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皇上今日是先驚怕後盛怒, 本是心情不佳,如今卻被映微這哭喪的模樣逗笑起來。
待映微走後,他道:“從前朕就聽說許多女子愛容顏勝過愛自己的性命, 朕原本是不相信的, 可如今瞧見你這般, 也就信了……朕就不懂, 女子的容貌當真如此重要?”
“皇上覺得不重要嗎?”映微雖得孫院正保證, 可仍舊懸著一顆心, 苦著臉道:“若皇上覺得女子容貌不重要,那就趕緊與禮部,內務府那邊知會一聲, 明年二月裏選秀多選些賢良淑德的女子進宮,至於容貌如何,則不必考慮。”
皇上瞧她還有心情打趣,想著她應該並未受到落水一事影響太過, 心情也好了些:“這也未嚐不可, 若人人都像通貴人一樣是個不講道理,胡攪蠻纏的,後宮中怕更加亂套。”
說著,他更道:“其實女子容貌如何, 朕倒真不是十分在意, 人美貌與否,看的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
他的眼神落在映微麵上, 笑道:“不過啊, 在朕心中, 你是最美的那個,哪怕臉上落了疤, 也不會影響的。”
映微臉上笑意更深:“皇上就知道說這些話逗嬪妾開心,如今您當真嬪妾這樣說,興許明兒到了德嬪娘娘麵前說德嬪娘娘最美,後日到了宜嬪娘娘跟前又說宜嬪娘娘最美了!”
“朕什麽時候騙過你?”若不是因她臉上受了傷,皇上恨不得要捏捏她這個小沒良心的鼻子才好,更是正色道:“你若是不信,明日就隨著朕一塊去承乾宮,朕當著眾人的麵與她們說說,在朕心中你最美,你覺得如何?”
頓時映微是又好氣又好笑:“皇上這是想害嬪妾不成?難道是嫌今日有個通貴人還不夠,非得將嬪妾架在火上烤嗎?”
說著,她像想起什麽似的,臉上笑意漸漸淡去,低聲道:“皇上,您難道不覺得小阿哥之死蹊蹺得很嗎?”
皇上搖頭道:“當日朕也是這般覺得的,派人去聽雪軒查了又查,並未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從前紫禁城中康健的孩子出生後都偶爾夭折,胤禶生來帶著弱症,當初孫院正都曾委婉與朕說過這孩子怕是養不長……”
這話,映微是將信將疑,可見著皇上神情低落,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但她還是覺得這事兒不對勁,從小阿哥之死,到通貴人後來的反常,再到今日的魚群……這世上哪裏有如此巧合之事?
映微懷疑佟貴妃,但她也知道僅憑著她的懷疑是站不住腳的,待皇上離開後隻吩咐小卓子盯著喜鵲,至於承乾宮那邊,暫時她也好,還是小卓子也好,根本打聽不到什麽內幕消息。
接下來的幾日,映微則專心呆在西偏殿養傷。
小卓子很快就打聽到了喜鵲的去處,她從前是通貴人身邊的大宮女,通貴人被送去冷宮後她被打了十個板子丟去了浣衣局,如今傷口還沒好,就開始一日日洗起衣裳來。
她從前跟著通貴人過的是養尊處優,錦衣玉食的日子,如今不過略洗了幾日衣裳,這雙手就已全部潰爛,是一邊洗衣裳一邊哭……瞧著,不像有後台的樣子。
映微卻仍覺不放心,要小卓子繼續盯著喜鵲。
果真如孫院正所言,不過七八日的時間,映微臉上的傷痕就就不大瞧的出來,到了十來日的時候,她麵上已是光潔如初。
待她出門走動時,天氣已一日日熱了起來,隱隱有了夏日的影子。
映微卻又遇上了一件難事兒。
萬壽節快到了。
萬壽節乃皇上生辰,在紫禁城中遠比除夕,正旦還要重要,雖皇上已說大清尚未安定,老百姓並未過上富足的日子,萬壽節不辦,更不準群臣與妃嬪大肆送禮,可後宮中的妃嬪仍絞盡腦汁準備起萬壽節的禮物來。
這叫映微很是為難。
皇上坐擁天下,自是什麽都不缺的,尋常妃嬪能送的也無非在抄佛經,做衣裳上費些心思……當她聽說有個小常在從去年萬壽節後就開始日夜不輟抄佛經後,可謂是驚歎不已。
春萍卻不以為意道:“這有什麽好稀奇的?奴才可是聽說有人還為皇上準備了一年四季的鞋襪和衣裳。”
說著,連她這種時不時督促映微上進的人都直搖頭:“主子,您說這些人一個個都是圖什麽?皇上難道還能缺衣裳不成?皇上的衣裳由針線局負責,也就偶爾穿穿妃嬪們做的襪子和裏衣而已。”
“還有那些親手所抄的佛經,奴才可是聽小卓子說起過的,自皇上登基以來,每年都能收到不少佛經,不說有整整一院子,起碼也有半個院子……”
連她都覺得這些人是費力不討好。
映微是愈發犯難,以助於連夜裏都睡得不大踏實。
也不知皇上是猜到她的心思,還是聽春萍等人提起過這事兒,隻正色與她道:“……朕從前就與你說過,隻要你每日高高興興,平平安安的,便是給朕最好的禮物,朕難道還會缺你那麽些東西不成?”
映微有些喪氣道:“您待嬪妾這樣好,難不成您生辰嬪妾什麽表示都沒有,這哪裏像話?”
皇上仔細想了想,便道:“你什麽都不必準備,到了生辰那一日,朕自會向你要禮物的。”
一提起這個話題,映微便是臉上一熱,原以為皇上腦袋裏又鬧出什麽不正經的主意來。
可如今她瞧著皇上神色淡然,好像發現是自己想多了。
但既然皇上說會找她要生辰禮物,她倒沒有像先前似的日日記掛這件事。
就在皇上生辰前三日,郭絡羅貴人生下了小公主。
不少妃嬪聽聞這消息時,懸著的一顆心落下來了一半,這另一半還得等著宜嬪生下孩子後才能放下來——宜嬪姐妹兩個在後宮中本就算得寵,若是兩人接連生下兒子,後宮之中她們怕連站的位置都沒了。
但就算隻是位公主,卻也是金枝玉葉。
小公主在宮中排行第六,可嚴格意義說起來卻是皇上膝下第三位公主,她上頭的大公主,二公主和四公主都沒養住,先前紫禁城中也就隻有榮嬪所生的三公主和布貴人所出的五公主。
更不必說六公主雖提前生產了幾日,但胎發濃密,皮膚白皙,很是可愛,便愈發招人喜歡。
映微聽皇上說的心癢癢,麵露好奇之色。
皇上便帶著她一塊去了翊坤宮瞧了瞧六公主。
她首先陪著皇上去瞧了瞧郭絡羅貴人,正在月子裏的郭絡羅貴人麵色有幾分憔悴,可眉裏眼裏的笑意擋都擋不住,道:“……六公主才睡醒叫乳娘抱著去喂/奶了,待會兒就會抱過來,小孩子是一日一個模樣,皇上昨日瞧見她時眼睛還是半睜,今日一早都睜開了。”
她是第一次當母親,覺得自己女兒樣樣都是新奇的。
皇上也順著她的話說下去:“那待會兒朕好好瞧瞧。”
說著,他看向映微道:“待會兒你也抱抱六公主,叫你沾沾六公主的喜氣。”
郭絡羅貴人一聽這話是愈發高興,想著皇上是喜歡六公主的。
映微笑著道:“好,嬪妾待會兒就試一試,不過嬪妾從來沒抱過這麽小的孩子,得要乳娘在一旁守著教嬪妾才是,可別嬪妾笨手笨腳的弄疼了了六公主。”
皇上欣然答應。
一旁的宜嬪麵上卻沒什麽笑意,想著郭絡羅貴人不過生了個公主而已,哪裏至於高興成這樣?
可她就算再笨,也不會傻到這時候潑冷水,便道:“皇上,不如咱們就不打擾妹妹休息了,您近來愛喝碧螺春,臣妾那裏尋了些新茶,您可要去嚐嚐?”
皇上掃了映微一眼,頷首道:“好,朕便去嚐嚐。”
言畢,他便與宜嬪一塊去了正殿。
實則是皇上知道宜嬪在這兒嘰嘰喳喳的,很是鬧人,索性便將人引走,叫映微好好瞧瞧六公主。
宜嬪卻是洋洋得意,壓根沒想到這一茬。
待宜嬪走後,沒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映微覺得自在很多,有一搭沒一搭與郭絡羅貴人說著閑話。
興許是生了孩子的緣故,郭絡羅貴人瞧著沒先前那麽多小心思,反而有種母愛的光輝:“……平貴人生辰時宋桐也進宮來了,而後來了翊坤宮一趟,聽她說起平貴人你來是滿口稱讚,我更是沒想到她能與你這般投緣,她能夠入得了你的眼。”
宋桐好歹也是她名義上的妹妹。
映微見她絕口不提當日鍾粹宮所說的話,心中明白她身邊怕是有宜嬪的人:“那樣靈巧的女子,又有誰不喜歡?”
……
很快乳娘就抱著六公主過來了。
自六公主一來,郭絡羅貴人的眼神就舍不得從她身上離開。
映微仔細瞧了瞧,隻見六公主雖未長開,可仍十分可愛。
郭絡羅貴人笑著道:“平貴人,你抱抱她吧。”
映微這才小心翼翼接過乳娘懷中的六公主,一開始似被她抱的不是十分舒服,小眉頭一皺,嘴巴一癟。
正當映微疑心六公主下一刻是不是要放聲哭起來,誰知道六公主頭一扭,又窩在她懷裏睡了過去。
映微忍不住長籲了一口氣。
郭絡羅貴人瞧見她這般神色,忍不住笑道:“我前幾日也與你一樣,生怕她哭了,後來發現這孩子倒是聽話的很,能吃能喝,太醫們說她雖提前幾日生產,可身子也康健。”
說著,她更是道:“說來不怕你笑話,懷有身孕時我隻願生個阿哥,可等著生下六公主後,瞧見她可愛的模樣心都快化了,想著有她這個公主就夠了,她這樣好,便是拿十個兒子來我都不願意換。”
映微瞧著繈褓中六公主那粉嫩粉嫩的小臉,道:“如今皇上膝下隻有兩位女兒,宮中已五年沒有添公主了,如今六公主出生,皇上也好,還是太皇太後也罷,一個個哪有不疼惜的道理?”
說著,她看向懷中的六公主道:“你說,是不是呀?所有人都喜歡六公主了!”
郭絡羅貴人也跟著直笑。
等皇上攜與宜嬪過來時,恰好見映微逗著六公主。
此時六公主已經醒了,映微湊在乳娘身邊拿虎頭娃娃衝六公主晃悠,陽光透過窗戶射到她臉上,還能看到她臉上細碎的絨毛,瞧著十分柔和的樣子。
皇上的心也跟著軟和起來。
宜嬪瞧見皇上眼神不錯盯著映微,心中吃味,故意道:“呀,六公主這是醒了?”
映微忙上前請安。
宜嬪想著方才皇上的柔情眼神,自顧自接過乳娘懷中的六公主哄了起來,可她自六公主出生後就沒怎麽抱過她,動作生硬,六公主一到她懷中就哇哇大哭起來。
接下來是乳娘哄,哄好了之後宜嬪又抱,接著乳娘再哄……如此往複幾次後,映微也知宜嬪為何如此,不忍六公主如此啼哭,便起身告辭。
皇上見狀,也略微不悅對宜嬪道:“……等著滿月後,六公主是要養在你身邊的,你卻是連抱她都不會,以後如何養她?朕看你這些日子有時間多跟著乳娘學一學,不然到時候六公主的嗓子都要哭啞的。”
宜嬪麵色微沉,委屈巴巴應是。
***
到了第二日,映微從承乾宮請安後就翹首企盼,不知道皇上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今日是萬壽節。
皇上一大早就差梁九功過來傳話,請她莫要離開鍾粹宮,換身家常些的衣裳,待皇上處理完公務後自會有人來接她。
她已換上了一件天青色繡如意紋家常新旗服,臉上未施粉黛,就連頭上也隻斜斜插了一支素金釵而已,瞧著依舊是清麗動人。
很快,梁九功就抬著一頂轎子過來。
映微上轎,時不時掀開簾幔向外看去,卻發現這轎子似一步步朝著玄武門方向走去。
她很是不解,可問梁九功,他卻是閉口不言。
走了約莫一刻鍾的時間,轎子才停下來,映微下轎,隻見皇上根本不似往常模樣,隻一身玄色常服,就連他身邊的顧問行也是打扮簡單,瞧著像是哪家貴公子身邊的奴仆一樣。
映微道:“皇上,您這是……”
皇上扶她上了身側的馬車,道:“你不是整日覺得日子無聊嗎?朕今日便帶你出宮走走。”
如今已至初夏,但近來朝政繁忙,皇上便不打算前去清華園避暑。
映微正踩著踏板打算進去馬車,一聽這話腳下的步子就頓住了:“皇上,這能成嗎?”
“為何不成?”皇上示意她先進去,繼而道:“朕一早都安排好了,正好朕也想出去走走瞧瞧,順便將你一塊帶去。”
今日是他的生辰,他什麽都不願想,隻想快快活活過一日。
映微有些遲疑,可在皇上的催促下還是坐到了馬車內,待皇上近來後,她更是坐立不安。
皇上卻握住她的手道:“朕辦事,你還不放心嗎?從前朕也偶爾獨自出宮走走,不會有事的,隻是今日是萬壽節,咱們在傍晚之前得趕回來,時間緊張,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映微才踏實了些,想了想道:“皇上,咱們能去宋桐的鋪子裏瞧瞧嗎?”
她雖與宋桐隻見過兩次麵,卻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很喜歡聽宋桐說些做生意的事,比如宋桐借著郭絡羅一族與馬佳一族的勢在京中又開了家酒樓和一家首飾鋪子,生意更是還不錯的樣子。
“好,那咱們便先去那兒。”皇上一口答應下來後,便對著馬車外的顧問行說了一聲。
映微見狀,頓時明白過來。
天子出行,雖看著簡單,但除去她與皇上身邊各跟著一個人,暗處不知道還藏著多少人。
如此,她才放心下來。
顧問行也不知宋桐的鋪子開在何處,當即就派人打探一番。
皇上便吩咐馬車先圍著鬧市區轉一圈。
街上鱗次櫛比,喧囂聲不斷,賣糖人兒的,玩雜耍的,趕集的……真是熱鬧極了。
皇上偶爾掀開簾幔,瞧見此情此景甚是滿意,甚至還要顧問行給映微買了串冰糖葫蘆:“朕記得自己小時候就愛吃冰糖葫蘆,最開始隻是聽人提起過,後來與你瑪法說起,你瑪法背著老祖宗偷偷給朕帶來了一串,朕吃過之後更是日思夜想,吩咐禦膳房做過好幾次,可做出來的全然不是這個滋味。”
說著,他更是笑起來:“如今想來定是禦膳房所用食材皆是上乘,哪裏有宮外的滋味?”
“朕從小就不愛吃甜食,卻唯獨對它念念不忘,可見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其實他沒有細想,對故去的孝誠仁皇上也是一樣的道理,情深時撒手人寰的人總會叫人惦記一輩子。
若孝誠仁皇後好生生活著,朱砂痣也就變成了蚊子血。
映微素來也不大愛吃甜食,可聽皇上如是說,再瞧見那冰糖葫蘆是晶瑩剔透,便咬了一口。
誰知道下一刻她卻是酸的直皺眉,整個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皇上瞧她如此模樣直笑:“很酸嗎?”
映微點點,剩下半顆冰糖葫蘆是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這冰糖葫蘆雖說是去了芯兒的,外頭裹著一層糖衣,卻還是酸的很……”
皇上道:“來,讓朕嚐嚐看。”
還未等映微舉起手中那串冰糖葫蘆,下一刻皇上就湊了過來。
映微隻瞧見皇上的五官不斷放大,接著,就將自己嘴裏那半顆平糖葫蘆渡了過去。
寬敞的馬車內,映微卻覺得逼仄得很,身子下意識往後去,卻被皇上緊緊摟著腰,根本不得動彈。
待剩下半顆冰糖葫蘆下了肚,皇上這才鬆開映微,含笑瞧著她雙頰緋紅,低聲道:“朕覺得這冰糖葫蘆挺甜的。”
映微嗔怒掃了他一眼,不好多言。
如今他們坐在馬車裏,時不時微風吹起,外頭的人一眼就能瞧見馬車裏……
很快,馬車就駛到了宋桐所開的鋪子門口。
他們最先去的是首飾鋪子。
映微原以為宋桐開的是供姑娘家挑選的小鋪子,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一座三層高的小樓,一樓供尋常百姓挑選,皆是些普通的首飾,二樓則是名貴的首飾,還設了雅間供人挑選。
這些夥計們見慣了客人,那都是人精,皇上與映微覺得自己身著普通,可渾身氣度難擋,一露麵就被迎去了二樓雅間。
有夥計將一排排樣式精美名貴的首飾端到映微跟前供她挑選,更是大放厥詞起來:“……這京城的首飾鋪子唯獨咱們家最好,樣式好看的沒咱們這裏精巧,樣式新穎的沒咱們這裏名貴,您可算是來對地方了。”
映微瞧著自己眼前放於托盤上的首飾,的確樣式不俗,雖及不上宮裏頭的首飾,但也算不錯。
她略選了幾樣:“你們這裏的首飾還算不錯,也難怪生意這樣好。”
夥計看她出手闊綽,是愈發高興,話也多了起來:“瞧您這話說的,這些首飾都是我們東家親手設計的,我們東家可是郭絡羅一族認下的幹女兒,如今又嫁到了馬佳府上,夫君的爺爺可是圖海大人咧,整日她都是和您這些富貴人打交道,設計出來的東西能不好嗎?”
說著,他更是獻寶似的拿出他們店的鎮店之寶來,這是一支金釵,做成了百靈鳥的樣子,眼睛鑲嵌的是紅寶石,極為精致,惟妙惟肖的。
這等東西放在名間的確是好東西,但畢竟工藝比不上紫禁城,再仔細一瞧做工不算頂精致,這羽毛處有些地方略顯粗糙。
那夥計見映微不是很感興趣的模樣,還以為她是擔心太貴,便朝著皇上道:“這位爺,您瞧您的妻子這樣好看,你們夫妻兩人站在一起如此登對,這金釵這般精美,您送給她,她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是高興的,到時候叫別的婦人知道,肯定會羨慕她的……”
夫妻?
映微可不敢認下這個名頭,忙道:“你勿要瞎說,我們不是夫妻……”
誰知道她的話音還沒落下,皇上就已開口道:“買下吧。”
顧問行連價都沒問,直接就要另外一個夥計前去帶路付錢,一套動作是行雲流水惹得方才那小夥計笑的嘴巴都咧到耳後根去了。
這下,那恭維的話更像不要錢似的往外蹦,“這位太太,您瞧您丈夫對您可多好啊,我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出手這般闊綽的!”
“我瞧您們兩個一看就是有福氣的,定會兒孫滿堂,合家歡樂,以後更是和和美美的……”
……
映微聽他這話越說越沒譜,越說越起勁,壓根沒給他們接話的機會,隻扭頭看向皇上。
她卻見皇上麵上神色是波瀾不驚,甚至瞧著心情還不錯的樣子。
她乖乖閉上嘴,沒有再接話。
到了最後離開的時候,皇上更是命顧問行賞了那小夥計,這下可把那小夥計喜的喲,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上了馬車,映微卻沒欣賞首飾的心思,隻道:“皇上不是素來不喜那些阿諛奉承的人嗎?今日怎麽還叫顧公公賞了他?”
皇上道:“沒什麽,朕今日高興而已。”
映微便不好多言。
馬車很快駛到酒樓門口,聞到一陣陣香氣飄來,映微這才覺得有些餓了。
因酒樓人多,皇上與映微直接去了二樓雅間,選了幾個映微愛吃的菜後便將單子遞給她道:“看看還想吃什麽,難得出來一趟,總得叫你盡興才是。”
“今日是您的生辰,自然該以您為先。”映微吩咐店小二上一碗長壽麵來,又添了幾道菜,等雅間裏沒了外人這才道:“皇上,這都晌午了,您還沒有告訴嬪妾到底要什麽禮物。”
今兒上午她是抓心撓肝的,每次問起皇上,皇上總是笑而不語,說待會兒就知道了。
皇上依舊不願多談,打趣了她幾句,顧問行卻出去一趟,回來後低聲道:“皇上,馬佳二福晉來了,說要給您和平貴人請安。”
“她如何知道朕來了?”皇上與映微對視一眼後,吩咐道:“人既然都已經來了,便叫她進來吧。”
宋桐很快便被帶了進來,一進來就請安道:“民婦給皇上,平貴人請安了。”
映微這是第三次見到宋桐,雖認識不久,但並無陌生的感覺,忙扶她起來:“方才皇上還和我說了,你怎麽知道咱們來了?”
宋桐恭敬道:“是首飾鋪子的掌櫃的今日恰好與民婦對賬,順嘴說了一句,民婦仔細一問,猜到來者是皇上和貴人您,所以便過來請安了,還望皇上與您莫要怪罪民婦唐突,鋪子裏的管事若多有怠慢,也望皇上與貴人莫要計較。”
皇上喝了口茶,才道:“你鋪子裏的夥計都很聰明能幹,也難怪你的生意做的這樣好,瑪禮善真是有福了。”
宋桐自不知道方才首飾鋪裏夥計的話說到皇上心坎上了,當下謝過皇上誇讚後這才與映微說起話來。
如今他們身處雅間,與尋常包廂不一樣,這屋子裏是古色古香,甚至還掛著當朝名家的畫像,案幾上更是擺著今早上剛摘下的芍藥花,屋子中間還擺著一口水缸,裏頭養著幾條紅鯉魚……不像是酒樓包房,倒有些像哪個世家貴女的書房。
映微很喜歡這裏,笑著道:“先前聽你說起你的鋪子,我就十分好奇,如今是百聞不如一見,果真哪裏都好,你不賺銀子誰賺銀子?”
說著,她更是道:“你也別拘束,皇上與我是微服私訪,你就將我們當成尋常客人就成,若有什麽事兒要忙,也不必顧及我們。”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架子。
宋桐並不怕映微,但是,她怕皇上啊,神色恭敬陪著映微又說了幾句話這才告退。
她是個聰明人,知道皇上既是微服私訪,就不願旁人多打擾,她又怎會傻乎乎在這裏打擾皇上與映微?
宋桐前腳剛下去,後腳菜肴就送了上來。
最後上的是一碗長壽麵。
映微親自替皇上夾了幾筷子長壽麵,笑著道:“……是嬪妾疏忽了,明年萬壽節的時候嬪妾親自為皇上煮上一碗長壽麵,正好這一年的時間裏嬪妾也能曆練曆練廚藝,免得叫皇上食不下咽。”
皇上懶得點破她,接過她遞來的白瓷碗就用了起來。
也不知是這廚子手藝精湛的緣故,還是在宮外無拘束的緣故,皇上竟覺得這碗清湯白水麵味道還不錯,點頭道:“看樣子這馬佳二福晉的確有些本事,請的夥計也好,還是廚子也罷都是好的,這碗長壽麵倒比禦膳房做的還強些,沒那麽重的匠氣。”
映微也嚐了一小碗,也忍不住點點頭。
等用過午飯,兩人再次上了馬車,可映微卻發現這馬車向鬧市駛入,最後更是在一家畫像館門口停下。
映微愈發不解,“皇上,您這是要做什麽?”
如今時候不早了,約莫還有個把時辰的時間他們就要趕回紫禁城。
皇上握著她的手道:“你隨朕進去便是。”
等有夥計迎了出來,皇上則對他道:“我們要畫一幅畫像,請你們最好的畫師出來,銀子好商量。”
那夥計忙下去準備。
映微這才恍然大悟,若非在宮外,當即就要跪下來了。
按道理來說,她是皇上的妃嬪,更是皇上的奴才,自古以來,隻有帝後同畫的道理,這事兒若叫旁人知道,那她可是要掉腦袋的!’
皇上似察覺到她在想什麽,含笑道:“如今在宮外,朕不是什麽皇上,隻是個尋常男子,而你,也不是什麽妃嬪,隻是個尋常婦人。”
說著,他捏了捏映微的手道:“這就是朕想要的生辰禮物。”
映微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拒絕。
很快畫師就出來了。
皇上不由分說牽著映微的手坐了下來。
時間過的緩慢,映微坐在太師椅上一動不動,任由著皇上牽著自己的手。
一個時辰後。
畫師將畫像交給了皇上。
畫像上的映微含笑坐在皇上身側,兩人一身常服,看著與尋常夫妻無異,更是**著幸福恬靜的微笑。
顧問行一早就打聽過,這畫師是京城最好的畫師,畫出來的畫果然叫皇上滿意。
皇上小心翼翼將畫像卷了起來,遞給一旁的顧問行道:“好生拿著,可莫要弄壞了。”
顧問行便是舍去自己這條命不要也不敢汙了這幅畫啊,當即連聲應是。
映微卻是五味雜全,等著坐上回程的馬車都未反應過來。
皇上安慰道:“你莫要擔心,這畫像朕一回去就好生收到禦書房內,難道還敢有人翻朕的書房不成?”
說著,他摟著映微的肩頭哄道:“這下知道朕先前為何不肯告訴你了吧?若你知道朕的生辰禮物是想要與你在一起的一幅畫,你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的。”
映微輕輕歎了口氣,道:“皇上想要見嬪妾,隨時都可有見,何必要這樣一幅畫?”
“朕想見你自是什麽時候都可有見,可以後卻不會再見到今日的你,不會再見到十八九歲的你。”皇上笑著解釋道:“等著以後咱們七老八十,說起年輕時候的事情來,朕就可以拿出這樣一幅畫來,回憶咱們今日做了什麽,看看咱們年輕時候的樣貌,還能給咱們的兒孫看看他們的瑪嬤年輕時是多麽貌美……”
映微從未想過以後的事。
她向來是個行樂主義,覺得這種事沒必要去想。
當然,就算她真的想到多年以後的事,也不會想到皇上會陪伴自己身側,那時候,皇上身邊陪的是年輕美貌的妃嬪吧?
兩人回宮之後,則去了乾清宮參加宴會。
雖說皇上下令不辦宴,可萬壽節一年才一次,太皇太後便提議眾人一起吃頓飯,算是替皇上過了萬壽節。
既是家宴,但也不會太簡單,一群人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的,這個妃嬪那個妃嬪上前給皇上敬酒,這個阿哥那個公主上前說祝賀的話,惹得皇上臉上笑意不斷。
太皇太後麵上也帶著笑,她老人家活到這個年紀,最期望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老人家十幾歲離開科爾沁草原來到盛京,等著大清定下後又到了京城,先是喪夫,再是喪女,又是喪子,縱然她心誌堅定,可夜深人靜也會有落淚的時候,如今瞧著大清安定,皇上沉穩能幹,還有什麽不高興的?
但若是有聰明人細心些,就能瞧出太皇太後的笑容並未觸及到眼底。
如往常一樣,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後在宴席進行了一半就退場了,剛上了步攆,她老人家臉上的笑就消散的無影無蹤,看向身邊的蘇麻喇嬤道:“可是查清楚皇上今天一整日都去了哪裏嗎?”
紫禁城中,誰都不敢窺探皇上行蹤。
除了太皇太後。
蘇麻喇嬤輕聲道:“今日皇上與平貴人一起出了宮,直至宴會前夕才回宮。”
太皇太後微微闔眼,瞧著是閉目養神。
但蘇麻喇嬤在她老人家身邊伺候多年,一眼就瞧出她心情不好,不免勸道:“皇上登基多年,持重懂分寸,哪裏會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
“他若是知道,當日就不會跳水去救映微了!”太皇太後長歎了口氣,幽幽道:“愛新覺羅氏向來多情種子,□□、太宗和先帝都是如此,哀家原以為皇上是個例外,沒想到他也是如此!”
“他若持重,就該知道自己先是大清的帝王,是天下人的皇上,再是他自己,當日幸好他平安無事,若真有個三長兩短,這大清該怎麽辦?天下百姓該怎麽辦?哀家和太子又該怎麽辦?”
她人家喜歡映微不假,可她將自己都排在大清後麵,排在皇上後麵,更不必說映微,怎會樂意皇上如此喜歡映微?
當初孝誠仁皇後去世後,皇上傷心欲絕多年,她不想再看到赫舍裏一族再出現這樣一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