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人無完人
南海一帶天黑比中原一帶要晚上許多, 傍晚之時,晚霞漫天,或紫或紅霎是好看。今日便是漫天的橘色帶了粉, 剛來南海的時候, 沈祇與眉兒經常在院子裏看著, 那時候沈祇說等安頓下來,就帶眉兒去海邊看看。
聽說是南海這處的景色,是見之便難忘。
眉兒睜開眼時, 看著窗外的景色,腦子還有些混沌, 第一句問的倒是:“什麽時候帶我去海上看晚霞。”
沈祇笑了, 俯身去捋她額角的發絲:“腦子看來沒撞壞。”
額角的疼讓眉兒回了神,她要起身, 又被沈祇摁回去,著急就拉著沈祇的手將午間兒發生的事兒都給說了。沈祇聽著,倒是沒多大動靜。
“你怎的沒反應?”眉兒惱了:“人家都說要殺你了你沒反應?”
沈祇道:“我的命要是那般薄,早在東山鎮的時候便死了。”說罷問眉兒, “餓不餓?要吃點什麽?”
眉兒搖頭:“我吃不下, 看那姓楚的有恃無恐, 想必有權有勢說不定還是個什麽軍閥那就了不得了, 我們不過白身這可怎麽好。”說著看沈祇麵色還沒什麽反應, 語氣都有些惱, “你怎麽能就一點都不慌呢?”
“慌是不慌的, 風頭還是要避一避的。”沈祇直起身子笑得讓人有點不明所以:“不過得先離開秀林堂,免得給爺孫倆招了什麽禍事。”
眉兒點點頭, 是這個理。
兩人便趁著天還沒黑,叮囑了周老爺子和七寶兩句, 便從大門處大搖大擺走了出去。
是夜,沈祇和眉兒的小院起了火,火光甚是駭人,南海天氣炎熱,火星子一起還牽連兩側不少房屋,讓街坊鄰居直呼晦氣。等火滅,小院子算是燒成了一片廢墟,不過卻找不到屍體。
鄰居隻道怕是火這麽大都燒成灰燼了。
天剛微亮,宋遠跪在桌前,麵上兒不大幹淨沾了不少灰土,脖頸處還受了傷。觀那傷勢,動手的人要是有心,怕是宋遠這會兒就沒命回來了。
楚子明身子半倚著,笑著道:“他放火燒了自家院子趁亂跑了?還會武功把你傷成了這樣?”
宋遠捂著脖頸的傷口道:“屬下辦事不力,還請公子責罰。”
楚子明擺擺手:“別說沒有用的,那小娘子是個有氣節的,若一時找不到人,就去秀林堂問問那老大夫。”
宋遠聞言蹙眉,低頭正要張口又被打斷。
“大活人不會這麽無緣無故的消失,再去查。”
宋遠沒敢再說什麽,道了聲是,起身出了書房。一出來,宋遠眉頭就皺上了,那火不是別人放的,是他放的,但是放火之前屋子裏就已經沒人了。他那是惱怒手下人一直在兩頭盯著竟然還叫幾個大活人就這麽無影無蹤的消失了。沒辦法了也為了脫責才放這麽一把火,否則公子這哪這麽好糊弄過去。公子辦事兒就算過分,但好歹主公親兒子,他辦事兒要是辦不成隻有當不成兒子的份兒。
這點道理宋遠還是明白的。
正想著怎麽再去找人,可汗液流過脖頸傷口,宋遠脖子還是本能的瑟縮了一下;這傷口說來窩囊,是他落單時候被堵了,也不是那喚做沈祇所傷,而是那看起來嬌嬌弱弱的小娘子所傷,他嫌丟人才撒了個謊。原本自己該是沒命的,隻不過沈祇讓他帶句話,他這才留了一條命。
“回去告訴你主子,若就此打住,便也算了;若還咄咄逼人...”
後半句也不知道是聲音太小還是就沒說,反正宋遠是沒聽見。他隱下了這事兒沒敢提,一來他知曉自家公子脾氣,除非那小娘子死了,否則不可能就這麽算了;二來不過一小小遊醫,好大的口氣再能耐又能拿一方土皇帝的兒子怎麽著呢。
宋遠捂著脖頸處的傷口,有些心煩,總感覺那對夫妻不算好惹,結果還沒出內院就在半月門處冒出來的人給攔住了,一抬頭看是阿月,宋遠就笑了。
“怎麽一大早的在這?”宋遠問。
阿月都有些驚訝,有點生氣衝他道:“怎麽脖子受傷都還沒來得及包紮?還傷在了脖子上?”
這宋遠哪裏好說,左右看看,見已有早起的仆婦在忙,還往這邊張望著,宋遠臉一紅:“沒多大事兒,我得走了。”
“急什麽,我一會兒幫你包紮了你再走吧。”阿月拉住了宋遠的衣袖,“還有個事兒,是我娘身子又不舒服了,我是想拖你買點藥。”說罷,掏了些銅板兒遞給宋遠。
宋遠瞥了一眼阿月的手,神色躲閃沒接那銅板兒:“你和你阿娘月錢才多少,自己留著吧,那藥晚點我托人給你送進來。”一說完,也不管阿月再喊,宋遠急忙忙就跑了,剩下阿月在原地跺腳。
起火這事兒鬧的不小,街上還時不時的有那麽幾波人到處搜查。
隔天,告示上便貼出了沈祇的畫像,安了個偷盜縱火的罪名。
住在沈祇隔壁的沈氏牽著自家閨女站在告示前,是怎麽也不敢相信這般俊俏的相公會去偷什麽東西。況且人家住得好好地還有個大夫的營生,把自家燒了幹嘛。倒是隔壁那小娘子美貌,她看熱鬧還是知道些,像是那小娘子因著美貌惹到了什麽不該惹的人,心下雖惱自家被牽連,房頂被撩了一片,但卻也沒怪罪,隻有些唏噓,便拉著閨女回去了。
沈氏臨到家門口,見胡同裏一波官兵正挨家挨戶盤問搜查,直接嚇一跳。平民百姓的不想招惹什麽是非,趕緊拉著閨女兒匆忙進門,就想下鑰,一點不想摻合什麽亂七八糟的事兒。
卻是躲不過。
待官兵進門一點不客氣開始搜東搜西的時候,沈氏憋的那點火就忍不住發了出來,直接嚷嚷:“我家都被火撩了,還搜什麽,難不成那沈相公把自家燒了趁亂還不跑遠,就往我這躲啊,什麽道理。豬腦子麽,往我這搜。”
沈氏是個嘴巴厲害的,她相公又是鎮子上出了名的莽夫,官兵原本還想進屋打算看一圈就走了,結果就被沈氏攔著。官兵不耐煩搭理她,直接給人推開了就往裏闖。
霎時整個院子就剩下沈氏殺豬般的叫聲。
被這聲叫的官兵奉命辦事也成了騷擾民宅似的,進了屋子見是個小姑娘在床邊玩呢,掃了一眼見沒什麽不對勁,看了下櫃子什麽都沒人,加之沈氏還在叫喚,官兵便撤了。
人一走,沈氏長呼一口氣,進屋子衝著自己女兒婉兒道:“沒嚇著吧?”
婉兒搖搖頭,眼睛瞥了一眼床底又收回視線道:“娘,你說要是隔壁那好看的哥哥姐姐真藏我們家了會怎麽樣啊?”
“指不定我們就得被拉去官府挨板子。”
“我覺著那般好看的人不會偷東西的。”
沈氏愛憐的摸了摸婉兒的腦袋:“誰知道呢,總歸是兩個外鄉人,知人知麵不知心。反正別給旁人添麻煩就是了。”
婉兒點點頭:“那我去廚房幫娘親燒火,等爹爹回來。要是咱們家真有人,趁這燒飯空檔也該跑了吧?”
“傻丫頭,這還是被嚇著了。”
屋子裏一空,床底有了點兒動靜,沈祇和眉兒麵麵相覷,又翻回了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的破院子裏頭。
鎮子就這麽大,家家戶戶搜遍了,找了三日都沒什麽消息,底下的人就有點懈怠。包括宋遠心下也盼著那對夫妻最好是已經逃出了城去,他雖是會受些責罰,但也總比害了人家娘子好。這種缺德事兒他真怕幹多了以後遭報應討不到媳婦兒。
宋遠這麽多年來一直跟在楚子明身邊伺候,除卻總是搶人媳婦兒這事兒,他也沒覺得公子哪裏不好。對上母慈子孝,對下算不得寬厚但也絕對不是什麽苛待人的主子。對外為人處事也算不上什麽壞人,阿月可不就是公子救回來的。想當初公子在路邊將瀕死的阿月母女倆帶回來,待人洗幹淨他還當著公子要做什麽,結果就那麽撂在府裏頭養著。
要知道一個半死不活,一個斷手殘疾,便是當下人,一般人家都會嫌棄何況是楚家這般門第。
所以說人無完人,看著人模狗樣的公子,偏偏就有這個愛睡人家媳婦兒的毛病。
因此宋遠行事不算鬆散但也不算上心,等於是有心留了沈祇眉兒一條活路。
他有心卻不意味著楚子明也有這個心,何況他耐心本就不多。
秀林堂的牌匾被日頭照得反了光。
宋遠帶著一行人蹙眉在門口站著,他在猶豫,腦海卻又回想著公子的話。
“一個半截入土,一個垂髫小童,不用真拿他們怎麽樣,做做樣子詐一詐。”
“要是這般那娘子還是沒出現可待如何是好?”
“那便算了。”
宋遠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那兩人逃沒逃走,就算沒逃走最好也不要出現。聽天由命吧,要是那小娘子注定就是公子的人,他也沒辦法。
秀林堂的周老爺子就這麽被安了個窩藏逃犯的罪名,抓到了官府關押了,還附送個哭哭啼啼跟著的孫子七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