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暗地裏, 周嫵與容與開始著手調查光明教。
隨州被稱是非地,最重要的原因無非是此地藏匿前朝餘祟,常興事起禍端, 當今聖上視其為眼中釘,肉中刺已久,隻是奈何苦於邊域戰事不斷, 他一直未騰出手傾力殲覆,之後,待屹王於邊域大勝遼軍, 凱旋回朝名揚聲震之時, 聖上便一刻也等不了地立發召命,圍剿邪.教。
屹王回京當日,聖上托著羸弱之身依舊堅持現身擂台,親自為其擺酒封功,除去邊關勝遼的血恥之喜,周嫵心想,致使聖上心頭舒暢的更關鍵緣由, 或許是隨州一事處理順利。
昔日的慶功鑼鼓仿佛震響於耳,可現在顯而易見的卻是,光明教教徒非但沒有被全部清繳覆滅, 甚至生生不息, 暗中攛擁, 更與朝廷某方勢力有所聯合。
經查,光明教自創教以來便無教領, 隻有左右雙護法統領管轄教中諸多事務, 其中左護法名為荊途,已於逃竄之途被屹王手下殺害, 右護法名為賀築,未死,現在被關押於隨州牢獄之內,嚴加看守。
至於為什麽不將右護法一同殺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周嫵有困疑,卻未能打聽清楚。
兩人從茶樓出來又進賭坊,最後去了鬧事巷尾,越是三教九流混雜之地,打聽到的信息說不定越是豐量真實,光明教駐紮隨州,又有誰能比隨州城內的本地百姓更了解其況。
在一采耳攤位旁,周嫵坐著與一同排隊采耳的大哥熱絡交談著,為了行事方麵,她這幾日一直偽扮男裝,加之麵上又塗著黃粉,她聲音刻意加粗後還真是有模有樣。
她繼續套話,壓低聲音,“小哥,聽你方才的口氣,這光明教的人好像也不是無惡不作的歹毒之徒,你們當地百姓也沒對他們深惡痛絕啊。”
原本隻是排隊閑聊,可周嫵問得太多,表現出一副不同尋常的熱切關注,小哥慢慢蹙起眉,微警惕地看向她。
“外地人不是都應對邪.教避之不及嗎,你打聽這麽多做什麽?”
周嫵故作憨實一笑,給出解釋,“不瞞你說,我家裏有個哥哥,他是屹王殿下麾下的兵士,數月前,他跟隨屹王殿下來隨州奉旨剿賊,回去後便日日在我耳邊大言不慚地吹噓,說什麽光明教人雖武力高超,可在他麵前卻不值一提,完全的假把式。他講話本似的添油加醋,我半信半疑,正好這回外出路過隨州,便想順路來打聽打聽到底是不是那麽一回事,如若不是,他下次再吹破牛皮,我也能有話反駁。”
說完,周嫵看了容與一眼,見他似是忍笑一般錯過臉去,便知自己靈機一動想出來的說辭還算合理。
果不其然,小哥聞言放下戒心,對她開始知無不言起來。
“其實真不是,光明教雖被朝廷一直以來深惡痛絕,但在隨州城內,它先前名聲一直是不錯的,這些人從不掠奪搶燒,規規矩矩匿身藏著,即便擦肩也認不出來,誰的事都不礙。”
周嫵沒想到光明教在尋常百姓眼中竟是如此形象,甚至可以說是,風評不錯?
見她聽得認真,小哥興致更加,遂又小聲多透露出一些。
“所以,這麽多年以來,隨州城百姓雖知城內有前朝餘祟紮根,但也並不多麽在意,偏這回,屹王殿下加大力度前來除根,才是真的攪得百姓們不得安生,光明教的人被逼走投無路,挾持人質但也並未傷及無辜,這亂糟糟的局麵,若非屹王殿下臨城,又豈會發生?”
說到這兒,采耳的師傅送走前麵一位客人,揚起聲往後招呼著。
周嫵原本排在前麵,見狀立刻客氣伸手,笑著示意小哥先采,小哥客氣推辭一番,終究難拒其盛情,等他采完,準備再和這投緣的小弟聊上一聊時,卻見座位已空,他左右環顧,滿街哪裏還能尋到兩人身影?
……
兩人回到「迎客來」,他們前腳剛到,關成後腳便至。
見了麵,周嫵沒有急於探問衙署情報,而是率先關詢問起關成母親的病情,“傅大夫是京城內外遠近聞名的神醫聖手,昨日經他看過,傅大夫可有說什麽?”
聞言,關成神情微滯一瞬,但又很快恢複,他恭敬躬身:“家母已無礙,情緒也漸平靜下來,傅大夫說隻要稍加時日用藥調養,能恢複起身都不成問題。”
周嫵能看出他眉目狀態明顯鬆弛下來,與第一次見麵時判若兩人,之前他總凝重眉宇,沉悶的根本不像一個懷誌青年,可見得其母病情危機一直是壓在他心坎上的一塊重石,現在重石終能消除,他眉宇之間凝重漸淡,也現出些活氣來。
周嫵點頭對他道:“由傅大夫問診開藥,想來令堂的身體不時一定可以很快恢複。”
關成稍頓,垂頭衝她屈膝而跪,再開口時神色微凝,鄭重其事,“小姐救我母親一命,便是我關成的恩人,關成無以為報,願認小姐為主,今後聽從差遣。”
周嫵蹙眉怔住,下意識想扶他起身,手指剛剛有伸出的起勢,她忽的意識到不妥,動作頓住,她尋助看向容與。
容與牽過她的手,將她帶到身後。
而後麵對關成,肅起麵孔言道:“起來吧。傅大夫開藥,藥材難免金貴,若是先前的銀兩不夠,你可隨時找我。”
關成將頭垂得更低,“多謝公子。”
說完,他這才站起,目光不敢偏移。
容與卻凜神又道:“你是個聰明人,眼目通達,心如明鏡,與我們接觸幾番,我想你對我們的身份應是已有幾份猜測,今日你說出認主之言,我相信你是隻為恩情,至於恩主身份如何,貴否貧否,都無礙你之決定。”
他這話,含提醒。
關成聞言,立刻表忠,“公子小姐救母之恩,關某刻骨銘心,永不敢忘,奈何清貧之家無以為報,隻能用己微薄之力助恩主成事。”
容與:“也不問是什麽事嗎?”
關成欲言又止,但最終依舊隻是道:“不問。”
容與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猶豫所想,開口:“眾人皆知,周大人此番遠來隨州,是為調查聖上遇刺一事,而我們卻在暗處叫你詳細傳達其行蹤,你心中當然有所疑,但是你大可放心,如今我們所做之事隻為小家,與國家命途、朝堂詭算、甚至皇位更迭都沒有任何關聯,更沒有你猜測的不臣之心。”
關成猛地抬眼,下意識想否認,可他欺騙不了自己。
連日以來的內心掙紮,是他身為大燕臣民的本心所向,一麵是國之栽培,俸祿烏紗,一麵是救母之恩,恩同再造,他豈會不掙紮難擇。
容與看出關成眸光湧動,繼續道:“周大人是我夫人在意之人,如今他頂著風勢冒頭查棘手之案,我們來此暗中跟行,隻為他的安全著想,待他無功而返,我們達到目的,自會即刻離開,如此,你也不用終日忐忑,憂心忡忡。”
關成不敢再瞞,他直言道出:“公子慧眼,知我心事。實話講,關某不過一官職最低等的小吏,但心中不敢無國,我亦從沒想過,公子會願意向我這樣的小人物如何告知實情,解我煎熬心結,我關某在此保證,今後凡公子與小姐之需,關某定萬死不辭。”
“不至於到那般程度。”容與輕笑口吻,將沉重氛圍驅散,他代替周嫵問話:“你方才來得匆急,可是在衙署又探聽到了什麽新的線索?”
他剛問完,周嫵想到什麽,立刻接了一句:“是不是周大人那來了客人?”
關成:“小姐料事如神,但聽說不是客人,我同守門的弟兄們打聽,來人似乎是周夫人。”
不是她料事如神,而是嫂嫂本就是她自作主張請來的。
她神色一訕,又很快掩過:“周夫人一來,周大人什麽反應?”
關成如實:“這個屬下不知,但周大人自來隨州城後,每日辰時到午時之間都會進牢獄審問,不曾休歇一日,可是夫人來的第二日,周大人晌午才從寢房出屋,之後也並未再去監牢。”
周嫵眨眨眼,隻覺給自己定位的所謂絆腳石的角色著實貼合,她將嫂嫂引來,豈會叫兄長無動於衷。
容與問:“他去了何地?”
關成:“此次出行,周大人隻叫從京城帶來的親從護衛跟隨,恕屬下無能,無從探知其目的之地。”
容與頓了頓,思忖開口:“你匆急來此的緣由,應不隻是因為這個。”
“是,還有一最新情況,光明教的右護法賀築,在今日午後主動提出麵見周大人,隻是兩人的談話內容無人知曉,但也是經此,周大人忽的隱匿了行蹤。”
容與與周嫵對視一眼,麵色微凝。
賀築這個名字,在他們今日沿街串巷四處打聽光明教消息時,已經磨耳聽過無數次。
想不到一介囚徒尤能起風浪。
關成繼續述明:“先前我在牢獄輪班執勤,與這個賀築有過幾次接觸,此人狡猾,並非善類,周大人和他接觸過後行蹤忽匿,屬下擔心周大人會不會遇危險。”
周嫵凝起眉心,瞬間緊張起來,眼下事態緊迫,絕不可再發生脫離掌控之事。
容與卻搖頭,安定眾人憂忡。
“不會。”他肯定語氣,“若我猜測不錯,這不是什麽陷阱,而是賀築交給你師兄的投名狀。”
周嫵未能理解,“投名狀?你是說,他要向朝廷投誠,背叛光明教?”
容與看著她,聲音不複麵對關成時的板肅,他明顯轉柔很多,“究竟是不是,要看賀築的投名狀到底是什麽。”
周嫵右眼皮慌跳。
她隱隱的直覺,絕不可叫兄長赴約成功。
或許,投名狀便是兄長日思夜惦的證據,可他不知,那同時也是會叫周家被舉族牽連的禍引。
她目光凜然,堅定開口:“此事有蹊蹺,我們一定要中途攔阻。”
但此事很難,在場三人皆知。
容與主動牽上她的手,十指相扣,輕力為她緩釋不安,“好,聽你的。”
“可是會不會來不及……”
周嫵出聲,這才是她眼下最憂心之事,畢竟此時此刻,他們甚至連兄長究竟奔向何處都無從知曉,更沒有任何線索。
容與稍頓,再開口時玩笑的口吻,所言荒誕,卻令人足夠安心。
“若真來不及,我便親手將人綁了,總之叫他回不了京城,阿嫵擔心的事一樣不會發生。”
“……”
周嫵微怔,她從沒有想過此事還能這樣辦。
見此等情形,關成也立刻表態:“小姐莫慌,若到時公子決意綁人,屬下一定在旁遞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