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沒控製住
眉兒低眉垂眼, 隱在謝懷夕身後,沈祇看不清楚她的麵容,也不用看清楚她的麵容, 隻謝懷夕擋在她身前, 就已夠讓他惱火的了。
“過來。”
這兩個字也同樣簡單, 眉兒聽到,心裏就更慌亂了,她沒見過沈祇如此。這麽仔細一回想, 眉兒才發現,印象離他好像隻發火過一次, 便是自己落入水裏那一次;眼下衝著自己, 這般惱怒哪怕知曉緣由,卻也不明白怎麽能惱成了這個樣子。
不想動, 倒不是因為不想過去,而是不敢,怕承接更大的怒火。
“過來。”
他的語氣又重了一些,阿蠻心直口快, 直接道:“你凶她作甚, 不過是玩些水罷了。都是窮人家的孩子, 露了腳有什麽緊, 何況謝哥哥也不是旁人, 為何就這般惱了。”
阿蠻把謝懷夕想說的話都給說了, 謝懷夕側頭給了阿蠻一個讚許的目光。
“何況她是你妹子, 是個人,又不是個物件兒, 憑什麽就得聽了你的去。”阿蠻說得心裏也是老火:“你這樣好生教人討厭。”
沈祇並未回應阿蠻,上前一步, 直接扯了眉兒出來,其他兩人他看都沒看。可憐眉兒腳上的鞋襪沒穿齊整,等走到竹林小榭的時候,腳上就沾染了竹葉和泥土,那殘葉沾在那腳背之上,一點點綠色,將那雙腳映襯的更為潔白。
潔白的主人卻很是局促不安,正極力將腳縮在裙擺後麵。
沈祇回頭看眉兒這幅模樣,她的頭發還沒幹,濕漉漉的垂在肩頸兩側,那水滴落下,低落在地上化為不見。沈祇便有些後悔,他想極力控製,卻沒控製住,倒把她嚇到了。
可沒控製住並未讓他好受,隻是讓那帶刺的麻繩在心上絞得更狠了一些。猶如絞殺之刑,全然不知道該要如何緩解了才好。而那罪魁禍首該說是眉兒合適,還是沈祇合適。
“我隻是有些貪玩,沒覺得你討厭。”
“嗯。”
“然後還有一點被逮到的害怕,你沒對我發過脾氣。”
“嗯。”
“你還氣麽。”眉兒抬頭看了他一眼。
沈祇沒點頭,也沒搖頭,隻隔著些距離看著她,看著那雙眼,那雙熟悉的眼。有些東西在失控,這種不可控的感覺教人還生了惶恐,沈祇盡力抑製,去了屋內拿了巾帕,便蹲身為眉兒擦了腳。
眉兒就看著自己的腳在他的手心,很是羞人的,他的手心溫熱,幹燥,那些繭子磨過,帶起微微漣漪的癢。如果今日不是他發脾氣,眉兒是斷斷不會沈祇給她擦腳的。
阿蠻一進來就看見這幅場景,然後覺著自己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甚是對自己剛才的話懊惱起來。沈祇護著自己妹子不讓別的男子隨便看了腳去,自己作什麽摻合,自己沒個哥哥姐姐的護著,眉兒有,該是關心的。壞事兒了,怎麽話一衝到嘴邊就沒個把門兒的了呢。
謝懷夕也看到了,是一扭身再不敢看了眉兒的腳,鬼知道下回看,那箭頭子是不是就朝著自己的腦袋來了。
“女子嬌貴,不若男子隨便怎麽樣了都可,溪水雖是涼爽,但總也是不幹淨,沐浴還是用了熱水比較好。”沈祇擦完一隻腳,又讓眉兒換了另一隻腳:“且夜裏水裏當真有什麽東西你也瞧不見,萬一有了水蛭等物,你察覺之時那東西已鑽你肉裏去了。一個不小心萬一受了苦楚,豈不是倒黴。”
“你要當真想玩了水,和我說了,我不會攔你,白日裏我在旁瞧著,這樣也教人安心些。”
聲音輕輕柔柔的,聽不出高興的,也聽不出不高興。
眉兒有些吃不準他現在到底是個什麽心境。
沈祇說完這些之後,又從懷中掏出了襪子,那襪子該是他自己的,想來是剛才進屋子拿巾帕之時隨手就給塞進了懷裏,很是雜亂的皺褶,將眉兒一雙腳好好的用襪子護了之後,沈祇才起身。
起身就看到了外頭的兩人,沈祇道:“眉兒性子愛玩,你倆要帶她玩也可以,好歹與我說一聲。這深山老林,蛇蟲鼠蟻都是隨處可見,沒出事兒當著沒什麽,真出事兒了,眉兒當真受了罪,你們能代為受過嗎?”
最後一句語氣就重了些,沈祇看了眼謝懷夕與阿蠻,又加了句:“沒有下次。”
說罷轉身去了西側間,沒再出來了。
阿蠻絞了手裏的帕子,那帕子都快被她給揉爛了,她原覺著是沈祇拿喬,聽他說完覺得也有道理,總歸就是一番護妹之心。想到自己因此惹了他惱,這後頭再想得了他的心難度就又大了一些,心裏一惱火就將埋冤都衝了謝懷夕而去。一巴掌拍到謝懷夕胳膊上,阿蠻惱道:“都怪你,都是做男子的,你怎的這般不細心。你瞧瞧人家,你再看看你。”
“冤枉啊,我在灌木前頭,脖子都快給蚊子給咬爛了,你這會兒說我。而且你也不能沈祇說幾句漂亮話你就順著他啊,事事都拘謹著還有什麽意思。”
眉兒將鞋子穿好,回身衝著阿蠻點點頭,怕沈祇聽到,聲音壓低:“我覺著是人脾性不同,謝師兄生長於山林閑散些;兄長生長於小鎮之上,有些規矩也無可厚非。”
阿蠻笑她:“那你呢?”
“我啊。”眉兒知道沒啥大事兒之後,加上最近心思玩的有點野,偷笑道:“我還是喜歡謝師兄那般的,當真出了事兒再說就是了。真被水蛭咬了,拔出來也沒多疼。”
眉兒這是實話,她生在田野,小時候光腳踩著泥巴去地裏幹活的時候多了去了,被水蛭也咬過。疼也是疼的,使勁兒一拽也就拽出來了,實在不行泡在熱水裏,小鉗子一拽也就拽出來了。
阿蠻不若眉兒這般生猛,方才聽沈祇說到水蛭兩字,就覺得後脖頸都跟著發涼。也當著是身份不同,覺著眉兒是因為沈祇是其兄長才覺得這般管教有些煩人,可阿蠻瞧來隻覺著這男子當真細心又體貼。明明那般生氣了,愣是一句重話都沒舍得說,壓著脾氣,那聲音克製著,幫著女子擦腳穿襪都沒有絲毫的怨懟,那動作瞧來那般輕柔了去。
像是在嗬護一隻極為脆弱的小兔子。
阿蠻想及此看了眼能吃能跑又能玩的眉兒,哪裏像了兔子了,爬起山來那步子矯健的像猴子,也是親近了一些,伸了食指直接戳了眉兒的腦門兒:“你哥說得沒錯,你就是個貪玩的。”
“沒這麽玩過嘛...”
這話也是實話,除卻剛出生那幾年,後頭眉兒基本就是在幹活,挨餓之中循環往複;到了沈家亦如是,幹活,挨餓,幹活,為了沈祇傷心傷神。說到玩伴,何花是萬萬算不上的,與楚之月相處的時機又不對,在當難民,能有什麽玩樂的心思。是以活到這麽大,謝懷夕與阿蠻才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玩伴,至於朋友的程度,眉兒覺著謝懷夕是可以的,阿蠻歡喜沈祇,她沒辦法完全放下芥蒂將她視作好友。
兩個小姑娘心思差不離,因這個身份的緣由,阿蠻倒是真心想和眉兒交個朋友了。
都已躺到東側間的**,阿蠻又勾引眉兒:“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宵夜。”
“可做了什麽吃?”
“煮個麵,再將那酒加了酸梅煮一煮,酒味散散,當了甜水喝,配一起用了也解辣。”
“太晚了,不好吧”
“我看桑婆的廚房裏頭吃食不少,有些都快放壞了,不吃豈不是浪費?”
“你說得有道理。”
然後兩個小姑娘又鬼鬼祟祟的跑去廚房裏做了吃食,由於阿蠻的手藝得其母真傳,做的實在好吃,又加上那酸梅酒實在開胃又好喝,眉兒用了很大一碗的麵,也喝了不少酸梅酒。
第二日一早肚子就不舒服,怕被沈祇說,眉兒硬撐著還用了一碗粥,實際五髒廟都快吐出來了。也因著要上路,眉兒沒敢露了一點不舒服,就硬生生死撐著,等準備入陣的時候,謝懷夕特意叮囑幾人要跟緊他,不然一個不注意走散的話再想碰到就非常麻煩。
眉兒極力裝做沒事,沈祇細心,注意到她額角的汗比平時多了許多,臉色也有些不對,走到她身側問道:“哪裏不舒服。”
“沒有。”
沈祇蹙眉:“別撒謊。”
兩人說著仍跟在謝懷夕身後。
胃內翻湧,眉兒有些受不了,怕自己吐到沈祇身上,捂著嘴推了沈祇一下,就轉身朝著東南方向小跑了過去,眉兒彎身嘔吐之際,沈祇想上前。
“別!不能去!”謝懷夕直接住了沈祇。
隻見麵前樹木迅速變化,灌木遮擋,地有旋轉,等變化過去,周遭景色全然不同,沈祇沒想到腳下還能做這般變化,忙道:“眉兒呢?”
謝懷夕也皺眉覺得很麻煩:“我不熟悉這陣法怎麽變化的,隻靠死記硬背回桃花林,眉兒這一下子竄到別處,我還真不知道怎麽辦,不過別慌,這陣法並無傷人機關,也就是耗些時辰。”
沈祇聽謝懷夕這般說才放心了些,轉頭又問阿蠻:“你與眉兒住在一處,她為何不舒服吐了?”
“啊,這...”
沈祇的目光實在是太冷,阿蠻一結巴:“昨兒...做...做了宵夜她吃了兩碗麵並一壺酒。”
說完之後,阿蠻感覺自己快在沈祇的眼神之下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