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傷心
平時看著還是挺聰明的一人, 這會兒看著就呆傻了,沈祇順手拍拍她腦袋,也沒說什麽就想走。
剛往前走了還沒兩步, 衣擺就被拽住, 沈祇回頭, 看眉兒嘟著個嘴,露了小女兒情態,聲音都嬌嗲了:“不往前走了吧, 就溫泉邊上暖和,要不要喝點酒。”
沈祇身子一動, 直接將眉兒手裏的衣擺拽了出去, 淡淡道:“不喝。”視線掃過那酒壺,和上回阿蠻拿的酒壺一個樣子, 沈祇就又道:“這酒好像是阿蠻釀的,最好是別喝,保不準裏頭就被下了些什麽春.藥。”
眉兒盯著他:“你什麽意思?”
沈祇眼睛眨了眨,並不答話。
如若沈祇說了倒還好, 隻冒了一個話頭則讓人引起了無限遐思, 眉兒不但不傻, 相反的還很聰明, 不但聰明, 反應也很快, 當下立馬就聯想到了中秋那夜他反常的模樣。
“你上回中秋難不成是因著這?”
沈祇眼睛又眨了眨, 還是沒答話。
她與沈祇相處這許久,知曉他這反應就是默認的意思, 這話以前不說,現在才說, 眉兒眼睛也眨了眨,頓時就懂了。
明晃晃的膈應自己讓自己下山也不痛快。
冬夜天冷不如眉兒心冷,其實在眉兒看來,他若當真有所舍不得,該是自己想了法子,哪怕是抽空下山想來也不是難事。而不是看著自己因了下山開心快活就想著讓自己難受;難不成在他心裏頭,自己該是隻能為了他的事兒開心嗎?自己隻能跟了他才能快活嗎?她又不是傀儡。
便是以往,他與自己不相熟的時候,也沒這般霸道,反而還常常教導自己凡事要先以自己為主,再來才是別人。那怎麽真當自己懂了那話,日子也當真能那般過的時候,他卻是加以阻撓呢。
嘴巴上說得倒是好聽。
眉兒看著他,眼神收回了些情意,這一瞬連著小性子都覺著多餘,手邊酒放下了,開口道:“如若沒阿蠻從中添亂讓你我陰差陽錯,你何時才會和我表明心意。”
眉兒蹙眉,說出這句話之後心裏頭又浮現了一個念頭,便緊跟著一句道:“還是說那夜你不過是順水推舟,其實你也不明白你到底歡喜不歡喜我。”
這話一說出口,眉兒就看見沈祇下巴微微揚起,略抬頭看著自己,那眼裏似又如深潭,且還蒙上了一層霜,也不知道是被自己猜中的惱怒,還是如何。
該是傷心才對。
冬夜月色不甚明朗,風起雲也斷,月牙泉邊也讓人覺著寒涼,他的墨綠錦緞長衫讓其瞧著清貴,那領口的銀灰色又讓人覺著與其隔了一層。
眉兒覺著他好似站在月色清暉之下,而自己則站在夜色之中光與暗的交界處,無法向他靠近,那清冷月暉遙遠又寒涼,抗拒被那寒涼包裹,也抗拒被身後的暗吞噬,她就像是遊離的魂魄,如灰難存。
而此刻的沈祇瞧著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眉兒,沒來由的就很是失望,他處處為她著想,事事念著她,從不舍得對她說了一句重話,明了心意之後更是日日盼著與其相守,哪怕她性子倔強矯情,他也是耐心小意的哄著。
都已這般了,為何眉兒還是能說出“順水推舟”這種話,他在眉兒的眼中便是這種糊塗人麽?便是貪戀色相拿她不當回事兒的人嗎?
沈祇卻不曾察覺,如若他當真如此愛戀眉兒,這會兒該是想著為何自己會讓眉兒有了這般的念頭,也該想想為何師父不讓就真的沒再想著能不能有了其他法子可以兩全,更該想想為何心裏總是覺著眉兒就該為著他留在風滄山。
霸道兩字不過是眉兒詞不達意,沈祇卻不懂她。
沈祇負手而立,簡單動作立馬就讓人覺著他這滿身都是生人勿進的意思。
他的聲音低啞,陌生又熟悉,眉兒就聽他道了一句:“你不該如此想我。”
眉兒心便似被人捏著,回道:“我還是覺著你不歡喜我,兩相躊躇的時候,我總是往後稍稍的。”
“嗬。”沈祇語氣譏誚:“是我不歡喜你,還是你不歡喜你自己。”
“當然是你。”
“隨你如何想。”
不歡而散。
直到走的那天,眉兒都沒再見著沈祇的影子,她一步三回頭,謝懷夕笑她:“其實我也不知道你幹嘛非得下山,明明這麽舍不得那小子的。”
眉兒這才回身,小聲道:“我隻是想試試我自己想過的日子。”
謝懷夕便不再言語什麽了。
風清雲淡,冬日難見的溫暖之日,沈祇站在山腰處,青衣被隱在山林之中若隱若現,他看著遠處越來小的三人身影,直到再不可見都沒走。
林伯上山的時候就瞧見沈祇仍佇立山腰處,便上前與沈祇站到了一處。
“林伯。”
“嗯,老太婆走了,我耳根子能清淨些時日了。”林伯手裏還拿著煙杆兒,嘬了一口吐出煙霧:“也不好走太久,老太婆說她看顧兩個小的一陣子就回來了。嗐,她說是放心不下公子,其實是放心不下我這老頭子。”
沈祇有些觸動,側頭看著林伯,其實他與林伯並不相熟,對林伯的印象也很是淺淡,平日裏見著隻覺林伯慈眉善目,不若桑婆那般的淩厲,這樣的兩個老人過日子能過到一處他也是有些稀奇的。
“你小子為何這般看我?”
沈祇搖搖頭:“我隻是好奇為什麽桑婆不說你也能懂。”
“老太婆脾氣倔,年輕時候也鬧過,後來...”林伯又嘬了一口煙,倒笑了:“你小子以後就懂了,待你到了我這般年紀,你就能明白了。”
沈祇便更不明白了,他甚至都不明白,他的心裏為何回這般的難受,甚至也開始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就不那麽歡喜眉兒的。
微歎一口氣。
山林依舊人暫別。
七日後,嶴州邊城。
嶴州十八城,越靠近中心城內越發繁華,越靠近邊界,反倒不是不繁華,而是雜,可見胡人,中原人,眉兒有一次還看到個長得不像人的。
當時眉兒瞧那大胡子藍眼睛的,幾乎道兒都走不了,是謝懷夕嫌棄她丟人,硬給她拉走的,眉兒這才知曉,原來世上還有人是可以長著白頭發藍眼睛的。
就跟那山林裏頭的妖怪似的。
剛下山眉兒也不知做什麽,茶館說書什麽地兒都逛過之後,發現這日子無聊,也不知道曆練是曆練什麽,在院中練劍都練的心中煩躁。
她覺著自己不像謝懷夕,是個能幫人的行當,謝懷夕每日出去問診還能賺些銀兩,她卻不知做什麽,七日罷了,整個人都焦躁了不少。
桑婆裹著大氅縮在正屋門簷下看著小姑娘練劍,開口道:“就你這心境,一點沒放在練武上,得到猴年馬月才能有點氣候。”
眉兒收了招式,側頭問:“我倒是想找人切磋切磋,卻是不知道找誰。”言下之意是想著桑婆能露一手的。
桑婆自然聽得懂,卻不想應這茬兒:“你自己出去溜達溜達,也不用規規矩矩的早出晚歸,這邊城事兒不少,你自己去看看,闖闖,過三日是元宵,到時候再回也不急。”說罷,丟了個東西給眉兒。
乃是一枚做工精巧的哨子。
“真遇上什麽事兒吹了這哨子。”
眉兒不懂:“這邊城這般大,吹這哨子有何用?”
“廢話那麽多作甚。”
眉兒乖乖閉嘴。
站在街邊之時,眉兒有些恍惚,才有點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是不是被桑婆趕了出來,她其實沒想著快天黑的時候出來的。
眼見天色漸黑,眉兒隨便亂走,七繞八繞也不知道繞去哪裏,她就是順著哪裏的燈火最為通明,便朝著那處去了。
殊不知,邊城之雜,不止是人雜,三教九流之輩多了,這城內各方也就多了些見不得人的行當,灰產暴利,城主睜隻眼閉隻眼,自然越經營越好了。
灰產的行當,不接觸便也罷,接觸了,陷進去不可自拔人有之,就當開了眼界的人也有之。
眉兒越往那燈火通明處走,眼睛就越舍不得眨,她是如何也想不到,夜裏的街能這麽熱鬧了,衣香鬢影,釵環粉翠,絲竹之聲不絕於耳,那行在路上的姑娘穿的華麗,擦身而過的香粉也是好聞。
且那姑娘就沒難看的,一個比一個長得俊俏,原當著自己長著還算不錯的,這一比,眉兒覺著自己以前還真是...不知深淺...
這話也不然,眉兒一身薑色,套了件兒淺些的兜帽披風,兜帽邊緣還縫了一圈白色狐狸毛,冬夜裏冷著的,兜帽就給帶上了,狐狸毛讓小臉兒瞧不真切,隻覺瑩白,讓人倒想橋清楚什麽模樣,加之眉兒身量勻稱修長,周身一股子幹淨的清冽氣韻,與這西街的女子對比太過強烈。
眼睛錯不開,這裏瞧瞧那裏瞧瞧,眉兒在這西街就有些格外惹人注目了。
再往裏頭走了些,就能聽到熱鬧的叫喊聲,順著那聲音的方向去,就見人頭攢動,男女皆有,隻都往一處樓裏頭擠了。
眉兒抬頭看看那樓題字,書生死二字,不明白這處作甚,便也準備往裏頭擠擠看看湊個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