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婚禮各項流程結束,還有一場元素豐富、專屬於年輕人的遊園會,衣著光鮮的來賓三兩成圈,基本是熟人局,江樂和金鬆芸坐在帳篷下的休息區,時不時望一望海邊風浪情況。

金鬆芸不看浪,她視域廣闊,巡視全場八卦,一不小心看見了遊方宜,和馮卓铖站在一塊有說有笑。

是。她怎麽忘了遊方宜,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上的島,昨天好像沒看見。

金鬆芸看了一眼江樂,起身道:“走吧,衝浪去。”

小島直麵大洋,浪點極佳,江樂站在岸邊,觀察了一會浪頭位置和浪頂落差。

金鬆芸玩得少,膽子也小,正拉著小丁在沙灘上緊急補課。

江樂簡單熱身完,套上腳繩下了水,很快就找到了感覺。她張開雙臂,借助自然的能量,在湛藍大海和湧動泡沫中控板踏浪,體內充斥著高速滑行帶來的豐沛快感,說不出的愉悅。

幾個會合之後,江樂開始嚐試順著海浪潰散的方向斜跑。

從江樂走向海邊起,馮卓铖就已變得心不在焉。

她是他一手教出來,習慣自然像他。

板子失速導致跑浪,再試一次,立刻就知道要及時加速,讓板弦吃水,終於踩鰭轉向成功,江樂張揚大笑,他在這兒都要聽見了。

馮卓铖早發現了,江樂這人玩心很重,對未知事物有旺盛的好奇心,幾千米的高空,眼睛都不眨一下,跟著教練說跳就跳,跳完留戀下墜的失重感,還想考證獨自跳傘。潛水接近突兀出現、幽暗如墨的巨型深海,絲毫不見猶豫,擺著腳蹼示意教練員要進去,她玩起來好像沒有明天,意氣飛揚,冷靜又瘋狂,叫人移不開眼。

馮卓铖在想,下半年江樂去哥大交換,他可以帶她去Vail滑雪,玩別的極限運動。

遊方宜覺察到馮卓铖的三心二意,順著他的視線望了眼。其實不看她也知道他在看誰,上午馮卓铖特意去和江樂合影,她著實吃了一驚。

“沒想到你們還在一起。”遊方宜拿一年前的露台初見開玩笑,“你那天真的很過分。她居然也原諒你了。”

馮卓铖沒有否認,他初期是不在意江樂,當她可有可無。不,準確講是他明明輕視她,卻被她吸引,於是故意對她惡劣。他就是這種人。至於後來為什麽一再糾纏,就不知道是他高估了自己,還是低估了江樂。

沒有人像江樂,江樂是生命力極強的野草,是質地絕佳的玉,這樣一塊玉,如果不是長在泥潭裏,隻是因為長在泥潭裏,才需要多花費功夫,即便沒有遇見他,她照樣可以洗淨汙泥。然而現在他想為她遮蔽風雨,樂於做雕琢她的刻刀,讓她的神魂和身體肆意生長的同時,最好每一絲都合乎他心意。

遊方宜看著馮卓铖,欲言又止,終於要說出口時,金鬆淩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金鬆芸和浪花大戰三百回合,體力耗盡,慢吞吞走回房間。

在餐廳通往房間的戶外走廊,她和準姐夫李竟宇狹路相逢。

她當下的模樣十分狼狽,本以為會像往常一樣被他無視,誰知李竟宇停住腳步,問了她一句:“你跟陸柯豪不是連體嬰嗎?他怎麽沒跟來?”

“他上飛機前吃壞肚子了,沒來成。”金鬆芸如實相告,“你要找他嗎?”

“我找他幹嘛?”

“那你是——”

“你昨晚太吵了。”

昨晚?昨晚她除了和陸柯豪視頻,也沒做什麽。金鬆芸:“這你都聽見了?隔音這麽不好?”

“今晚安靜點。”

“哦。”

李竟宇收回視線,抬腳離開。

日落時分,衝完浪補覺的江樂被馮卓铖用羽毛撓醒。

“起來吃東西了。”

晚餐是海鮮自助,多的是稀奇古怪、江樂從沒見過的食材。

海風習習,浪聲陣陣,兩人身側還有一個小型的鮮花拱門,紮滿了自肯尼亞空運而來的玫瑰,日曬一天,即便不如早晨嬌豔,依舊柔美芬芳。

馮卓铖問她:“在想什麽?”

江樂單手支頜,“買這樣一座島要多少錢?”

馮卓铖笑了,“胃口這麽大?”

“隨口一問嘛。”

“島不貴,島上設施要花一筆。”

江樂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問:“你什麽時候結婚?”

馮卓铖訝然挑眉,慢騰騰道:“我和誰結啊。”

“我不知道啊。”江樂神情無辜。

“嘖,”馮卓铖揪她的圓臉,“裝什麽可愛。”

江樂抿出兩個小梨渦,瞪大眼眨巴兩下,裝了個大的,馮卓铖看樂了,戳著她的梨渦問:“為什麽突然這麽問?總不是剛過法定,你就想結婚了?”

江樂:“我在想你哪天要是結婚,我有沒有分手費拿。”

馮卓铖反應過來,冷笑一聲,“你倒挺有自知之明。怎麽不想著放長線釣大魚?”

江樂湊近他的臉,虛心問道:“怎麽釣?”

“少來這套。”馮卓铖明明板著臉,卻在她唇上親了親。

“阿铖。”

江樂轉頭,遊方宜笑吟吟地站在對麵。

馮卓铖和遊方宜離開之後,江樂找了個折疊椅躺著,漫天彩霞,愜意黃昏,不遠處樂隊演奏的悅耳樂聲縈繞耳畔,她閉目放空,什麽也不想。

“江樂。”

江樂睜眼,金鬆芸搬了個椅子,一臉凝重地看著她。

江樂:“幹嘛?”

金鬆芸湊近她:“我剛剛聽說一個小道消息。”

江樂:“講啊。”

金鬆芸:“遊方宜要離婚了。”

江樂:“哦。”

“這麽平靜?你不是已經知道她……”金鬆芸沒有說完。

“知道啊。”江樂莞爾一笑,“馮卓铖的白月光,跟我有什麽關係。”

當晚,馮卓铖遲遲未歸,一直到江樂入睡都不見人影。第二天,馮卓铖讓江樂和金鬆芸一同回國,自己留了下來。

遊方宜在海外嫁的人來頭不小,離婚官司自然打得沸沸揚揚,馮卓铖帶著律師團一直陪同左右。八卦網站有好事者連篇累牘,科普了兩人的前塵舊事,說馮家小公子當初眼看心上人嫁人,在婚禮上就鬧過一場,現今苦守多年,終於要得償所願,抱得佳人歸。

江樂簡單清理了放在潤禾的東西,搬回了宿舍。

沒有實習的假期格外閑散,江樂找了幾本專業相關、堪比板磚的英文著作,打算通讀一遍,提前適應下一學年。

一日讀到頭昏腦漲,江樂出門覓食,在宿舍樓外的銀杏樹下,看見了大半年未見的孫康。

自去年元旦巨石前一別,他沒有再找過她,她也沒有找他。他的消息倒源源不斷從葛雲慧那兒傳來。她知道他和師兄合寫的一個小遊戲賣了一筆錢,知道他申請了普林斯頓的交換。

江樂從他麵前走過。

孫康跟了上來。

江樂原地轉身,雙手抱胸看著他。

孫康:“你有時間嗎?”

江樂:“孫康,你不缺人追吧。”

孫康置若罔聞,說:“陪我去漳盧。”

漳盧。江樂拒絕之前,將兩個字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她的地理常識中沒有這個地方,記憶中有,夾雜在葛雲慧絮絮叨叨的訴說裏。

江樂沉默半晌,問他:“為什麽?”

孫康:“我想去一次。不想一個人去。”

江樂答應了。

她沒什麽可收拾,孫康有,他暑假住在師兄與人合租的出租屋的客廳裏。

小小空間可供下腳的地方不多,江樂沒有進去,墊了張報紙,坐在半層之上的樓梯間等他。

等了沒幾分鍾,樓下傳來的一陣均勻腳步聲,停在了孫康大開的門口。

江樂往下看了眼,意外發現是張熟麵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