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個陳蘭君,是真的不像話!”
一走進教員室的大門,數學老師就向陳蘭君的班主任秦老師抱怨。
“兩三年了吧,沒見過她這麽不尊重老師的學生,我在上麵講課,她在下麵自己搞自己的!這是怎麽個意思?我教不了她,對嗎?我說她要是真有本事,去年她就該考上大學走人了。還會在這裏繼續複讀?那就是沒什麽本事嘛。”
這一連串的話,劈裏啪啦下來,像倒豆子一樣,令秦老師都懵了。
她提起一邊的老式保溫壺,給數學老師的搪瓷杯倒上些熱水,說:“哎呀,你消消氣,到底是怎麽回事?陳蘭君有哪裏做的不對,我到時候和她說。”
“那你可要好好和她說說,教育教育這孩子。”數學老師淺淺喝了一口茶。不料卻被熱水燙了個正著,直咋舌。
他一邊噗嗤噗嗤的抽著氣,一邊說:“要是瞧不上我倒也就算了。可是如果她真的沒有按照好的學習方法學習,到時候吃虧的是她自己。這已經是這孩子的第二年高考了,可不能有閃失的。”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他。”
秦老師再三保證,數學老師方才消了氣,一頭埋進同學們的作業當中去,將一隻沒有多少水的紅鋼筆甩了又甩,擠出一點淺淺的痕跡,繼續伏案批改。
秦老師也沒搞清楚,陳蘭君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上晚自習的時候,她走到教室外,先是隔著玻璃往裏麵看了看。
白熾燈管發出的滋滋電流聲中,陳蘭君正聚精會神的看著課本,整個人看上去又乖巧又好學,完全沒有半點數學老師所說的囂張跋扈的模樣。
倒真是奇怪的很呀,秦老師心想。
她正了正神色,以一副嚴肅的表情走進教室。少數幾個東張西望,開小差的同學,一見著她的麵孔,立刻老老實實的坐直了。
連曹紅藥這種勤奮好學的學生,也抬起眼看了她一下。
可是陳蘭君始終沒有抬頭,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有察覺秦老師的到來,仍舊專心致誌的在舊報紙的空白邊角處演算著某道數學題。
秦老師在陳蘭君的座位前站定,側著頭默默看了一會兒。這小妹子的計算方式,看起來和現在數學老師教的不太一樣,更有種速算的感覺,由於省略了一些步驟,所以看起來很簡潔,就是不知道答案正不正確。這大概就是數學老師所說的,“自己搞自己的”。
瞧見陳蘭君始終沒有注意到她的到來,秦老師在課桌上敲了兩下,說話聲音很輕。
“你跟我出來一下。”
陳蘭君起身,跟著秦老師到走廊上,心裏已經預料到叫她出來所謂何事。
隻怕是來興師問罪的。
果不其然,秦老師開口就說:“今天數學老師找我反映了一下情況。蘭君,你上課的態度似乎不是很好。如果有什麽困難你可以跟我說。或者你想解釋一下嗎?”
陳蘭君暮然靜了一會兒。
說實話,她也想不出什麽很好的解釋方法。難道直白地說,我想實驗自己知道的新的學習方法,如果效果好,就把自己當成廣告,接下來去賣教輔資料?
秦老師會信才叫有個鬼了。
說句實話,陳蘭君確實不是很相信現在老師的教學水平。這倒不是說老師本人故意亂教知識,不好好備課。實在是受客觀條件和原因限製。
重生之前雖然工作很忙碌,但陳蘭君從來沒有停止過學習。當他還是個打工妹時,她就每天晚上去上夜校。後來有一所大學為了照顧工人,特意開設了進修班。她便時常去參加學習,期間碰到過一位大學教授,對她很賞識,教了她許多實用的學習方法。
那位大學教授曾對她說,剛恢複高考的時候,老師們其實也很苦惱,不太清楚到底該怎麽教學生應對考試,除了少數底子雄厚的學校之外,大多數學校和老師都是在摸索著前行,試探教學方法的。如今回過頭去看,才察覺到最初兩年的高考題其實是比較簡單的。
陳蘭君因為高考落榜,對那一屆的卷子始終念念不忘,特意拿著當年的卷子請教。那位大學教授用全新的角度完完整整的分析了一遍當年的卷子,解題思路很新穎,陳蘭君聽了隻覺得豁然開朗。後來自己又做了連續兩年的高考試題,發現的確很管用。當時隻道是學的一些閑知識。可是這個時候,倒是可以派上用場。
該怎麽回答才合適呢?陳蘭君想了想,說:
“我暑假的時候去了一趟穗城。在那裏,有幸碰到了一位大學教授,那個人很有本事,給我輔導了很多,也教了一些新的解題思路。我覺得很有用,所以正在嚐試著練習。”
她著重強調了下:“我真的完全沒有不尊重數學老師的意思,而且我上課的時候也是很安靜的,沒有講小話,也沒有和同學交頭接耳。”
秦老師皺著眉,緩緩點了點頭:“話雖然這樣講,但是你能確定你那個新方法就真的靠譜嗎?這可是你自己的成績,自己的前途。數學老師和我擔心的也是這一點。”
陳蘭君很堅定的說:“我相信這一套是有用的。”
“那萬一沒用呢,誰來負責?我覺得你還是跟著老師的進度好好的學,比較保險。”
“我負責。”
她這斬釘截鐵的三個字,把秦老師噎的說不出話來。
陳蘭君當然也不想跟老師們把關係弄得很緊張,之後她真的要做什麽事,還要仰仗老師們幫忙的,於是連忙找補說:“這樣好不好老師?離下一次考試也很近了。這期間你就讓我試一試這個方法。到底有沒有效?我們看分數說話。如果真的證明這個對我無用,那我保證。之後絕對老老實實的聽老師講課。好不好?”
話都講到這份上,秦老師也沒什麽好說的了,揮了揮手,讓陳蘭君進去繼續自習。
叮鈴鈴的鈴聲響起,晚自習結束。
疲憊的同學們結著伴回寢室。
陳蘭君卻不動,依舊留在座位上看書。直到值日的同學催促,說:“要鎖門了。”
她方才抱起兩本書朝外走去。
腳步去往的方向並非是宿舍樓,而是食堂。
由於供電緊張,宿舍樓隻會留一個小時的時間給同學們收拾,然後就斷電。
陳蘭君希望有更多的時間來看書,她知道一個小小的秘密,就是食堂側邊的一個小門前,有一盞燈,會一直開兩個小時,直到深夜才熄滅。
這還是開學那天晚自習停電,她在校園裏瞎逛,撞見陳誌生那一回注意到的。
已經是秋天晚上的,風吹起來稍微有些涼。樹葉簌簌搖動著,偶爾落下兩枚。暗夜裏的燈光吸引著不知名的小蟲,星星點點繞著燈盤旋。
燈光照在地板上,一小團橙黃的影。
陳蘭君就站在這橙色的正中央,捧著一本書繼續鑽研。
因為看的入神,連蚊子什麽時候趴在胳膊上咬了個包也沒察覺。直到癢起來,才抽出空去撓一撓。
大概是花蚊子。咬人很癢。她便不時走兩步,或跺跺腳,但手上的一本書是不肯放下的。
“妹妹,這麽晚了還在用功啊。”
陳蘭君抬眸,是食堂的大叔,手裏握著一個淡黃色藍邊的搪瓷碗。
在此之前,陳蘭君並未和他說過話,因此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啊,是的。”
“有你這樣的乖女,難怪你爸爸那麽開心啊!”食堂大叔咧著嘴笑,他一麵說著話,他將手中的搪瓷碗遞過來,“來,我自己熬的番薯糖水。嚐一點。”
“這怎麽好意思?”
“不吃怎麽有力氣學習?我煮都煮了。”
看陳蘭君還是不肯接。食堂大叔說:“好吧,老實告訴你。你爸爸陳誌生給了我兩塊錢。說要是有空的時候,給你弄點吃的。所以啊,別和我客氣。”
陳蘭君立刻反應過來。招待所的房費,不正好是兩元嗎?
她微微一怔,接過了那碗番薯糖水。
之後茶樓酒店裏賣的番薯糖水相比,這一碗選用的番薯纖維很粗,糖也放得少,沒有什麽甜味。
但她卻覺得,這滋味她能記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