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偏偏昨夜六公主有些鬧騰, 映微半夜起床兩三次去前去照看,如今眼瞼下是一片青紫。
但旁人並不知道這事兒,映微也沒打算說, 說了旁人定以為她在為自己找麵子, 一個個皆以為她昨夜是因苦等皇上傷心欲絕, 夜不能寐, 心裏別提多高興。
頓時, 眾人看向戴佳常在的眼神是既欽佩又羨慕, 一個個雖覺得戴佳常在容貌不算十分出挑,但蘿卜青菜各有所愛,若皇上當真喜歡這一口了?
一時間, 更有不少人與戴佳常在攀起關係來。
映微卻是半點不在意,甚至在對上那宜嬪譏誚的目光時還能報以微微一笑。
等著她出了承乾宮大門,郭絡羅貴人卻不免多提醒了她幾句:“……方才你沒來之前戴佳常在說話就意有所指,一開口便要請幾位嬪位的娘娘幫她求情, 這倒是有點意思!”
“她若真的怕你生氣, 你們同住在鍾粹宮,直接去找你就是了,又何必舍近求遠?無非是想炫耀一番而已,你若當眾說不計較這事兒, 不光達成她的目的, 更是打碎牙往肚子裏咽,若是不原諒她, 則顯得你小家子氣!”
“虧得原先我還以為這個戴佳常在是個單純天真的, 沒想到不是個簡單的, 以後你碰上她還是小心些,我看你說不準不是她的對手。”
女人看女人一向看得最準, 更何況郭絡羅貴人也是個心機了得的女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同類來。
映微不以為意道:“還有種可能,戴佳常在如此是為了攀上佟貴妃娘娘,你方才怕是沒注意,戴佳常在說話時眼神時不時掃向佟貴妃娘娘,佟貴妃娘娘也是一臉欣賞看著她。”
“她此舉無非想與佟貴妃娘娘說她是個聰明人,縱然美貌不夠,卻是聰明來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閑聊著,卻不想映微是一語成讖,成貴人在請安後並沒有離開承乾宮,而是主動留下來去拜見佟貴妃。
佟貴妃也有心瞧瞧她到底要做些什麽,便允她留下說話。
成貴人恭維幾句後,就道:“……嬪妾因昨夜一事是惴惴不安,雖說平貴人和善,可再大方的女子也咽不下這口氣。”
說著,她更是倏地跪了下來,正色道:“嬪妾思來想去,貴妃娘娘您乃六宮之首,唯有您才能護嬪妾周全。”
佟貴妃並不意外,紫禁城中盛傳皇上即將大封六宮,雖說她自個兒心裏沒底,但在這些新進宮秀女的眼中,她這個貴妃儼然就是以後的皇後,上門攀關係,套近乎的一直都有。
佟貴妃卻含笑道:“你多慮了,平貴人向來仁善,不會為難你的。”
“本宮也算了解平貴人,你若誠心與她認錯,她定不會怪罪你的。”
“好了,本宮一早起來,現在有些乏了,你就先回去吧。”
戴佳常在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無可奈何離開。
等著人走了,一個平素得佟貴妃喜歡的大宮女不解道:“娘娘,奴才不明白您為何不接受成貴人的示好,如今看來這人有點本事,又與平貴人住在一塊,就算有什麽事兒用不上她,也能叫她幫忙盯著平貴人。”
佟貴妃扶著她的手緩緩起身,不鹹不淡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個剛進宮的小常在能在平貴人手上截胡,可見有幾分本事,本宮怕養虎為患,有一個德嬪就夠了,可不想養出第二個德嬪來!”
說著,她更是道:“更何況,就算真要收用她,也得再看看,萬一她背後的主子另有其人?本宮如今用了她,到時候卻被她反咬一口,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陪在佟貴妃身側的彭嬤嬤聽聞這話,心裏是既高興又心酸,想當年當初的一個小姑娘竟變成如此模樣!
***
皇上一下了早朝,就打算前往鍾粹宮與映微解釋一番。
甚至在早朝時,他心裏都惦記著這事兒。
可還未等皇上上步攆,就有慈寧宮的人來說太皇太後有請。
皇上沒法子,隻能先去慈寧宮。
慈寧宮內的太皇太後依舊在侍弄她那些花花草草,如今正值春日,花草長得極好,一株株是爭先鬥豔,皇上卻無心欣賞,請安後才道:“……不知老祖宗找朕可有什麽事?”
“怎麽,沒事兒哀家就不能找你了?”太皇太後掃了他一眼,淡淡道:“哀家聽說你昨日寵幸了一個新進宮的常在?”
還未等皇上來得及開口說話,太皇太後就老生常談道:“身為君王,就該如此,這世上種種不患寡而患不均,你是紫禁城所有女人的天,隻寵幸那幾個妃嬪算怎麽一回事兒?也該雨露均沾,多叫幾個妃嬪有孕,這樣哀家百年也好與大清的列祖列宗交代。”
皇上啞然失笑:“老祖宗找朕過來就為了說這件事?”
“自然不是!”太皇太後將剪刀往身邊宮女手上一遞,正色道:“你可知道這幾日又有大臣借著請安之名要哀家勸你早日立後?嗬,這都求到哀家跟前來了,想必早朝之上沒說納諫,如今是走投無路所以才來了慈寧宮。”
說著,她老人家神色愈發嚴肅:“國不可一日無君,後宮不可一日無後,先前你要替故去的孝誠仁皇後守孝三年,哀家念及你們青梅竹馬、年少夫妻,不好攔著。”
“等著孝昭仁皇後去世,哀家與群臣勸你立後,你又說什麽皇後剛去,你無心立後,一轉眼都兩年多的時間了,後宮中不僅添了批新人,更是因為位份一事鬧得亂糟糟的,哀家都沒眼看……”
後宮中的異動,皇上並非一點都不知道,故而也並未像從前那樣搪塞太皇太後:“您放心,朕自去歲就已思量起這事兒來。”
“思量的如何?”太皇太後知道皇上並非一個優柔寡斷之人,可想了幾個月都沒結果,可想而知遇到了猶豫不決一事:“你若有什麽拿不準主意的,不如與哀家說說,哀家興許能幫你出出主意。”
說著,她老人家更是遲疑道:“莫非……你想將映微立為皇後?”
皇上再次啞然:“當真什麽事情都瞞不過您的眼睛。”
眼見太皇太後臉色一變,他更是忙道:“不過朕也隻是想想而已,朕倒是想立映微為後,隻是您不會答應,群臣也不會答應,這點,朕心裏還是有數的。”
說著,他微微歎了口氣道:“佟貴妃乃是皇額娘嫡親的侄女,自朕登基後,兩位舅舅更是忠心耿耿,於情於理,都該立佟貴妃為後,隻是佟貴妃比起先前兩位皇後來卻是行事不穩,朕怕她不足以擔此重任。”
太皇太後見皇上思慮周全,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了下來,她老人家也是喜歡映微的,可立後事關重大,不能關憑著她與皇上的喜好:“皇上這話有失偏頗,想當年孝誠仁皇後剛進宮時,還比不上如今的佟貴妃了,那時候是哀家手把手的教,後來孝誠仁皇後才一日日立起來。”
“居其位,方能謀其事,貴妃隻能想到當貴妃該做的事兒,當了皇後,自然就不一樣了。”
“再說了,不是還有哀家在嗎?你怕什麽!”
皇上連聲應是:“雖說皇後人選已定下,但妃位,嬪位還有些沒能確定,老祖宗再給朕些時間,等著朕想清楚後即刻就會命禮部著手操辦此事。”
太皇太後點頭答應下來。
皇上是她老人家看著長大的,既然答應下來,就絕不會食言。
等皇上一出慈寧宮大門,則直奔鍾粹宮而去。
戴佳常在身邊的宮人隔著老遠就看見皇上過來了,喜滋滋回來報喜,說皇上定是過來看她的。
喜的戴佳常在又是梳妝又是打扮,更是在院子裏候著。
結果顯而易見,她眼睜睜見著皇上直往西偏殿而去,連個眼神都沒給她。
映微聽說皇上來了,與往常一樣站起身來請安,更是笑眯眯道:“……內膳房剛送來了杏芯芙蓉糕,皇上可要嚐嚐看?嬪妾覺得不錯,沒有那麽甜,想必皇上也能吃上幾塊。”
說著,她更是一疊聲吩咐下去。
皇上看她一如往常,心裏有些驚愕,更有些自責。
他並不知道映微還真是一點都不難過,畢竟一開始映微就將自己的位置擺的極正,別說皇上半道兒去了別的女人那,就算有朝一日她失寵了,她也能坦然麵對。
畢竟從一開始,她就已經想過最壞的結果。
但這份淡然落在皇上眼裏,就成了映微的故作大度,當即是愈發心疼,好幾次想要開口解釋,可瞧見春萍等人在場又不好開口。
到了最後,映微都察覺出皇上的欲言又止,也猜到皇上為何會如此,給了個台階給他下:“皇上可是有什麽話要對嬪妾說嗎?”
“朕……朕想問你生不生氣。”皇上這話一出口,顧問行就極有眼力見的將屋內人都帶了下去,他更是拉起映微的手道:“昨日朕說要來瞧你,害你等了許久,到了最後又去了東偏殿那個什麽常在那裏。”
他並不知道東偏殿住的那位常在姓什麽叫什麽,甚至不記得她長什麽樣子。
映微正色道:“皇上,東偏殿住的是戴佳常在。”
她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不能表現的一點不在乎,遲疑道:“其實皇上若是不說這件事,嬪妾也沒打算問,嬪妾是皇上的妃嬪,戴佳常在也是,宮中時常有人議論嬪妾霸著皇上,若真吃醋起來,豈不又要惹人非議?”
說著,她更是微微歎了口氣:“昨夜嬪妾本是有些不高興的,可後來聽春萍說皇上一早來過,心中那點不高興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隻要皇上心裏有嬪妾,嬪妾就知足了。”
這種話,她說著連自己都覺得有些惡心,可架不住皇上愛聽啊。
皇上更能從這話裏聽出些許吃醋拉,一把就將她摟到懷裏啄了一口,親昵道:“朕心裏一直都裝的是你,昨日是福建傳來捷報,朕一時高興多喝了幾杯酒,到了鍾粹宮把那戴佳常在認成了你,所以才會如此的……你若不高興,以後朕不見她就是了。”
若換成旁人,映微定會說不計較,可想著戴佳常在今日那一派白蓮做派,她低聲道:“皇上這話當真?莫不是誆嬪妾的吧?”
皇上卻正色道:“朕什麽時候騙過你?”
說著,他更是道:“都說愛屋及烏,當初朕年幼時曾聽老祖宗說起先帝在世時最疼愛的孩子乃是董鄂太妃所出,因先帝寵愛董鄂太妃,所以連帶著她的兒子也是怎麽看怎麽喜歡。”
“便是到前些日子,朕還不懂這個道理,如今想來卻真是這麽一回事,朕得了什麽好東西,明明膝下有三位公主,可頭一個想到的卻是六公主,這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還能因為什麽?”
映微麵上含笑:“那嬪妾就代六公主謝謝皇上了。”
皇上因一下朝先去了慈寧宮,再來了鍾粹宮,還有一大堆折子未看,故而陪著映微說了幾句話便又匆匆離開。
惹得春萍這才高興了些許,更是興高采烈道:“奴才還以為皇上今日不會過來了,可見皇上心裏還是有主子的。”
映微笑了笑沒有說話。
皇上這才剛出了鍾粹宮的大門,誰知道身後卻急匆匆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顧問行便要步攆停下,問來者宮女所為何事。
這宮女乃是戴佳常在身邊的宮女芳兒,不得不說有其主必有其仆這話是一點沒說錯。
戴佳常在虎得很,芳兒也惶然不可多讓,竟敢追隨聖駕。
芳兒上前見禮後才道:“……戴佳常在剛做了幾樣糕點,請問皇上有沒有時間,想請皇上過去嚐嚐了。”
皇上如今一聽到戴佳常在這幾個字就腦袋疼,當即不過微微皺了皺眉,顧問行就嗬斥道:“真是放肆,皇上日理萬機,公務纏身,哪裏有時間去嚐戴佳常在所做的糕點?”
“你知不知道,今日你驚了聖駕,夠你砍十次腦袋了……”
皇上卻淡淡道:“好了,走吧。”
步攆很快平穩離開,臨走之前,顧問行卻不忘丟給一個芳兒“你們主仆好自為之”的眼神。
當戴佳常在聽聞這消息後,是百思不得其解。
這些日子她裏裏外外打聽了不少,甚至還與映微身邊的阿圓套起話來,知道皇上是個性子不錯的人,怎麽到了她這兒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好的一夜夫妻百日恩了?
好在她並不是個脆弱的,很快就振作起來,手掌更是輕輕落在自己肚子裏上。
沒關係的,很快她就會懷上龍子,到時候還怕皇上不惦記她嗎?
***
佟貴妃這幾日的確是顧不上這些個投誠之人,一來她對這些人持觀望態度,二來則是時不時要去慈寧宮請安。
眼看著大封六宮在即,溫僖貴妃是巍然不動,佟貴妃卻是愈發擔心,生怕她使壞,想著既無法得皇上歡心,便時常前去慈寧宮給太皇太後請安。
說是請安,實則是為了討太皇太後歡心,順便看能不能打探些內情。
太皇太後身居高位多年,早已清淨慣了,被佟貴妃日日叨擾是煩不勝煩,可有些話卻不好明說,便透出皇上很快會大封六宮的消息出來,好讓佟貴妃有事兒忙,不必日日到慈寧宮來。
佟貴妃一聽這消息是又驚又喜又怕,還欲再打探後位人選,太皇太後卻閉口不言。
太皇太後知道她嘴上是個沒把門的,但凡透出點意思來,隻怕很快後宮上下都知道了。
更何況,雖太皇太後與皇上屬意佟貴妃為後,但事情一日未定,便還有轉圜,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能看出一個人的本心來,太皇太後最後也想看一看這人到底擔不擔得起皇後之位。
佟貴妃回去之後是日思夜想,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皇後之位,她勢必要坐上。
一向沉穩的彭嬤嬤也跟著著急上火起來,替她出起主意來:“……依奴才愚見,娘娘您與其將心思放在太皇太後身上,還不如放在皇上身上,立後一事,皇上才是關鍵。”
佟貴妃卻為難起來:“難道要本宮去問皇上?皇上那性子……”
她但凡敢問出口,皇上勢必要生氣的。
彭嬤嬤笑道:“娘娘向來聰明,這種事兒又何須自己親自出麵?奴才覺得平貴人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平貴人進宮多年,一向獨來獨往慣了,也就看在六公主的麵子上與郭絡羅貴人略有幾分來往,但隻要是人,那都是有弱點的。”
“奴才聽說平貴人對遠在莊子上居住的姨娘很是上心,她們母女每個月都有書信來往,娘娘不如從此下手。”
佟貴妃當即就會過意來。
佟家早非當年的佟家,如今在京城早有一席之地,不知道甩赫舍裏一族多少條街,在京中被人戲稱“佟半朝”。
更何況,赫舍裏氏的生母不過是個姨娘,如今又住在莊子上,顯然不得赫舍裏一族看重,就算是這人悄無聲息死了,赫舍裏氏又能如何?
皇上就算再疼她,難道還會大費周章去調查這事兒?就算真是如此,到時候一切證據都被抹的幹幹淨淨,又能查出些什麽?
佟貴妃心中了然,隻覺得自己這算盤砸得極好,隔天眾妃嬪請安後便單單將映微留下來說話。
映微與佟貴妃一向沒什麽來往,因通貴妃一事情,對佟貴妃更沒什麽好印象,寒暄幾句後見佟貴妃仍未說明來意,就開門見山道:“……不知道貴妃娘娘將嬪妾留下來可是有事?您也知道,如今六公主正在出牙,日日鬧騰的很,嬪妾不好多呆。”
佟貴妃一個眼神掃下去,彭嬤嬤就將屋內不相幹的人都帶了下去。
頓時,屋子裏隻剩下零星幾個人,佟貴妃這才緩緩道:“說起來平貴人你進宮也有三年多的時間,你一向獨來獨往慣了,如今本宮有心與你交好,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這話說的很是直接。
映微卻是想也不想,一口就拒絕了:“多謝貴妃娘娘抬愛,隻是嬪妾不是個喜歡熱鬧的,隻怕要辜負貴妃娘娘厚愛。”
她知道這些人打的都是什麽算盤,話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實則說白了,佟貴妃就是想要她成為一顆棋子。
當年剛進宮時她都不願,更別說如今。
佟貴妃是一點都不意外,甚至還嘴角含笑,淡淡道:“平貴人可要三思而後行啊,你當真要拒絕本宮嗎?”
“嬪妾並非要拒絕貴妃娘娘,而是嬪妾自覺見識淺薄,不敢妄攀高枝。”話不投機半句多,映微也無心在這裏多呆,更是站起身道:“若是貴妃娘娘無事,那嬪妾就先行回去了。”
隻是,還未等她來記得轉身,就聽見佟貴妃緩緩道:“赫舍裏氏啊,你當真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本宮如此待你,你既不承這份情,那也就別怪本宮不客氣。”
“本宮知道你得皇上寵愛,在紫禁城內,本宮也不會鋌而走險對你動手,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遠在莊子上的生母?”
瞧見映微臉上漸漸浮現的怒色,她更覺得自己這步棋走對了:“本宮已打聽清楚,你生母不過是赫舍裏一族的姨娘,名叫雲嵐絮,是揚州瘦馬出身,從前在家中時就不得你瑪嬤等人喜歡。”
“如今你阿瑪去世,赫舍裏一族就更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在莊子上住了幾年也無人接她回去……你倒是有心護她,可你身在紫禁城,如何能護得住她?你說,若她有個三長兩短,你連她最後一麵都見不到,那才真是人生憾事……”
映微冷冷看向佟貴妃,好看的麵容上第一次浮現如此神色,畢竟自進宮以來,她什麽牛鬼蛇神都見過,自詡自己算個好脾氣的,如今卻被佟貴妃犯了自己的忌諱:“嬪妾勸貴妃娘娘莫要打嬪妾姨娘的主意,嬪妾雖人微言輕,比不得貴妃娘娘身份尊貴,可若嬪妾姨娘有個什麽三長兩短,勢必要與背後之人拚個你死我活,便是玉石俱焚,也是半點不在乎!”
佟貴妃卻好似聽到什麽笑話一般,隻道:“玉石俱焚?”
“嗬,好一個玉石俱焚!可你也得有這個本事才行!”
“如今天氣炎熱,莊子上失火也是常事,若是遇上賊人,或染上時疫……這都是大家不願看到的,你說是不是?到時候就算你到了皇上跟前說是本宮所為,你覺得皇上會信嗎?無憑無據的,誰會信呢?”
映微隻覺得佟貴妃真不算十分聰明,若是聰明之人,根本就說不出這樣一番話來。
當即她更是毫不客氣道:“若貴妃娘娘真要自降身份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招數,嬪妾也自有手段對付貴妃娘娘,嬪妾能夠在紫禁城中安穩度日幾年,也並非一點手段都沒有。”
說著,她更是不急不緩道:“嬪妾更貴妃娘娘如今這般著急拉攏嬪妾是為了什麽,不過是眼看著大封六宮在即,想要嬪妾為您成功封後添幾分助力,嬪妾不知皇上是否有此打算,但嬪妾今日卻敢把話聊在這兒,隻要您敢動手,便是皇上有將您封為皇後的打算,嬪妾也會讓您與這位置無緣的,甚至會得皇上厭棄,您若是不信,咱們走著瞧便是。”
話畢,她更是看都沒多看佟貴妃一眼,轉身離開。
佟貴妃見她如此“張狂”,臉色頓時難看極了,反應過來時隻狠狠將手邊的茶盅掃落在地:“真是個賤人!居然敢威脅本宮起來了,本宮倒是要看看你能怎麽對付本宮!”
她做的那些事兒自詡天衣無縫,卻不知映微已順藤摸瓜找到喜鵲那位遠房姨奶奶,更找到當初塞了一大筆銀子給這位姨奶奶的背後之人。
人,已經被映微控製住了。
當初落水一事乃是佟貴妃謀劃的,這件事映微一點不意外,若擱在幾個月之前,她興許還會鬧到皇上跟前求皇上做主,但前些日子她隻想著將這把柄捏在手裏,巴不得佟貴妃能夠上位,如今她也算多了個保障。
不然,就算皇上徹查此事,佟貴妃卻也罪不至死,白白便宜了溫僖貴妃。
當初映微不過是留個後手以備不時之需,萬萬沒想到這麽快就用上了。
彭嬤嬤是個謹慎之人,當即就勸道:“還望娘娘三思,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平貴人入宮幾年,就連故去的孝昭仁皇後都沒能在她手上討到好處……”
隻是她這話還沒說完,佟貴妃就又一個茶盅砸到地下,更是厲聲道:“嬤嬤到底是本宮的人還是她的人?怎麽一心向著她說話?”
說著,她更是冷聲道:“這個赫舍裏氏狡猾得很,本宮看她這是故意耍詐,若她手上真有本宮的把柄,如何會等到今日?”
想到這兒,她嘴角更是浮現一抹冷笑:“來人,先去那莊子上放把火,好好給平貴人一個警醒,若她迷途知返,想要重新投靠本宮還來得及。”
***
映微臉色很是難看。
難看到便是她離開時聽到那瓷器落地的聲音心裏也沒能好受點,甚至在廊下站了站,深吸兩口氣,才沒能在承乾宮咒罵佟貴妃幾句。
映微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話是否能夠警醒佟貴妃,更怕佟貴妃不管不顧真衝著雲姨娘下手,便吩咐道:“春萍,你送一封信給宋桐,要她幫著請幾個人去莊子上守著姨娘,要身手好些的,若真有什麽事兒也能抵擋。”
她與宋桐一見如故,在她尚未開口前,宋桐就幫她照料了幾次遠在莊子上的雲姨娘。
找幾個好身手的壯漢,對宋桐來說是易如反掌之事。
春萍應下,卻有些不解:“主子為何不將這事兒告訴皇上?”
映微一步步下台階,瞧見滿院的陽光,心裏這才舒坦些:“這件事尚未發生,如何與皇上說?況且當時隻有咱們幾人在場,根本沒有證人,說了皇上會相信嗎?皇上本就事忙,何必因為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去打擾他……”
正說著話,她卻是微微一愣,豎起耳朵道:“你聽,是不是有孩子在哭?”
自膝下養了六公主後,她對孩子的哭聲就格外敏感,方才被宮女請到外間說話時就已隱隱聽到了哭聲,這一番話說完,一刻鍾的時間都過去了,孩子的哭聲怎麽還沒停下?
春萍也仔細聽了聽:“好像是有小孩子在哭……”
映微皺了皺眉:“承乾宮就隻有四阿哥這一個小孩子,莫不是四阿哥在哭?”
她雖不是親娘,卻也是養娘,聽到這孩子哭成這樣,心裏多少有些不忍,下意識想要過去瞧瞧——這可是大清下一任皇帝啊!
春萍卻一把拉住她,低聲道:“主子,您瘋了不成?如今四阿哥可是佟貴妃娘娘的孩子,要管佟貴妃娘娘叫‘額娘’的,方才佟貴妃娘娘才說了那樣一番話,如今您又去管四阿哥的事兒,這不是主動挑釁她嗎?”
映微仔細一想,好像也是這個理兒。
雖說有些於心不忍,但她也知道後宮之中可憐之人,無助之事多的很,她哪能一樁樁都管的過來?更何況,今日若她替四阿哥出了頭,正在氣頭上的佟貴妃隻怕會將火氣都撒在四阿哥頭上。
她快步走了。
一路上,春萍這才與她閑聊說起四阿哥一事:“……說起來這四阿哥也是個可憐的,小小年紀親娘不疼,養娘不愛的,原先德嬪娘娘尚未生下六阿哥之前,得空就想去瞧瞧四阿哥,可如今她有了六阿哥,滿心思都放在六阿哥身上,隻怕根本不記得自己還有個兒子。”
“至於佟貴妃娘娘就更不必說了,從始至終都沒疼惜過四阿哥,一開始隻想以四阿哥要挾德嬪娘娘,太皇太後卻發話將四阿哥記在她名下,便是以後佟貴妃娘娘生下兒子,這孩子也隻能算佟貴妃娘娘的次子,這叫佟貴妃娘娘如何不氣?”
“佟貴妃娘娘對四阿哥不上心,下頭的乳娘嬤嬤素來是看著主子的眼色行事的,對四阿哥自然也不會上心,可憐四阿哥如今已經快兩歲,隻於三阿哥差了幾個月,卻比三阿哥矮了一個頭。”
映微想著曆史上的雍正帝與生母不親,想想若是她,她對這樣一位額娘也親厚不起來:“宮中的女人雖可憐,但起碼每條路也是自己選的,這些孩子們是更可憐,連選擇的權力都沒有!”
如此,等她看到六公主時,隻覺得更加稀罕,將六公主抱在懷裏狠狠親了幾口才作罷。
六公主被她逗的咯咯直笑。
映微卻歎了口氣道:“我的好恪靖啊,你說你能說會笑的,怎麽就還不會說話了?”
雖說有郭絡羅貴人的勸慰,但她還是十分擔心,有一次更是狠下心腸故意不抱六公主,想著六公主一時情急興許就能開口說話了,可後來隨著六公主哭了幾嗓子,她實在狠不下這個心,將六公主抱著懷裏又是哄又是逗的,更是下定決心再也不這樣做了。
也不知道六公主是不是聽懂了她的話,咿咿呀呀叫了幾聲,卻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映微想著可憐的四阿哥,將懷中的六公主摟的更緊了些,無奈道:“罷了,晚些說話就晚些吧,隻要你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就夠了。”
六公主笑得愈發開心,有樣學樣也跟著親起映微的臉頰來。
一時間,這笑聲傳的好遠好遠。
東偏殿裏的戴佳常在卻怎麽都笑不出來了,隱隱聽見映微與六公主的笑聲,更是心裏煩悶,冷聲吩咐芳兒道:“……你怎麽一點眼裏見都沒有?還不把窗戶和門關上!這不是故意給我心裏添堵嗎!”
芳兒心裏卻比吃了黃連還苦,卻也隻能照做。
她這邊剛將窗戶關上,下一刻又聽戴佳常在訓斥道:“我叫你打聽的事兒了?你都打聽清楚了嗎?我那麽多銀子丟出去,總該有個響兒吧?”
戴佳常在要她打聽打聽為何皇上這麽些日子都沒來東偏殿,皇上朝政繁忙不來也就罷了,按照道理,每位妃嬪侍寢後皇上多少會賞賜些東西下來。
唯獨戴佳常在,皇上像是把她忘了一般。
芳兒早就打聽消息回來了,可戴佳常在不主動問起,她可沒膽子說,囁嚅一陣後才道:“……奴才都打聽清楚了,說是,說是皇上下令,敬事房那邊把您的綠頭牌都撤了……”
戴佳常在一愣,“如何會這樣?”
芳兒輕聲提醒道:“奴才猜測,這事兒可能與平貴人有關係,平貴人雖位份不高,卻極得皇上寵愛,那夜皇上說好要去瞧平貴人的,可卻來了咱們東偏殿,隻怕是平貴人在皇上跟前說了什麽……”
戴佳常在大驚:“她小小一個貴人,難不成她說什麽皇上就聽什麽?她哪裏有這樣大的本事?我看佟貴妃娘娘和溫僖貴妃娘娘都不見得有這樣的本事!”
芳兒不敢接話。
戴佳常在仔細一想,這才發現平貴人雖隻是貴人,卻比許多嬪位妃嬪都要得寵,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那日她去給榮嬪請安,還聽三公主說什麽八音盒,好像是這東西六公主有,三公主和三阿哥都沒有。
隻是如今知曉這些已經完了。
戴佳常在決定不能這樣下去,當即是心一橫,就包上禮物再次去了西偏殿。
映微聽說戴佳常在過來時,她正在陪六公主玩八音盒。
六公主尋常玩意兒都是三分鍾熱度,唯獨對這八音盒是愛不釋手,映微慈愛看著六公主,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就說我忙著,不見!”
她甚少見到戴佳常在這樣的人,不過才承寵一次,待阿圓等人的態度就變了,一副小人得誌的模樣。
她雖不知道皇上下令撤走了戴佳常在的綠頭牌,卻也能猜到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春萍應聲下去,可她很快又進來了,不屑道:“主子,戴佳常在說您若有事兒就先忙著,她在外頭候著就是,什麽時候您忙完了再見她也不遲。”
這態度,遠比當初剛進宮時還要謙卑,說好聽了叫能屈能伸,若說不好聽了,那就是沒臉沒皮。
映微“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那就叫她等著吧。”
如今雖是春日,可剛過晌午,人本就昏昏欲睡,再加上這日頭一曬,渾身便有些燥熱起來。
便是戴佳常在有備而來,可在日頭下足足等了一個時辰,麵上的神色也不大好看,恨不得低頭咒罵映微幾句,但想著這裏是映微地界兒到底還是忍住了,隻派芳兒再進去問問。
她不要臉,芳兒還要臉了,可也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去。
結果是顯而易見,芳兒隻得到了一句“我們家貴人還在忙”,就將她打法了。
戴佳常在從前在家中也是嬌生慣養,如今穿著旗鞋隻覺得腿肚子發軟,心頭火氣蹭蹭直往上冒,隻嘀咕道:“赫舍裏氏,你既對我無情,那就別怪我不顧你的臉麵了。”
芳兒尚未弄明白這話中的意思,下一刻就見著戴佳常在軟綿綿倒了下去,急忙將她扶著,整個人更是嚇壞了:“來人呐,來人呐,我們家常在暈倒了!”
等著映微出來時,整個院子已經亂成了一團,她皺眉道:“你們趕緊將戴佳常在送回去躺著。”
說著,她又指了指戴佳常在身邊的一個小宮女:“你,去給你們家主子請太醫來。”
她隻覺得晦氣。
話畢,她更是頭也不回就進屋了。
裝暈的戴佳常在聽見這話隻覺得平貴人當真是厲害,難道就不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下一刻,她就被人抬走了,好像生怕她汙了西偏殿這地兒似的。
一個常在暈倒,此事可大可小,但榮嬪向來是個好性子的,便還是過去東偏殿瞧了瞧她。
已醒來的戴佳常在又扮起可憐來:“……嬪妾,嬪妾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方才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榮嬪安慰道:“沒事兒的,待會兒太醫瞧瞧就知道怎麽一回事!”
戴佳常在卻是哭哭啼啼道:“嬪妾身子向來好,從未這樣過……不過,嬪妾並不擔心自己身子,隻怕平貴人還在生嬪妾的氣,榮嬪娘娘,您與平貴人關係不錯,能不能與平貴人說說,要她莫要生嬪妾的氣了?”
榮嬪是個聰明人,既是聰明人,就不會淌這趟混水,隻道:“如今當務之急是你的身子,至於旁的事兒,以後再說也不遲。”
“好了,你別說話,先躺在**眯一會兒,等著太醫來了本宮叫你。”
說著,她更是岔開話題,隻命身邊的宮女再去催一催,要太醫快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