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陰雲翻滾, 血雷閃爍,天上的攻擊不曾停止,新一波的攻擊即將落下。
但地上的眾人卻完全沒有在意天上的血雷。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那剛剛揮出絕世一刀, 於半空中持刀而立的紅衣之人身上, 目光裏混雜了疑惑,震驚,激動, 懷疑,不敢置信等等複雜的情緒。
那情緒太過於激烈,以至於久久都無人說話。
或許是過於不敢置信。
畢竟已經死去的人又怎能複活?
但如果不是那人,這世上又有誰人能使得出那樣驚才絕豔的刀法?
更何況, 雲霄君已經先一步叫出了聲。
他叫他“小師叔祖”。
那樣久遠又溫暖,世上隻有一個人曾獨自擁有這個稱號。
絕不會認錯。
羅雲怔怔地看著謝危,不由上前一步, “小……小師叔祖……你是小師叔祖?”
話落, 他又猛地想起麵前這人的身份和事跡。
這是合歡宮的少宮主,曾死皮賴臉不顧臉麵打扮得那樣妖豔嫵媚去勾引雲霄君, 大庭廣眾下向雲霄君示愛, 他們還見過好幾次他被雲霄君毫不客氣扔出去的畫麵。
萬劍宗內所有弟子都嫌棄他, 萬劍宗外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可以說這個人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完完全全詮釋了“聲名狼藉”這四個字是怎麽寫的。
就算最近他突然性格大變,但以前的事跡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就算這人怎麽和小師叔祖相像,他們也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就像之前他明明和明尊一樣領悟了生之法則, 明明和明尊一樣擅刀, 穿紅衣, 同樣的極品火靈根,甚至氣質背影行為舉止都有些相似, 但這些人愣是想都沒往這方麵想。
畢竟明尊再怎麽說也是一位長輩,怎麽做得出不擇手段勾引晚輩這種事情呢?這實在是無法想象。
而現在,正是這個他們斷定絕不可能是那人的存在,偏偏使出了和他一樣的刀法,這對於所有人來說都像是三觀被強製重塑了一遍,充滿了一種怪誕的荒謬感。
以至於羅雲說出這句話時,又本能地搖了搖頭,難以置信道:“你怎麽可能是小師叔祖?這……這不可能的……”
所有人的表情都和他差不多。
至於其他人,原本被弟子們收入袖中的元嬰們也一個個飄了出來,由光影構成的虛幻臉孔上各個表情奇異,說不清是懷疑多還是震驚多,一個個都是一副三觀震碎懷疑人生的表情。
這樣極端的對比實在是太過挑戰人的心裏接受底線了。
花瀲抱起手臂站在一旁,表情也有些複雜,卻不是幸災樂禍的看戲,而是混雜了一些心酸與歎息。
他並沒打算插話,這樣重大的事情本就該由主人親自出麵,他做什麽都是越俎代庖。
而被所有人這樣注視的人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或者說是心累。
身份暴露於他而言並沒什麽難以接受的,反正身份總得暴露,以前靈魂沒歸位時的所作所為雖然難以被人接受,但他心境本就開闊,早便釋懷了,一直不過隨緣罷了。
他擔心的是司昆。
辛辛苦苦隱瞞了那麽久的秘密,眼看對方的因果線再有一次續接就可以徹底恢複了,猝不及防之下突然暴露。
謝危不可不說是挫敗的。
但當時的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所有刀法之中他最熟悉最擅長最能確保萬無一失救下司昆的,隻有九重刀法的最後一式。
當時他幾乎都沒來得及多做思考,隻是本能下就那麽揮出去了,等看到那八十一道燦烈刀芒長虹貫日般衝天而去的時候,他就知道壞了。
但事已至此,已無可挽回。
尤其是在聽到身後那一句“小師叔祖”時,他的身影猛地一僵。
這句話好似是證實了他的預感,身後那人已經徹底將他認出了。
那也就代表著,他的因果線已經被強製拉長。
他是認出了自己,但這份強製續來的因果能維持多久,完全取決於不可知的命運,一旦那被強行拉長的因果線徹底斷裂,他們之間也就真的再無緣分。
永遠不可見,永遠不可說,永遠不可觸。
永遠都在錯過彼此。
這就是強行續接的代價。
因為這份沉重的心理,以至於在看到眾人質疑震驚的眼神,聽到羅雲不可置信的嘀咕時,他也沒什麽心思去解釋了。
他就這麽沉默了許久,最後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唇角卻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宛如什麽都沒發生一般。
“好久不見啊,小醋龍,見到我還驚喜嗎?”
然而即便神情動作依舊如常,他的聲音卻不可遏製的帶了一些沙啞。
司昆瞳孔驟然一縮,漆黑的瞳底霎時泛起了水光。
那一瞬間他腦海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沒有想,滿腦子都是“小師叔祖還活著”這七個大字,驟然的驚喜竄上心口,滿漲的情意幾乎要將他淹沒,他猝然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肩膀,聲音都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音。
“小師叔祖,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真的是你對嗎?你真的是他?你真的回來了,你回來了……”
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過來過去就這麽幾句話,仿佛除了這個問題,再無其它重要的事情。
謝危無奈地看著他,眼眸深處卻藏著一絲深深的悲涼。
乍然歡喜,幾多憂愁,不知何時就得分離,此後再無機會可見。
他抬起手握住司昆激動的手臂,手指不自覺用力,仿佛要牢牢抓住這不可握住的緣分。
他微笑著說:“是的,我回來了,我不會再走了。”
這句話落,旁邊頓時響起一大片倒吸冷氣的聲音。
這句一錘定音的話顯然讓這群人一直懷疑的事情落到了實處,由此掀起的風浪不可謂不震撼,但兩人誰都沒去理會他們。
隨著手臂上被握住的地方力道逐漸加重,那股子疼痛感終於把司昆激動的神思慢慢拉了回來。
他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一件事。
小師叔祖回來了。
小師叔祖作為謝危回來了。
謝危就是小師叔祖。
他喜歡的人是小師叔祖。
司昆:“……”
司昆火熱的腦海漸漸冷靜了下來,眼神僵直地看著謝危,表情慢慢裂開了。
他感覺自己掌下握著的肩膀都仿佛要燙到了自己,明明之前恨不得離他越近越好,這會兒卻像是躲避什麽恐怖的東西般乍然鬆開了手,猛地後退了幾步,一向表情極少的臉上甚至都有了幾分驚魂未定。
謝危一臉懵逼地看著他,“……怎麽?”
難道是他終於也反應過來因果線的問題了?可這表情怎麽不像是悲傷呢?
司昆嘴唇動了動,想要說點什麽,卻發現無話可說。
總不能說“小師叔祖我喜歡你但我喜歡的不是你是謝危”……吧?
那一刻司昆的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對小師叔祖那是純純的對長輩的尊崇和敬愛,沒有一丁點旖旎的感情,畢竟那時候謝危整天戴著個醜萌醜萌的麵具,他還隻有一丁點大,屁感情都不懂,怎麽可能生出什麽情情愛愛?
但現在,突然發現喜歡的人和尊敬的人是同一個人,兩種完全割裂的感情一點都不相融,敬愛和旖旎互相衝擊,導致司昆的心情格外複雜。
一方麵想接近他,一方麵又因為心裏罪惡的褻瀆感想離他遠遠的,一時間表情都有些淩亂。
其他人看在眼裏,眼神裏的同情濃得都快溢出來了,但同時溢出來的還有嫉妒。
他們勉強再勉強,好不容易接受了麵前這人是自己敬愛的小師叔祖這件事,就被迫看小師叔祖寵別人。
任誰都能看出來謝危對司昆那與眾不同的好,遙想當年,小師叔祖在萬劍宗後宮捭你地雨露均沾,哪會有什麽偏愛,可之前不僅對著雲霄君瘋狂追求,現在第一次身份暴露後還一個勁逮著司昆安慰,跟他們連一句交代都沒有,這讓他們怎麽不嫉妒?
但再嫉妒也沒用,謝危的眼神壓根兒都沒往他們身上瞟一眼。
他本來就因為因果線這件事情極度敏感,這會兒看著他這副崩潰的表情,不自覺往前走了一步,“你這是怎麽了,幹嘛這副表情?是懷疑還是不信任,我都可以解釋……”
“噔噔噔!”
司昆猛然後退了好幾步,因為情緒過度起伏,瞳孔都縮成了窄窄一線,但隨即又反應過來自己反應過大,忽地停住。
他怔怔看著謝危,聲音略有些暗啞,“為何偏偏是你……為何是你……”
謝危眉梢一挑,“我怎麽了?怎麽就不能是我?”
司昆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因為思緒混亂,他的聲音也有些散亂,“我慶幸是你,又偏偏不想是你……”
他深吸一口氣,那一瞬間他幾乎有種將所有一切脫口而出的衝動,“你知道嗎,我一直對你……”
“轟哢!”
天空驟然一道雷霆閃過,血紅的顏色將整個世界都映照得宛如在流血。
因為主人驟然變化的刀法,生之法則缺了供應,火焰已經開始逐漸占據了下風。
好不容易彌合住的一些裂縫又開始崩裂起來。
防禦陣法被破了一個洞,所有人都已力竭,作為陣心的司昆也受傷不淺,再也負擔不起下一波更加劇烈的攻擊。
一切似乎已步入絕境。
但謝危的表情卻不曾變過。
他仰頭看了眼天空,又看了眼四周所有人。
這裏有他照看著長大的宗門晚輩,有他最喜歡的崽崽小醋龍,有他曾經教過的算是半個的弟子,有剛剛不顧一切幫過他們,以身祭煉替他們擋下血雷的元嬰們,也有一臉憤不顧死,打算步他們後塵的其他人。
這裏的所有人,都是想要救這個瀕臨崩毀的世界的。
不管心思如何,至少如今他們都心懷大義。
如今天道環境惡劣,世道險惡,人道也被迫險惡,這些人已經算是修真界裏一束照亮世間的光了。
死在這裏,怕是這個世道會更加艱險。
他淡淡一笑,紅蓮刀往肩上一抗,姿態灑脫又肆意,說不出的好看。
“放心,你們不會有事,所有人都會活著出去,少不了任何一個人。”
他轉頭看向欲言又止被閃電打斷話語的司昆,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微微一笑,“即便以後見不到麵,你也要記得你的承諾,帶著那些遺族好好活下去,不枉你作為祭塔之主的責任。”
司昆心裏“咯噔”一跳,頓時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謝危身上突然燃起了一簇金色的火焰,那火焰越來越大,漸漸包裹了他全身上下,他身周上下都化成了一片火海。
“唳!”
猛然一聲高亢的鳴叫聲響起,一隻巨大的金色鳳凰浴火而出,細長脖頸高高昂起,紅色的眼眸在眾人身上最後一遍掃過。
接著,它雙翼猛地一拍擊,掀起一股猛地狂風衝天而起,如一輪金虹貫日,直擊天空!
“轟哢!”
一道幾十米直徑的血色閃電猛然落下,比第一波閃電強了足足幾個階層的強大威勢讓空氣都在害怕地戰栗。
金鳳不避不閃,淩霄直上,與那血色閃電悍然一擊!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