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這世上女子就沒有不喜浪漫的, 映微也是其中一個。
瞧著漫天的孔明燈,看著含笑柔情瞧向自己的皇上,映微由衷道:“謝皇上, 嬪妾很喜歡。”
禮物, 用心的才是最好的。
皇上牽著她的手, 順著她的眼神也看向這緩緩升空的孔明燈, 含笑道:“朕許久之前就在想你生辰這一日給你送什麽禮物才好, 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章程來, 問你,你也說不知。”
“後來還是保成的話提醒了朕,他說, 隻要是用心的禮物,你都會喜歡。”
“朕每日忙完公務就會抄些佛經,邊抄邊祈願你會一輩子平安快活,會一輩子陪在朕身邊, 今日, 你看到的這些孔明燈皆由朕所抄的佛經製成,先前朕就聽說孔明燈升空後會飛到天上,叫老天爺瞧見。”
“朕想,老天爺瞧見朕如此良苦用心, 定會庇佑於你。”
說著, 他更是自顧自笑了起來:“朕先前從未想過自己會做這種事情,隻以為那毛頭小子才會如此……”
可瞧見映微高興, 他便覺得什麽都值了。
映微似乎能瞧見皇上深夜伏在桌前抄寫佛經的模樣, 也難怪這些日子她見皇上疲憊不少, 偶爾問起,皇上卻說公務繁忙。
她扭頭看向皇上, 能瞧見皇上俊朗的側顏,低聲道:“您對嬪妾這樣好……隻要您能身子康健,嬪妾就覺得夠了,根本不需要您做這些的。”
皇上笑笑,沒有接話。
兩人就這樣手牽手站在此處,瞧著那些孔明燈越升越高,到了最後不知飄往何處才回去了鍾粹宮。
接下來,自是極盡勞累的一夜。
映微緊緊攀著皇上的胳膊,連自己何時昏昏沉沉睡過去都不知道……
有人笑,自有人愁。
承乾宮內的佟貴妃卻是一夜無眠,坐在銅鏡前怔怔愣神。
她今日並未去鍾粹宮,不是因為她事情多,而是她不想看到映微那張意氣風發的臉。
她並不敢窺探皇上行蹤,可派人在鍾粹宮附近打探一番還是能夠做到的,一個時辰前,她就派人出去了。
夜深了,她不睡,彭嬤嬤便一直陪在她身邊,瞧她如此模樣,心中更是歎了口氣——這又是何苦了?
很快佟貴妃派出去的小太監就匆匆回來了,手中還拿著個未燒燼的孔明燈,跪在地下戰戰兢兢道:“……皇上為平貴人準備了好些孔明燈,奴才等皇上與平貴人走了去找了好久,才找到這樣一盞孔明燈。”
說著,他更是將孔明燈遞了上去。
彭嬤嬤瞧見佟貴妃臉色陰沉沉的,打起圓場來:“虧得娘娘還惦記了一整日,奴才還以為皇上會賞平貴人什麽好東西了,原來是這些不值當的小把戲,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佟貴妃手中捏著那未燒燼的孔明燈,卻是微微一愣,繼而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這孔明燈上是皇上的字跡啊!”
彭嬤嬤也是一楞。
佟貴妃哭著哭著卻是笑了起來,笑聲在夜裏顯得格外淒厲,更是咬牙道:“本宮到底是哪裏不如她!”
說著,她哀聲道:“彭嬤嬤,你去說一聲,動手吧!”
彭嬤嬤心下一驚,旋即卻低聲道:“娘娘三思啊!開弓沒有回頭箭,您手上若沾了血,就再也洗不掉了……”
佟貴妃卻好似沒有聽到這話似的,微微闔眼,並未接話。
彭嬤嬤心底又是長歎了一口氣,想著從前那天真無邪,心地良善的姑娘被紫禁城吃的連骨頭渣渣都不剩,但她更知道自家主子心裏苦的很,到底還是轉身下去了。
***
翌日一早,勞累了大半夜的映微是被春萍叫醒的。
她睡的迷迷糊糊,隻聽見春萍道:“主子,不好了,小阿哥沒了!”
小阿哥沒了?
映微開始尚未反應過來,可仔細一想,卻是連忙坐了起來:“你說什麽?小阿哥沒了?哪個小阿哥?可是通貴人所出的小阿哥?”
這反應,與春萍方才的反應是如出一轍,她更是低聲道:“後宮之中如今唯有通貴人所出的阿哥並未上玉蝶,奴才聽到這消息時也不敢相信,叫小卓子出去打聽了一番,這事兒是千真萬確,主子,這該怎麽辦啊?”
說話間,她的聲音裏都帶著哭腔:“後宮中本就謠言紛紛,說您克死了通貴人前頭哪個孩子,如今小阿哥折損在您生辰當日……”
謠言猛於虎。
就算自家主子不在乎謠言,但通貴人這下怕是做鬼都不會放過自家主子的。
映微呢喃道:“怎會如此,先前不是說小阿哥身子已經一日日好轉起來了嗎?”
她隻覺得這事兒有幾分蹊蹺,想著從前通貴人所作所為,第一反應是通貴人再次陷害她,可繼而一想,任何母親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的。
春萍連忙勸慰,更是哄著她用了早飯。
映微卻無胃口,略吃了幾口清粥便不肯再用,就在這時,梁九功過來了,他神色依舊恭敬,正色道:“……是皇上差奴才過來的,皇上要主子這兩日莫要四處走動,安心在鍾粹宮歇著,還叫您不要擔心,萬事都有皇上在了。”
映微的心這才踏實了些許,問道:“皇上了?可是去瞧通貴人了?”
梁九功應是。
映微再問了幾句宮中的境況,梁九功卻不願多說,隻要她安心養著。
映微見狀,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隻怕後宮中如今已是謠言滿天飛!
映微想的沒錯,從前不少妃嬪本就嫉妒映微得寵,沒少背地裏嚼她的舌根子,如今有了話頭,別說上頭的主子們說三道四,就連宮女,太監們也是議論紛紛的,說映微是天煞孤星,說她是狐狸精轉世,說她福氣太過,所以克死通貴人的孩子……
這話是越傳越離譜,不僅把通貴人前一個兒子折損一事算在她頭上,甚至連榮嬪前幾個孩子沒了也怪在她頭上,誰叫她們三人同住在鍾粹宮?她們啊,可不管那時候映微尚未進宮了!
聽雪軒內。
通貴人死死抱在懷中的小阿哥,任誰勸都不撒手,皇上站在一旁是臉色沉沉。
誰都能瞧出皇上心情不好。
畢竟將才查也查了,太醫也請了,並未不尋常的地方,以孫院正為首的太醫們都說是因小阿哥身子太弱,所以才會折損。
這話皇上相信,但身為母親的通貴人卻是不相信的,口口聲聲說他的小寶身子已一日日壯實起來,好端端的怎會突然沒了,白日裏他都好好的了……
繼而,她就成了這般模樣,抱著小阿哥不肯撒手。
佟貴妃隻能硬著頭皮上前勸道:“……人死不能複生,如今小阿哥已經走了,通貴人,節哀順變,你如今還年輕,以後還會再有孩子的。”
可不管她怎麽說,通貴人依舊一言不發。
佟貴妃沒有法子,轉頭與皇上道:“還請皇上先行出去坐坐,如今通貴人受了刺激,人多她不適應,臣妾再好好勸勸她。”
如今也隻能死馬當成活馬醫,皇上答應下來。
半個時辰後,佟貴妃就抱著小阿哥的屍身走了出來,將小阿哥交給禮部的人,道:“好生葬了小阿哥。”
說著,她才看向皇上:“皇上節哀,您下朝之後就一直守在這兒,連午膳都沒有用,可要用些吃食?通貴人這兒有臣妾守著,您大可以放心。”
皇上瞧她身上已有幾分貴妃的氣度,略感欣慰,卻還是好奇道:“方才朕勸了她許久,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你與她說了些什麽,她竟如此聽話?”
佟貴妃當然不會說實話,隻低聲道:“臣妾說來說去也就那麽些話,勸她養好自己的身子,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得為家中親眷想想,臣妾從前就聽通貴人說過,她額娘身子不好,阿瑪寵妾滅妻,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叫她額娘怎麽辦?”
“再加上方才屋子裏人多,通貴人氣悶傷心,一時間沒緩過神來。”
皇上點點頭:“你辛苦了。”
“能夠為皇上分憂,臣妾就不辛苦。”佟貴妃麵上浮現出幾分笑意,遲疑片刻,還是道:“孫院正的意思是叫通貴人仔細養著,可臣妾卻覺得她從前就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越叫她靜養,她就越會胡思亂想,如今正值春日,天氣好得很,不如準她四處走動,也能叫她散散心。”
皇上覺得這話甚有道理:“那你就多費些心思,若有什麽缺的少的看著安排。”
頓了頓,他又道:“至於流言一事……”
佟貴妃自然知道皇上話中含義,心底一酸,麵上卻強著不肯顯露端倪來:“皇上放心,臣妾自會處理這事兒,至於通貴人那邊,臣妾也會好好勸勸她的。”
皇上這才放心下來。
佟貴妃瞧著皇上身影漸行漸遠,臉上卻是笑意全無,長長的指甲嵌到肉裏,卻感覺不到疼。
掌心再疼,卻不會比心更疼。
她是萬萬沒想到皇上到了這個關頭還念及那個賤人,想要她幫著勸通貴人?
嗬,做夢!
方才佟貴妃可是與通貴人說了,唯有她活下去才能替她兩個兒子報仇,若她沒了,那才真真是親者痛仇者快,就算她到了九泉之下,她那兩個兒子也隻會怪她這個當額娘的無能!
通貴人聽聞這話,才乖乖將小阿哥交到佟貴妃手上,更呢喃著:“你們放心,額娘就算拚了這條命也會替你們報仇的!”
接下來幾日裏,佟貴妃就有的忙了,不僅要鎮壓宮中那些流言,處理後宮瑣事,還要時不時“勸慰”通貴人一番。
這流言蜚語倒好鎮壓,佟貴妃打死了幾個嘴碎的宮女,宮人們很快就不敢再多嘴多舌。
但這不過是表象,佟貴妃越是雷厲風行,宮人們就越是覺得這事兒有貓膩,明麵上雖不敢造次,私下卻越是議論紛紛。
當然,這些事兒映微是半點不知道。
這幾日的時間裏她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甚至想差小卓子出去打聽一番,小卓子都出不去。
皇上派人守住了鍾粹宮西偏殿,外頭的人進不來,裏頭的人也出不去。
對於映微,皇上可謂思慮周全,就怕她聽到些風言風語影響心情,更怕有些不渾水摸魚的妃嬪前來說三道四……
如今映微就像被軟禁似的,也就每日皇上過來能聽到些消息,還是皇上嘴裏的消息,難辨真假。
這一日皇上過來直說事情都已塵埃落定:“……紫禁城中向來是三人成虎,胤禶之死隻是巧合,被他們說的邪乎得很,你若真是不祥之人,朕與你相處最多,你該衝撞的是朕,如何會衝撞到胤禶身上?”
說著,他更是道:“至於通貴人,朕看她心情好了不少,昨兒佟貴妃還說她在承乾宮用了大半碗血燕粥,想必再過些日子,就會漸漸忘記這件事的。”
“皇上不必安慰嬪妾,喪子之痛,哪裏是說忘就能忘的?”映微心裏清楚的很,更是看向皇上,正色道:“若事情真像皇上說的這樣輕巧,為何還不準嬪妾四處走動?如今像犯人似的幽禁在這裏?”
皇上啞然,旋即卻苦笑道:“放心,再大的事兒等過些時日總會過去的,這幾日春雨綿綿,出門不便,你就好生在鍾粹宮歇著就是。”
映微看向窗外,前幾日開的正好的杏花被春雨一打,隻剩下零星花骨朵,地下更是泥濘一片,的確不是出門的好時候。
但她很不喜歡這種感覺,明明事情與自己沒有關係,卻要遭受這無妄之災,偏偏她連苦都沒地方訴。
皇上也知她這幾日心情不好,便故意逗她開心,甚至還將元寶抱了起來:“快,與你們家主子說,要她別不高興了,整日愁眉苦臉的,當心老了。”
從前他問她為何整日都是悠哉樂哉的,她直說笑一笑十年少,更說為了些已發生的事情不高興不值當。
他一直視貓兒狗兒的為畜生,這還是第一次主動抱元寶。
元寶雖是隻貓兒,卻聰明得很,也不知道是皇上很少親近它的緣故,還是它能從旁人言行舉止中瞧出皇上不一般來,它一向有些懼怕皇上,如今即便被皇上抱的不舒服,小臉在皇上懷中都擠變了形,卻也乖乖呆著,一動都不敢動。
映微瞧見它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沒想到皇上還記得嬪妾先前說的玩笑話。”
說著,她便將元寶接了過來,正色道:“嬪妾知道您這是為我好,可是,嬪妾總不能一直躲在鍾粹宮,一直躲在您的羽翼下吧?”
“嬪妾自覺並非那等柔弱之人,那些流言蜚語從前也是聽了不少,不會受不住的。”
“況且嬪妾什麽事兒都沒做,如今整日躲在院子裏不出門,不知道的人見了還以為嬪妾心虛。”
“您就準嬪妾四處走動吧,嬪妾早晚有一日要麵對這些的,早晚有一日要對上通貴人的。”
“你啊你,叫朕怎麽說你才好。”皇上搖搖頭,很是無奈,可他到底還是答應下來:“那朕話先說在前頭,你若受了委屈,一定要找朕給你做主,別到了夜裏,一個人偷偷躲在被子裏哭鼻子。”
映微笑道:“皇上放心好了,嬪妾可不是那等喜歡哭鼻子的人。”
當日,皇上就將鍾粹宮西偏殿的人撤走了。
可那些妃嬪也並非一點分寸都不知道,有人深知映微在皇上心中分量不一般,自不會來觸這個黴頭,有人則持著觀望態度,心想總有人會出頭的……
待翌日映微一早前去承乾宮請安時,一路上更是感受眾人打量的目光,不少人眼神中還帶著避忌與惶恐。
映微像沒看見似的,徑直步入承乾宮。
在坐的不少妃嬪更是偷偷交換起眼神來。
安嬪瞧見她,更是不懷好意道:“……喲,這不是咱們平貴人嗎?沒想到你竟然敢出來,若本宮是你,恨不得一輩子躲在鍾粹宮才好,本宮可提醒你一句,待會兒通貴人也會過來的!”
映微含笑道:“多謝安嬪娘娘提醒!”
接著,她便落座下來。
隻是叫她沒想到的是,原本有兩個貴人是坐在她身側的,可瞧見她坐下來卻找由頭換了個位置。
其中深意,是不言而喻。
映微知道她們這是怕被自己克了,恨不得有多遠躲多遠,好在她早有心裏準備,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麽。
就在這時候,通貴人緩緩走了進來。
她一進來,眼神就死死落在映微麵上,那眼神裏,恨不得射出刀子來。
正當眾人期待下一步通貴人有什麽動作時,可她卻是什麽都沒做,甚至什麽都說,緩緩坐了下來。
別說眾人愕然,就連映微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這還是通貴人嗎?
不過兩次經曆喪子之痛後,從前略有幾分豐腴的通貴人憔悴的不像樣子,身形消瘦,麵容枯槁,好像一陣風刮來就能將她吹倒似的。
佟貴妃露麵後瞧見映微時,也略有些驚愕,不過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與眾人閑話起來:“……前幾日春雨不斷,今日總算放晴了,既是難得好天氣,不如選個日子咱們一起去禦花園散散步,也免得諸位妹妹整日無所事事。”
說著,她更是含笑道:“上次平貴人生辰,本宮雖有事耽擱並未親自過去,事後卻也聽人說了那百花宴辦的是極好,禦花園裏雖算不得百花盛開,卻也別有一番滋味。”
她都這樣說了,眾妃嬪自連連稱是。
映微前幾日在院子裏憋悶壞了,便也打算前往,畢竟佟貴妃很少有時間舉辦這樣的宴會,她多少得給佟貴妃些麵子才是。
春萍經今日一事,瞧見通貴人沒什麽反應,放心不少,便興高采烈替映微準備起衣裳來。
四月的天兒,幾場春雨後便一日日熱了起來。
到了花宴這一日,天氣晴朗,萬裏無雲,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映微等人與佟貴妃請安後先是去了禦花園賞花,接著再去了水榭。
佟貴妃今日的確費了心思,不僅從宮外請來了戲班子,還找來了雜耍班子,更從京城最有名的酒樓裏叫來了席麵,更是笑著道:“……你們別謝本宮,若是要謝,該謝謝皇上與太皇太後才是,本宮原打算就請戲班子進宮,太皇太後說既然大家難得樂嗬,便請了雜耍班子,皇上更說要大家嚐嚐宮外酒樓的手藝。”
“這些酒樓做菜雖不如內膳房精致,可咱們卻也能吃個新鮮。”
眾人連連稱是。
映微對這席麵很有些興趣,瞧見爆炒鱔絲,夫妻肺片這類菜覺得很是欣喜,內膳房講究食不厭精,所有菜肴做的越精致越好,再加上後宮中的女人向來不愛川菜,她也難得嚐到正宗川菜滋味。
如今瞧著滿桌子川菜,她心中明白皇上是有意為之,怕是專程為她請的擅川菜的酒樓師傅進宮來的……
佟貴妃瞧見眾人都高興,更笑著道:“待會兒用完飯,你們隨本宮去湖邊走走,更有好玩的東西瞧。”
安嬪不免好奇,多問了幾句,可佟貴妃卻愈發賣起關子來。
如此一來,眾人是愈發好奇。
誰知等著午飯將盡時,皇上卻過來了。
眾人皆未想到,佟貴妃率眾妃嬪上前請安,不免問道:“……臣妾昨日還聽皇上說近來公務繁忙,如何有時間過來?”
皇上的眼神先是落於映微麵上,瞧她神色如常,便看著佟貴妃道:“朕公務繁忙不假,可想著貴妃難得設宴,就想著過來看看,正好勞逸結合一番,明日再繼續看折子也不晚。”
眾妃嬪想著皇上不會離開,一個個別提多高興。
可映微卻瞧著佟貴妃麵上的晦暗之色卻一閃而過,正當她疑心自己看錯了,再要仔細再看時,卻見著佟貴妃麵上已揚起笑容道:“皇上說的極是,公務雖重要,可皇上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
皇上已錯過了飯點,佟貴妃當然不敢叫皇上吃殘羹剩飯,隻吩咐重新上些皇上愛吃的菜。
故而等著皇上用完飯,眾人早已是急不可耐,安嬪更是著急道:“貴妃娘娘,湖邊到底有什麽新鮮東西可瞧?”
皇上也接話道:“看樣子朕今日倒是來對了,佟貴妃,走,帶咱們去瞧瞧。”
佟貴妃輕聲應是,一行人跟著皇上行至湖邊。
原來佟貴妃說的是魚兒。
此魚非尋常魚,一條條紅色的紅鯉魚生的是極胖乎,隨著岸上人吹哨,更是會變換各種形狀,一會魚群是花朵形狀,一會魚群又變成了兔子形狀……惹得眾妃嬪是驚愕不已。
就連皇上都笑道:“倒是有點意思!朕先前隻看過猴兒或熊聽人號令,沒想到魚也能聽人發號施令,可見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咱們到底是見識淺薄了些。”
聽此誇讚,佟貴妃麵上帶笑,“不光如此,給這些魚兒喂食時它們其中有些還會打尾巴,瞧著就像是在道謝似的……”
不少妃嬪頓時就來了興趣,紛紛上前要去試一試。
映微也很好奇。
宮中日子本就無聊,更何況這些魚兒的確有點意思,便接過宮女遞上來的食盒想要上前試一試。
她將手中的魚食丟下去,這些魚兒是爭先恐後搶了起來,搶到魚食的魚兒果然如佟貴妃所言揮舞著尾巴,像在問安似的。
映微瞧著直笑。
春萍更是連聲道:“呀,這些魚兒可真聰明,奴才還是第一次見了!”
一把魚食喂完,映微差著春萍再去取一盒魚食來,自己則專心致誌觀賞起這些魚兒來。
她正看的出神,可身後卻猛地被人退了一把。
下一刻,她噗通一聲,掉到了魚群裏。
在場妃嬪都看傻了,好在不遠處的皇上率先反應過來,揚聲道:“快,救人啊!”
言畢,他更是匆匆走來。
隻是映微掉在擁擠的魚群中,這些魚兒雖聽人號令,可到底是畜生,如今有人掉了下來,所有的魚兒受驚四處亂竄,接連跳下去好幾個會水的嬤嬤,卻被魚群擋住了視線,根本沒找到映微。
皇上臉色大變,站在岸邊揚聲道:“嬤嬤不成,那就換擅水的太監!”
當下也顧不上什麽男女大防了。
很快,又有幾個太監跳了下去。
皇上是心急如焚,等著第二個嬤嬤浮出水麵說沒找到映微時,臉色更沉,當即什麽都顧不上,隨著眾人的驚呼聲,就跳了下去。
映微恍惚間能聽到眾人的驚呼聲。
皇上!
皇上!
映微迷迷糊糊並不知道發生何事,想要揮舞手臂求救,可魚群四處縈繞,她根本伸不開手,這肥碩的魚群四處遊竄撞到她的臉上,胸前……惹得她更是多嗆了幾口水。
隻是下一刻,她感受到有人似摟著自己的腰,將她往岸上拖。
有人來了!
真好啊!
終於得救了!
隻是映微卻覺得這人的臂彎有幾分熟悉,和皇上那強勁有力的胳膊一樣樣……
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她就渾然不知了。
***
待皇上渾身濕漉漉將映微托上岸時,眾人又是一聲驚呼,以佟貴妃為首等人紛紛將他圍住:“皇上,您還好嗎?”
緊接著,又是遞帕子又是遞披風的,好一通忙活,其中更有人高聲說要請太醫過來。
皇上卻什麽都顧不上,揚聲吩咐道:“朕無事,先緊著平貴人!”
接著,他那冷冰冰的眼神才落於通貴人麵上:“來人,將通貴人抓起來,朕稍後審問!”
方才他就見著通貴人在映微附近,原以為有他在場,通貴人不會膽大至此,可沒想到他還是想岔了,心下更是一片後悔,方才若他沒有找到映微……後果真的是不堪設想。
很快,春萍等人就將映微抬回鍾粹宮,又是換衣裳喂薑湯,又是太醫診脈喂藥,又是給她臉上的傷口擦藥……一通忙活後,映微這才醒來。
映微是被薑湯嗆醒的,如今滿嘴薑味混著藥味,叫她覺得十分不舒服,更因方才落水的緣故,渾身發冷,呢喃道:“發生了什麽事兒?我,我記得我被人推到水裏去了……”
“主子,您沒事兒真是太好了!”春萍幾乎是喜極而泣,握住她的手道:“幸好您沒事兒!”
說著,她更是恨恨道:“通貴人趁人不注意將您推到湖中,幸好皇上將您救了起來,不然奴才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奴才當時就不該走開……”
映微擺擺手:“與你有什麽關係?誰都想不到她會如此大膽。”
說著,她是一愣,繼而道:“你說什麽?誰把我救起來的?”
春萍哽咽道:“是皇上,皇上把您救起來的!方才皇上聽說您沒事兒,已經去審通貴人了。”
抹了把眼淚,她這才想起要小全子將主子已醒的消息送去給皇上。
一想起方才的情形,到了這時候她還覺得心有餘悸,心還懸在嗓子眼。
映微是半晌沒回過神來。
那個人,當真是皇上?
在她的觀念裏,男人的花言巧語聽聽也就算了,就算那個人是皇上也不能例外,如今,心下若說不感動那是假的,如今知道皇上與通貴人在一塊兒,便說要過去瞧瞧。
春萍連忙攔著她,可哪裏攔得住她。
映微直說自己沒事兒,任由著春萍給自己披了披風,這才去了正堂。
屋內。
皇上坐在上首,居高臨下看著跪在地下通貴人,臉上的怒氣幾欲壓不住,可不管他怎麽問,通貴人往往複複就是一句話——她該死!我就是要她給我兒子陪葬!
瞧見映微進來,皇上當即就斥責道:“你才落了水,如今過來做什麽?”
說著,他那不悅的眼神便掃向春萍。
可憐春萍今日被嚇了一次又一次,如今腿肚子又是直發軟。
映微解圍道:“皇上,不關春萍的事兒,是嬪妾非要過來的,嬪妾的性子您也清楚,春萍哪裏攔得住?”
皇上頗為無奈歎了口氣。
映微衝皇上笑了笑,才看向跪在地下的通貴人。
自她進屋後,通貴人那怨毒的眼神就一直在她身上遊離,半點都不加以掩飾。
是啊,如今哪裏還需要裝什麽?她眾目睽睽之下如此行事,早已預料到此事的後果,隻可惜映微運氣太好,若非皇上在場,若非皇上再晚上一會找到映微,這人就要下去陪她兩個兒子!
映微今日過來並不是想與通貴人解釋什麽,她依舊是無愧於心,隻是先前聽了小卓子的話覺得小阿哥之死太過蹊蹺,原先就存著想問問通貴人的想法,但一直沒有合適的機會。
但她更知道,今日再不問,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我知道你恨我怨我,可我還是問心無愧,若我真的是不祥之人,為何我身邊的人都安然無恙?”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與兩位阿哥相克,但你誕下小阿哥之後離我遠遠地,如何又會有這樣的事?”
她懷疑有人在其中搗鬼,選在她生辰這一日下手,實在是太過於巧合。
通貴人冷冷看著她,厲聲道:“不是你還能是誰?可憐我兩個兒子!”
說著,她更是冷笑起來:“你今日過來是故意顯擺,看我笑話的吧?好像顯得你多麽賢良大度一樣!”
“是你,就是你,是你害死了我兩個兒子!”
“胤禶一直由我親自撫養,片刻不離我的身,我就是怕有人害她,除去喜鵲和我,誰都不能碰她,不是你還能是誰?”
……
接著,她更是一連串的咒罵,語言汙穢,連皇上在場都沒有避忌一二。
皇上不過略一皺眉,梁九功就帶人將通貴人的嘴堵住,繼而看向皇上道:“皇上,通貴人該如何處置?”
皇上沉吟道:“褫奪通貴人封號,降為答應,打入冷宮,終生不得踏出冷宮一步,從此就叫她與青燈古佛相伴,好好為兩位阿哥祈福吧!”
梁九功正色應是,將通貴人帶了下去。
即便此時通貴人嘴巴被堵,可看向映微的眼神依舊怨毒,從始至終沒開口求饒一句,如今也是順從跟在梁九功身後離開了此處。
映微瞧此,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當即更是懷疑起喜鵲來,喜鵲打從通貴人入宮後就跟她,一直是忠心耿耿,隻是啊,這人都是會變的,她便決心要小卓子好好查查喜鵲,興許能查出些不對勁來……
皇上瞧她愣神,還當她身子不舒服,連忙催促她回去躺下。
等著陪映微回去後,皇上仍覺不放心,又差孫院正過來瞧了瞧,聽孫院正說映微身子無大礙,不過受了些涼氣,需好生靜養後,他還是道:“……雖說是藥三分毒,你還是給平貴人開些驅寒的方子,女子最是受不得寒氣,若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說著,他更是皺眉看向映微臉上的傷痕,雖說傷痕並不算重,但映微皮膚白皙,“方才你開的治傷的方子可奏效?可別叫平貴人麵上落下疤了!”
孫院正還是第一次見皇上對人如此上心,他自也不敢掉以輕心:“還請皇上放心,平貴人臉上的傷並不嚴重,十天半個月就能痊愈,絕不會落下疤的。”
不說不打緊,聽他們這一說,映微才想起自己臉上有些疼。
沒有哪個女子不緊張自己容貌的,當即她便忙要春萍將銅鏡取過來給自己瞧瞧。
當她瞧見銅鏡裏自己那張傷痕遍布的臉時,小臉一沉,幽幽道:“那些魚兒在岸上看著的時候招人喜歡,沒想到卻是這樣厲害,我臉上這傷痕,隻怕十天半個月是好不了的……”
說著,她更是看向孫院正道:“院正可一定要給我開些好的方子,疼些也無妨,最重要的是臉上一定不能落下疤!”
孫院正是連聲保證,恨不得就差舉手對天發誓,她這才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