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映微麵色羞赫, 雙頰略紅,沒好氣道:“當著孩子們的麵,您怎麽一點正形都沒有?”
若說起這事兒, 那就不得不提起前幾日侍寢一事。
皇上與她行/房多次, 可這些日子不知為何卻想出了些新花招, 要她半跪於床榻上……這個姿勢, 映微一來覺得有些羞恥, 二來覺得長久保持這個姿勢有些累, 畢竟皇上龍馬精神,她要維持許久。
所以試過一次後,映微便不肯再試第二次, 皇上偶爾提起此事,她要麽是裝傻,要麽撒嬌,總能混過去。
皇上是哭笑不得, 總不能在床榻上還擺出天子的架子吧?如此, 還有什麽意思?
***
心底仇恨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越長越大。
如今通貴人日裏夜裏都想著如何對付映微,已到了夜裏做夢時都夢見映微死了的地步, 她甚至在夢裏都能笑出聲。
隻是夢有多美, 下一刻醒來,她就有多麽悵然。
一次她更是夢到故去的兒子哭哭啼啼看著她, 伸著胖乎乎的胳膊要抱, 嘴裏更呢喃說著要額娘替他報仇。
這一夜, 通貴人是一宿再沒睡著。
翌日一早便早早起來,帶著喜鵲出門。
既決心替兒子報仇, 通貴人早已準備充足,譬如映微每天何時出門去承乾宮請安,何時帶著那隻叫元寶的貓兒去禦花園散步……她掐準了時間,正好在鍾粹宮門口偶遇了剛從承乾宮回來的映微。
映微老遠就看到了通貴人,當下便覺得有些不對勁。
如今雖已至春日,卻是初春,早晚的天兒仍是寒氣逼人,皇上早已下令通貴人不必前去承乾宮請安,所以她便日日躲在屋子裏,甚少出門。
春萍想著喜鵲近來說話夾槍帶棒,指桑罵槐的,便有心讓映微避一避,先去禦花園轉一圈再回來。
她們這些當奴才的聽些不幹淨的話倒沒什麽,可總不能叫主子受這份委屈。
映微卻是不以為意:“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我看通貴人就是故意在這等著我了,就算沒有這一次,還有下一次,走,咱們去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麽……”
反正她是無愧於心,不論是從前,如今甚至以後遇上通貴人都不會害怕。
果然如映微所料,她剛走到西偏殿門口,就聽見通貴人的聲音冷冷傳來:“平貴人,你這是要往哪裏去?從前你我如親姐妹一般,如今怎麽看到我像是見了鬼似的?”
映微這才仔細看她一眼,瞧見她麵容比前幾日更加憔悴,心中卻無悲無喜。
通貴人落得這般境地,與她沒有關係,所以她也不必愧疚:“通貴人這話說的我有些聽不懂了,如今我不過見你在這裏賞桃花,不願打擾罷了。”
說著,她更是含笑道:“通貴人繼續賞花吧,我先回去了。”
她與通貴人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就怕懷有身孕的通貴人有個什麽閃失。
誰知通貴人卻像沒聽到她的話似的,一步步朝她走了過來:“賞花?平貴人覺得如今我還有心情賞花嗎?你沒當過娘,如今我日日夜夜都想的是我那可憐的兒子,夜深人靜時不知道你可有一絲一毫覺得對不住他?”
“我為何要覺得對不起他?”映微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毫不客氣道:“小阿哥從前在世時,我便與他沒見過幾麵,何來對不起一說?”
說著,她更是道:“我看通貴人這病尚未大好,不如請太醫來瞧瞧,免得整日胡思亂想傷了自己身子。”
言畢,她轉身就要走。
與這樣的人,她實在沒什麽可說的。
但下一刻,通貴人卻抓住她的胳膊,厲聲道:“嗬,真是笑話?若不是你,他怎麽會死?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兒子!”
她聲音尖刻,宛如瘋魔,雙眼猩紅,恨不得將映微生吞活剝一般。
她的指甲死死嵌入映微的肉裏,疼的映微臉色都變了:“你做什麽?鬆手!”
春萍等人見狀,也嚇壞了,想上前去拉映微,卻顧及著通貴人有了身孕不敢上手,又是哄又是勸。
就連通貴人身邊的人也跟著湊上前來,生怕自家主子傷及腹中孩子。
一時間,一夥人亂成了一團。
下一刻,映微隻聽見通貴人“哎呦”一聲,接著便癱倒在地。
饒是映微有心理準備,卻也沒想到會出現這樣一幕,當下一愣,繼而便見通貴人捂著自己的肚子叫喚起來:“啊!我的孩子!我的肚子好疼啊……”
喜鵲率先反應過來:“來人!快去請太醫!快去請太醫啊!”
說著,她更是蹲下扶著通貴人,揚聲道:“平貴人,您當真是好狠的心啊!便是我們家主子有做的不對的地方,說話衝撞了您,您也不能這樣下狠手啊!”
映微分明記得自己方才根本沒有動手,是通貴人自己神色一變,鬆開她的手往後倒了去。
她知道如今不是說著些的時候,當即就吩咐小卓子連同通貴人身邊的宮女一塊去請太醫:“你腳程快,快些跑著去請孫院正,切莫耽擱!”
說著,她更是要喜鵲等人先扶著通貴人先進屋,繼而更交代阿圓去將佟貴妃請來。
若非皇上如今正在早朝,她也會一並將皇上請來。
孫院正很快就匆匆趕來,大清早的天,這位老太醫跑的是上氣不接下氣,可如今卻顧不上擦把汗喝口水,就進屋替通貴人診治起來。
而後佟貴妃也聞訊趕來,聽說孫院正以來,這才詢問到底發生何事。
春萍正欲解釋時,喜鵲就搶在她前頭開口說話,自然是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映微身上。
最後,喜鵲更是跪地道:“還請貴妃娘娘替我們家主子做主啊!”
“你撒謊!”春萍可不會任由喜鵲朝自家主子潑髒水,當即就道:“我們家主子是多好性子的人,怎麽會推通貴人?明明是通貴人自己摔倒的!”
還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兩人是爭執不下。
阿圓見在東偏殿,春萍寡不敵眾,便也加入進來,瞧這架勢,似乎下一刻兩撥人就能打起來。
還是映微聽不下去,訓斥道:“好了,你們一個個這是做什麽?如今通貴人安危不明,你們在外頭鬧成這樣,不是打擾了通貴人歇息嗎?凡事皆有佟貴妃娘娘做主!”
說著,她這才看向佟貴妃,正色道:“嬪妾並未做下此等事情,還請貴妃娘娘明察!”
這是還未等佟貴妃開口說話,孫院正便從裏間抹著汗出來了:“啟稟貴妃娘娘,通貴人身下的血已經止住,如今看來並無大礙。”
“隻是通貴人從前就身子虛弱,這次之後得好生休息,若是再有下次,隻怕……隻怕這孩子就保不住了。”
“沒事就好!”佟貴妃雙手合十,更是念起“阿彌陀佛”來,吩咐身邊的宮女帶孫院正下去開方子後,這才看向映微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映微自然不肯認下,隻是喜鵲卻是攀扯不放,她便說要請皇上過來做主。
待皇上下朝後,這才匆匆趕來。
尚未等皇上弄清楚整件事的來龍去脈,通貴人就已迎出來,跪到在皇上跟前:“……還請皇上替嬪妾做主啊!平貴人她心腸歹毒,害死嬪妾一個孩子還不夠,還要害死嬪妾肚子裏的孩子!”
皇上雖握著通貴人的手以示安慰,但聽到這話時卻微微皺眉道:“通貴人,先前朕便與你說過多次,萬黼之死與平貴人是半點關係都沒有,朕先前也徹查過萬黼一事,並無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換成從前,通貴人見皇上如此維護映微,定會心生惶恐。
但如今,她有有免死金牌在肚,更生出破釜沉舟之意來,自然什麽都不怕,當即便是落下淚來,啜泣著將整件事道給皇上聽。
春萍見狀,幾次欲打斷她的話,卻因映微使了眼色,這才開口。
等著通貴人說完,映微才開口道:“還請皇上與貴妃娘娘明察,若嬪妾真的對通貴人心生不滿,想要害死她肚子裏的孩子,又何必選在大庭廣眾之下動手?”
“嬪妾與通貴人同住鍾粹宮,若想要下手,這見不得光的法子多了去,何必親自動手?”
這話很有幾分道理。
通貴人卻尖聲打斷她的話:“的意思是我已沒了一個孩子,如今還要搭上這個孩子置你於死地嗎?我何必如此?我這肚子裏的孩子如今是我的**,我就算舍去自己的命,也不忍傷他分毫。”
說著,她像想起什麽似的,忙道:“如今你得皇上寵愛,驕縱得很,一時間因我說了你幾句,忍不下去動手也是常事……”
話畢,她更是嚎啕大哭起來,那哭聲嗚咽悲戚,聽著便叫人也覺的傷心難過起來。
皇上也覺得頭疼,安慰起她來:“你放心,若真有人想害你肚子裏的孩子,朕定不會姑息。”
說著,他更是道:“顧問行,你下去找找可有人證,若方才有人在場,將人帶上來問話。”
顧問行連聲下去。
一時間,屋子裏隻聽得見通貴人嗚咽的啜泣聲,其中還夾雜著佟貴妃的勸慰聲,除此之外,再無其餘的聲音。
映微心裏略沉。
這是她第一次覺得害怕。
從前雖說她也行過越矩之事,也曾頂撞過皇上,卻也知道那些罪名與今日之罪比起來卻是不足一提。
謀害皇嗣,便是她個腦袋也不夠砍!
可當映微抬頭,見到皇上看向她的眼神時,卻是踏實幾分。
這是怎樣的眼神啊?
仿佛在她說——映微,莫要害怕,有朕在了。
映微報以皇上微微一笑,卻不知道她這笑比哭還難看。
約莫過了一刻鍾的時間,顧問行才帶著一個宮女匆匆走了進來。
映微認得這個宮女,這人是榮嬪身邊的一個二等宮女,平日裏管著院子裏小宮女的灑掃。
這宮女一進來便跪地回話:“……將才奴才恰好在院子裏,遠遠瞧見通貴人與平貴人爭執,奴才……奴才分明瞧見是通貴人自己站不穩,所以才摔倒在地的……”
通貴人一愣。
怎會如此?
她是早有準備,在動手之前派人在院子裏查了一遍又一遍,知道無人在場在動手的,當即便失聲道:“你撒謊!你是平貴人的人,你們一起合起夥來蒙騙皇上!”
她總不能說自己動手之前已經細細查過吧?
如此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皇上麵上也露出幾分不耐煩的神色,卻還是耐著性子道:“朕查也查了,人證也找了,你還要認死理不成?”
“榮嬪是什麽性子你也清楚,向來是凡是不爭不搶的,你信不過平貴人,信不過榮嬪,難道還信不過朕嗎?難道朕也和平貴人聯合起來害你?”
通貴人還要再說話,卻見著佟貴妃朝自己使了個眼色,正猶豫著還要不要再爭一爭時,之聽到佟貴妃道:“喜鵲,還不將你們主子扶下去歇息!”
通貴人話到了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
佟貴妃隻道:“皇上息怒,想必通貴人是念子心切所以魔怔了,臣妾聽孫院正說過幾次,她近來身子不好,神情恍惚,有一次更是將臣妾人稱了溫僖貴妃。”
說著,她聲音壓低了些:“臣妾想,通貴人莫不是患上了臆症?所以隻相信自己認定的事兒……”
映微不動聲色看了佟貴妃一眼,隻見她麵上帶笑,大有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
明明是栽贓陷害,到了佟貴妃嘴裏就成了臆症?
她雖知道這個關頭皇上不會嚴懲通貴人,但這樣的說法,還是很讓人不高興的。
皇上並未反駁佟貴妃的話,隻道道:“既然通貴人病著,那就該好好養病,朕看這東偏殿逼仄,不如就先讓她挪到聽雪軒住著養病吧!”
這話一出,就連佟貴妃都是一愣。
聽雪軒並不屬於東西十二宮,也就比冷宮稍強,從禦花園穿行而過,在後宮中的最角落,尋常人根本不會去那等地方,極為清淨,故而聽雪軒的名字從此而來,不然冬日裏又怎麽能專心聽雪?
佟貴妃開口道:“皇上,那地方偏僻不便,如今通貴人懷著孩子……”
“朕知道那地方偏僻,卻何來不便一說?”皇上掃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尊為六宮之首,平日裏多照料她一些,怎會不便?”
佟貴妃聽聞這話,便不敢求情,更知道通貴人怕是惹怒了皇上。
映微見皇上這般處置,心中才略微好受了些,便帶著春萍等人先行回去。
回去西偏殿之後,春萍等人私下沒少說通貴人壞話,更說她這是惡有惡報。
就連好脾氣的映微聽了,也難得沒有攔著,隻道:“……這次的事也算僥幸,幸而有榮嬪娘娘身邊的宮女替我作證,不然我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這次的事兒得好好謝謝榮嬪娘娘才是。”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就瞧見皇上站在門口,忙迎了出去道:“皇上過來怎麽也沒人通傳一聲?”
說著,她更是迎著皇上進來:“通貴人那邊可還好?方才嬪妾好像聽到了些許哭聲。”
想想也是,通貴人性子向來要強,如今無異於被打到冷宮,如何受的住?自然是哭哭啼啼的。
皇上略看了顧問行一眼,顧問行就知道皇上是有話要單獨與平貴人說,便將屋內不相幹的人都帶了下去。
皇上這才開口道:“你既想著好好謝謝榮嬪,不如仔細想著如何謝謝朕。”
映微笑道:“皇上又在賣關子,嬪妾要謝您什麽?”
“你當真以為那個小宮女見到你與通貴人爭執嗎?是顧問行找到榮嬪,榮嬪才命這宮女出來作證的!”皇上看到映微麵露驚愕,心情總算好了些,解釋道:“你既覺得是通貴人有心陷害你,那她又怎會叫旁人看見這一幕?”
映微是愈發不懂了:“皇上這話是什麽意思?那,您教榮嬪派宮女如此說的?可是,您分明什麽都不知道啊!”
若她是個旁觀者,大概率也會相信通貴人的話。
一個喪子不久,懷有身孕,一個頗為得寵,仗著皇上的寵愛肆意妄為也無可厚非,誰能想到一個母親會拿肚子裏的孩子做筏子了?
皇上笑了聲:“朕平日裏瞧著你挺聰明的,怎麽到了關鍵時候就這樣蠢笨?後宮之中雖都是女人,卻不比前朝簡單。”
“朕從小便生在紫禁城,長在紫禁城,這些女人的手段朕比誰都清楚……你不知道,朕一直命人護著你。”
這便是傳說中的暗衛,在西偏殿裏麵倒還好些,可但凡映微出了西偏殿的大門,就有人寸步不離盯著,若有什麽不對勁,便及時出手。
他道:“朕先前沒有與你說這件事,不過是怕你擔心,如今卻是想瞞都瞞不下去了……怎麽,又是要怪朕先前沒與你說一聲嗎??”
映微搖搖頭:“嬪妾可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您如此也是為了護著嬪妾周全,那……通貴人做的事,您都知道了?”
“是了,在過來的路上顧問行就已經知會了朕一聲。”皇上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柔和,更是嘴角含笑:“不過,就算朕不知道實情,也不會相信你會做出這等事情來。”
“你這樣聰明,若真有心想要加害通貴人,多的是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何須鬧得這樣難看?”
映微笑了起來,好看的眼睛宛如天上的星辰一般:“什麽都叫您知道了,不過……”
她遲疑道:“可為何榮嬪娘娘身邊的宮女會替嬪妾作證?也是您安排的嗎?方才您一直與嬪妾在一起,可是什麽都沒說啊。”
皇上覺得映微很多時候聰明過人,可有的時候又傻乎乎的:“顧問行跟在朕身邊這麽多年,若朕的這點心思他都猜不到,那還呆在朕身邊做什麽?”
映微這才恍然大悟,心底更是對皇上感激起來。
她感激皇上暗中派人保護她,若不然,就算皇上相信她,但她身上難免背著嫌疑的罪名。
***
半個時辰後。
皇上從西偏殿離開,徑直去了正殿。
鍾粹宮正殿裏住的是榮嬪,早些年她儼然是後宮中最得寵之人,隻是如今隨著年紀大了,在皇上跟前的情分也淡了。
榮嬪略長皇上兩歲,縱然保養得宜,卻因幾次喪子,頭上已生出白發,瞧著比皇上大五六歲的樣子,但若仔細去瞧,依稀能夠辨出當初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兒。
聽聞皇上來了,榮嬪連帶著三阿哥上前請安。
她知自己已不得寵,便想著多叫兒子在皇上跟前多露露臉。
三阿哥如今已兩三歲,生的胖乎乎的,一笑便露出白白的小米牙來,十分招人喜歡。
他雖有些害怕皇上,可聽榮嬪說要他與皇上請安,隻奶聲奶氣道:“兒臣,見過皇阿瑪!”
他一貫聽話。
皇上最疼的兒子便是太子,對其餘兒子難免沒那麽關注,再加上皇上近來事多,已好些日子沒仔細看三阿哥了,笑道:“朕瞧著胤祉像長高了不少。”
說著,他更是一把將三阿哥抱了起來:“來,讓朕抱抱,看你長得可結實。”
滿人向來有“抱孫不抱子”的說法,一來是怕孩子折損,二來怕將孩子養的嬌氣,尋常人家就有此說法,更不必提皇家。
榮嬪早忘了皇上有多久沒抱過三阿哥,心下更是明白今日是她幫皇上保住了映微,所以三阿哥才能得此青睞。
她麵上笑意依舊:“三阿哥長高了,也長壯了,去年秋天臣妾給他做的春裳,這不過剛拿出來穿了半月就小了,好在內務府一早又備下了春裳,要不然臣妾可是要著急的。”
“嗯,是挺壯實的。”皇上略抱了抱,就將三阿哥交給了一旁的乳娘:“朕記得你眼睛不好,既然如此,何必做這些針線活?交給身邊的宮女或者內務府去做就是了,自己的身子才最要緊。”
榮嬪輕聲應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大多數時候是皇上說,榮嬪時不時附和幾句。
皇上見狀,便要顧問行將屋內人帶下去,這才開口道:“……今日的事,你做的很好,平貴人一向知書達理,斷然不會做下此等事情的。”
“朕自然也是極相信你的,隻是不知道你身邊那個宮女可信得過?若是個嘴巴長的,那就留不得!”
榮嬪一早便知道皇上是因這件事過來,可她卻沒想到皇上還會專程再叮囑她幾句,當即就低聲道:“皇上放心,這個宮女是臣妾從娘家帶進宮的,嘴巴緊得很,若不然,臣妾也不會選她出來作證。”
說著,她又添了一句:“她一家老小皆在臣妾娘家家中當差,賣身契都捏在臣妾額娘手上,她斷然不敢亂嚼舌根子。”
皇上頷首道:“你做事,朕向來放心。”
榮嬪瞧見皇上臉色神色淡淡,想了想,還是多問了一句:“皇上,通貴人那邊當真要被挪去聽雪軒嗎?”
“臣妾不是有意替她開脫,隻是自入宮之後,臣妾就與她住在鍾粹宮,她雖性子莽撞了些,可心腸卻不壞,更做不出拿自己孩子陷害旁人的事兒……臣妾在想,這件事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皇上自不好與她說出實情:“知人知麵不知心,所有人都是會變的。”
“你自覺有幾分了解通貴人,朕更是了解平貴人,她,不會做下此等事情的。”
榮嬪心下一驚,輕聲應是,沒有再多言。
但她私下卻覺得皇上這心是偏的沒邊兒了,待皇上走後不由對身邊宮女太監吩咐道:“……以後對西偏殿那邊的人客氣些,若有什麽事兒,能忍則忍,能讓則讓,萬不可起衝突。”
她身邊的宮女太監皆與她一樣,都是好脾氣的,當即應是。
她坐在炕上,看向西偏殿方向,呢喃道:“她可千萬別生下兒子啊,不然皇上眼裏是愈發沒有本宮的三阿哥了!”
***
通貴人被送到聽雪軒養胎一事很快便鬧得後宮中人人皆知,許多人聽聞這事兒直覺得心驚。
就算通貴人有錯,可如今通貴人可有孕在身,皇上就算要發落,也該等著通貴人肚子孩子生下來再說,如今皇上這般動作,就不怕通貴人動了胎氣?
眾人再次掂量起映微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來。
但翊坤宮內的宜嬪聽聞這事兒,不知道有多高興,看向坐在下首的妹妹道:“……通貴人先你兩個月有孕,若叫她先生下兒子,即便你再生出個兒子,咱們在皇上跟前也沒那麽重的分量。”
“這下好了,通貴人得皇上厭棄,她即便生出兒子來,隻怕皇上也不會喜歡。”
說著,她那明豔的臉上更是笑意更甚:“真是老天爺都在幫咱們。”
郭絡羅貴人麵上雖也帶笑,可笑容並未觸及到眼底:“姐姐這話雖沒錯,隻是……我卻沒想到平貴人在皇上心中能有此分量,姐姐,你下次若再見到她,還是略隱忍些,若她真記恨上你……”
“記恨上又如何?”宜嬪臉色沉了沉,沒好氣道:“本宮進宮多年,伺候皇上的時候她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了,就算本宮與她爭執,皇上也會站在本宮這一邊,還會怕她記恨?”
其實說起這話來的時候,宜嬪心裏也是挺沒底的。
如今後宮真論起承寵程度來,看似是她,德嬪與平貴人三人平分秋色,但德嬪她不知道,皇上每每來翊坤宮歇息,夜裏便是她百般邀寵,皇上卻是興致淡淡,分明睡得是素覺,遠算不得真的得寵。
好幾次她在心裏安慰自己,如今皇上不比從前年輕,且公務繁忙,在房/事上遠不如從前精力充沛也是常事。
隻是每次待映微侍寢後,她總能瞧見映微一副疲憊至極的模樣,更是醋意橫飛。
郭絡羅貴人也知她在自欺欺人,但更清楚宜嬪是個死要麵子活受罪的性子,便道:“這是自然,隻是小心駛得萬年船,小心些總是沒錯的。”
她與宜嬪是一母同胞的親姐妹,她卻遠遠不如宜嬪得寵,宜嬪性子嬌縱,長相出挑,而她長相隻是上乘,卻心思靈巧,所以這才被送進宮來幫襯宜嬪的:“如今平貴人雖得寵,卻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若是姐姐能有個孩子,定能勝她不少。”
宜嬪又何嚐不想有個孩子,不光她,宮裏頭的女人誰不想有孩子?
可光想,又有什麽用,“你當本宮不知道嗎?”
言語間已有些不悅。
郭絡羅貴人早已習慣她這般性子,耐著性子道:“姐姐馬上就要有孩子了。”
她見宜嬪麵露不解,手輕輕搭在肚子上,柔聲道:“我的孩子不就是姐姐的孩子嗎?後宮中有規矩,嬪位已下不得親自撫養孩子,我雖沒資格,可姐姐你有資格……”
就是宜嬪如此遲鈍的人也瞧出她的小心思來:“得了吧,你不過舍不得你孩子離了你的身邊……不過,你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你若生下兒子,被抱到別人身邊也是養,若真養在溫僖貴妃身邊,豈不是麻煩?”
她不由想到佟貴妃,從前佟貴妃並不得寵,可自從養了四阿哥在身邊,皇上去瞧她的次數明顯多了許多。
若她身邊有個孩子,皇上便時常能來瞧她了……
她覺得這法子甚好,很快就行動起來。
一開始,皇上並未答應。
說實在的,宜嬪這性子並不適合養孩子,可架不住宜嬪姐妹二人苦苦相求,眼淚掉的恨不得有一籮筐。
後來皇上仔細一想,哪怕宜嬪不著調,可郭絡羅貴人卻是個靠譜的,再加上他從小離開額娘身邊,先是養在阿哥所,後來接到太皇太後身邊,如今回想起來竟沒多少日子呆在額娘身邊,不免覺得有些惋惜。
思量一番,皇上就答應下來。
映微聽說這件事時並未在意,也沒想到此事會因自己而起。
倒是她聽說通貴人早產的消息後有些驚愕,看著麵前的小卓子道:“……當日孫院正不是說通貴人並無大礙嗎?如今怎麽會早產?”
小卓子低聲道:“當日通貴人被挪去聽雪軒後就一直哭哭啼啼,更是鬧著要見皇上,就連佟貴妃娘娘去了幾次都沒用,後來佟貴妃娘娘見沒法子,也沒再去,隻吩咐喜鵲等人好好照顧通貴人。”
“可通貴人卻是日日哭夜夜哭,昨夜裏更是趁人不注意打算偷偷去乾清宮找皇上,天黑路滑的,她摔了一跤,所以早產了。”
說著,他更是遲疑道:“奴才聽說七活八不活,貴人您說這小阿哥……”
映微掃了小卓子一眼,他乖覺閉上嘴,連忙道:“奴才瞎說的,呸呸呸,當不得真!”
映微就算不喜通貴人,但也知道她所生的小阿哥是無辜的,特別是知曉小阿哥畜生後尚不到五斤,哭聲像貓兒似的,隻覺得造孽。
但她可不會自討沒趣到去看望通貴人,但也偶爾關注著聽雪軒的消息。
比如,皇上去看了通貴人,不僅安慰了通貴人一番,更是撥了幾個乳娘和嬤嬤去招生照顧小阿哥,但卻絕口不提讓通貴人從聽雪軒搬走的話。
比如,太皇太後有意將小阿哥送去阿哥所,但通貴人卻是以死相逼,說怕人害死她的孩子,死活不答應,太皇太後沒法子,便任由她去了。
又比如,小阿哥出生幾日後,皇上隻是替小阿哥取名叫胤禶,但並未將他的名字上玉蝶……
如此一來,眾人自不好按順序稱呼這孩子為五阿哥,隻能一口一個小阿哥叫著。
大家更是忍不住紛紛猜測,是不是皇上也覺得這孩子活不長?
但這話,卻無一人敢當著通貴人的麵說。
通貴人瞧著貓兒一樣的兒子是小心盡力,暫時放下仇恨,親自照顧起兒子來,更是不知道從哪兒聽說自己哺乳能叫孩子長得壯實些,不顧喜鵲等人反對,親自哺育起孩子來。
剛出生的嬰兒約莫每個時辰都要喝奶,也不分白天黑夜,喜鵲等人原以為通貴人隻是一時興起,可通貴人倒真的堅持下來。
孩子竟也一日日壯實起來,到了滿月,也長到了六斤多。
映微從皇上聽說這消息後,不由感歎道:“……真是為母則剛,通貴人正在月子裏,本就該好好休息,這般日夜不輟照顧小阿哥,隻怕是憔悴的不成樣子。”
“如今她是誰都不相信,除去喜鵲,連老祖宗送去的人都不信,總覺得有人要害她的孩子!”皇上說起這話來也頗為無奈,他去勸過通貴人兩次,可通貴人卻視若罔聞,根本不聽,他便也隻能任由通貴人去了。
想及此,他不願繼續這個話題,隻道:“對了,今日就是瑪禮善成親的日子,明日一早該進宮給皇額娘磕頭謝恩,你可想瞧瞧他那位福晉?”
映微先前聽皇上說起過這人,此女乃商戶出生,家中獨女,父母雙亡後家產幾欲被叔父強占,卻被她保了下來,後來更是將生意越做越大,在京城都小有名氣,若不然,郭絡羅一族也不會找到她認為義女。
對這樣的女子,映微有幾分傾佩,但更多的卻是羨慕和好奇,想要看看這人到底長什麽模樣。
可她想了想還是搖頭道:“還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到時候後宮中又是謠言紛紛。”
“更何況,明日他們除去給太皇太後,太後娘娘請安,肯定也是要去翊坤宮走一趟的,時間緊張,嬪妾就不耽誤他們的時間了。”
皇上不以為意道:“這有何難?你若怕人說閑話,朕明日陪著你一起去慈寧宮就是了,這下,朕看誰還敢亂嚼舌根子!”
映微這才笑著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