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回去的路上, 映微是心生激動,高興不已。
等著皇上前來鍾粹宮,都察覺出她的好心情來:“……前幾日朕就聽老祖宗說你親手做的一口芙蓉酥很是不錯, 不僅味道好, 裏頭還加了茯苓, 對身子也好, 就是做法繁瑣, 沒想到你今日卻親手也給朕做了一份。”
映微笑著道:“您這話說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話, 先前您若是想吃,隻管與嬪妾說一聲就是,不僅沒說, 還將這事兒記在心上,如今說出這番話來倒叫嬪妾覺得冤枉的很。”
說著,她更是親手奉上茶盅道:“嬪妾今日聽太皇太後她老人家說您過些日子想去清華園避暑?”
“沒錯。”皇上是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小心思,明知故問道:“好端端的, 你問這些做什麽?”
映微挽起皇上的臂彎, 柔聲道:“嬪妾也想去。”
她難得撒嬌,皇上是心情大好,捏了捏她的鼻子:“你放心好了,朕就算忘了誰, 也不會忘了你的。”
說著, 他更是道:“朕都想好了,你就住在蔚秀園, 這院子寬敞, 前院種的有葡萄藤等一些果樹, 有個小池塘,朕記得後院好像還有一個湯池, 冬病夏養,你若閑來沒事去泡泡也是好的。”
“最要緊的是,這蔚秀園與朕住的承澤園挨的很近,朕去瞧你也方便。”
映微高興道:“多謝皇上,等著去了清華園,嬪妾一定時常給您做芙蓉一口酥吃。”
她這大餅雖畫的不太大不太圓,但卻叫皇上樂嗬嗬的。
當日,皇上要去清華園避暑的消息就傳遍了六宮每一個角落,眾妃嬪皆躍躍欲試,就連向來深居簡出的榮嬪等人都流露出感興趣的樣子。
想想也是,紫禁城再大再好,困在裏頭時間久了也就憧憬外頭的天地。
雖說後宮妃嬪不能人人皆去,但這名單一日沒有確定下來,大家都是心懷希冀。
等到了翌日溫僖貴妃前去承乾宮請安時,眾妃嬪的注意力才被她分散了些,一個個人的目光在溫僖貴妃與佟貴妃麵上遊離,似乎想從她們麵上瞧出些什麽端倪來。
佟貴妃一早就收到消息今日溫僖貴妃將來承乾宮請安,別提有多高興,甚至連溫僖貴妃的位置都是她親自安排的——稍前於安嬪等人,但卻落在她下方半步的距離。
溫僖貴妃是姍姍來遲,像沒看見眾人的眼神一般,扶著採雲姑姑的手請安:“姐姐,本宮來遲了,還望姐姐莫要見怪!”
映微:喲,這下更有意思了,溫僖貴妃在佟貴妃跟前自稱“本宮”,可見根本就沒有覺得她的身份遜於佟貴妃。
果不其然,佟貴妃臉色一沉:“坐吧!”
接著,她便是刻意與相交好妃嬪言語,大有冷落溫僖貴妃之意。
可溫僖貴妃本就不是什麽善茬,再加上有惠嬪等一眾與她關係不錯的妃嬪在,一時間,兩位貴妃可謂是分庭抗禮,精彩絕倫。
像映微這些人則是看戲不怕台高,樂得看笑話。
不過她倒是發現溫僖貴妃“養病”小半年,與從前莽撞的性子比起來倒是沉穩了些。
她的眼神落於站在溫僖貴妃身後的採雲姑姑身上——這人從前就是鈕祜祿皇後跟前最得臉的宮女,是鈕祜祿皇後的左膀右臂,隻要溫僖貴妃肯乖乖聽她的話,就不會像從前似的犯傻。
等著映微出了承乾宮大門,通貴人很快就追了上來,撞了撞她的胳膊道:“……你說溫僖貴妃的病早不好晚不好,怎麽偏偏這時候好了?是不是溫僖貴妃也想跟著皇上去清華園?”
通貴人越說越覺得有這個可能性:“到時候太皇太後與太後娘娘肯定是要一起去清華園的,這麽大的後宮肯定要留個管事兒的,佟貴妃應該不會去,所以溫僖貴妃就挑中這個時候,想要去清華園爭寵……”
尋常妃嬪都以為如此。
映微皺皺眉,若是她昨日沒有前去慈寧宮請安,聽到太皇太後那幾句話,她也會這樣以為,隻是如今,她卻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殊不知還真叫映微猜對了,太皇太後之所以不允許溫僖貴妃繼續裝病下去,是因為佟貴妃行事太過。
這後宮裏的大事小事,沒一樁沒瞞得過太皇太後的眼睛,她老人家前三日知道佟貴妃打算等烏雅常在誕下孩子後,抱養在自己身側。
她老人家知道這事兒後是勃然大怒。
皇上去年不光大封六宮,更是言明嬪位以上的妃嬪便有資格親自撫養自己的孩子,也正是因此,惠嬪一直對養在宮外的五阿哥放心不下……
甭管烏雅常在這一胎是男是女,她都沒資格撫養孩子長大,但叫太皇太後動怒的是佟貴妃行事狠辣,想要以子為要挾,一輩子將烏雅常在捏在手心裏。
偏偏佟貴妃以為自己這事兒做的縝密,到了傍晚時還親自去了慈寧宮一趟,先是與太皇太後請安,接著則去“探望”了烏雅常在。
這話,五日之前佟貴妃就托彭嬤嬤帶給了烏雅常在,話裏話外的意思很明白——烏雅常在若願意舍去這個孩子,那她就能許諾烏雅常在一個嬪位。
如今佟貴妃坐於炕上,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烏雅常在,嘴角噙著幾分冷笑。
好些日子不見,烏雅常在不僅沒有如眾人想象中那樣胖了,反倒清減不少,可見在慈寧宮的日子也不是十分舒坦。
一時間,佟貴妃是臉上的笑意更甚:“……彭嬤嬤前幾日與你把話都說清楚了,你考慮的怎麽樣?”
“機會難得,你若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你也別以為自己能住在慈寧宮養胎,就能高枕無憂,你就算能平安將肚子裏的孩子生出來,可這孩子能平安長大才是!這幾年,宮裏頭折損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
說著,她掃了眼戰戰兢兢的烏雅常在,繼續道:“你如今還年輕,又貌美,第一個孩子舍給本宮,本宮許你一個嬪位,等著你再有孩子出生,就能養在自己身邊,不然就算你這孩子不養在本宮膝下,也會養在別人身邊的。”
烏雅常在一言不發。
除去最開始住進慈寧宮的那幾日她心裏踏實不少,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心裏越來越不踏實,因為她知道,佟貴妃不會放過她的。
前幾日佟貴妃帶給她的話,更是叫她猶豫不決。
這可是嬪位啊!
雖說她近來得寵,可後宮中位居嬪位,貴人位置的妃嬪少說有十幾二十來個,走一路,她不知道要與多少人請安。
等她晉了嬪位,就再不必仰人鼻息,就能居於一宮之主位。
她很是心動。
佟貴妃身邊的彭嬤嬤見她這般不言不語,也柔聲相勸,可烏雅常在依舊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
到了最後,佟貴妃也是耐心全無。
她覺得自己尚且年輕,又不是不能生,壓根沒必要抱恙別人的孩子,可架不住彭嬤嬤與額娘好生相勸,她隻能答應。
誰知她剛站起身來,正欲離開時,烏雅常在抬眸看向她:“貴妃娘娘,嬪妾願意……”
她們兩人之間的交易很快就叫太皇太後知道,她老人家知道後長長歎了口氣,並沒有多言。
蘇麻喇嬤見狀,勸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不必太過於操心,更何況,佟貴妃進宮幾年,一直沒有身孕,興許會將烏雅常在肚子裏的孩子視為親子。”
“這話,你信嗎?”太皇太後苦笑一聲,搖搖頭:“哀家隻是覺得可惜,從前佟貴妃也是心地良善的一個小姑娘,你瞅瞅,這才進宮幾年啊,竟像變了個人似的。”
“倒是那烏雅氏,從前哀家就不大瞧得上她,如今她這般行事,哀家倒是一點都不意外,可皇上卻偏偏被她那小家子做派給蒙蔽了去。”
蘇麻喇嬤替她老人家捏著肩,笑道:“您放心,皇上心裏有數著了。”
***
映微怕是做夢都想不到,她好不容易幫著烏雅常在脫離佟貴妃掌控,佟貴妃不過略衝著烏雅常在勾勾手指頭,賞烏雅常在些蠅頭小利,烏雅常在又陷了進去。
不過以映微的性子,她就算知道,也不會太過於在意。
凡事不可過於勉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
她近日一門心思都放在要去清華園一事上,自得到皇上私下的承諾後,她每日忙的很,忙著收拾衣裳、首飾、琴譜,更不忘留在鍾粹宮的阿圓與小全子好生照顧那一對鸚哥兒。
很快,皇上前去清華園的時間就定了下來,定於下月初。
至於陪皇上一同前去清華園的妃嬪卻沒有幾個,除去映微,還有溫僖貴妃並幾個嬪位的妃嬪,零星幾個貴人、常在,至於失寵已有數月的宜嬪自不在其中。
等著消息出來後,不少妃嬪是極失望。
被留在後宮中料理瑣事的佟貴妃自也失望得很,但她卻也漸漸明白身居高位,有舍必有得這個道理。
皇上原打算帶著烏雅常在一塊去清華園的,可太皇太後卻道她有孕在身,不宜長途跋涉奔波,還是留在宮中養胎的好。
烏雅常在與映微說起這事兒時是滿肚子羨慕:“……皇上對你可真好,要是我也能跟著你們一塊去清華園就好了,往年夏日皇上在清華園一住就是一兩個月,等著皇上回來,我的肚子更大了,到時候怕是人也胖了,皇上瞧見我時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
“你這是什麽話?”映微笑著安慰她道:“你哪裏胖了?你也莫要胡思亂想,安心養胎才是。”
烏雅常在垂眸,沒有接話,一臉失望之色。
她身邊的宮女低聲道:“赫舍裏主子,不如您幫著去勸勸皇上吧?我們家常在真的很想去清華園,自知道這消息後高興的像什麽似的,前幾日還挺著大肚子給皇上做了好幾件裏衣,想著叫皇上帶去清華園穿,如今……”
烏雅常在掃眼看向她:“別說了,這事兒不是叫赫舍裏主子為難嗎?”
映微笑了笑,她是一點都不覺得為難,畢竟她壓根沒打算前去皇上跟前開口的意思:“皇上自有皇上的安排,你做的東西,皇上肯定會喜歡的,雖說皇上向來不缺這些,但這也是你的心意。”
她幾句勸說後,烏雅常在總算是心情好些了。
其實吧,烏雅常在並非一定想去清華園避暑,而是她擔心她長久不見到皇上,映微會恩寵愈增,皇上會忘了她。
今日烏雅常在一番話卻是提醒了映微,好像她從沒有送過皇上禮物。
皇上對她向來不錯,投桃報李,她也得有所回報才是。
可是,送什麽好了?
映微有些拿不準主意。
春萍出主意道:“……奴才覺得,您不如與烏雅常在一樣,給皇上做些裏衣,襪子,這些東西既是貼身之物,又不會太過顯眼,招人嫉恨,奴才可是打聽過了的,後宮妃嬪一般都是送這些東西給皇上的。”
映微有些猶豫。
當即她想起第一次夜裏見到皇上,皇上見她衣衫單薄,所以解下披風給她穿上,後來她將披風洗幹淨了要還給皇上,皇上卻說衣裳留在這兒,得在她這兒備幾件衣裳,以備不時之需。
映微連聲吩咐春萍將那披風取下來。
她原本就沒多少信心,瞧見陣腳細膩,刺繡精巧的披風更是喪氣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女紅,隻怕拿不出手。”
琴棋書畫上她還算勉強,可女紅方麵,她真是一點天賦都沒有。
春萍瞧瞧披風,又想想自家主子的手藝,很有眼力見的沒有接話。
映微是垂頭喪氣。
前去別院該準備的東西都已準備的差不多,映微這幾日便思來想去,不知道該給皇上準備什麽禮物。
後來她與春萍好一通商量,還是覺得給皇上做些襪子比較好。
這東西最簡單,畢竟姑娘們最開始學做女紅時都是靠做襪子練手,她也是這般,按理說這手藝不會太過於生疏。
映微向來是個行動派,當即就開始忙活起來。
她又是差內務府送透氣的料子來,又是勤學苦練起來……
她到底還是高估了自己,等著她做出一雙襪子來,手指已被紮了兩個針眼。
春萍見狀是心疼不已,偏偏映微是個不服輸的性子,偏要與自己較勁兒,說要將這些料子都做出襪子來。
等皇上過來時,映微更是獻寶似的將做好的那雙襪子拿給皇上看。
皇上什麽好東西沒見過,瞧見映微拿出來的襪子是哭笑不得,正欲打趣幾句,缺見著映微指腹塗著膏藥,將她手拉過來一看,道:“你這手是怎麽了?”
映微低著頭沒好意思接話。
要是叫人知道她連襪子都做不好,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皇上的眼神落於春萍麵上。
一旁的春萍當即一個激靈,連忙跪地道:“皇上,是主子給您做襪子時傷了手指頭!”
映微覺得怪不好意思的。
誰知皇上卻是仔細摩挲她的手指頭,皺眉道:“你這是做什麽?朕難道還能缺了你那幾雙襪子不成?”
映微卻是正色道:“皇上,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皇上缺不缺是您的事兒,可嬪妾做不做,那是嬪妾的事兒。”
說著,她含笑看向皇上:“前幾日嬪妾聽烏雅常在說起給您做裏衣的事兒,嬪妾的女紅自是比不上烏雅常在,可想著皇上對嬪妾的好,嬪妾卻對您什麽表示都沒有,所以這才想著給您做幾雙襪子,還請皇上莫要嫌棄。”
皇上抬手就將案幾上的襪子遞給一旁的顧問行,吩咐他好生收起來:“你送給朕的東西,朕自然不會嫌棄。”
說著,他掃了一眼放在炕上的籮筐,這籮筐他前幾次就瞧見了,隻是並未放在心上,還以為映微與尋常女子一樣靠做些針線打發打發時間。
如今他才後知後覺想起來,映微平素根本不好這些,正色道:“剩下的這些襪子也不必再做了,朕不需要你回報什麽,隻要你每日高高興興快快樂樂的就行。”
映微搖搖頭:“皇上,嬪妾還是想將這幾雙襪子做完。”
說著,她更是抬起受傷的左手,道:“這是最開始戳傷的,這幾日嬪妾的手藝進步了不少,沒有再戳到手指頭。”
皇上想了想,認真道:“你若真想給朕送些東西,不必做襪子了,這襪子做起來麻煩,你給朕做一個香囊吧!”
香囊?
映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她可是聽阿圓說起過的,給給皇上送禮物最忌諱的就是香囊,畢竟這東西是日日要掛在身上的,讓人瞧見豈不是多事?
皇上似猜到她在想什麽,笑著道:“朕並不是要你做平素掛在身上的香囊,就你這手藝,你做的香囊也得叫朕掛的除去才是。”
“朕啊,是想要你做一個日日壓在朕枕頭底下的香囊。”
說著,他更是揉了揉眉心道:“如今到了夏日,朕本就睡得不大好,再加上公務繁多,有的時候朕一個人在乾清宮睡得並不踏實。”
“前幾日孫院正開了些助眠的藥材,到時候你做了香囊,將這藥材裝進去,朕日日將這香囊壓在枕頭底下,若你不在朕身邊,也有這香囊陪著朕!”
映微一聽這話,頭點得宛如小雞啄米,當即便問皇上喜歡什麽顏色與紋路。
到了在前去清華園的前一日,映微緊趕慢趕,總算將香囊做好給皇上送了過去。
她做的香囊是寶藍色並蒂蓮紋路的,與尋常方方正正的香囊並不一樣,她做的是一個環形朵紋形狀的,下頭的絡子上還串著一顆顆小小的南珠,十分精巧。
映微對這香囊挺滿意的,但皇上收到香囊時卻是笑了笑——這是小女兒家才用的東西,他哪裏會用南珠和金絲線?
可就算這般,皇上還是好生吩咐顧問行將東西收到枕頭下頭,更交代他明日動身前去清華園的時候也莫要忘了。
***
翌日一早,皇上便帶著浩浩****一群人出發前去清華園。
皇上與太皇太後等人的馬車自在最前頭,映微身份不顯,馬車在後列,可就算這般,依舊擋不住她那好心情。
聽著外頭傳來喧嚷的聲音,一早起來的映微是半點睡意都沒有,與春萍,阿柳猜測如今馬車行至何處。
等著日頭漸漸起來,映微便覺得昏昏欲睡,馬車裏雖擱著冰塊,依舊有些憋人。
好在很快就到了清華園。
映微被太監帶去了蔚秀園。
這院子不愧是皇上替她選的,她一進去就能感受到一陣陣涼意,一旁的小太監更道:“……這院子離湖邊不遠,便是到了盛夏,也有水風吹過來,連冰都不必用了。”
映微很是滿意,瞧著前院葡萄藤上已長出一顆顆青澀的小葡萄,更吩咐小卓子好生照顧它們,說不準等著他們回宮之前還能吃到這葡萄。
眾人都很高興,就連向來沉穩的阿柳的話也多了起來。
映微留下阿柳與小卓子在院子裏收拾,自己則帶著春萍前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這是紫禁城中的規矩,每到一處便要問候太皇太後與太後一番,詢問她們身子可還受的住。
和映微想的一樣,太皇太後並未見她,並未見每一位妃嬪,更是放出話來——別院不比紫禁城內規矩繁多,叫她們不必拘束,更不必前去給她與太後請安。
太皇太後都這般發話,原還想著拿捏貴妃身份一番的溫僖貴妃也不好拿喬,也放話眾人不必前去陪她說話。
映微是愈發高興,隻覺得自己不說無拘無束,起碼比起在紫禁城裏卻是鬆快不少。
等著映微從溫僖貴妃處回來時,這蔚秀園已收拾的差不多,阿柳更是高興道:“……主子,這園子裏有個小廚房,皇上將才派了兩個廚娘過來,說主子若是不想吃膳房送來的吃食,隻管吩咐這兩個廚娘開小灶。”
映微笑道:“那敢情好,晚些時候你就問問她們有沒有什麽拿手菜,等我逛完園子回來吃。”
話畢,她就要帶著春萍出去逛一逛。
清華園就是後世的暢春園,若她沒有記錯的話,過上幾年皇上才會重修這清華園,並將此處改名為暢春園。
這地方乃是前朝所建,雖年代依久,卻依舊富庶雅致,處處顯露出皇家的底蘊與氣派。
將才馬車駛入進來,一路走來,映微很喜歡這地方。
到了湖畔,微風習習,湖麵上粼粼波光,隨處可見開的正好的紫薇花與挺拔肆意的柳樹,映微更是忍不住道:“……怪不得先前皇上時常夏日來此處小住些日子,若我是皇上,隻怕我住在這裏會舍不得走。”
春萍也忍不住點點頭:“對,這裏比不得紫禁城規矩那麽多,從明兒起,主子不必日日前去貴妃處請安,這裏的妃嬪也沒那麽多,清淨得很……”
這話若是叫映微在宮裏頭聽到,肯定要提點春萍幾句的,可在這兒,地大人少,她都覺得鬆快不少,隻覺得沒必要將下頭的人管那麽緊。
又走了幾步,映微隻見一個小小的人影。
她再仔細一看,這不是太子是誰?
這次皇上前來清華園避暑,不光有妃嬪一同前往,還有太子與幾位阿哥。
因身份尷尬,為避人口舌,映微在宮裏頭瞧見太子不僅不會上前,還會繞道而行,就怕有人嚼舌根子,但是今日,她瞧著太子隻帶著兩個小太監在湖邊徘徊,那兩個小太監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卻是不能不管。
映微上前請安。
太子冷不丁聽到人聲兒,嚇了一大跳,看了看映微,奶聲奶氣道:“你是……姨母?我記得你!”
映微笑著道:“多謝太子還記得我,不過太子這是要做什麽?您怎麽一個人過來了?湖邊危險,若是一不小心落水了就不好了。”
說著,她更是掃眼看向跟在太子身邊的兩個小太監道:“如何太子身邊隻有你們兩個人伺候?”
那兩個小太監是知道映微的,當即嚇得連忙跪下,連聲認罪,可旁的話卻是一個字不敢說。
太子皺著眉頭道:“姨母,是我趁完顏嬤嬤不注意自己偷偷溜出來的,你也別怪他們,是我與他們說,若是他們將此事告訴完顏嬤嬤或者皇阿瑪,就治他們的罪!”
尋常長輩聽到這話已出言責怪,映微缺蹲下身子,看著太子的眼睛道:“那您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做嗎?湖邊危險,您年紀尚小,若是出了事兒該怎麽辦?更何況,這地方不比宮裏,要是有壞人怎麽辦?”
太子嘟著嘴,有些不高興道:“我,我就是想要出來看一看走一走。”
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五阿哥與我說過,他會遊水了,夏日泡在水裏涼颼颼的,可舒服了,我也想遊水。”
話畢,他更是忙道:“這是咱們兩之間的秘密,你可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這是自然。”映微雖一口答應下來,但心裏卻思量起來,這五阿哥正是惠嬪所出的長子,如今皇上膝下兒子並未重新序列,所以後來的大阿哥如今尚排行第五,幾個月前剛從宮外接回來。
她並不想將小孩子想的太壞,可身在紫禁城,很多事她不能不多想:“五阿哥會遊水嗎?這麽厲害!連我都不會遊水了……”
“對,五阿哥可厲害了!”太子從小長在皇上身邊,被保護的極好,如今突然出現個兄長,對五阿哥是極其崇拜:“五阿哥不光會遊水,還會釣魚了,說是命人捉幾條小蟲子,用繡花的針燒彎,將蟲子穿在針上,就能掉起魚兒來……”
小孩子說起這些眼睛裏是亮晶晶的,更是絮絮叨叨說個不停,恨不得想要自己親自試一試才好。
映微卻是越聽越皺眉,不管是遊水也好,還是釣魚也罷,這些都是極危險的,一不小心,連命都沒了。
偏偏五阿哥算準了太子不會在皇上跟前提起這些,太子是儲君,是大清未來的帝王,皇上也好,還是他身邊的人也罷,都對太子管教極嚴,每日散步都是擠出來的時間,哪裏敢在這些閑事上耽擱時間?自然是偷偷摸摸出來玩。
這時候啊,就愈發容易出事。
太子本是興趣盎然,說著說著卻見映微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聲音也漸漸低了下來:“姨母,是不是你和他們一樣,覺得我是太子,每日就該安心念書,不該惦記這些?”
映微瞧著眼前隻有五六歲的孩子,若擱在尋常百姓家,這般大年紀的孩子正在父母跟前耍賴玩鬧,頭一次大著膽子摸了摸他光禿禿的小腦門,笑著道:“自然不是,我隻是在想五阿哥可真厲害啊,小小年紀就會遊水,我小時候可笨了,纏著阿瑪要他請人教我遊水,可我學了幾天就一點興趣都沒有,不肯再學,我想,若是太子願意學遊水一定很快就學會了,隻是,隻是……”
說到這兒,她的話頭止住了。
太子的興趣頓時被她勾了出來,“隻是什麽?”
“隻是學遊水太嚇人了點!”映微看著太子那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他那胖乎乎的小臉,很難將眼前這個小娃娃與多年後那個被廢的太子聯係到一起:“太子您想啊,水下黑漆漆的,什麽都看不見,乳娘小時候曾與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水下可能有水鬼,不過這應該是騙人的。”
“可就算水下沒有水鬼,卻也有螃蟹啊,泥鰍啊,它們保不齊會咬你的腳,更不必說水下的石頭,水草會劃傷你的腿腳。”
“至於釣魚,嗯,小時候我也曾學過一陣,可整日在大太陽底下還是怪無聊的,好不容易釣上來東西,指不定不是魚。”
太子瞪大眼睛,驚愕道:“那會是什麽?”
“水蛇啊!”映微瞧他那小模樣,覺得有點好笑,她可沒有騙人,說的那都是實話咧:“您見過蛇嗎?這水蛇長得與蛇差不多,不過要小一些,雖說水蛇無毒,卻還是怪嚇人的,咬起人來也還是怪疼的。”
果不其然,太子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也不說要釣魚,更不說要學遊水之類的話了。
映微深知小孩子不能嚇,雖說她這話是實話,可落在小孩子耳朵裏還是怪嚇人的,隻道:“不過啊,不管是遊水,釣魚也好,還是別的事兒也罷,都是有風險的,就像太子跟著諳達們學騎射,不也是危險嗎?可有諳達們盯著,不就沒事兒了?”
“如今在別院,規矩沒有在紫禁城多,若是您真的想遊水或者釣魚,大可以與皇上說一聲,要皇上陪您一起試一試,到時候若真有什麽事兒,皇上也能保護您不是?”
太子點點頭。
在他的心裏,他皇阿瑪是天底下最厲害的人。
當下他就道:“那,那……我就先回去了,可別叫水蛇跑出來了。”
他最怕的就是蛇。
還記得先前他隨著他皇阿瑪一同去木蘭圍場打獵,就算他被皇上抱在懷裏坐在馬上,可遠遠瞧著那蛇吐著舌頭,直衝他而來,將他嚇得直哭……
那時候就算他隻有三兩歲,很多事情都忘的差不多,可想起那條蛇來還是覺得害怕。
映微瞧太子身後隻跟著兩個小太監,這兩個小太監也就隻有十五六歲的年紀,不大靠譜的樣子,生怕出了什麽事兒,便牽起太子的手道:“我現下沒事,不如就送太子回去吧。”
太子乖覺點點頭。
這一路上,太子也打開了話匣子,問起映微如今進宮可還習慣,問起皇上對映微可還好。
這副小大人的做派叫映微覺得有些好看,站在皇上和大臣等人的角度上來看,太子如此甚好,小小年紀就有了一國之儲君的做派。
可站在映微的角度上,站在一個正常人的角度上來看,映微覺得這孩子未免太可憐了些。
她攥著太子的小手正微微失神,下一刻就聽見太子道:“……姨母,前些天你送給我的衣裳我收到了,謝謝你。”
隻是完顏嬤嬤並不準他穿,更說什麽若皇上知道他與赫舍裏一族來往過密會不高興的。
他不明白,眼前這人是自己皇額娘的親妹妹,朝中大臣索額圖是自己的叔祖,他們對自己好,自己與他們親近不是應該的嗎?皇阿瑪為何會不高興?
這話,他沒有說。
小小年紀的他早已知道有些話是不能往外說的。
一提起這事兒,映微便覺得有些汗然,她女紅一向不怎麽樣,送給太子的春裳大多是春萍動的手,不好意思道:“您喜歡就好,您與我之間根本不必道謝的,如此,太見外了些。”
太子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來,十分可愛。
隻是越臨近他所居的小院,他臉上的笑容便越少,到了距離院子隻有百來米遠距離的時候,他竟踟躕不肯往前走。
映微不解道:“太子,您這是怎麽了?”
太子一副欲言又止,不肯多言的樣子。
映微掃向他身後的兩個小太監,那兩個小太監更是一副左顧右盼,不敢對上映微的眼神。
映微一瞧,覺得此事很不對勁,柔聲道:“太子,這是有什麽事兒嗎?您帶著兩個小太監偷偷跑出來,若是不願回去可不成,隻怕這院子裏上下的人都已經快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