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月光
六月伊始，初夏來臨。
季節更替讓空氣裏的燥熱感更明顯了，室外清風如絲雲如棉。
溫念予這兩天在星城錄製綜藝節目，是賀璿臨時讓她來錄的，一是看她有一陣子沒露臉了，得找找存在感，二是要帶帶公司剛簽的新人歌手。
今天是最後一期錄製。
後台，溫念予坐在化妝鏡前，拿著手機玩自拍。
這期錄製的主題是“暗戀”，嘉賓都要打扮成青春年少的模樣，溫念予的服裝是一套粉色的JK製服。
微卷的長發被化妝師梳成了雙馬尾，露出頎長的後頸。劉海軟而蓬鬆，秀氣的眉毛若隱若現。
因為要貼合主題，溫念予今天的妝容是素顏妝，讓她精致的五官無修飾，露出真實而清澈的甜美。
一旁的喬琳湊到鏡頭裏，很快又縮了出去，“同是女人，為什麽差別就這麽大啊？”
溫念予懶得理她，這話她聽了無數遍了，可以完全忽視，專注地對著手機鏡頭wink，笑起來梨渦淺淺，臥蠶飽滿。
喬琳又往手機鏡頭裏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氣，慢慢呼出，感歎道：“我的予啊，沒能跟你一起讀高中，是我一生的遺憾。”
溫念予心裏滋生出幾分成就感，她從小就沒有什麽朋友，長大後也沒什麽能留得住的朋友，而喬琳的話非常直白地表達著，對她們友誼的肯定，這無疑是讓溫念予驕傲的。
“沒事，高中才三年，”溫念予跟喬琳貼了貼頭，“我們認識了五年呢，不遺憾。”
“嗯呐，”喬琳蹭蹭溫念予的馬尾發梢，“不過我還挺好奇的，你高中時候的好朋友都有誰呀？現在還有聯係麽？”
高中。
好朋友。
不合時宜地，溫念予想到了陸斯衍的名字。說起來，高中時光裏，跟她相處最多的人，好像還真是陸斯衍。
溫念予脫口而出：“沒聯係了。”
“為什麽啊？”喬琳一臉好奇地問：“是早早就準備了要出道，所以不與人深交麽？”
“不是啦，”溫念予搖搖頭，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記憶碎片，頓了頓，敷衍一句：“就莫名其妙不聯係了。”
“扣扣扣——”
休息室的人忽然被敲響，門外傳來女士的聲音，“哈嘍溫老師，方便打擾一下麽？”
“來啦，”喬琳忙從椅子上起身，往門口走去，“可以的可以的！”
推開門，看到是節目組的編導，喬琳笑得禮貌，“劉老師，請問有什麽吩咐麽？”
說完側身，留出縫隙讓編導進來。
溫念予也起身，轉身靠在梳妝台上，笑著跟編導打招呼：“劉老師，好久不見呀。”
“好久不見啊念予，”劉姐上下打量溫念予，而後看著她化著淡妝的臉，“最近狀態不錯哦，看著真的像是十七歲的少女耶，以前在學校不少人追吧？”
這個問題算是問對了，溫念予以前在學校確實是校花般的存在，隻不過沒有多少人追。
確切的說是沒有多少人敢追，她身邊一直就隻有陸斯衍一個男人會靠近，其他人多是寫情書。
數秒過去，溫念予笑答：“沒有啦，在學校的時候大部分學生都是以學習為主，沒什麽人有別的心思。”
編導很懂地斜著眼：“那你呢？你有沒有除了學習以外的心思？”
溫念予再度噎住，按在化妝桌上的雙手稍用了些力，指尖發白。
編導走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是這樣的，因為最近初戀那部電影很火嘛，裏麵的主人公是雙向暗戀，所以我們這期節目的主題是有關於暗戀。”
編導從節目台本中抽出兩張卡片，遞給溫念予。
溫念予拿著卡片，看到上麵寫的字，愣了愣：“他是什麽樣子？”
她不明白，提著調子問：“劉老師，這是什麽意思啊？”
編導溫吞一笑：“你暗戀的人是什麽樣子？寫上去就可以啦，等會兒錄製的時候，大家都要說一說的。”
腦海裏的畫麵突然開始不受控製地出現某張臉，溫念予咬著牙，心虛地搖搖頭：“我沒有暗戀過誰，怎麽寫啊？”
“怎麽可能？”編導的眼神堪稱驚恐，“那個年齡，那個環境，怎麽可能會沒有喜歡的人。”
溫念予還想說些什麽，又把話咽了下去。拿著第二張卡片，看到上麵寫的是——你想對十七歲的自己說？
這個還算簡單，溫念予點點頭：“好的，那我現在寫。”
編導很忙，起身說：“那我先出去了，快要開場了，準備一下哈。”
“好的老師。”溫念予乖巧點頭。
編導出去後，溫念予坐在化妝鏡前思考了良久，而後抬筆在兩張卡片上，分別寫了兩個字。
節目錄製得愉快且順利，隻是溫念予後麵玩遊戲輸了，要接受的懲罰是賣萌五連拍。
說是懲罰，其實也是福利，看現場溫念予的粉絲多，加的一個寵粉環節。
拍攝完，大屏幕上停留著溫念予雙手比心的照片。女主持人略顯誇讚地帶節奏，“哇塞哇塞，念予真的太甜了，甜妹榜Top1實至名歸。”
男主持人搭腔：“是啊是啊，人美歌甜，好適合我們今天的主題啊！”
場內一位男演員更是直接表白：“其實溫念予老師就是我的理想型，我年輕的時候，暗戀的就是這個類型的女孩子，她從我身邊走過，我都覺得風是甜的。”
“誒？說到暗戀，”女主持人笑道：“這不是咱們這期節目的主題嗎？”
男主持人：“是的，咱們節目還給每位嘉賓都發了兩張卡，想必在場的朋友們都已經填寫好了吧？”
幾個嘉賓坐在旁邊，像小孩兒一樣地配合：“寫好啦～”
女主持人說：“念予坐在最前麵，那我們先來看看念予的卡片上寫了什麽吧！”
溫念予平靜的內心忽然被敲了一下，一陣緊張感油然而生。
其實她的卡片上並沒有寫什麽深入主題的話，但是她在寫卡片的時候，想到的那張臉，會讓她臉頰發熱。
大抵是。
暗戀與他有關吧。
女主持人走到溫念予身前，像王子行禮般的姿勢朝溫念予伸手：“可愛的念予同學，快把卡片交出來！”
溫念予提著裙擺微微蹲身，笑得很甜：“請收下我的表白信。”
“好的！”女主持人走到台中，對著攝像頭翻開了溫念予的卡片。
純白色的卡紙，粉金色的筆，寫下靈動而鋒芒的字。
“他是什麽樣子？”
溫念予的答案是——耀眼。
女主持人哇哦一聲，“所以念予同學對暗戀者的描述是：耀眼。非常簡單而直接，不錯不錯。”
男主持人也拿著一張卡片，“那我們來看第二張，念予同學想對十七歲的自己說什麽？”
卡片對向鏡頭。
溫念予的答案是：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答案也帶出來一些話題，場上聊了一會兒後，進行錄製的最後一個環節。
女主持人：“除了我們在場的嘉賓，節目組還給其他藝人發了卡片，讓我們來看看其他藝人的卡片上寫了什麽吧，相信大家也很好奇！”
所有人都看向舞台上的大屏幕，期待著會是哪些人，寫下哪些話，溫念予也不意外。
而屏幕上出現的第一張卡片，讓她看到了兩行非常熟悉的字體。
又醜又扭曲。
跟陸斯衍的字很像。
三秒鍾的時間，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屏幕上的白紙黑字和落款，場子直接炸了。
“天呐天呐！”
伴隨著台下觀眾的起哄聲，女主持人激動得跳了起來，在場子裏亂走，“我看到了什麽？這是真的嗎？陸斯衍兩張卡片的答案，竟然都跟溫念予的一模一樣！”
男主持人：“是的！你沒有看錯！我也沒有看錯，大家都沒有看錯，真的是一模一樣！”說著，他還把手裏的卡片，對準了鏡頭。
一模一樣的卡紙。
一模一樣的內容。
落款是溫念予和陸斯衍。
所有思緒都在瞬間暫停，撲通撲通，是心跳加速的聲音。溫念予雙手捧著話筒，雙眼微瞪，屏幕上的畫麵無疑給她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像是電影裏的劇情一般，發生在了她和陸斯衍身上。
難以置信。
足有半分鍾，場麵都難以控製，溫念予不知道最後的錄製是什麽心情，她整個人都在放空呆滯，後麵錄得迷迷糊糊。
下場後，賀璿打來電話，再次問她跟陸斯衍是不是發生過什麽，她還是撒了謊。
說就是一起錄過歌的一麵之交，世界上有很多巧合，不需要想太多。
回程上飛機前，溫念予發了一條微博，圖片配了四張今天穿JK製服紮雙馬尾的錄製照片。
然而下飛機後，喬琳一臉詭異地把手機遞到她麵前，給她看微博熱搜詞條：陸斯衍抱著愛心讚了溫念予。
溫念予：“……”
-
兩天後，首都。
華語之音頒獎典禮現場，鎂光燈傾瀉下來，將橢圓形的舞台照得過分華麗而高級。
而高達四層的觀眾席內，幾乎無處不是陸斯衍的紅色燈牌，排麵就像是陸斯衍在開個人演唱會，亮眼而壯觀。
舞台上站著一位身著長裙的女主持人，手裏拿著一個打著“華語之音”LOGO的台本。
“好的，接下來要頒發的是本次頒獎典禮的最後一個獎項。”
女主持人的表情和眼神讓場麵嚴肅而緊張起來，她凝了凝氣，加重了咬字：“華語之音最佳專輯銷量獎…是誰呢？”
“讓我們恭喜——歌手陸斯衍！”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場內響起炸裂般的吼叫聲，陸斯衍這三個字被粉絲們整齊而有氣勢地重複叫著。
得獎者本人優雅地坐在嘉賓坐席的最前排，聽到自己的名字後，眼神中沒有任何對宣布結果後的驚喜，隻有標準的麵無表情。
台上的女主持人笑得更標準：“恭喜，有請歌手陸斯衍上台領獎。”
陸斯衍這才站起身，整了整西裝扣子。
西裝是純黑色的絲絨戧駁領，高奢品牌量身定製，筆挺而高雅。
銀色的月牙吊墜掛在頸下，是一抹十分閃耀的亮眼。
陸斯衍往台上走去，是放鬆又挺拔的勝利者姿態，微抬的下巴和輕垂的睫毛，看著有些高傲。
上了台，拿了獎，也是話少：“感謝粉絲，榮幸之至，意料之中。”
領完獎下台，陸斯衍就離場了。進了後台走廊，空無一人，他把獎杯遞給陳昭霖：“捧著。”
“好嘞哥。”陳昭霖雙手捧著獎杯，跟在陸斯衍旁邊，“這獎杯可真重啊，含金量高。”
陸斯衍淡說：“還行吧。”
陳昭霖嘿嘿笑著：“今晚過後，百度百科就又多了一個獎項介紹，真不錯啊哥，給你當經紀人是我做得最對的決定！”
陸斯衍瞥他一眼，嘴角勾起：“你挺善變，前幾天還說辭職來著。”
“別管我了哥，一派胡言亂語你別聽，我這輩子都要跟著你！”
陳昭霖越說越激動，想起半個小時前，陸斯衍在舞台上扶麥深情唱情歌的樣子，嘴咧到了後槽牙：“你今天的舞台真的絕了啊，這熱搜不得掛個三天三夜啊，項明澤完全被你秒殺。”
陸斯衍恣意笑著：“內娛誰最閃瞎眼？”
陳昭霖：“那不得是陸斯衍！”
快走到休息室門口了，前方一間休息室的門被打開，走來一位四十來歲的著名男主持人。
他看到陸斯衍，臉色變得不怎麽好，直直地朝陸斯衍走過去。
然而擦肩而過，陸斯衍都沒給他一個眼神，完全無視他的存在，甚至連一旁的陳昭霖都沒對他有什麽表示。
“喂？”身後傳來男主持人的聲音。
陸斯衍停下腳步，似乎聽到了不可思議的話，緩緩回眸看著他，眼神裏是藏不住的冰冷：“叫我？”
男主持人明顯一怔：“不然呢？這裏還有誰？”
陸斯衍慢動作地轉身，雙手插兜，動作和表情裏都帶著極大的輕蔑，身高也給了對方一種極強的震懾感。
他開口：“你叫人都這麽叫？”
男主持人仰著頭：“對待沒禮貌的人，我就是這麽叫的。”
說著上下掃著陸斯衍，切了一聲：“真以為自己是什麽東西啊？拽成這樣，見到前輩不知道彎腰打招呼？”
陳昭霖表情僵了些，但是沒開口說話，他知道陸斯衍不會怕，更不會低頭。
即使對方是出道十多年的老前輩。
“跟你彎腰啊？”陸斯衍的皮鞋尖敲了敲地，冷冷哼嗤：“你配麽？”
“沒禮貌的東西！”男主持人變了臉，眼睛也瞪了起來，“還沒紅幾天就拽成這樣，眼裏沒人了是吧？”
氣氛降到極點，但陳昭霖絲毫不慌。他站在陸斯衍旁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以陸斯衍的背景，在娛樂圈裏還真沒有不敢得罪的人。
“我記得你。”陸斯衍突然說了這四個字，“你在娛樂圈裏欺負新人，我沒意見。”
他往前走了一步，距離更近，壓迫感更強，男主持人的臉需要抬更高，才能對上他的眼神。
陸斯衍沉默了兩秒，冷聲說：“但是溫念予前兩年上你的節目，你故意潑了她一臉麵粉，又逼她喝了一整杯白醋，還把她的衣服抓爛了。”
男主持人似乎被戳中了，提高了音量：“那是她玩遊戲輸了，節目組給她的懲罰。”
“是她沒讓你揩到油吧？”
陸斯衍抬手，指尖抵在男主持人胸口，重重一推，“人能做成你這樣，挺敗類的。”
男主持人後退兩步，靠到了助理身上，立馬怒了：“幹什麽？你還敢跟我動手是吧？”
陸斯衍瞪著他，眼神裏滿是警告：“滾遠點，別再讓我看到你。”
他說完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了休息室，任由門外的人發狂怒吼。
陸斯衍把頸上的項鏈扯下來甩桌上，嘴裏低罵一句傻逼，眉眼間是藏不住的煩躁。
陳昭霖把獎杯放在一邊，嫌棄地說：“這人可討厭了，我以前帶的新人就被他欺負過，打招呼彎腰彎的不夠深都要被他罵一句，還經常喜歡揩女明星的油。”
“他簽的哪家公司？”陸斯衍做了個手勢，示意妝造師過來卸妝。
“明天讓他別幹了。”
“好像是星娛。”陳昭霖試探地問：“明天我給陸總打個電話？”
陸斯衍淡嗯一聲。
陳昭霖開始收拾東西，趕晚上的飛機，忽然想起來什麽，急道：“對了，忘記跟你說了，有一檔節目叫解憂音樂館，編導打電話給我了，問你去不去。”
陸斯衍閉上眼睛：“不去。”
陳昭霖繼續說：“是一檔慢節奏綜藝，邀請五位歌手一同參加，請的應該都是流量歌手，不會降低你的檔次。”
陸斯衍：“不去。”
陳昭霖：“主要是以直播的方式接聽觀眾來電，傾聽他們的煩惱，並給出你認為最好的解決方式。”
陸斯衍：“不去。”
“直播完了會有聽眾點歌，然後你們現場live演唱。”
“不去。”
陳昭霖表情一變，“節目組還請了溫念予。”
陸斯衍睜開眼睛，“去。”
“不去是吧？”陳昭霖裝模作樣地拿出手機，“行，那我跟編導回話了，就說你沒檔期。”
陸斯衍給了他一個眼神。
似乎在說：你敢試試？
“我記得你說的不去。”陳昭霖故意問化妝師：“他剛剛是不是說不去？”
化妝師微笑：“霖哥，從你第一次問開始，衍哥一直說的是去，並不是您說溫念予也參加之後，他才說去的。”
陸斯衍：“……”
“所以你跟溫念予到底是什麽關係？”陳昭霖癱在沙發上，實在是好奇，滿眼求知：“我不信你這麽高調，又是關注又是點讚的，隻是因為一起錄了一首歌。”
“快說吧，你們是什麽關係？”
空間裏靜謐了幾秒鍾，陸斯衍似乎想起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抬手捏了捏眉心，開口嗓音低啞：“被她甩過。”
“哦吼？！”陳昭霖驚訝到兩眼放光，身板都打直了，“沒想到啊拽哥，你竟然還被人甩過？而且那個人是溫念予？！”
……氣氛凝固住，陳昭霖緩衝了兩秒，開始了一連串的追問。
“什麽時候啊？什麽原因啊？”
“你們談了多久？誰追的誰？”
“你們是初戀吧，什麽感覺？”
“那個……進行到哪一步了？”
“手都沒牽過。”陸斯衍答完這一句，自嘲地輕笑：“被甩的莫名其妙。”
看見陸斯衍垂下了腦袋，抬手抵住額頭，發出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讓空間裏的氣氛驟然變得沉寂起來。
陳昭霖了解陸斯衍，這時候，再好奇也沒有繼續追問，但心裏也有了大概的答案。
看來他那段初戀，談得很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