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太子聽聞這話卻是這話卻是將信將疑。
大阿哥隻以為太子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 更是出起主意道:“……我要是您,就趁著平娘娘在場的時候與皇阿瑪說一說,興許平娘娘還能幫著您勸勸皇上。”
他忘了太子已經漸漸長大, 更逐漸知道自己與大阿哥雖是兄弟, 卻也是競爭對手。
紫禁城中的孩子越來越多, 可第一名卻隻有一個, 皇上的讚歎聲永遠隻會落在第一名頭上。
大阿哥瞧見太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隻當他又將自己的話聽進去, 這才心滿意足離開。
太子卻思來想去覺得不對勁,並沒有像大哥所說的那樣直接去找皇上,而是待功課完成後去了鍾粹宮。
鍾粹宮內, 不管何時都是,其樂融融一片。
將滿一歲的六公主已認識太子,像她這般年紀的小娃娃本就喜歡比自己略大些的孩子,比起皇上, 她自然更喜歡太子, 遠遠瞧見太子來了,那胖若藕節的小胳膊已揮舞起來。
太子雖兄弟姐妹眾多,可感情這種事向來是與誰相處的最多,則感情最為深厚。
一瞧見六公主, 太子麵上也麵帶笑意, 以上前更是在她麵頰上親了一口,道:“恪靖, 你想不想哥哥?”
六公主咿咿呀呀說著話, 那小神情, 別提多高興。
比起六公主來,太子就顯得不是那麽高興。
兄妹二人不過是略說了幾句話, 映微一眼就瞧出太子的不對勁來,隻將春萍等人支開,這才問他怎麽了。
太子方才還猶豫著不知該如何開口,如今見她拋出話頭,才將大阿哥那些話道了出來,最後更是憂心忡忡道:“……你說皇阿瑪會不會有一天真的不喜歡我了,會不會立別的弟弟們為太子?”
“不會的。”映微不敢想多年以後發生的事,也不願想,就算以後的事如曆史並無出入,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透露分毫,有些話對一個小孩子來說太過殘忍。
她看著太子的眼睛,正色道:“不管何時何地,皇上最愛的孩子永遠是您。”
“您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向來最是直接,皇上會賞很多小橘燈下去,以後還會賞賜很多東西給您別的兄弟,可太子之位,隻有一!”
“這位置,在您一出生時皇上就屬意於您,那時候皇上不知道您以後是高是矮是胖還是瘦,更不知道您是聰明懂事,還是愚鈍蠢笨,皇上那時候就如此愛您,更別說如今您上進可愛,這麽招人喜歡,皇上隻會更騰您的。”
說著,她更是扶著太子的肩道:“所以啊,太子,您要永永遠遠記得皇上對您的心意是不會變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依稀還記得曆史上的太子就算被廢,也一直被皇上帶在身邊,就算彌留之際也不忘叮囑未來的君王好生照顧太子,這樣的疼愛,的確是皇上所有孩子中的獨一份。
太子卻是將信將疑道:“這話當真?”
“自然當真!我什麽時候騙過您?”映微摸了摸他的小腦袋,笑著道:“更何況皇上對您如何,您心裏還不清楚?莫要因旁人的幾句話而擾亂自己心神!”
“皇上最疼惜您不假,可身在皇家,您與皇上既是父子,也是君臣,有些話一旦出口會寒了皇上的心的。”
說著,她更是道:“至於大阿哥,原先好幾次我便想與您說離大阿哥遠些,可怕離間了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今日這話,您若直接去找皇上,皇上可不會怪罪到大阿哥頭上的。”
就算太子辯解一二,依她對皇上的了解,皇上隻會愈發不悅,一來覺得太子是在開脫,二來更會覺得太子毫無主見,旁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太子仔細一想,也就明白其中關鍵,當即就道:“好,我都聽你的。”
說著,他更是頗為驕傲道:“平貴人,我記得你與我說的話,若是碰上拿不準主意的事兒就來問問你。”
映微笑著摸摸他的腦袋道:“對,咱們太子真是個乖孩子。”
太子這邊因六阿哥取名一事剛落下帷幕,永和宮卻又再起風波。
正躺在**坐月子的德嬪聽聞皇上的話,眼淚簌簌落了下來。
一刻鍾前,皇上來到永和宮,告訴她已將六阿哥的名字定了下來。
胤福。
福。
福氣。
福澤。
這也是個極好的名字,可比起胤祚來卻是天差地別。
德嬪並不認識字,可聽皇上解釋一番也知道其中有些不對勁。
當日,她是掐著時辰,幾乎耗去半條命這才將六阿哥生出來,欽天監的人前來複命時她也是在場的,當時聽欽天監算出來的名字心中是狂跳不止,而後更是命身邊宮女將此事散播出去,就是要皇上顧及剛生產的她,半推半就賞了這個名字給六阿哥。
卻不曾想到了最後皇上還是改變了主意。
德嬪哽咽道:“……皇上,臣妾記得當時欽天監給六阿哥算的好像並不是這個名字。”
“沒錯。”皇上神色淡淡,許多事情想明白後就覺得不過是一樁小事而已:“祚這個字並不合適,雖有福澤之意,卻也有皇位的意思,如今朝堂安定,太子已定,若給六阿哥取了這個名字並不是好事。”
頓了頓,皇上更是道:“六阿哥福澤深厚,一個名字想必對他影響不大。”
德嬪眼淚掉的愈發厲害,低聲道:“臣妾明白,想必是六阿哥不配,先前是臣妾癡心妄想……”
她這話是說一半留一半,給足了皇上遐想的空間。
誰知皇上卻皺眉道:“你有什麽直說便是。”
德嬪蒼白著一張臉,這模樣看起來是我見猶憐:“既然皇上已經有了決議,臣妾就沒什麽要說的……”
皇上是略有些不快,卻顧及著德嬪尚在月子裏並未多言。
若換成尋常男人,見到這般弱柳扶風,梨花帶雨模樣的女子定會心生憐愛,可皇上與映微相處久了,已習慣映微的直來直去和率真,當即就道:“你既沒什麽要說的那就最好,好了,你好生歇著,朕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六阿哥名字一定,六宮上下的妃嬪都跟著放心下來。
佟貴妃更是不由長籲了一口氣,好在皇上沒有她想象中這般在意德嬪,當即隻想著要如何繼續拿捏住這小賤蹄子……
可還未等她想出章程來,就要忙著選秀一事來。
選秀乃三年一次,凡滿足年紀的八旗女子皆要入宮參選,此舉不僅是為了充盈後宮,也是鞏固君王與臣子,蒙古各部的關係。
三年前的選秀乃是故去孝昭仁皇後主持的,當時她尚未被冊封,可料理起這件事來卻為太皇太後稱讚不已。
有珠玉在前,縱然太皇太後命兩位貴妃主理此事,佟貴妃與溫僖貴妃隻覺得很有壓力。
雖說皇上不甚在意此事,先前更說去歲災情嚴重,不欲選秀,可太皇太後卻說此乃老祖宗定下來的規矩,更說後宮子嗣單薄,若是一直如此,便是到了九泉之下,她老人家也無顏麵對大清的列祖列宗,皇上這才無話可說。
但皇上不在意,佟貴妃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一日日是忙的是腳不沾地,不過幾日光景就瘦了一圈。
後宮中忙忙碌碌的卻不止兩位貴妃,不少妃嬪都跟著忙碌起來。
要知道後宮之中皇上的恩寵重要,子嗣重要,但身邊有個能為自己衝鋒陷陣的“好姐妹”也很重要。
在後宮中呆久了的女人啊,一個個比猴子還精,這樣的人自然是一百個裏頭都難得找出一個來。
但那些新進宮的秀女們就不一樣了,一個個天真單純,不過是攀幾句從前的交情,說幾句好聽的話,這些人就能掏心掏肺。
如今一個個妃嬪得忙著四處打聽未來合適的“好姐妹”,更不忘打聽清楚未來誰最可能得皇上的寵愛。
映微卻是半點動作都沒有。
甚至在選秀期間,皇上還帶她去鍾粹宮東偏殿轉了轉。
雖說鍾粹宮內的東西偏殿格局都是差不多的,隻是一東一西,但自古皆以東為貴,如今已是春日,到了夏日,西偏殿被夕陽一曬,難免會炎熱。
故而在皇上的強烈要求下,映微不得不走這麽一趟。
這東偏殿,映微從前也是來過幾次的,再次踏足隻覺物是人非,自然更不願意住在這地方:“……皇上,您就饒了嬪妾吧,嬪妾在西偏殿住的好好地,可不想搬到這兒來,嬪妾東西多,搬來搬去麻煩不說,得好一陣才得習慣。”
說著,她更是道:“嬪妾自入宮後就一直住在西偏殿,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可舍不得搬走。”
就在今年年初,皇上已下定決心□□,福建戰事吃緊,他更是忙的腳不沾地,已甚少出入後宮,如今來鍾粹宮也是抽空來的。
當即,他隻無奈道:“這馬上就有新人就宮了,你們這鍾粹宮也要添新人,到時候別人住東,你住西,朕覺得不大合適。”
說著,他更是道:“況且當初你進宮時乃是庶妃身份,當時西偏殿也沒好好拾掇拾掇,等著人住進來之後再想修葺卻是不合適,你不是喜歡葡萄藤嗎?正好搬到東偏殿後,朕命內務府給你移幾株來。”
映微還是搖搖頭:“還是算了吧,您又不是不知道,嬪妾向來是個懶的,為了幾株葡萄藤搬來搬去,那可不值當。”
皇上笑了起來:“你啊你,叫朕說什麽才好。”
可既然映微不願意,他也不好勉強,隻道:“罷了,反正這鍾粹宮你也住不了多久,暫且再委屈些日子吧。”
這話已說的十分明白。
後宮之中唯有嬪位以上才能位居一宮之主位。
映微瞬而就明白過來,道:“皇上,您這是……”
按照道理,按照規矩,皇上都不該與她說這些的。
皇上卻看著她的眼睛,含笑道:“朕打算立你為妃。”
“如今馬上有新的秀女進宮,故去孝昭仁皇後的喪期也快到了,於情於理,朕都該晉一晉後宮妃嬪的位份。”
“這些日子,後宮中的女人明裏暗裏都在與朕打聽這事兒,甚至還有些要膝下孩子來朕跟前說好話,所求的不過一個高位份,朕怕你憂心,怕你不安,所以提前與你說一聲。”
說著,他更是道:“當初在晉德嬪位份的時候,朕就委屈了你,那時候朕就與你說過,你暫且等一等,朕的心裏一直都是有你的。”
映微動了動唇,低聲道:“皇上,謝謝您。”
她知道後宮中甚少有妃嬪連越兩級冊封的先例,特別是在她沒有身孕,索額圖入獄的情況下,隻怕後宮中又是流言蜚語不斷。
若換成從前,她興許會勸皇上三思,因為對她來說,貴人之位也好,還是妃位也罷,意義並不算太大。
她也不是十分計較這些虛名。
可如今她卻覺得這是皇上的一番心意,既然皇上已安排好一切,她又何必掃興?
皇上卻正色道:“朕與你說過許多次了,你在朕跟前永遠不用道謝,這些都是朕自願為你做的。”
他甚至覺得自己做的還不夠,若是可以的話,他隻願將自己心愛之人立為皇後。
可是啊,他並不是個平常的男人,凡事得顧全大局。
***
到了三月初,選秀一事就塵埃落定,在佟貴妃與溫僖貴妃的精挑細選下,後宮中隻添了六七位新人而已。
眾妃嬪自是求之不得。
最後入主鍾粹宮東偏殿的是戴佳常在,她乃司庫卓其之女,身份在一幹新進宮的秀女中算是高的。
此人長者一張圓乎乎的包子臉,卻是眉清目秀,何時何地嘴角都帶著笑,看著便叫人心生親近之意。
戴佳常在更是個知禮的,一住進鍾粹宮就給榮嬪與映微送了禮,東西算不得珍貴,都是自己做的些小玩意兒,卻也是一番心意。
映微收到戴佳常在送的帕子時,隻覺得她繡工了得,這樣的好東西她可是繡不出來的。
一旁的阿圓更是嘰嘰喳喳道:“……奴才瞧著這位戴佳常在是個和善人,不像從前通貴人眼高於頂的,方才她瞧見奴才還命人給奴才抓了一把窩絲糖了。”
映微笑著打趣道:“怎麽,這一把窩絲糖就把你收買了?你在我身邊可是吃的不好?”
春萍更是笑道:“瞧你,還這般貪吃,這人就像發麵饅頭似的一日日鼓了起來,前些日子還鬧著說不吃晚飯,一瞧見好吃的就什麽都忘了。”
阿圓略不好意思道:“才沒有了,奴才隻是覺得這位戴佳常在還是怪好的,鍾粹宮能住進這樣一個人是最好不過,以後咱們這裏還是和和氣氣的。”
映微卻正色道:“知人之明不知心,反正……還是小心些為好。”
春萍等人連忙應是。
說曹操曹操到,她們這邊正說起這位戴佳常在,就有小宮女進來通傳說戴佳常在來了。
因這位戴佳常在是從榮嬪處而來,想必是過來混個臉熟,映微也不好拒絕,便要人請她進來。
戴佳常在的確是如阿圓雖說那樣,瞧著是個極和氣的,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意:“……這是嬪妾自己做的些糕點,還望平貴人莫要嫌棄。”
宮中送吃食乃是忌諱,若吃出個好歹來,那可是說不清的。
也就像這些新進宮的妃嬪才會如此天真無知。
映微笑著要春萍將東西收下,這才道:“多謝你了,以後咱們同住一宮,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遠不必如此客氣。”
“不客氣的,嬪妾原先在家中就喜歡搗鼓這些玩意兒,就怕做出來的糕點不合您心意。”戴佳常在嘴角含笑,直勾勾看著映微道:“平貴人,您長得可真好看,原先嬪妾就聽說過您長得好看,卻沒想過您長得這樣好看,難怪皇上喜歡您,若嬪妾是個男人,也會喜歡您的。”
她這話逗的在場人直笑。
戴佳常在卻被她們笑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道:“嬪妾可不是在拍馬屁了,嬪妾阿瑪原先曾在您阿瑪手下當過差,兩人關係原先還不錯,嬪妾阿瑪還去您府上做過客,回來之後更是念叨不停,說咱們家的姑娘瞧著一個個倒是容貌還不錯,可和您比起來,就被您襯到泥裏去了。”
“當時嬪妾心裏還小小有點不服氣了,心想您長得又能有多好看?原嬪妾是想隨著阿瑪去您府上瞧瞧您的,可一直不得機會,後來隨著您阿瑪辭官,嬪妾阿瑪與您阿瑪漸漸沒什麽來往,所以這才錯過了。”
“如今瞧見您,嬪妾是心服口服。”
映微瞧著她麵上一片和氣,卻並不覺得她是個簡單人,不說別的,就這幾句話,一下就拉近了她們之間的距離:“哪裏有你說的這樣誇張?”
戴佳常在卻連忙道:“一點都不誇張……平貴人,嬪妾家中姐妹眾多,突然進宮略有些不習慣,最開始進宮選秀時,那些秀女們都不大喜歡嬪妾,說嬪妾嘰嘰喳喳的,以後……嬪妾在您無事時能來找您說說話嗎?”
映微隻覺得這套路怎麽有點熟悉。
若是她沒記錯的話,當初通貴人就喜歡在皇上前來時扮演姐妹情深,這才在皇上跟前落了個好印象。
隻是,還未等映微來得及說話,就有小太監傳來通傳聲說是皇上來了。
戴佳常在一聽這話連忙就說要走:“……那嬪妾就不打擾皇上和您說話了。”
等著皇上進來鍾粹宮時,恰好能見到一個身影匆匆從西偏殿直衝東偏殿而去,那模樣,就像見了鬼似的。
待皇上進屋後,隻問起映微這件事。
映微笑著道:“那人是住在東偏殿的戴佳常在,想必是她還沒見過皇上心裏有些懼怕,所以才匆匆回去。”
皇上隻覺得有點意思:“尋常人聽說朕來了都巴巴湊過來,像這樣的人倒是少見。”
映微是看破不說破,就憑著戴佳常在那如此自來熟的性子,她可不相信這人會怕皇上。
看似不爭,其實有的時候也是一種手段。
好在皇上並未在這件事過多關注,就抱起六公主來逗起來。
自映微教皇上每次過來都給六公主帶些小玩意兒後,六公主果然喜歡上她的皇阿瑪,很喜歡的那種,一瞧見皇上就去拽他的袖子,看看他有沒有給自己帶好東西。
皇上被她拽的是哭笑不得,偷偷往身後探了探手,顧問行就遞給了匣子上前來。
這是一個八音盒。
可是不折不扣,有銀子都難買的好東西。
匣子打開,一個琉璃娃娃在其中轉圈圈,音樂叮嚀響起,看的六公主與一眾人眼睛都直了。
映微在前世自是見慣了這八音盒的,更加知道這樣的好東西難得一見,當即就道:“皇上,這是……”
皇上笑著道:“這是舶來品,叫八音盒,說是在西洋都千金難求,朕也難得得了一個,自然想著給咱們六公主送過來。”
他瞧見六公主那呆若木雞,兩眼發光的小模樣,嘴角笑意更甚:“瞧她,多高興!”
映微卻道:“可六公主年紀還小,手上也沒個輕重,若一不小心將八音盒摔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就算東西再珍貴,可難得叫她高興,摔了便摔了。”皇上不以為意道:“朕已下令多搜羅這樣的好東西來,興許咱們恪靖一高興,就能開口說話了。”
起初他並沒有將六公主尚未開口說話一事放在心上,可如今六公主都快一歲,卻還不見她開口說話,他也有些急了。
要知道三公主在她這個年紀,都能幾個字幾個字往外蹦了。
提起這事兒,映微就有些憂心忡忡:“但願如此吧。”
皇上這才覺得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便一把抱起六公主道:“今日天氣好,朕也難得有空,便陪你們去禦花園走走吧。”
如今天氣乍暖,日頭正好,禦花園內更是草長鶯飛,花團錦簇的一片,的確是適合散步。
被這暖洋洋的陽光一照,再加上想著秀女們入宮之後,皇上陪著自己的時間反倒多了許多,映微心情想不好都難。
她知道,皇上這是怕她多想,怕她不高興才會如此,當即就道:“……嬪妾前幾日與郭絡羅貴人聊了幾句,她勸嬪妾放寬心,說她小時候開口說話就晚,到了兩歲的時候才開始說話,也不耽誤她如今能說會道的,叫咱們不必擔心了。”
皇上抱著懷中的小肉坨坨道:“正是這個理。”
今日天氣好,故而禦花園內散步的人也是人來人往,一個個瞧見皇上這般模樣,當即就嚇了一跳。
滿人有規矩,向來是抱孫不抱子,一來怕孩子年幼折損徒增傷心,二來是怕將孩子養的太過於嬌氣。
便是太子年幼時,皇上抱他的次數也是少之又少,至於別的阿哥公主們,那就更不必提。
可如今他們一個個瞧著皇上不僅一路抱著六公主,臉上的神色更是和煦,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受。
怎麽遠遠瞧去,他們就像一家人似的?
惠嬪也瞧見了這一幕,頓時心裏像貓爪子撓似的,冷聲道:“不過是個公主罷了,卻被當成個寶貝,這公主還不是自己生的,如何養的熟?本宮倒是要看看這赫舍裏氏能笑得什麽時候去!”
遠處的幾個結伴而行的秀女更是一個賽一個激動,低聲道:“你們瞧,那可是皇上嗎?”
“對,沒錯,皇上身邊的應該是平貴人,呀,皇上抱的應該就是養在平貴人膝下的六公主了!皇上喜歡平貴人,連帶著對六公主都這般寵愛,還真是愛屋及烏……”
“我尚未進宮之前就聽說後宮中就數宜嬪娘娘,德嬪娘娘與平貴人最為得寵,如今瞧來,平貴人卻是最得寵的,瞧皇上笑得多開心啊……”
有道是你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也在看你。
映微卻不知道不過散步一次就如此引人嫉恨,她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秀女身上,喟歎道:“年輕真好啊!”
明明她也不過雙十年華,竟生出自己已年邁的心境,可見這紫禁城的確是催人老。
皇上打趣道:“你這話說的宛如七老八十一般,可得跟著老祖宗好好學學,她老人家的心態可好得很。”
映微道:“嬪妾要跟著太皇太後學的可多的很。”
六公主平素是最喜歡去禦花園散步的,但今日想必是惦記著八音盒,宛如身上長了刺似的在皇上身上扭來扭曲的。
皇上沒法子,隻要映微先將她帶回去,更是道:“……朕得空了再來瞧瞧你們。”
六公主得了八音盒,別提有多高興,就連喝/奶時都要拽著,卻是可憐了乳娘,日日都要提防著。
一日,三公主帶著三阿哥前來探望六公主時,姐弟兩人瞧見這八音盒眼睛也直了。
榮嬪折損了好幾個孩子,自然將這一對兒女看成了眼珠子似的,三阿哥尤甚,可謂是含在嘴裏怕壞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如今已快三歲,雖說話還說不利索,但動作卻是極快,一瞧見八音盒就將東西抱在懷裏,奶聲奶氣道:“我的。”
他在榮嬪跟前一貫看到什麽好東西都是占為己有,就連三公主都得避讓他幾分。
六公主一瞧見自己的寶貝被人拿走,當即就急的哇哇大叫起來,見三阿哥沒放手的意思,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三公主心中還是有點數的,知道六公主極得皇阿瑪喜歡,又是勸弟弟,又是哄六公主……
到了最後,已然是一片雞飛狗跳。
正在外間說話的榮嬪與映微兩人聽聞動靜,連忙進來。
可不管榮嬪怎麽勸,三阿哥都不肯放手,哭的眼淚婆娑,到了最後連映微都覺得於心不忍,柔聲哄道:“……三阿哥,這是妹妹的東西,你若想玩,何時過來都成,你與妹妹一塊玩好不好?”
三阿哥依舊不為所動。
榮嬪沒法子,隻能命乳娘將三阿哥手中的八音盒掰了下來,最後更是將三阿哥抱在懷中哄著。
漸漸地,三阿哥的哭聲這才平息。
榮嬪才道:“宮中孩子本就少,三公主心念六公主,時常鬧著要來看六公主,不曾想好心卻變了壞事。”
說著,她更是看向映微道:“你也別往心裏去,小孩子家家的爭幾句哭幾嗓子也是常事。”
映微心裏還是挺過意不去的,陪著榮嬪一起哄著三阿哥,他才漸漸露出笑臉來。
榮嬪本就不是喜歡熱鬧的性子,又說了幾句話,便帶著孩子離開。
一出了西偏殿的院子門,三公主就嘟囔著嘴道:“額娘,為什麽六妹妹有的東西我沒有?好幾次都是這樣,明明我和她都住在鍾粹宮,可皇阿瑪每次過來都隻看她,是不是皇阿瑪不喜歡我和弟弟?”
牽著三公主手的榮嬪腳下步子一頓,繼而才道:“你皇阿瑪怎會不喜歡你?”
但她心裏明白,相比起六公主來,她的女兒根本算不上得寵。
她不好與女兒說,人呐,生來就是不一樣的,就像太子生來便萬眾矚目,她的兒子就算再聰穎能幹,至多也是一代賢王。
***
等皇上忙完從乾清宮離開時已是夜半十分。
因福建傳來捷報,皇上心情甚好,與眾大臣議事之後更留他們吃了晚點,一同小酌了幾杯。
不曾想有明珠盛情相勸,皇上卻喝多了。
顧問行隻勸皇上留在乾清宮歇息,皇上卻並不願意,直說傍晚時已翻了映微的綠頭牌,若是自己不去不太好。
顧問行見勸不住,隻能由皇上去了。
前些日子因政務繁忙,皇上甚少飲酒,今日不過多喝了幾杯,腳下的步子就有些虛無。
顧問行見狀要上前扶皇上,可他卻是擺擺手道:“不必。”
顧問行隻得作罷。
皇上剛行至鍾粹宮門口,就見著一女子迎了出來,當即就道:“映微,你怎麽出來了?”
來者並不是映微,而是住在東偏殿的戴佳常在。
她本就與映微身形相仿,雖不如映微容貌出眾,可照著映微平素穿戴一打扮,頭一垂,別說酒醉的皇上,隔著幾步遠,就連顧問行都有些分辨不出來。
戴佳常在低著頭,學著映微平素的腔調道:“嬪妾見過皇上。”
說著,她更是上前幾步扶著皇上道:“皇上,您怎麽了?可是喝多了酒?”
皇上本就有些昏昏沉沉,如今聞到她身上那濃烈的香氣,整個人是愈發混沌起來,任由著她扶著自己朝東偏殿走去。
進宮多年,自詡什麽稀奇事兒都見慣了的顧問行都驚呆了——這人,未免也太大膽了些!
可他瞧著皇上並沒有拒絕的意思,他總不能上前將皇上攔下來吧?
隻是膽大的戴佳常在怎麽都沒想到,她截胡將皇上扶到了內間,不過剛寬衣解帶,正欲爬上床時,卻見皇上已經睡著了。
聽見皇上均勻的呼吸聲,她神色一黯,不過下一刻就轉身拿起梳妝台上的簪子將拇指戳破,滴滴紅血撒在**,她仍覺不夠,更是假意承歡,高高低低叫了起來。
這聲音,就連候在門口,沒了**的顧問行聽著都是老臉一紅,心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便是醉酒了還如此龍馬精神。
不過……他雖隻是個閹人,但跟在皇上身邊也是見識不少,尋常女子剛承受都是含蓄的,像戴佳常在這般奔放的,他還是頭一次見。
一旁的魏珠年紀小,豎著耳朵在聽,正聽的起勁了,顧問行就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更是低聲嗬斥道:“小狗蛋子,這種事兒也是你能聽的?你們一個個最好給我把耳朵都關起來!”
說著,他更是道:“你,去西偏殿那邊送給信兒,總不能叫平貴人一直等著!”
魏珠苦著臉,低聲道:“這種事兒為何偏偏要我去?”
他與顧問行是同鄉,一入宮就跟著顧問行,已被顧問行收作幹兒子,故而在顧問行跟前膽子比旁人要大。
顧問行一個眼神掃下去,魏珠撒丫子就跑了。
半道上,魏珠也想明白了這算怎麽一回事,他的幹爹顧問行雖在皇上跟前得寵,但一些小太監嘴碎得很,當著他幹爹的麵一個個像鋸嘴的葫蘆,可當著他的麵一個個明裏暗裏沒少說閑話,總說他幹爹偏心他,什麽好事兒都想著他。
如今,幹爹是為了堵住眾人的嘴吧?這事兒看似不討好,但他聽幹爹說起過好幾次,平貴人性子很好,想必不會為難他的。
等著魏珠到了西偏殿,映微還沒睡下,聽說這事兒後是微微一愣,繼而道:“好,我知道了。”
陪映微一同等著的春萍更是滿臉驚愕之色,低聲道:“主子,這,這算怎麽一回事?”
之所以她們都覺得戴佳常在是個和善人,一來是這人脾氣性子好,二來是戴佳常在容貌並不出眾,潛意識裏並沒有將這人當成威脅,若換成德嬪,宜嬪這般容貌的人,就算一出手賞給她們一個金錠子,她們也會背地裏說這人沒安好心。
映微是有些不悅的,但遠遠談不上傷心。
這些日子,她也想過自己對皇上是何種感情,思來想去隻覺得是友情以上愛情未滿,皇上對她的好,她從未否認,可與後宮中這麽多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她是隱忍又克製,所付出的感情自是微乎其微。
當即她就淡淡道:“時候不早了,睡吧,正好我也困了。”
春萍卻氣的不行,他們家主子自入宮後就沒發生過這等事兒,想當初便是宜嬪有孕,有一次借口身子不舒服請皇上過去,皇上卻還是先來了他們這兒一趟,隻因皇上說自己答應了自家主子,怕她失望。
映微是一夜好眠。
相較之下,皇上這一夜睡得並不踏實,隻覺得周遭縈繞著刺鼻的香氣,潛意識想要問這香氣從何而來,卻很快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醒來,皇上瞧見眼前一片陌生,好一會兒沒回過神來。
他再扭頭一看,隻見身側躺著赤身**的陌生女人,當即更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揚聲叫顧問行進來。
戴佳常在這時也醒了過來,一手以被掩著自己,更是柔聲道:“嬪妾戴佳氏,給皇上請安了……”
言語間,她更是一副羞怯模樣。
皇上卻瞧都沒瞧她一眼,掃眼看向顧問行,臉色沉沉:“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朕昨日不是去瞧平貴人了嗎?怎麽會在這裏?”
這種事,顧問行可不好說。
他正想著如何措辭時,戴佳常在就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昨日皇上過來鍾粹宮,恰好嬪妾正準備出門轉一轉,不曾想皇上就扶著嬪妾的肩來……嬪妾並不知道皇上是要去瞧平貴人的,還望皇上恕罪!”
顧問行再一次因戴佳常在給的言行舉止而驚愕,說實話,他還真沒見過這般膽大且又厚顏無恥的妃嬪。
但皇上沒有多問的意思,顧問行自不會巴巴上前解釋。
後宮中的女子,不管是妃嬪也好,還是宮女也好,皇上寵幸個把女人也是常事。
皇上卻是神色微蹙,起身後就離開了。
如今這個時辰,皇上本該前去上朝的,可行至鍾粹宮門口,皇上卻又折身轉了回去。
他直奔西偏殿而去,誰知剛跨進外間春萍就迎了出來,恭恭敬敬道:“奴才給皇上請安。”
皇上的眼神落於內間,卻並不見映微出來,當即就道:“你們家主子了?可還在睡著?”
“是。”春萍雖不敢對皇上甩臉子,但心裏卻替自家主子覺得委屈,更是實話實說道:“昨夜裏六公主有些鬧騰,主子起來了兩次,如今正睡著,還沒起了。”
說著,她更是道:“皇上可要奴才喊主子起來?”
若換成平日裏,就算皇上不說,她也會第一時間將映微喊起來的。
皇上擺擺手道:“不必了,朕晚些時候再來看她就是。”
說完這話,他才離開。
一刻鍾後,映微就起來了,她倒是想賴床,可卻還得給佟貴妃請安,她這個老人兒總該給新進宮的秀女們做好表率才是。
聽聞皇上來了又走了,映微神色淡淡,甚至還比不上對內膳房送的早飯感興趣;“好,我知道了。”
可映微萬萬沒想到,她剛到承乾宮,還未來得及坐下來,一個個妃嬪都用一種看好戲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好像在說——活該,沒想到你赫舍裏氏也會有今日這般局麵!
宜嬪麵上那笑容,恨不得都能化成蜜。
就在映微猜測發生何事時,戴佳常在就眼含淚水道:“平貴人,真是對不住,嬪妾,嬪妾實在不知道昨夜皇上要去看你的,是皇上非要去嬪妾那裏……”
後宮之中截胡倒時有發生,可卻沒哪個能截了映微的胡,也難怪眾人一個二個皆以這種眼神看著映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