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試探
脈搏漸微, 卻又無中毒跡象。
沈祇拄著拐杖,強撐著身子站在一側,見躺在**的人除卻氣息微弱之外, 並瞧不出什麽異常。見賴公眉頭都快擰成了麻花, 忙問道:“晚生醫術不精, 著實瞧不出是如何了,麻煩賴公廢神了。”
賴公不耐煩擺擺手,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看得沈祇心裏一陣發緊。要不是現在他自己身子也不行了,放在平時他身子無礙的時候, 實在是想給這老頭一腳, 省的在這嚇人。
“如何?”
屋子裏就他三人,賴公著實糾結, 心裏也很煩躁,早知道還不如讓薑老頭來得了,他實在是不想給這小子添堵。
這要是換個人,也就直說中了紫笙毒了, 好好將養著等四十收屍就是。何況賴公覺著無病無痛活到四十就算生不了娃娃也不算虧, 可沈祇是謝一的徒弟, 這怎麽說?
不怪賴公如此糾結, 但凡醫術高些的大夫, 都知曉謝一這號人物。既然知曉知曉謝一, 就不可能不知道他多年都在為紫笙毒奔走, 時常一些稀有藥材沒有,還得是找些大夫幫忙的。年歲長了, 有點影響力的大夫也就都知道謝一多年都想著解這奇毒。不知道內情的,隻當是謝一想在這醫術上更精進;知道的, 便覺著謝一也是個可憐人罷了。
好巧不巧,當年有一味藥引子,隻有賴公有。賴公雖佩服謝一醫術,卻又向來瞧不上謝一行醫的作派,總覺著他這個人亦正亦邪,實在不算善類。當年謝一為了那味藥引子,萬兩黃金奉上,賴公都沒鬆口,直到謝一親自現身說明前後緣由又挨了他一頓罵,賴公才答應將那藥引給他。一邊歎謝一癡情可憐,一邊也多少瞧不上他沉淪兒女情長。
眼下沈祇是謝一徒弟,他媳婦兒就這麽剛好也中了紫笙毒,謝一的徒弟竟然不知道這毒,這裏頭說沒點彎彎繞繞見不得人的內情,誰信?
賴公人雖然不著調,但是這一月的日子看著沈祇為著疫症舍身忘死的試藥,這會兒還不知道沈祇能活多久呢,他媳婦兒快死了教他這個老頭子怎麽開得了口。
更為教人難以啟齒的是這丫頭年歲輕,紫笙毒本不該如此快的發作,偏偏習武,內力行走丹田血脈之間,這不是催人死嘛!估摸還吃了什麽藥,才讓紫笙毒這般快的蔓延至心脈。
前後一思量,賴公心裏直接把謝一罵得豬狗都不如。怕是謝王八碰到這同樣中了紫笙毒的眉兒,拿來試藥了,算著那女子中毒的年月,也就這兩年了,怪不得謝王八對自己徒弟媳婦兒都下得了狠手。
“賴公!”沈祇怒道。
賴公沒好氣的捏了捏自己胡子,衝著沈祇直接叫開了:“你醫術不精還好意思衝著前輩叫!病糊塗了是不是!怎麽就斷出來她命不久矣,我看你是糊塗的命不久矣。虧得你還是謝王八的徒弟,你媳婦兒怎麽著了你都不知道!”
“前輩不能這麽說我師父。”沈祇語氣也不太好。
賴公罵得半真半假,瞪著沈祇語氣更差:“你媳婦兒沒事,練武練得太狠了。”
說罷掏出針灸包,在眉兒手腕眉心頭頂幾處紮了幾針。賴公手裏還捏著一根針,猶豫了一下,還是朝著眉兒脖頸兒的穴道紮了進去,他不能直說怎麽回事兒,拐彎抹角的提醒一下總歸是可以的。
總歸是不能讓謝王八把兩個小的當猴子擺弄。
眉兒當真沒一會兒就悠悠轉醒。
賴公現在是不操心眉兒會染上疫症了,紫笙毒的宿主還是不怕傳染的,臨走時候賴公還瞪著沈祇,看他不順眼,將被子上被眉兒吐過血的地方給撕了下來。
見這兩半死不活的都一臉疑惑的盯著自己,賴公有些心虛:“看什麽看,你臭小子多看點醫術是真的。”說完還是解釋了一句,“現在可沒被子給你換,這血看著不礙眼麽?”
之後賴公吹胡子瞪眼的拿著那片還縫著棉花的布跑了。
人一走,沈祇坐到床邊又給眉兒切了脈,倒不是他不信賴公,隻是賴公反應實在教人生疑。況且他自認醫術不算高明,但絕不至於昏庸至此,到底有事沒事他心裏還是有分寸的。
剛才賴公的模樣,明顯就是有話憋著沒說。
眉兒躺著緩了緩神,見沈祇撐著病體,還為自己操勞,拉了他的衣袖道:“我該是沒事兒的,許是練功練得太急切,被你一氣才吐了血。我這會兒心裏頭不堵了,應該是吐出血來就好了。”
沈祇還是不說話,手指半晌才從眉兒胳膊上拿開。
“我就說沒事的,你快躺著吧,夜色都這麽晚了。”眉兒說著就要起身。
沈祇也沒攔她,躺好了之後道:“你幫我將杜仲達喚來,然後你去找了兵將,他們會帶你找梳洗的地方,估摸歇息的地方也安排好了,你自去歇息就是。明日睡醒再來照顧我也不遲。”
他向來話不多,這會兒拖著生病的身子,倒話多了起來。這等小事眉兒倒是沒再和沈祇強,隻點點頭,便出去了。出了門口,見月色明朗,沒了賞月的心思,隻盼著明日大夫們能研製出根治疫症的方子。
她還是不相信沈祇會就這般沒了性命。
第二日天將亮,眉兒就起身了,伺候著沈祇喝了藥,閑來無事,便跟著大夫一塊兒照料病患。
這般忙得前後腳都停不下來,一日便就過去。
晚間兒沈祇喝完藥,便催著眉兒把杜仲達喊來,然後就趕緊去歇息吧。眉兒也是累了,見沈祇臉色沒更差,心裏放心了些,問道:“緩症的方子看起來好像還行,這一日過去,看你精氣神兒像是好些了。這麽下去,是不是根治的方子也快了。”
沈祇點點頭,眉兒得了回答,也就沒多待,端著藥碗出去了。
若是回頭,便能看見沈祇陰沉擔憂還摻雜著許多自責的眼神。
他看見了,眉兒手腕又浮上的一點紫紋,如前年古樹的老根逐漸浮出地麵,這會兒還隻是一點點。昨夜問杜仲達沒問出什麽名堂,便拖他去尋少城,主找的醫書也不知道找到了沒,待找到了,該是知道那紫紋是怎麽回事了。
賴公不說,他便自己查。
思緒被門口動靜打斷,沈祇一抬頭就見杜仲達抱著一個大木箱子進來。給沈祇擱在床邊,站遠了些道:“關於毒物的醫術都給你搬來了,少城主按你說的,想試試以毒攻毒的法子,找的確實盡心,這麽一大箱子。”
“嗯,賴公薑公那邊研製方子如何?”
“有點眉目了,熬了一副藥方九辰那小子試著,就看明天是個什麽反應?”
沈祇捏了捏眉心:“九辰什麽時候染上的,為何我不知?他才十四,賴公怎麽沒讓我試?”
“也就是昨日才剛染上的,你已經試了那麽多方子,你不要命了?!”杜仲達勸道:“你媳婦兒都來了,你好歹替她想想,這麽多大夫在這,你也不必都攬在自己身上。”
“知道了,杜兄你也早點歇著吧。”
杜仲達咳嗽了兩聲,想說話被沈祇搶了先:“你咳嗽了,這疫症就是從咳嗽開始的。”
“我心裏有數,這許多時日,日日在一明堂待著,輪也該輪到我了。”杜仲達笑笑:“我就算倒下,還有薑公賴公。”
話說得輕巧,背後意味著什麽兩人心裏都明白。
杜仲達又寬慰沈祇道:“真染上了我心倒是放下了,不然提心吊膽的,那艾草味道我都快聞吐了。”
沈祇搖搖頭,不欲再說。
燭火就這樣燃了一整宿,一大箱子的書隻翻閱了三分之一,他卻是不敢睡。當初眉兒康健,那紫紋沒被他沒放在心上,眼下心中懊悔暫且不提,卻是一點時候都不敢耽擱。
直到燭火燃盡,天色也亮了。
沈祇雙眼發澀,都是紅血絲,太陽穴一突一突的在跳,仍忍著沒睡,又拿了下一本。
門口又有了動靜。
當著是眉兒,一抬頭看見那寶藍色的衣袍和白狐皮子的大氅,沈祇放下了手中醫書,盯著來人,有些驚詫的道了聲:“師父。”
“怎麽將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沈祇有些慚愧:“未習得師父醫術十分之一,學藝不精。”
“讓你下山不是讓你來尋死。”
“是。”沈祇看師父雖仍舊一頭白發,臉色蒼白,但精氣神卻像是好了許多。不像之前,渾身透著寒氣,像是隨時都會死一樣。
“眉兒呢?”
說到眉兒,沈祇心中一急,一動從**跌下,等不及謝一攙扶忙將眉兒吐血來龍去脈和謝一道了個清楚:“麻煩師父馬上幫眉兒看看。”
謝一掃了眼沈祇看的書,再看他手邊的木箱,又見他眼中血絲,開口語氣不善:“你怕是自己活得太長,手伸出來,我先替你看看。”
一個“先”字,讓沈祇稍稍放心了些,代表一會兒師父就會去幫眉兒看看了。他伸出手,又道:“這疫症不若醫術上所記載的例子,潛伏期長,爆發卻迅猛,專攻人的弱處,再引起其他病症,教人無從下手。”
“你信裏的說得夠細了,歇歇吧。”謝一又看了沈祇的舌頭和咽喉,沉聲道:“這疫症與其說是病,不如說是中毒,你研究毒物也不少,這點想不通?這會兒才來臨時抱佛腳,看有關毒物記載,晚了吧。”
謝一又道:“你這身子吃了太多亂七八糟的藥,這三日先隻吃清熱解毒的方子。至於這疫症,你就別管了,我和薑公賴公自會商量著怎麽辦,還有這醫書,別看了,再多看,小心你的眼睛保不住。”
“麻煩師父趕緊給眉兒看看。”
“自然是要看的,眉兒師父和三娘,林伯,桑娘,還有你師兄都來了,你便放心就是。”
沈祇聽這話心下放心不少。
“這幾日就讓你師兄照顧你。”
沈祇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