放心,皇上的傷口並無大礙,仔細將養半個月想必就能好了。”
先前皇上覺得他醫術不精,他卻仍能保住這院正之位,可見他還是有兩下子的,當即更是道:“隻是皇上傷到了右臂,平日裏吃飯穿衣怕是會有影響,多有不便……”
映微見皇上這時候還有心情一臉期待看著自己,心底有些想笑,卻正色道:“孫院正不必擔心,有本宮在了。”
很快,孫院正就被顧問行帶下去開藥方子了。
一時間,帳篷內隻剩下皇上與映微兩人,映微這才低聲道:“如今海晏國清,天下太平,如何會有刺客?更何況,您來圍場之前,不是已經派人將這地方檢查了一遍又一遍嗎?”
說著,她更是道:“幸好您隻傷了胳膊,刀劍無眼,若是再偏了些,後果不堪設想……”
可這時候皇上麵上不見半分怒容,反倒還帶著幾分笑意:“你這是在擔心朕嗎?”
“皇上說的這叫什麽話?臣妾怎麽會不擔心您?”映微眉頭一皺,不說別的,若皇上突然駕崩,朝堂動**不說,她也成了寡婦,這日子定不好過。
可她見著皇上的表情隻覺得有些不對,隻道:“您怎麽看著像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皇上再次見識到她的聰穎,見帳篷沒旁人在場,索性實話道:“朕為何要不高興?這件事從一開始就在朕的預料之中,朕高興都來不及了。”
映微一愣。
皇上卻與她解釋道:“這件事說來話長,雖說大清已定,可明朝餘孽尚存,更是動亂不斷,雖次次被鎮壓,但卻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如今三藩大概已定,難成氣候,朕便下定決心鏟除這些心懷鬼胎的明朝餘孽。”
“你身在後宮,怕是不知道如今又冒出朱方旦這號人來,他自稱二眉道人,孔聖人之後,乃明朝崇禎帝轉世,借著這個名頭假托修煉術,廣招弟子,私刻秘書……朕猜想他下一步動作怕是要‘反清複明’,索性借著木蘭秋圍將他們一網打盡。”
如今朱方旦弟子眾多,雖妖言惑眾,但打的卻是“聖教帝師”,字字句句隨時妖言惑眾,卻罪不至死,他總得給這些人安個合理的名頭才是。
映微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關鍵之處,卻還是嗔怪道:“朝堂中的事兒,臣妾不知道,自不敢妄加論斷,可既是做戲,演的這樣逼真做什麽?刀劍無眼,萬一真傷您太深,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
皇上笑了笑道:“雖是做戲,可戲也得做全乎才是。”
“你可知道這次負責圍場安全的乃是佟國綱?”
映微又是一愣:“皇上打算對佟佳一族下手嗎?”
聖上遇刺,乃是大事,遇刺見血,更是大事中的大事,若皇上平安無恙,興許佟國綱憑借他國舅爺的身份和故去皇太後的麵子,此事還能大事化小,不會傷及佟佳一族之根本,但見了血,事情就沒那麽簡單了。
提起佟佳一族,皇上眼裏帶著幾分冷意:“朕早有此意,從前朕念及故去皇額娘,對他們多有包容,可他們倒好,卻是變本加厲,如此,朕如何能忍得了他們?”
“隻是佟佳一族如今已根深蒂固,憑借著這次遇刺一事想將他們斬草除根怕是不易,若他們經此事之後能夠收斂,朕不會追求從前之事,可若他們還泯頑不靈,那就不能怪朕無情了。”
映微如往常一樣,並沒有接話,隻伺候著皇上換了身幹淨的衣裳。
因皇上右臂受了傷,行動多有不便,映微則小心了許多,末了,她更是叮囑起顧問行來:“……皇上見了血,還勞煩顧公公吩咐下去,平素皇上的吃食要多加注意些,像牛肉,羊肉和魚蝦這些是不能吃的,對了,也不能飲酒和辛辣。”
顧問行連聲應下。
皇上卻笑著道:“哪裏就有這樣嚴重了?如今在圍場狩獵,不能吃羊肉豬肉也就罷了,若是連酒都不能喝,還有什麽意思?”
映微看了他一眼,板著臉道:“自然是不能喝酒的,現下雖天氣涼快了些許,但若是不小心傷口還是會發炎的。”
“好,好,朕都聽你的。”皇上沒法子,隻能搖搖頭道:“朕怎麽覺得自己像恪靖似的,隻能乖乖聽你的話來。”
很快,聞訊而來的妃嬪和大臣們就要進來請安,卻都被顧問行擋在了外頭,他與眾人說皇上並無大礙,已經歇下了。
宜妃等人知道映微在裏頭,雖忿忿不平,卻已習慣了皇上的偏心。
很快,就有吃食送進帳篷裏來,照映微吩咐的那樣,所有菜式都很清淡,有老鴨扁尖湯,白灼菜心,雞絲蒿子杆……看的皇上直皺眉頭。
映微隻當皇上嫌棄菜色過於清淡,正欲開口時,卻聽見皇上吩咐顧問行道:“朕吃清淡些倒是無妨,可平妃一貫愛吃川菜,送幾道川菜來。”
說著,他更是沉吟道:“朕聽說今日平妃獵了好些野雞,不如就用野雞做一道椒麻雞丁,另外要禦膳房那邊再看著上幾道菜。”
顧問行應聲下去。
既得皇上吩咐,很快禦膳房就送了三道川菜來,除去椒麻雞丁,還有一道夫妻肺片和爆炒鱔絲,都是映微愛吃的。
今日設局成功,皇上心情倒是不錯,笑道:“……朕聽說今日宜妃挑釁你,還以為自己穩贏,沒想到卻輸給你了。”
映微笑道:“名師出高徒,臣妾自不能辱沒您的名聲。”
說著,她更是道:“最開始臣妾心裏還有些擔心,可等著馳騁馬上,臣妾感受風吹過耳畔,這等滋味很是絕妙,從前臣妾在家中時,父兄都愛打獵,當時臣妾還不懂,不明白這有什麽好玩的,如今試過一次後卻也惦記上了……”
皇上道:“既然你喜歡,以後有機會朕多帶你出來打獵就是了。”
菜已經上齊,顧問行請皇上過去落座。
可問題來了,皇上右臂受傷,根本不能使力,也拿不了筷子。
映微沒法子,隻能喂皇上用飯。
這等事兒,她不說輕車熟路卻也是有些經驗的,雖說自六公主會吃飯起,她就不準乳娘喂飯,可凡事皆有例外,譬如六公主生病時,總是要驕縱這孩子幾分的。
如今她一筷子葷菜一筷子素菜,葷素搭配合理,看向皇上的眼神柔和,給皇上一種自己是小孩子的錯覺。
映微卻絲毫不覺得,等著六公主與四阿哥手牽手來探望皇上使,仍不忘皇上盛了碗湯:“皇上嚐嚐這碗老鴨扁尖湯,臣妾覺得味道不錯,秋日燥熱,多喝點湯對您身體有好處的。”
六公主眼睛瞪的大大地看著皇上,這眼神好像在說——怎麽皇阿瑪這麽大了還要平娘娘喂飯?
皇上被她這眼神看的怪不好意思的,隻道:“朕雖傷了胳膊,也就是不能用筷子而已,這調羹還是能用的。”
映微卻正色道:“皇上怎麽像小孩子似的?方才孫院正可都交代過了,您受傷的右胳膊已上藥綁了繃帶,一點力氣都不能用的,若不然傷口再次流血就麻煩了。”
說著,她便舀了一勺老鴨湯湊到皇上嘴邊:“來,張嘴。”
皇上隻覺得別扭,卻還是乖乖張口。
六公主卻是撲哧一聲笑出聲來,胖乎乎的小手刮了刮臉,奶聲奶氣道:“皇阿瑪羞,皇阿瑪羞羞!”
四阿哥也強忍著笑意。
映微嘴角含笑,直道:“這有什麽羞羞的?你們皇阿瑪是胳膊受了傷,又不是像你似的在撒嬌……”
直男·皇上以手將映微跟前的白瓷碗推了推,略有些不好意思道:“不用了,朕已經吃飽了。”
映微瞧皇上這樣子就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正欲打趣上幾句時,顧問行就匆匆走了進來:“皇上,佟大人求見。”
他口中的佟大人自是佟國綱。
皇上麵色淡淡,道:“不見,就說朕正在養病。”
距離他遇刺已過去將近兩個時辰,可負責木蘭圍場防衛工作的佟國綱卻此時才來求見,這兩個時辰內,他大概也知道佟國綱在想些什麽,害怕不安想必是有的,但更多的卻是仗著自己國舅爺的身份覺得這不是大事兒。
顧問行很快就迎了出去,含笑道:“國舅爺見諒,皇上方才喝了藥剛歇下了,還請國舅爺稍等片刻……”
誰知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已被佟國綱打斷道:“這話是皇上教你說的,還是你自個兒想出來的?”
顧問行雖是個閹人,卻是從小照看著皇上長大的,更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後宮上下,朝廷內外,人人都會給他三分薄麵。
可唯獨佟國綱是個例外。
顧問行心底雖有些不高興,卻並未表現在臉上:“國舅爺這話是什麽意思?奴才有些聽不懂。”
佟國綱向來沒有將這些沒根的人放在眼裏,如今冷哼一聲道:“若是皇上的意思,那我且等一等,若是你的意思,那我就要治你的罪,我可知道平妃娘娘正在裏頭伺候,不光平妃娘娘在,就連四阿哥與六公主也在,如今顧公公還要說皇上已經歇下了嗎?”
顧問行嘴角依舊含笑,隻道:“奴才雖是閹人,卻也不得不提醒國舅爺一句,窺探天子行蹤可是大罪啊……”
他跟隨皇上多年,對於皇上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些的,知道這位國舅爺的好日子已經到頭了,也懶得像從前那樣裝孫子,該說的話說完後,轉身就走了。
佟國綱氣的罵了一句“狗雜/種”,可卻不敢離開,隻老老實實在帳篷外等著。
一炷香時間過去了。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也過去了。
可皇上依舊沒派人請佟國綱進去,若換成尋常人,早已嚇得跪於帳篷外,可他倒好,如今心裏惶恐沒多少,卻是不悅更多,當即就喊了個小太監進去傳話:“……既然皇上沒空見我,你與皇上說一聲,我明日再來。”
言畢,他竟是轉身就走。
這話傳到皇上耳朵裏時,皇上正在考問四阿哥近來啟蒙情況如何,隻淡淡道:“朕知道了。”
映微瞧皇上麵上半點波瀾都沒有,隱約也猜到皇上怕是容不下佟國綱了。
皇上心意已定,就並未繼續思量這事兒,讚許看著四阿哥道:“……前些日子你隻識得數千字,朕聽你平娘娘說如今你已識得兩千餘字,看樣子是平日裏下了苦功的,做學問就該如此,一日不輟方能愈發精進。”
四阿哥恭敬道:“多謝皇阿瑪誇讚,也是平娘娘日日教導有功。”
皇上看向他的目光愈帶欣喜。
映微瞧見六公主早已坐立不安,那小屁股扭來扭去的,隻道:“好了,你們出去玩吧,不過得記得,不能走遠了。”
六公主連連應是,一副生怕皇上和映微反悔的樣子,拽著四阿哥的手就往外頭走。
如今正值傍晚,秋高氣爽,草地廣袤無垠,一望無際,天邊的夕陽更是好看。
六公主無拘無束慣了的,但四阿哥卻小心謹慎,生怕出事,隻敢帶她在附近轉轉,轉的六公主小嘴一癟,差點就要哭出來。
四阿哥見狀,隻道:“六妹妹,不如咱們去找太子哥哥玩吧?我們好久都沒見到太子哥哥了!”
小孩子不懂什麽叫刻意疏遠,隻以為太子就像映微所說的那樣,近來太子太忙,所以沒時間來儲秀宮。
所以他就想著既然太子哥哥沒時間,他們去找太子哥哥就好了。
六公主也好些日子沒見到太子,當即直拍手稱好。
可等著他們到了太子所在的帳篷,卻不見太子,四阿哥一問這才知道太子與大阿哥相邀去賽馬了。
六公主一聽這話,當即又是嘴巴一癟,嚇得四阿哥忙道:“六妹妹這幾日不是喜歡玩捉迷藏嗎?不如我們再來玩捉迷藏吧?”
六公主的金豆子這才沒掉下來。
四阿哥叫六公主先躲起來,六公主躲在了帳篷後麵,四阿哥一眼就瞧到了她,卻還裝模作樣找了一番才將她找出來。
六公主高興的不行,奶聲奶氣道:“四哥哥,到你了。”
四阿哥環顧周遭一圈,就躲在了太子帳篷裏的屏風後麵。
因這地方寬廣,四阿哥躲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六公主找過來,正想著自己是不是要出來時,就聽見了太子的聲音。
他眉眼一喜,正欲迎出來時,卻聽到太子道:“……皇阿瑪平安無事是好事,我聽你的意思,好像巴不得皇阿瑪出事似的?”
四阿哥腳下的步子一頓,隻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傳到耳朵裏來:“奴才自不敢盼望皇上出事,可奴才對您的心思您難道還不知道嗎?若這個時候皇上駕崩,您就能繼承大統,雖說如今您的位置依舊穩固,可隨著皇上的兒子越來越多,誰能保證儲君之位永遠是您的?”
四阿哥記得這聲音,這人好像叫完顏嬤嬤,從小照顧著太子長大,在毓慶宮很是體麵的一個人。
太子沒有接話。
完顏嬤嬤卻又道:“不說別人,若是平妃娘娘假以時日誕下皇子,奴才隻擔心皇上會將太子之位送給她的兒子,太子莫要嫌奴才嘮叨,奴才說什麽做什麽都是為了您好啊……”
太子不耐煩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我都知道。”
說著,他更是心煩意亂道:“就算平妃懷有身孕,不一定能生出兒子來,退一萬步說,宮中折損了不知道多少孩子,她有了身孕,這孩子能不能生下來都不一定了……”
四阿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這是太子哥哥說的話?
聲音中不帶有半分感情,還是那個與平娘娘親密無間的太子哥哥嗎?
好在很快太子就換了身衣裳,前去給皇上請安了。
四阿哥連自己怎麽走出帳篷的都不知道,他一直都知道紫禁城中人心淡薄,沒想到太子哥哥也是如此。
六公主方才一直在帳篷外找他,找了半天沒找到,如今瞧見他一把就將他拽住,嘟囔道:“四哥哥,你跑去哪裏了?我方才找你找了好久,太子哥哥回來了都沒瞧見你。”
她說起這事兒隻覺得委屈巴巴:“四哥哥,咱們不是說好要去找太子哥哥玩嗎?這下好了,太子哥哥去給皇阿瑪請安了,他又走了……”
說著,她也意識到四阿哥臉色有些不對勁,拽了拽四阿哥的袖子道:“四哥哥,你,你怎麽了?你可是不舒服?”
四阿哥這才緩過神來,扯出幾分笑道:“我沒事,就是方才吹了風,腦袋有些疼……”
這下,他不光覺得太子可怕,甚至覺得這周遭的一切看著都有幾分陌生,隻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快些回去,免得平娘娘擔心。”
等著他們折身回去時,太子正好與皇上請安,言辭恭敬:“……都怪兒臣貪玩,方才與大阿哥跑馬跑得太遠,沒能及時趕回來,兒臣一聽說您遇刺的消息後就匆匆趕回來了。”
“敢問皇阿瑪如今覺得可還好?那些刺客都抓住了嗎?若是抓住了,就該將他們碎屍萬段、千刀萬剮。”
皇上當著孩子們的麵不願多說這事,直道:“那些人已經被就地正法,朕無大礙,將養些日子就好了。”
“倒是你,今日你可有什麽收獲?與大阿哥跑馬誰贏了?”
“您沒事兒就好。”太子麵上這才浮現幾分笑意,恭恭敬敬道:“兒臣射了一隻獐子,大阿哥射了一隻鹿,至於跑馬,兩人應該是打成了平手,兒臣想著自己若再大些,定能贏過大阿哥的。”
說著,他又道:“今日是兒臣第一次圍場射獵,方才兒臣已要禦膳房將兒臣所獵的獐子做成鍋子,待會兒送來給您嚐一嚐可好?”
皇上甚是欣慰點點頭,可旋即卻道:“朕手臂受了傷,你平娘娘不準朕吃這些油膩的東西,你們用就是了。”
太子低下頭,眼神一暗,心道皇阿瑪果然對平妃言聽計從,看樣子完顏嬤嬤的話沒有錯,若平妃生下兒子,隻怕皇上心裏眼裏便不會再有他。
皇上免不得多叮囑太子幾句,叮囑他若再要出去跑馬射獵要小心些,身邊得多帶幾個人才是……
四阿哥站在一旁,直到這個時候仍不敢相信方才帳篷裏的話是從太子嘴裏說出來的。
映微知道太子這些日子與自己疏遠不少,但她並非喜歡勉強的人,見太子與皇上說話,便帶著四阿哥與六公主先回去了。
一路上,六公主依舊是嘰嘰喳喳的:“……四哥哥說半路上吹了風,身子有些不舒服了。”
這可將映微嚇得夠嗆,這個年代一場風寒就能奪人性命,當即就要請鄭院判來給他瞧瞧。
四阿哥忙道:“平娘娘,我沒事兒的。”
可映微還是不放心,帶著四阿哥先回去他的帳篷,安頓下來之後還是請鄭院判過來一趟。
待鄭院判說四阿哥無事後,映微還是有些不放心,隻吩咐內膳房送些薑湯過來,更不忘對照顧四阿哥的乳娘嬤嬤們道:“……如今早晚溫差大,添衣減衣要及時,若是受寒或者受熱都會讓四阿哥不舒服,你們得仔細些,四阿哥性子沉穩,若有個不舒服興許不會說,你們若發現不對勁一定要及時告訴本宮。”
幾位乳娘嬤嬤連聲應是。
四阿哥更是欲言又止。
映微一眼就瞧出他的不對勁來,隻道:“你可是有什麽話要對本宮說嗎?”
四阿哥搖搖頭,可想了想還是道:“我沒有什麽話要說,我隻是覺得平娘娘您這樣好,好人有好報,你一定能夠平平安安長命百歲的,若是有人要害您,我絕不答應。”
就算將他這條命豁出去,他也在所不惜。
先前,他從未得到過任何溫暖,所以,他也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這份美好,哪怕是太子也不行。
映微隻以為他又瞧見了德妃所以才會有此感悟,並未多想,隻摸摸他的腦袋道:“好,平娘娘多謝你了。”
她叮囑四阿哥好生歇息後,這才離開。
到了翌日,朝中就出了大事。
自視甚高的佟國綱覺得自己昨日受了委屈,並未再來皇上跟前請罪,皇上當眾斥責佟國綱當差不用心,縱容刺客闖入圍場,降了佟國綱兩級,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從正二品降到了正三品,這懲處並不算過分,再者佟國綱大多數時候依仗的乃是自己國舅爺的身份。
但皇上此舉仍舊將佟國綱氣的夠嗆,再次求見皇上,皇上依舊未見他。
這可把佟國綱氣的喲,酒後大放厥詞,直說什麽當初他幫襯皇上時皇上尚是個青瓜蛋子,當年對他敬重極了,一口一個舅舅叫的甜滋滋的,如今翅膀硬了就翻臉不認人之類的話。
混跡朝堂的人一個個都是人精,隱約也猜到皇上的心意。
這話很快就傳到皇上耳朵裏去了,當即二話不說又連降佟國綱兩級,再罰他三年俸祿。
這下倒好,佟國綱就算憋著一肚子火,卻也不敢亂說話了。
皇上更是下令要嚴查此事。
等著皇上即將離開木蘭圍場前夕,張廷玉已將此事查的水落石出,原來是朱方旦一黨妄圖刺殺皇上,想著若皇上駕崩,他們就能借勢推翻大清,打著反清複明的由頭重建明朝……
皇上一怒之下,命張廷玉殲滅朱方旦一黨。
這件事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順利,映微再一次見識到了皇上的鐵血手腕,隻覺得這位千古一帝還真是名不虛傳。
但也是因為這事兒,,不管是朝堂內外還是後宮上下,人人是屏氣凝神,生怕皇上的怒火燒到自己身上。
唯有佟佳貴人是個例外。
映微這一日再次瞧見佟佳貴人在帳篷外晃**,臉上帶笑,不由問上她兩句:“佟佳貴人這是遇上什麽好事兒了?怎麽這樣開心?”
佟佳貴人一開始有幾分害怕映微,與她說過幾次話後很是喜歡這位性子良善的平妃娘娘,如今她們一個日日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一個閑來無事就過來晃**,簡直比官員們上朝還準備,一來二去的,倒也相安無事。
如今到了映微跟前,佟佳貴人更是半點不懼,壓低聲音道:“難道平妃娘娘沒聽說嗎?皇上治了嬪妾大伯的罪了!”
這話中帶著喜氣,簡直比過年還高興。
映微笑著道:“你就因為這事兒這樣高興?你想過沒有,如今佟佳一族當家作主的是你大伯,你大伯被皇上訓斥了,你們佟佳一族麵上也無光的……”
“這與嬪妾又有什麽關係了?他們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一個個風光時何曾將嬪妾當成過家裏人?”佟佳貴人小小年紀,膽小性微的,卻是活的十分明白:“如今大伯遭貶,定要四處活動,一時間怕是顧不上嬪妾和嬪妾姨娘,這下,嬪妾想必有幾天好日子過了。”
映微被她逗的直笑,等著給佟佳貴人包了兩盒糕點,她下去之後,則與春萍道:“這人還是怪有意思的,若是在宮外嫁與尋常男子,這樣可愛的性子定得夫君,婆母喜歡,日子何愁不好過?進了宮,這樣一個女子倒是可惜了……”
可除她之外,再無人這樣覺得。
很快皇上就帶著眾人班師回朝。
而佟國綱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進宮求見佟佳皇貴妃,從前他在佟佳皇貴妃跟前指氣頤使慣了的,如今再到承乾宮還是一樣的態度,佟佳皇貴妃哪裏受得了他這個氣?兩人爭執不下,佟國綱氣的口不擇言,氣的佟佳皇貴妃當即發作起來。
要知道佟佳皇貴妃如今也不過七八個月的身孕,穩婆壓根尚未準備好,嚇得彭嬤嬤連聲請太醫過來。
到了傍晚,佟佳皇貴妃誕下一位公主,公主生下來時隻有四斤多,比貓兒還瘦。
可不管怎麽說,宮中添丁進口是喜事兒。
皇上聞訊還是趕了過去。
床榻上的佟佳皇貴妃麵容憔悴,麵上分毫不見喜色,對著皇上麵上也無什麽笑意。
皇上隻當她是因為未能生下皇子的緣故,不由勸慰道:“……公主朕也是喜歡的,你莫要多心,如今你正在月子裏,最忌諱勞心傷神,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的事兒。”
佟佳皇貴妃卻是苦笑一聲:“臣妾的身子怕是養不好了。”
她瞧了眼繈褓中的公主,想著方才孫院正等人說話含含糊糊,也知道她的孩子怕是凶多吉少。
既然如此,她並不敢去抱這孩子,如今投入的感情越多,到時候就越是痛不欲生。
可縱然這般,一想到自己懷胎這麽久的孩子可能會沒了,她就覺得眼眶發酸,說話時都有些費勁兒:“後宮中什麽事兒都瞞不過皇上的眼睛,今日,大伯來找過臣妾,說要臣妾向皇上求情,可臣妾拒絕了他,他口不擇言才導致臣妾早產的……”
說著,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還請皇上還小公主一個公道。”
皇上微微一愣,萬萬沒想到這樣的話會從佟佳皇貴妃嘴裏說出來,像映微這樣心思通透的畢竟是少數,更多女子則是家族綁在一起,特別是後宮中的女子,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他道:“這件事,你放心好了。”
他正愁沒法子對佟國綱斬草除根,佟國綱卻又自己送上門來了:“小公主……朕會命人好生照看,你好好養著身子,等著身子養好才能再有孩子……”
再有孩子?
這話可謂戳到佟佳皇貴妃的傷心處,她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與皇上再有孩子,一來是因為皇上對她,對佟佳一族已厭惡到極點,二來方才她生產時情況凶險,已有穩婆將她生下剪了個口子……
她就算沒有看見,也能感受到那口子有半指長。
如今她隻覺得皇上不待見她也好,若來日真叫皇上知曉她身下那口子,叫她該如何自處?
佟佳皇貴妃別過臉,閉上眼睛道:“皇上,臣妾累了,想要歇下了,您先回去吧。”
皇上欲言又止,微微歎了口氣後還是站起身離開了。
佟佳皇貴妃更是淚如雨下。
一旁的彭嬤嬤見狀,不免輕聲勸慰幾句,事到如今,也隻有她是真心疼惜佟佳皇貴妃的。
佟佳皇貴妃虛弱道:“……嬤嬤,你說人來世上這一遭到底是圖什麽?情愛?富貴?還是權勢?本宮活到這個年紀,看似風光無限,卻是什麽都沒有,今日大伯的話你也聽到了,若是本宮不幫他在皇上跟前求情,就與本宮勢不兩立,不再認本宮這個侄女。”
說到這兒,她更是自嘲一笑:“如今也唯有他還這樣看得起本宮,本宮雖是皇貴妃,卻被六宮所恥笑,皇上連句話都不願與本宮多說,本宮如何勸的動皇上?如今佟佳一族早已是窮途末路,大伯卻還是沒有認清這一點,若他能夠放下身段好好認錯,興許皇上看在故去姑姑的份上饒過佟佳一族,隻可惜,到了這時候他還冥頑不靈……”
彭嬤嬤照顧佟佳皇貴妃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她有這般明白的時候,腦海中突然想到人之將死,則心思通透,不由嚇了一大跳。
她再仔細一看,佟佳皇貴妃連自己的親生骨肉都不肯抱一抱,不是無欲無求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