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多狡計
◎你還管我的死活?也不怕我莫名其妙就給人宰了!◎
殺陸九郎當然是來自馮公的指令。
馮公謹思縝謀,一派長者的深睿,心底自有決斷。韓家兄妹年輕識淺,不知給刁滑的小無賴誑了幾回,底細全透了出去,既然已貶抑了童紹,當然不會留下另一個隱患。
當他應酬歸來,得知命令受挫,大為不快,“平日到底如何懈怠,連一個街痞都處置不了?讓他逃出來大鬧一場,回頭又要聽韓家小子囉噪!”
幾個管事麵露慚色,跪地的守衛頭都不敢抬。
馮公捺下鬱怒,踱了幾步,“去叫那丫頭,說我有事要談,隻要人不在身邊,你們清楚該怎麽做。”
管事小心稟道,“韓七姑娘沒留在宅子裏,帶人走了,歇在城中一處客棧,韓小將軍暫時還不知此事。”
馮公默了片刻,冷冷一哂,“罷了,毛丫頭要固執隨她去,童紹那邊可有動靜?”
管事回道,“在府中大發雷霆,打了兩個美姬,虞候的兵守著大門,請見的一概不許入,暫無其他動靜。”
童紹城門大鬧,不外是為放人進來,必須尋到這些人的去處,以近幾日最為關鍵。
馮公也不多言,“著人盯死了,一隻鳥都不要放過。”
馮公惱火之餘,小七也很氣悶,她還是頭一回碰上陸九郎這種人。
這少年簡直是個無窮無盡的麻煩精,平空折騰出一堆事,對自己的狡詐毫無愧疚,卻一得理就不饒人,完全不知好歹。
他到處受緝,當然不能明著進客棧,小七將他托上二樓進了屋,房門一關就要求不斷,既要好吃好喝,又要香湯沐浴,還挑剔床褥陳舊。
小七幾疑太過寬容,這小子該打一頓才老實,但想他的確受了些委屈,還是忍了下來。
陸九郎本有賭氣之意,沒想到她竟然都應了,愕然之餘也有些得意,舒舒服服的在屏風後洗沐換衣,幾道熱菜也送到了房間。
陸九郎許久未曾這般享受,吃得心滿意足,肚腹撐圓,夜也深了。
小七見他擱了筷子,好脾氣的問,“飽了?還要什麽?”
到底是個女人,拿著點錯處就服軟,陸九郎心裏美滋滋,覺得她順眼了三分,“今日夠了,明日再看,先歇了吧,不必擔心,我絕不會對你有非份之想。”
小七也不答話,取出一根繩索,三兩下將他捆成一條蟲,扔在了胡榻上。
陸九郎驚怒又不敢高聲,“你做什麽!”
小七慢悠悠道,“你這般滑跳,捆上才能放心,不必擔心,我絕不會對你有非份之想。”
陸九郎知道自己作勢過頭了,低下姿態,“我的性命全靠姑娘,自會聽話,不必如此。”
小七熄了燭火,在另一邊的床鋪睡下,“聽話就先捆著吧,恭桶在你旁邊,勉強些也能用,不必喚我了。”
少女安然睡了,陸九郎一陣惱怒一陣恨怨,瞪著她咬得腮幫子生疼,最後倦意上來,還是迷迷糊糊的睡了。
等梆子敲過四更,陸九郎被尿漲醒了,繩子綁得極有技巧,留了活絡能讓他扭曲起身,他借著窗縫的月光蹦去恭桶尿完,忽然覺出不對,往床鋪一看,居然空無一人。
小七在時他作天作地,一見人沒了影,頓覺刺殺隨時襲來,不免有些慌了,不敢再回胡榻,曲身滾進了床底。
他提心吊膽到天光漸亮,窗欞一響,有人翻身入室,陸九郎看著落地的雙足,心終於安了。
床外驟然一暗,是小七俯身望來,她愕然道,“你躲在這裏做什麽?”
陸九郎扭了半天拱不出去,弄得全身蛛網,狼狽又惱怒,“你還管我的死活?也不怕我莫名其妙就給人宰了!”
跟進來的阿策翻了個白眼,將他拖出來解了繩,打鈴喚夥計送來稀粥與饅頭。
兄妹二人是夜查去了,蕃姬的宅院牆頭懸有暗鈴,地麵伏了警線,擊石一試就有人出來查看,隨時有監守。這就更古怪了,一個以色事人的蕃姬何需如此?
阿策和小七當著陸九郎不好商討,啃著東西食不知味,均在思索。
刁滑的少年猶在指責,將三分委屈訴成了十分。
小七心不在焉的聽,捏著饅頭忽生一念,望住他,“陸九,要是想探知一座宅子的情形,裏頭防衛嚴密,有什麽辦法?”
胡娘子依例在巷口做針指,尋思過幾日再去西棠閣尋阿策一勸,隻要憨小子開了竅,媒人的酬銀不就有了?
一個婆子詭秘又興奮的揣著菜筐過來,“差役來了!巷尾的小蹄子窩藏逃犯!”
胡娘子一怔,巷尾不正是阿策瞧上的蕃姬?她趕緊將東西一攏,與幾個婆嬸一道奔去。
蕃姬的宅院外果然熱鬧,街坊鄰裏圍了一大圈,幾個差役凶神惡煞的將宅門捶得震天響,裏頭卻沒有一絲回應。半晌才見牆頭架了木梯,一個老仆探頭,隻說主人不在,不敢開門,窩藏逃犯則是絕無此事,硬生生給了閉門羹。
一個私娼居然如此強硬,連差役的查緝也敢拒之門外?
圍觀的百姓嘩然,個個伸長了脖子打望,恨不穿透高牆,望見宅子窮凶極惡的逃犯。
差役也愕了,他們平日作威作福,對著平民凶蠻慣了,本來也覺得舉發的消息未必是實,打算借搜檢刮些銀兩罷了,哪想到對方理都不理,不禁大怒,一邊讓人去衙門報訊,一邊找東西砸門。
就在前院鬧聲沸騰,攻城一般咣咣砸撞不休之際,後門悄沒聲息的走了一個仆人。又過了一會,院側有黑影翻縱入院,懸絲雖然引動銅鈴,給砸門的動靜一蓋,微弱得幾近無聲。
小七落地環視,後院是個馬廄,養著幾匹壯馬,疏疏落落長些雜草。她輕悄的往前探,穿了幾進不見異樣,突然角門有人,她騰身勾簷上屋躲過。
待仆人行過,她俯在屋脊一瞰前院,眼瞳驟然一縮。
庭院內年輕的蕃姬麵色蒼白,近乎癱在地上,身邊圍著幾名仆役。
二十餘個剽悍的蕃人持著彎刀,堵在大門後殺氣騰騰,外麵的差役哪知裏麵一群凶神,兀自撞得震響頻頻,門灰簌落。
正當相持不下,撞門聲突然停了,四周變得異常安靜,蕃姬發出了一聲低泣。
胡娘子擠在人群中幸災樂禍,隻恨少了一把瓜子,眼看來援的一幫子官差到了巷口,就要將那不知死活的賤婢拖出來,忽然一騎縱來,攔住了差役。
馬上的男子不知說了什麽,差役的頭領連聲應諾,刹時偃旗息鼓,灰溜溜的帶人退了。
圍觀百姓沸聲而議,胡娘子目瞪口呆,望宅子的眼光都變了,沒想到蕃姬如此能耐,攀上了貴人,連禍藏逃犯的罪嫌也不了了之。她正悻悻,突然在人縫裏睃見了阿策,頓時大喜,喊了兩聲奮力擠過去又沒影了,惱得直跺足。
阿策瞧見了她立時溜了,在後牆接到跳出來的妹妹,轉去了僻處。
小七詳述所見,“門邊圍了二十三個,屋內應該還有不少,我沒敢驚動,宅子下頭一定有暗室。”
阿策越聽越是凝肅,“阿爹進城前要拔了這根毒刺,得探出大致人數,同樣的招數不能用兩次,還要再想個法子。那小子雖然刁滑,腦筋倒靈光,你問問可有計策?”
話一出口他也覺得不對,一個箝在手中的小無賴,卻成了軍師一般,著實不大愉快。
小七不語,思了一會,“陸九郎心思鬼,不宜讓他知曉太多,我想起一則,宅裏藏了這麽多人,這些日子如何吃喝?”
阿策驀然一醒,雙眸一亮,“我去打聽給宅子送肉的商販!”
小七細致的補充,“還有賣米麵的、賣油的、賣柴火的、大致就清楚了。”
二人分頭行事,待探得差不多,阿策去尋馮公商議。
小七回了客棧,一推門屋裏空空,餘下一堆散落的繩子,陸九郎又逃了,這人如一隻千跳萬變的滑鱔,稍有疏忽必然生變。
她著實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方在尋思,發覺案上留了一方短箋。
我去杜槐大人府上相候,務請姑娘同來,若入夜未至,將邀大人於馮府相迎。
作者有話說:
今天五一,加更一章,祝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