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白月光
溫念予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隻能看著手辦離她越來越遠。
商場裏倏然響起了送賓曲,溫念予像是被催促了一般,心髒驟然開始發慌。
一位女店員看溫念予一直站著不動,於是眼神試探地朝她走去,“您好女士,請問有什麽可以幫到您?”
溫念予抽空對女店員微笑,“您好,我想請問一下,貴店的鳳凰於飛手辦,確定是隻有那一個了嗎?”
女店員點頭,“是的女士。”
“好的…謝謝。”溫念予說完,再次將視線投到前方正在買單的男人身上。
收銀員說話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裏:“先生,這款手辦的價格是一千四百五十八元,本店支持任何付款方式。”
嘀的一聲,掃碼付款成功。
店員拿著手辦問:“我們有免費的禮盒包裝服務,請問您需要嗎?”
男人沒說話,微不可見地點了頭。
交易完成,手辦已經是別人的了,溫念予咬了咬唇,垂下睫毛,沮喪地轉身走出店門。
她耷拉著腦袋往商場側門的方向走去,那個門出去了可以直通一家麻辣燙店。
她今天還沒有吃過東西,肚子餓得咕咕叫。
跟著指示牌走出商場,卻看見外麵已經下起了小雨,而溫念予沒有帶傘。
屋頂上打著一盞暖黃色的暗燈,被雨夜的潮濕裹挾著,顯得氣氛有些沉。
一種無法言說的失落感悄然湧起,加重了溫念予心裏的不愉快。
她突然覺得今天很不美麗,喬琳的禮物沒買到,自己還連家都回不去。
前方緩緩駛來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了側門口。
溫念予在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給經紀人,派輛車來送她回家。但這幾天的小雨都是陣雨,估計車還沒來雨就先停了,倒是折騰人。
等了一兩分鍾,側門裏走出來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
他目的明確地站到了溫念予身後,把手裏的精美禮物盒貼到溫念予手上。
“走挺快。”
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溫念予縮了下肩膀,本能地回頭,對上男人隱晦不明的眼神。
剛剛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情,溫念予不打算理他,悶悶地又把腦袋轉回前方。
男人從溫念予身後,繞到她身前。
他肩寬腿長,往溫念予麵前一站,幾乎占據了溫念予眼前所有的畫麵,讓溫念予眼裏隻能看見他。
莫名感覺到一陣壓迫感,溫念予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你…幹什麽啊?”
男人把裝著鳳凰於飛的禮物盒,貼在了溫念予胸口。
溫念予:“?”
這是什麽意思?
“要麽?”男人說了兩個字。
想到裏麵裝的是什麽,溫念予的心情像是過山車,反應有些遲鈍:“嗯?”
男人重複那兩個字:“要麽?”
溫念予的思維慢了半拍,意識到男人在說什麽,她立馬抬手抱住了禮物盒,語氣激動:“要的要的,謝謝您!”
在溫念予看不見的黑色口罩之下,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大事搞定,溫念予鬆了一口氣,心情也在瞬間如過山車地升了上去,“我要怎麽付款?”
“不用。”男人視線下挪。
看到溫念予手背上有一條結痂了的細紅痕,眉心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要的,”溫念予要去掏手機,“我掃您收款碼,給您兩千湊個整。”
“不用。”
男人還是盯著溫念予的手背,靜看了兩秒,沒再說什麽,轉身往黑色邁巴赫車邊走去。
溫念予愣愣地抱著禮物盒,覺得這人有些莫名其妙,還是問了句:“先生,您確定不收款麽?”
這個問題沒得到對方的回應。
男人上車後,車並沒有直接開走。時間靜止了三秒,雨珠落下的聲音入耳格外清晰。
接著,溫念予看見車後座的車窗被降下來半扇。同時,一把收納規整的黑色雨傘被人從車窗內遞了出來。
那隻拿著雨傘的手,指骨輕彎著,骨節修長精細,在瑩黃色的燈光之下,顯得有些冷白。
明白傘是要給自己的,溫念予抱著盒子小跑過去,接住了雨傘撐開,微微欠身,“先生,謝謝您的雨傘,還有手辦。”
話剛說完,溫念予看見車裏的男人取下口罩,淡淡吐出兩個字:“不謝。”
車內開著香檳色的氛圍燈,溫念予看清楚那張臉的瞬間,腦袋唰地一片空白,神經緊繃如弓弦,嘴角的笑容也逐漸僵住。
車裏是陸斯衍。
竟然是陸斯衍?
陸斯衍三個小時前不是在首都麽?晚上突然閃現來申城了?
今晚發生的事情很不可思議,溫念予的思維轉不過彎了,心跳頻率在不斷加速,握著傘柄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了些。
她怔怔地看著陸斯衍的側臉,所有想說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闊別五年,五年間互不打擾。
卻在這普通的五月裏,意外遇見了兩次。
溫念予自己都難以想象,這種概率極小的事情,怎麽會發生在她身上。
陸斯衍沒有要看溫念予反應的意思,對司機說了兩個字:“走吧。”
隨後他升起車窗,紫色鍍鉻條在溫念予眼前消失。
黑色玻璃擋住了陸斯衍的臉,也隔絕了溫念予的視線。
隨著車輛開過,溫念予也直了起身,木訥地看著前方的車尾。
雨珠墜在傘頂,隨傾斜的弧度滑落,嘀嗒在溫念予腳邊,濕了鞋尖。
她撐傘站在雨中,抱著禮物盒,猜測著陸斯衍有沒有認出她。
應該沒有吧。
如果認出來了,應該不會給她傘,畢竟他們現在的關係,比較難以和平相處。
前方的車開得越來越遠,變成一個模糊的影子,消失在拐角處。
雨天路稍堵,邁巴赫在馬路上緩慢地往前蠕動。水珠凝在玻璃上,折射出窗外的光怪陸離。
開車的是司機劉叔,從陸斯衍小學時就開始載陸斯衍了。
他看上去四十來歲,麵相老實,“小陸,剛剛那位是溫小姐麽?”
陸斯衍抬眸,有一瞬驚訝:“她遮得那麽嚴實,你都認出來了?”
劉叔笑了笑:“聲音聽著像,而且,你總不會對別的女孩子親密。”
陸斯衍頓了好幾秒,嘴裏似有似無地擠出一個嗯字。
“看來你今天還真是來得巧啊,隨便買個東西,都能碰見溫小姐。”劉叔小心地開著車,不敢再多問溫念予的事,轉了話題問他:“不過你今晚真不打算去見見陸總?”
“隨便。”陸斯衍把手往褲兜裏一插,身子往後躺倒,閉上了眼睛。
劉叔懂了他的意思,在前方紅綠燈口左拐,往別墅區的路開去,“反正回來了一趟,還是去見見吧,都在等你呢。”
車內剛安靜下來,陸斯衍的電話鈴就響了。他不耐煩地皺了下眉,掏出手機接聽:“說。”
電話那頭傳來經紀人陳昭霖的聲音,“我的哥!你人呢?”
陸斯衍:“哥在申城,無事勿擾。”
“申城?!”聽陳昭霖的反應,感覺他簡直要跳腳了,“我還在首都呢,你跑申城了?”
陸斯衍:“嗯。”
“嗯?”陳昭霖被陸斯衍的態度氣到,扯著嗓子吼道:“誰給你訂的機票?誰?沒有我的允許,誰給你訂的機票去申城?”
陸斯衍十分淡淡:“我家有飛機。”
陳昭霖默了默,態度忽然平緩了許多,“哦對,你家有飛機,你姑姑還是我老板。”
“但是,”陳昭霖欲哭無淚,聲音都帶著哭腔,“大哥啊,就算你家有飛機,你也不能這樣啊,晚上的采訪我去給你采啊?”
陸斯衍:“好。”
陳昭霖:“……”
“好你大爺!”陳昭霖要氣炸了,直接開罵:“這是我最後一天當你經紀人,今天過後咱們就是路人了,拜拜。”
聽到如此嚴重的話,陸斯衍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哦,行吧。”
陳昭霖從跟著陸斯衍到現在,兩年了,提過不下十次辭職的事情,但是礙於陸斯衍給得實在太多了,他到現在還幹得好好的,陸斯衍後來也就都沒當回事了。
陳昭霖又補了一句:“這次是真的!”
陸斯衍不屑地勾著嘴角,“你隨意。”
“隨意就隨意,”陳昭霖停頓了兩秒,在陸斯衍掛電話之前,又問:“走人之前,我想知道你閃現去申城幹嘛了?”
陸斯衍閉上了眼睛,沒去想他後媽生日宴的事情,腦海裏全是今晚發生過的畫麵,最後停留在溫念予賣萌求手辦的表情上。
他心尖像是有輕柔的羽毛拂過,留下酥麻的癢意,表情也變得略帶享受。
電話裏的陳昭霖:“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我也好去跟主辦方說。”
陸斯衍:“我來申城…看月亮。”
陳昭霖簡直要被氣炸了,說話能轉八百個調子,“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麽?我他媽就吃個飯的時間,你直接跨省溜了,陸斯衍你不幹人事兒!”
“我又不是HR,幹什麽人事?”陸斯衍掛了電話,把手機扔在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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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念予到家後,鞋襪都濕了,因為她不小心踩進了水窪裏,而且還連著踩了三個。
也許是因為看見陸斯衍了,後勁兒有些大,她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思緒也亂成一團。
商場離家沒多遠,溫念予卻覺得走得有點兒累,懶得去弄東西吃。
洗漱完,她實在餓得不行了,隻能去煮些餃子墊一墊。吃餃子的過程中,腦海裏完全被陸斯衍那張臉占據住了。
從過去式,到現在時,不停地變換交替。
這個人像是有著極大的魔力,一旦出現,就會久久消散不掉,讓溫念予的思維隻圍著他一個人轉。
那天晚上,溫念予又夢見陸斯衍了。
夢裏,是一個燥熱的下午,蔥鬱的林蔭小路上,天空飄著火燒雲,蟬鳴清脆不止。
他們都穿著藍白色的校服,清爽又幹淨。
陸斯衍往前走,溫念予往後退。
她舉著手機,攝像頭對準陸斯衍,逗他:“陸斯衍同學今天看起來也很不開心的樣子,能采訪一下是又被爸比揍了麽?”
陸斯衍步伐懶洋洋,單肩背著書包,板著臉,“別拍,一張十萬。”
“可以講價麽?一張十塊可以麽?”
溫念予往陸斯衍身前湊,逗小狗似的:“嘬嘬嘬,陸斯衍,笑一個!”
陸斯衍握住她的手腕,去搶她手機,“你先做個示範,讓哥看看怎麽笑。”
溫念予毫無反抗之力,手機很快被陸斯衍拿在了手裏,對準了溫念予的臉,“溫小予,笑一個。”
“那我要便宜一點,一張五萬。”說著,溫念予兩手扯著書包帶子,對著攝像頭笑了起來,梨渦深深,“茄子~”
陸斯衍按下攝像頭,將畫麵定格住。
那是一個明媚又燦爛的笑容,溫念予清澈的雙眼在夕陽下閃著光亮,精致小巧的臉上是十七八歲時獨有的青澀稚嫩。
拍完照,陸斯衍的神色跟剛剛不太一樣了,眉眼間的煩悶全都消散不見。
他懶散地把手機遞給溫念予,“笑得不錯,繼續保持。”
“那現在該你笑了!”溫念予奪回手機,對準陸斯衍的臉,“陸斯衍,快笑!”
看陸斯衍遲遲不做表情,溫念予誘導般地說:“陸斯衍,茄子~”
陸斯衍嫌棄地瞥她一眼,“傻不傻?”
說完,繞過溫念予,往前走去。
這條林蔭路很長,溫念予在他走出去幾步後,對著他的背影,拍了一張照。
陽光打在陸斯衍身上,白皙的後頸似在發光。溫念予被相機裏的背影勾住思緒,一時間沒跟上陸斯衍的腳步。
而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那張背影前的臉,在陽光下笑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