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月色徹底被烏雲掩, 皎白褪去,隻餘昏晦幕沉。
容與帶著周嫵臨近尋了一間衣肆,她在外稍等, 他則一人進去,很快選買完一件帶兜帽的披風,出來, 為她從後罩住。
帽簷擋住半邊臉,也遮住了懷裏嬌嬌的滿麵潮紅色。
她身上濕得汗淋淋,更腿軟得連步子都邁不大, 容與索性買來遮擋物, 將人藏了麵,打橫抱起送回家。
今日城內佳節,全夜無宵禁,外出的百姓們也大多集聚在中央街,朱雀路,加之他們返程特意走的僻街陋巷,故而一路上也未擦肩遇到幾個行人。
沿途寂靜, 兩人之間更無言,全程隻有彼此的呼吸聲綿纏。
距離丞相府隻一條街時,容與步速明顯放緩, 他嘴巴嗡動須臾, 終於沙啞著啟齒:“還疼嗎?”
周嫵悶著臉, 不理睬,隻動手攥緊他的衣襟, 像是羞惱著怪怨。
容與喉結滾了滾, 聲調盡量放柔,“阿嫵, 前麵快到丞相府,我不能送你進門,拐口處便要停。”
他自知方才舉止不堪,因嫉妒蒙心,他全無顧忌,隻想在她身上烙印出獨屬自己的痕跡,或許,他開始想的隻是吻吻她,尋常的吻,檀唇到脖頸,再甚也隻過肩頭,可後麵淬生心魔,一發不可收拾,待到做成後才覺,他分明過了界。
其實過程間,隻要阿嫵有一點拒絕掙紮之意,他定會瞬間回神,及時行止,就算再惱,他也絕不會做出任何強迫她之事,可當他采擷到第一顆時,她隻是抱著他嚶嚶啜泣,他能辨得出那並不是全然厭惡抗拒的那種哭,而是撒嬌的,下意識求憐的喛聲。
那樣的情境,那樣的女兒聲,她的反應根本不是朝他潑來一桶靜心的冰水,而是趁勢加上了一把增添火勢的柴。
他因而失控,徹底失控……
停了步子,周嫵從他懷裏掙出,站穩,渾身汗津還在,哪哪都覺得不舒服。
看了眼前麵不遠處便是周府側門,她確認他先前之語的確沒有逞強,哪怕目盲,也不礙他出行辨路。
她一直未出聲,容與煎熬又不敢催促,隻好試著去牽她的手。
周嫵沒掙,隻抿抿唇,垂目低聲說:“隻是沒力氣,才不想說話。”
想到她在自己懷裏化成水的柔態,容與嗓口發緊,隻是與此同時,他更怕阿嫵從此視他為奢**之徒,再開口,他再三斟酌。
“阿嫵,你曾喜歡過他……若換作別人,我不會失控成那樣,但沈牧……”
他聲調愈低,漸漸無聲。
周嫵察覺他的不安,回握上他的手,聲音有了柔溫,臉頰卻微赧,“畢竟是京城內,門戶鱗次櫛比,說不定從哪就會冒出人影來,你不能看人家在野荒唐,便照仿去做,那是不對的……你不能學那些。”
她指的是看完燈會,兩人在街尾偏隅處無意撞見的那對陌生情人。
情發叢野,恍然失神。
她都難以想象,這樣的荒唐事幾個時辰後竟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前世,她都未曾曆過那些。
思及此,她臉色紅暈未消反漲。
容與和她抵了抵額,垂首道:“我隻怕,你我先前的相約會再次化為雲影,沈牧對你頻頻示好,我不能確認,你是否會因此重新選他而丟舍我……”
周嫵聲急否認,“當然不會,我並不喜歡沈牧,從前最多隻是對他的文才有所欣賞,尤其我們見麵次數寥寥,又哪裏談得上情深呢?”
“而所謂私奔,我先前也已做過解釋,是爹爹的嚴厲管束叫我心生逆反,所以才會有如此荒唐的一次愚蠢嚐試,我事後百般後悔,更慶幸是你將我尋到,至於後麵的事,你也都知曉了……容與哥哥,我保證,今後我們的生活軌跡絕不會再有沈牧介入,若是這樣,你可否能心安些?”
“若是這樣,為何,偏偏是玉佩?”
他到底問出。
有些話,他原本已打算深埋緘口,過去的全部過去,他隻期盼與阿嫵的未來,不願自揭傷疤。
可是終究無法自欺欺人,他再如何自我寬慰,內心對沈牧的嫉恨依舊無法抑製。
他根本無法想象,阿嫵當初尋人定製那兩枚成對玉佩之時,究竟是懷怎樣的心情,她難道,就真的沒有半點想到他嗎?
還是說哪怕想到,卻毫不在乎……
聽他問言,周嫵先是一瞬困惑,滿滿茫然,可沒多時,她忽的意識到什麽,怪她粗心,竟忽略了今日之事所關涉到的最關鍵一環。
若隻因沈牧,容與哥哥何至於慍惱、失態成那般,自始至終,禍源都是那份生辰禮——玉佩。
她早該想到的。
大概半年前,容與哥哥也曾以玉飾之禮相送過她,起初她不願接受,好似那樣便扯不清與他的關係,最後是爹爹示意,她才不情不願勉強收下,而第一次佩戴出門,不想卻被人起哄婚約將至,她厭惡甚深,從此便再不肯著身。
她是很久以後才知,容與哥哥孤兒出身,那對玉飾是他身上唯一存的,有關血緣親緣的舊物。
玉佩雕琢一龍一鳳,他留一個,另枚贈女,寓意不言而喻。
那時,他鄭重拿出。
而她,不屑一顧。
周嫵凝著他微顫的睫,哪怕此刻他盡力掩飾著,可那掩藏極深的委屈還是被她敏銳察覺。
她心裏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容與哥哥昔日相贈的貴重之禮,被她輕率放於小庫房邊角,棄置落塵,毫不受珍視,便更加惱怨自己。
她稍定睛,心下做決,忽的堅定開口:“容與哥哥,你在這裏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
沒等容與有所反應,她轉身朝著周府側門迅速跑去,就像一陣風似的,轉瞬從他麵前消失無蹤。
容與心髒不忍狂跳,他從周嫵方才的口吻大致有所猜知,可他不敢確認,生怕隻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所以隻有等,耐心等。
這也是他一直以來,最擅長做的事。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周嫵終於提裙小跑著回來,她一身寬袂粉芙蓉紗裙,步履款款,每走一步,臂間的淺黃披帛都要迎風舞揚,就像隻彩翼撲飛的靈動蝴蝶。
臨近止步,她身形不穩晃了晃,容與察覺,立刻伸臂把她穩穩接入懷裏。
“不是沒力氣,那還跑這麽快,摔了怎麽辦?”他聲音微肅。
周嫵氣喘籲籲,美眸瑩瑩亮著,“有你在旁保護,你會舍得叫我摔嗎?”
容與收攬她腰,把人擁托一抱,“你說呢?”
周嫵故意努嘴:“不知道才問的。”
容與無奈,抱緊她輕喟一聲,自是妥協,“不舍得,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周嫵不愛聽他說這樣不惜著自個的話,但這會兒沒工夫與他計較這些,她抓著他的手落放自己腰間,叫他沿著腰線往下摸。
待確認攜身冰玉蹭過他的掌背,她指腹捏著墜尾彩穗,不停拂癢著他說,“容與哥哥,你送我的這枚配飾,以後我會一直帶在身上,好不好?”
“阿嫵……”
“好不好嘛?”
容與連呼吸都無法放鬆,他緩了再緩,低頭,將自己腰上係掛的那一半玉佩摘下,放到掌心,遞到她麵前。
周嫵一怔,接過手研看,隨即詫異問道:“你平日隨身帶的,就是我這一枚的另一半?”
容與頓了下才點頭,耳尖顯浮異色,開口輕聲:“可試試將它們合拚為一。”
周嫵照做,也把自己身上的那半解下,之後一手一半,沿著中線合攏相貼,玉璧拚全的一瞬,龍鳳呈祥,栩栩映生——是那完整的一對。
她手指不由攥緊。
被她棄置一隅的閑物,卻成被他視重為諾,日久攜身的信物。
她想象不出,昔日在她那樣態度冷疏之下,容與哥哥究竟是如何自舔傷口,壓抑悲涼,才能做到默默揣起對她的心意,繼續以行動證明他對她的愛之不渝。
周嫵眼眶不忍酸澀,趁著淚意將湧,她踮起腳尖,伸臂環上容與脖頸,湊貼過去將他緊緊擁懷。
她含哭腔的語調保證:“容與哥哥,你的禮物,我從此定百般惜之。”
容與收臂,摟緊她,心髒鼓震。
站穩地麵,周嫵垂頭,小心將自己的那枚玉佩掛戴腰間,之後伸手向前,將另一枚為他著身係掛好。
她笑眼彎彎,說:“就這樣,以後我們一起戴著,誰見了都知它們是一對。”
“它們?”
周嫵反應似的眨眨眸,後知後覺意識到容與哥哥分明有意逗弄,臉頰不由隱隱發熱。
她手抵著他胸膛,低語呢喃嗔著:“……不是。”
容與故意裝困疑,“那是什麽?”
周嫵不肯說,她輕哼了聲,像是小貓發脾氣,仰起頭,輕力咬了他嘴角一下,之後趁其不備靈敏脫身,提裙朝府門跑去。
容與在後,挺俊身影掩在暗隅,聞聽宅院閉門聲落,仍久立未離。
他抬手向上,摸了摸左邊嘴角,濕意還在,意猶未盡。
心想,她那句話該是,誰見了兩人都知——他們是一對。
……
兩日後,馮素素從梵山歸返,一行人一到梁府,曉星立刻給霜露報了信。
周嫵得知消息,沒多猶豫,拿上藥方立刻趕赴。
素素的身體經不起再拖,她必須盡快阻住素素繼續用藥。
剛到梁宅,不成想,迎麵就趕上馮夫人和馮楚楚一唱一和的一出大戲。
大概是先前抬平妻不成,馮楚楚丟了麵子,才叫她們母女看清了梁府的態度,知曉裝可憐的法子行不通,於是幹脆直接上門撒潑耍無賴。
尤其素素一回來,先前一直躲在衙署,避之不及的梁將軍立刻回府看望愛妻,前後態度鮮明對比,更刺激得馮楚楚不顧形象,擺出一副隻要能嫁進梁家,便可什麽都不顧的架勢。
周嫵看在眼裏,將情況大致了解了個七八分,嘖嘖搖頭,她無意正麵和馮家人浪費口舌,便吩咐車夫,拐道側門而入。
素素派人來迎,兩人進了屋,屏退下人後,周嫵立刻將藥方之事據實相告,勸告素素務必不可再飲。
聞言,馮素素怔然片刻,手裏攥緊那藥方,泫然傷神。
周嫵在旁,撫著她肩膀勸慰:“原本就無血緣連脈,不值為她如此痛哀。”
馮素素搖搖頭:“從前總聽老話講,沒了娘的孩子也就沒了爹,原本我不信這話,可如今,卻實感孤苦無依。”
周嫵駁道:“怎會無依,你有我,更有梁將軍。聽聞此番,梁將軍為不妥協,委屈自己居於衙署陋室多日,今日聞你回京,更是立刻迫不及地趕回見你,由此才惹得那母女兩人發了嫉妒的瘋,他在意你,而且是在意得不得了。”
馮素素麵色稍窘,瞥過眼,喟歎了聲:“惹上這樣的親家,是我連累夫君。”
聽素素如此開口,周嫵暗暗揣測幾分,不確定地問:“你們,是已將誤會說清了?曉星那日向我告知,你離京前夜還和梁將軍大吵一架,我擔心壞了,還以為馮夫人的離間計得了逞。”
素素:“那日聽你提醒,又見母……又見王氏帶著楚楚再來胡鬧,我實在應對不來,便主動尋去夫君書房,將為難說與他聽。將軍見我來,再次向我嚴證清白,並說若我信他,便將計就計聽他安排,之後我半推半就隨王氏上山敬香,都是得自夫君先前的授意。隻是事發突然,個中緣由,我來不及向你仔細告知,害你白白擔憂。”
周嫵鬆下一口氣,“早該如此了,你們夫妻同心,哪還會有癡女妄想從中作梗。”
想了想,周嫵又嚴肅問起:“至於那藥方真相,你可要如實告知給梁將軍?她們此舉,與害你性命並無二異。”
馮素素沉思良久,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此事我自己心裏有數就是,若將軍知曉,依他的脾氣定會立刻斬斷與馮家的關係,馮家是梅妃娘娘族親,關係不可僵……畢竟還有爹爹在,哪怕他不在意我,我卻還是牽掛他。還有,將軍先前隨同屹王抗遼有功,眼下聖眷正濃,正有遷升擢勢,若此時家宅不寧傳出風聲,我隻怕會影響到他。”
聞言,周嫵驟然凝神起來,“屹王?他回京了?”
馮素素意外周嫵的關注點竟在外人身上,還有她瞬間凝重起的神色,都像是懷揣沉沉心事,似有難言之隱一般,可兩人姐妹曆來親密無間,她從未聽說阿嫵與屹王殿下曾有過任何牽連。
她不由好奇:“阿嫵為何忽的問起屹王?”
因為——
他是將來手染無數鮮血,大肆屠殺皇族親室的未來君主,也是波動朝堂詭譎風雲的,暗處的那一雙手。
周嫵斂神,克製,麵色恢複如常回:“隻是很久未在京聽聞過屹王殿下的消息,這才有幾分新奇。”
馮素素沒有懷疑,又道:“屹王殿下多年北域帶兵,京內的確少有耳聞,若不是幾月前屹王殿下率我大燕英勇將士大破遼軍,鼓震軍威,舉國歡慶,也得不到被召回京的機會。眼下勝將凱旋,備受矚目,屹王殿下與夫君在泗州分兵兩路,夫君攜大部隊回京,屹王殿下則攜將前往隨州,奉旨清繳前朝餘孽光明教,待□□餘黨覆滅,殿下定要抓緊時間趕回京都,不誤聖上壽時。”
周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屹王即將粉墨登場,朝堂局勢更要生變,還有壽宴後關涉周家的禍劫,都快要臨至。
思及此,她倍感煎熬,無可釋緩,唯獨隻能繼續等。
兩人談至此,婢女曉星忽的急匆來報,說是馮家人竟請得梅妃娘娘出麵說情,眼下梁夫人左右為難,為了不拂娘娘顏麵,恐怕已有妥協之勢。
聞言,馮素素身形一晃,手心緊緊握住竹椅把手,不可置信地喃言道:“請來娘娘……莫不是連爹爹都親自出麵,縱容她們荒唐?”
曉星氣得聲音都在抖,“老夫人原本是怕她們在府門口哭啼不止,惹得百姓圍觀議論,這才肯放人進來,卻不料她們懷裏竟揣著梅妃娘娘親書的手諭,看來是早早打好了主意的。”
周嫵簡直忍無可忍,她看向素素,生怕她再心軟,若是如此,她都不肯依。
“素素,你……”
話未說完,馮素素眸光凝定,手指緊緊攥著藥方一角,聲顫發問:“阿嫵,若我以此方舉證,你可願為我證言?”
周嫵舒氣了,毫不猶豫地點頭:“就等你這句話了。”
……
幾人相攜奔向梁夫人的北院,還未進堂間,就聞內裏女子啜泣低漣。
“楚楚心知那夜共度,並非姐夫所願,姐夫酒後乘興,楚楚百般推拒卻仍掙紮不開……事已至此,楚楚名聲已毀殆盡,更對長姐生愧,縱想一死了之,可腹中孩子何其無辜?這是姐夫的第一個孩子,姐夫還有老夫人,難道就真的舍得殺死梁家的第一個孩子嗎?”
此話落,馮素素身形僵於門前,目光死死盯在馮楚楚的小腹上。
眾人也都尋看過去,堂上隻梁岩一人麵無表情。
見狀,主座上的梁夫人眉心凝蹙,立刻眼神示意身邊人去摸脈,不多時,梁夫人的親信孫媽媽,朝前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馮素素麵色煞白,艱難進門,梁岩率先看到她,立刻起身,主動迎上,麵對她無助生疑的眼神,他無言地握緊她手,又點頭向周嫵示意。
“今日是處理私隱家事,怎這裏還來了個外人?”
馮夫人王氏得意的笑麵還未全部掩下,此刻看向周嫵,當她是馮素素請來的幫手,臉色不善,目光也挑釁著,好像自己親女兒有了腹中那個孩子,她們便能處不敗之地了。
周嫵被她點名,主動上前一步,見素素此刻情緒湧動,哪還能平靜自述,於是決定為她出頭。
對上王氏那雙混沌的眼,周嫵不動聲色從袖中拿出藥方,眼神涼涼的朝她遞去。
“聽素素說,這養孕補身的藥方是夫人親自找江湖道醫求來的,那日我新奇一看,又想家中嫂嫂正擅醫術,便將藥方拿回打聽,結果怎料,嫂嫂竟說若按此藥方多吃數月,別說會傷了身子根本,再無有孕可能,長久以往更有致命風險,不知楚楚小姐這孕象來的這樣及時,可也是吃了那混賬道醫的奪命方子?”
她聲音越說越厲,肉眼可見馮楚楚目露慌張,王氏倒像是見過大風大浪,麵無絲毫顯異。
隻有梁岩,驟然得知藥方蹊蹺,立刻接手研看,可他一介武將哪懂什麽醫理,看了幾眼作罷,又趕緊轉身詢問素素身體可有哪裏不適,見素素搖頭,他才舒了口氣。
王氏見素素無恙,便覺無對證,張牙舞爪更是猖狂起來,“那藥方再正常不過,豈由你們在這裏信口雌黃,為了不讓楚楚進門,你們竟潑下這樣的髒水,瞧著是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可背後卻安著這樣的歹毒心腸。”
周嫵像是聽到什麽笑話,立刻質問回去:“藥方正常,那用藥劑量呢?你們多拿同效藥材,多一倍的用量,想不著痕跡,慢慢虧空素素身體,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當真厲害。眼下藥方就在此,你們若不服氣,大可隨意找來京中大夫尋問,或是直接再診素素脈象,二者選一,皆可真相大白。”
此事關涉素素性命,梁岩幾乎立刻下令找來為素素煎熬的仆婢,隻是進門的不是素素身邊最貼心的曉星,而是另一位麵生的婢子。
對方進堂跪地,隻說藥方上雖未筆墨標注,但道醫已作口頭提醒,故而藥材用量都為正常,若不信,自管去問藥鋪的掌櫃,查證抓藥記錄。
聽到這,周嫵瞬間明白,王氏做事為了不留破綻,眼前這個丫頭,甚至還有藥鋪的店家,恐怕都已被事先買通好,做傷人性命的惡毒事,哪能不舍得花大筆錢銀。
藥方的事從外無對證,便隻能從內入手,周嫵看向素素蒼白的麵色,鎮定道:“你們既不承認,那不如找醫者為素素診脈,脈象若異樣顯虛,你們便脫不得幹係。”
此話一落,前麵一直未發言,裝作可憐模樣的馮楚楚,這時也紅著眼眶低低出聲,“長姐向來身子欠補,若隻是脈象呈虛,也不能證明就是藥方所致,周姑娘如此武斷,豈不是要強加給我們莫須有的罪名?”
王氏忙也連勝附和:“就是就是,再說,這樣的宅內事豈能去請外麵的大夫,若是來個嘴不嚴的,梁府家宅不寧的名聲傳出去,對將軍的仕途隻怕徒有損弊。”
梁岩目光銳利望向王氏,表態開口,“無妨,著人去請華浦醫館的傅大夫。”
“不可!”梁夫人忽的急阻,幾番斟酌,終於沉歎出聲,“她們說的有道理,這是府宅醜事,豈能外揚?”
梁岩卻滿不在乎,勢必為妻子討得公正。
周嫵趁勢看向梁夫人,不緊不慢說:“老夫人不必為此憂心,我已事先想到這一層,故而方才已遣貼身婢女去請來家中擅醫理的嫂嫂,我與素素情同姐妹,嫂嫂更是自家人,絕不會將梁府的家宅事外揚出去半句。”
梁夫人自然也想尋得真相,不縱府宅陰邪,聞言稍放心了些,也懷謝意地衝周嫵點了點頭。
秦雲敷很快至。
她臨眾診脈,須臾開口:“少夫人體質明顯虧空嚴重,此乃久食凶涼之物所致,眼下及時調養,還有調複餘地,若再晚幾月,恐怕華佗在世也無濟於事了。”
她聲落,王氏來不及解釋,梁岩已經氣惱至極,提刀上前。
王氏嚇得哆哆嗦嗦,原地癱坐,而馮楚楚立刻手捂小腹,啼哭不休:“母親,我們人微言輕,他們決意不肯認下這梁家血脈,還聯合外人欺辱我們,女兒不如死了算了!”
說罷,馮楚楚竟作勢要撞柱而死,嚇得滿堂皆驚,最後被孫媽媽眼疾手快攔下。
“楚楚!”王氏大慟,口不擇言,“你們梁家,辱我女兒清白,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家,就被梁岩弄大了肚子,你們欺人太甚,我們就是不要臉麵告到宮裏去,也絕不讓你們安生……”
“胡說八道!”
梁岩自己沒有做過的事絕不會認,他當日是醉了酒,但他對自己有數,絕不會醉意上頭便縱了下半身。
周嫵這時悄悄看向嫂嫂一眼,秦雲敷會意,走上前,趁其不備一把抓住馮楚楚的手腕。
“楚楚姑娘,氣大傷生,尤其你還懷有身孕,不如叫我也為你診上一脈。”
秦雲敷嗓音溫溫柔柔,原本聽著該是叫人如沐春風的,可馮楚楚聞聲,卻下意識縮身退避,抗拒滿滿。
“滾開,你算什麽東西,離我遠些。”
京城內的大門大戶,都極為講究禮數,何況秦雲敷還是丞相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馮楚楚如此狂悖無禮,連梁老夫人都看不下去地嗬斥一聲,“口不擇言,馮家教得出我這品行淑慎的兒媳婦,怎將小女兒教成如此瘋樣。”
被臨眾譏諷,還當著眾多小輩,王氏抹不開麵子,著急開口自證。
“楚楚,你懷的是他們梁家的孩子,有什麽可懼怕的?她們要診脈確認,叫她們診就是,孫媽媽不過知些淺層醫理,難免有人不信,而眼前這位周家少夫人,可有雙能回春的妙手,讓她來證,那便是鐵證如山。”
“不,我不要。”馮楚楚不安縮身。
梁岩卻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箭步上前,粗魯將人一把扯拽過來,之後任其尖叫襲耳,依舊不理不睬,他將手腕幹脆利落地遞給秦雲敷,衝其頷首示意。
秦雲敷點點頭,立刻搭指摸脈,片刻,臉色稍變,“她……的確已有兩月身孕。”
王氏聞言立刻得意大笑:“這回你們總能信了吧,我女兒就是……”話沒說完,她臉色忽現古怪,狹長的眸也緊跟眯起,“等等,你說什麽,兩月身孕?這怎麽可能……”
她們指控梁岩酒後亂性之事分明發生在一月以前,如何推也不該是兩月身孕,除非……
秦雲敷平靜道:“孕象易診,夫人若不信我,任請旁的大夫來,結果都會如此。”
王氏不可置信地張大嘴巴,望向馮楚楚,後者卻一聲不吭,麵如死色。
梁岩已經厭惡甩開馮楚楚的手,字音生寒,“兩月以前,你與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在酒樓後巷糾纏不清,以為再無第三人知嗎?你在外失節,為求自保,竟膽敢將主意打到梁家,簡直可惡至極,今日若不是周姑娘帶著秦姑娘上門為我妻作證,你早已臉麵全無,華浦醫館的一眾醫士早被我請到後院喝茶,你若再嘴硬,我不如大開院門,叫他們一一過來為你診脈一次?”
有些人說話,明明字字存溫,卻叫人不寒而栗。
周嫵和秦雲敷相視一眼,這才終覺,原來梁將軍早就心裏有數,哪怕藥方的事他事先不知,但他也早已掌握了足夠的籌碼,可叫馮家人今日狠狠載次跟頭。
他之所以先前留情,應是顧及素素感受,眼下見她已徹底涼了心,便再無任何顧忌。
思及此,周嫵隻歎,梁岩將軍不愧為屹王蕭欽交好之人,都是同樣的麵不顯色,內心卻深沉至極。
場麵越發混亂,王氏不斷驚愕質問,馮楚楚的委屈哭聲更是不止,知曉眼前的混亂局麵還有待清算,周嫵與秦雲敷不便多留,和素素與梁老夫人簡單告別後,兩人並肩從前廳離開。
剛走過抄手遊廊,馮素素的貼身婢女曉星忽的從後追過來,她手拿著一封書信,奔上前交給周嫵。
周嫵不解問:“這是……”
曉星:“方才事亂,小姐有話沒顧得上說,這信是事先寫好的,小姐吩咐我一定把它交給你,說是你看過後自會懂了。”
周嫵不明所以,但還是將信收好。
……
周嫵與秦雲敷一起步至梁府正門,正要上馬車,意外在門口遇到同樣出府的傅榮初。
兩人齊望過去,同時致禮,對方作揖,起身後,目光自然落在秦雲敷身上。
周嫵猶豫了下,遲疑道:“傅大夫若尋我嫂嫂有話要說,我不妨回避。”
她隻是一句客套。
尤其,先前為見容與哥哥,傅大夫也是幫過忙的,她算是欠著對方人情,可怎料,她話音剛落,一道極為熟悉的聲音立刻從身後響起,帶著幾分逼人的冷厲。
“你回避什麽?”
周嫵錯愕回頭,抬眼,見一匹黑鬃驊騮威風臨至,其上一人白袍背光,高坐鞍韉,身形蕭疏軒舉,周身俊逸不染塵。
周嫵眨眨眼,反應過來後立刻眸光見喜,“兄長,你回來了!”
周崇禮卻沒什麽好臉色,他目光凝向傅榮初,幾分挑釁,收回,再次盯上秦雲敷。
“夫君……”
“回家。”
這一聲更冷。
……
周嫵路上沒得機會開口,進了府門,見兄長臉色依舊肅冷,拉著嫂嫂的手腕更帶幾分強硬,她看不下去,硬著頭皮上前解釋。
“兄長為何惱氣?若是因不喜嫂嫂在外行醫,拋頭露麵,那此事全然怪我,是我遇了難事,所以特意請來嫂嫂趕赴一趟,前來幫我的忙,你若怪就怪我,莫遷怒於嫂嫂。”
周崇禮止住步子,在前回頭,目光訓教,“你的荒唐事,我過後再清算。”
“嫂嫂……”周嫵心急。
秦雲敷衝她搖搖頭,這個時候反倒不忘安撫她,“無妨阿嫵,此事我與你兄長說。”
周崇禮不耐煩,聲音無溫:“走不走?”
秦雲敷看著他,緩聲:“夫君,手疼……”
周崇禮不作聲,帶著她直回兩人的朝椿閣,穿過門廊,隔離身後視線,他才慢慢放鬆下虎口攥握的力道,之後頭也不回,悶聲語道:“分別一月之久,你半點不曾想我。”
……
周嫵悶悶回到自己院中,擔憂嫂嫂被兄長為難,於是暗悄悄派婢子過去打聽情況。
直到臨近傍晚,霜露終於回返,告知周嫵東院並無爭吵動靜。
“少夫人進院後便隨公子入了書房,公子嚴令,仆婦婢從非召不得靠近半步,現在兩個時辰過去,兩人依舊在內,東院的人也都不知裏麵是什麽狀況,隻覺不像是吵架……”
聞言,周嫵不滿哼了聲,“阿兄不講道理,不知後麵要如何為難嫂嫂,每次關涉嫂嫂行醫之事,他總是如此不痛快。”
霜露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委婉提醒:“或許,或許不是為行醫呢……”
周嫵不以為意:“不然還能因為什麽?我們剛和傅大夫打過招呼,阿兄就突然出現,強行叱離,好不端禮。”
霜露:“公子離京久,自是思念少夫人的。”
“那他還在傅大夫麵前端那副架子,傅榮初可是嫂嫂的同門師兄,他……”
周嫵一頓,腦筋跟著轉了轉,終於往旁的方麵去想,她口吻遲疑著,“你是說……阿兄氣惱,是因為傅大夫?”
霜露機靈一笑:“奴婢可什麽也沒說。”
“你這鬼丫頭。”
周嫵一瞪,起身往她腦門處彈了下。
……
吃過晚膳,前院有人來稟,說是門口有個十一二歲的半大孩童求見小姐。
周嫵不知是誰,起身正去要看,卻被霜露連聲提醒,“小姐,來人定是沈家小公子,前日昨日他也都來過,奴婢聽從小姐事先交代,沒經問小姐便直接拒見,原以為連拒兩次他們也就死心了,可沒想到今日他竟又來……”
“說是什麽事了嗎?”
“沈家小公子隻說有薄禮相送,奴婢看著他手裏提拿著竹籃,隻是上麵蓋著粗布遮擋,看不清裏麵裝的究竟是何物。”
周嫵能猜知個大概,若沒有想錯,那籃子裏裝的應該就是沈宅後院那棵山楂樹上結的果兒。
因容與哥哥的緣故,那場瘋狂風月前後發生的事,她一一記得清楚。
周嫵掩飾赧意,並不打算出去,便衝下交代說:“霜露,你替我再去拒一次,就說我口味變了,如今已經不愛吃酸。”
霜露應聲:“奴婢這就去。”
一盞茶的功夫,霜露很快去而又返,她腳步匆匆,進門氣喘籲籲奔到周嫵麵前。
周嫵見她鼻頭都浸汗了,又一副著急忙慌的模樣,開口下意識問,“如何?可是處理得不順利?”
霜露喘平一口氣,忙搖頭:“……不是。”
周嫵:“那你急什麽,後麵又沒有老虎在追你。”
霜露卻忽的神容神秘起來,有話還非要附耳過來才肯說,惹得周嫵無奈失笑。
“好好的要擺這副架勢,說吧,到底怎麽了?”
霜露壓低聲音,開口不免有些激動:“是容公子,容公子的馬車正停在宅邸後門一偏側隅,我方才拒完沈二公子,轉身時無意抬眼,就瞥見角落處停著一輛馬車,那輛車車身通體烏黑楠木,雖不華奢,但氣派卻顯威風得緊。”
周嫵謹慎問:“你怎知那就是容與哥哥的車?”
霜露立刻提醒,“小姐莫是忘了,之前奴婢得小姐吩咐,曾尾隨過容公子一行人,探得青玄門眾徒歇腳在篁幽客棧,就是經那次,奴婢一直記得清楚。”
周嫵很快憶起,眉眼立現喜色:“你當真看清?”
霜露:“奴婢十分確定。”
周嫵坐不住,她著急想出去與心上人會麵,可顧及爹爹在府,兄長眼下也已歸家,她不敢直接僭禮,又思及容與哥哥未從正門拜進,便想他定是也存自己考量。
思吟一番,周嫵隻好決定再等等。
待天色徹底暗下,霜露重新外出打探,回來後告知,府外馬車依舊未離。
周嫵聽完不忍雀躍,當下再坐不住,於是趕緊吩咐下人伺候梳洗,佩戴釵環,弄妝完畢後又重新換上一身嶄新的粉錦團蝶輕羅裙。
一切就緒,銅鏡內映出的姝妍皎麵,簡直賽過天上的瑤池仙子。
霜露在旁多看了兩眼,被其眸瞳含媚的餘光瞥過,心頭不忍咚咚猛跳兩下。
饒是看的再多,她也沒能映目自如。
小姐那股渾然天成的媚惑勁,尋常人真的,很難扛得住。
……
有霜露作掩,周嫵從後門溜出順利,未驚動巡邏府兵與護院。
霜露留在府內側門附近打掩護,周嫵悄摸摸沿她所指,提裙往拐角處的隅落奔去。
她剛到,馬車內立刻跳出一人,人高馬大,嚇得周嫵捂嘴一驚。
“噓,是我。”
周嫵定睛望去,認出出聲之人是向塬,她鬆了口氣,連忙越過他往後尋看,“容與哥哥也來了嗎?”
“不然呢,你還想誰來?”
“……”
這人故意找茬,周嫵懶得和他計較。
見周嫵沒回懟,向塬哼了聲,語氣依舊不友善,“我師兄瞎著眼目,還為你足足折騰了一整日準備禮物,結果一到才知,眼巴巴趕著為周千金送禮的人著實不少,敢問我們能排第幾位?”
“向塬,夠了。”
周嫵還未開口,車內隔簾已經響起一聲沉沉提醒。
向塬聞之再不敢造次,他涼涼看了周嫵一眼,不情不願走離遠些,給他們獨處空間。
周嫵左右看了看,不敢明目張膽在門口逗留太久,於是抓緊上了馬車。
落簾,她坐容與身側,剛剛坐穩便立刻尋護告狀:“容與哥哥,每次見麵向塬總要刺我幾句,你都不管我的。”
她這個濕漉漉的音調,容與有點接不住。
他隻沉道:“再有下次,我不輕饒他。”
周嫵不知想到什麽,忽的輕笑出了聲,容與將頭偏過來,詢問開口:“笑我嗎?”
“不是,我笑向塬。”
“他?”
周嫵不急不慢地解釋:“我以前聽聞,向塬劍招未突破第九層時,實力不穩,卻總愛輕狂招惹江湖豪強,而每次打不過時,他都要搬出你的名聲來威懾,那些人知曉你向來護短,對他便不敢為難,現在,我終於也體會到啦。”
容與問:“體會到什麽?”
周嫵展著笑顏向他挨近,親昵地抱上他左側手臂,幽幽啟齒:“自然是,被護短的感覺。”
容與彎了下唇,笑得有些寵,“嗯,誰也不敢與你為難,不管是外人,還是青淮山的門中弟子。”
周嫵很滿意,撒嬌要他抱自己,容與猶豫,再次想到那日自縱之下對她的無禮,多日過去,他仍無法自我寬饒。
他不敢擅動,隻得分散她的注意力,“阿嫵,先看看這個,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他示意車內矮桌上的那提食盒。
“你給我帶了吃的嗎?”周嫵意外道。
“打開看看。”
周嫵照做,挪開蓋子,見裏麵所盛竟是一盤色澤鮮潤的山楂糕。
果紅誘人,看著十分新鮮。
想到向塬先前的話,周嫵微怔然,開口試探問:“這些,難道是你親手做的?”
容與偏過眼,點頭回:“聞你喜歡,便試學做了一回,過程間卻發現並不容易。”
周嫵抱著食盒的手忽的緊了緊:“容與哥哥,你如今眼目不便,廚房對你而言便是危險之處,而且君子遠庖俎,你豈能為我屈身……”
容與並不在乎,“江湖粗野人,諸多不忌,我唯一認的,就是你喜歡。”
周嫵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容與阻,他將食盒內盤子取出,緩聲問她,“嚐嚐?”
周嫵無法辜負心意,她接過銀匙,順角舀下半塊果糕入口,酸酸甜甜,沁涼清爽,味道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更好。
“好吃的。”她邊咀嚼,邊肯定地用力點頭。
容與不動聲色,幽幽啟齒:“那便好,原以為阿嫵忽的變了口味,不愛吃酸,我還擔心這禮送不出去。”
聞言,周嫵眨眨眼,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定是她命霜露推拒沈昉的說辭,不巧被容與哥哥聽到了。
也怪不得方才一見麵,向塬便一根筋不對地過來找茬,原是以為她又與沈牧有了糾纏。
周嫵倒沒慌,反正東西她又沒收,而且沈昉要來給她送果子的事,容與哥哥那日也都親耳聽到了。
她坦然自若地又舀了一口果糕送進嘴中,回說:“變了口味也無妨嘛,你放了砂糖在裏麵,吃起來不酸,反而是甜的。”
說著,她主動想喂容與吃,卻被躲掉。
容與抗拒得太明顯,周嫵很難不覺得受傷。
他沒如實告知的是,白日裏他失敗過太多次,本著不浪費農戶辛勞的原則,他與向塬無奈吃下不少殘品,最後雖也餘留不少原料,但他胃裏裝的滿是酸味,絕絕不願再吃。
周嫵遞上的手還堅持著,“容與哥哥……”
容與蹙眉,推給她:“酸。”
周嫵不依,趁其不備撲環過去,主動纏上他脖頸,又將嘴角事先銜咬好的一小塊糕果親口喂送過去。
容與錯愕愣住,而周嫵的吻同時落下,甜膩誘人,叫他哪裏還顧得上那點唇邊酸澀。
這樣伺食的舉動,太媚,太惑,容與尚未緩過神來,周嫵已經與他交頸抵額。
“味道怎麽樣……”
她眼波**著,開口聲音好似發濕,“容與哥哥你說,到底是酸,還是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