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冷酷
他們兩個人都是青澀的, 沒有沾過欲,跌跌撞撞的摸索顯得尤為莽撞,唇齒間的磨合也不甚清晰。尤其皇帝在強硬索取, 而蕭沁瓷奮力反抗,衣料摩挲而起的沙沙聲遮蓋了含糊的親吻。
皇帝分明年長, 他是個正常的男子,清心寡欲也不能每次都壓得住。
他雖然生澀,但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技巧,男人在索取上有無師自通的天賦,他初時還不得其法,兩三息後便已能應對自如,他遠比蕭沁瓷更快的適應,也索取得更多。
古樸的琴尚且橫亙在兩人身後, 蕭沁瓷為著躲避卻被阻了去路.
她被皇帝的氣息包裹, 推拒的動作也被緊緊鎖住,天旋地轉間隻有唇上輾轉的熱烈是真實而強烈的, 她嚐到皇帝渡來的酒意,灼熱得也讓她幾乎微醺.
但那也隻是短短一瞬,更多的時候她被抵在琴弦上, 反抗和呼吸都被另一個人奪走, 讓她幾乎溺斃在這個粗暴的吻裏。
疼痛讓她清醒, 她沒有學會回應, 隻能在皇帝的強勢下被動給予, 皇帝沒有放開她,她便動彈不得。
到了如今, 蕭沁瓷才知曉,原來皇帝要強迫她, 她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蕭沁瓷在頭暈目眩中扯斷了身後的琴弦,弦斷裂帛的動靜猝然撕開曖昧的黑夜,皇帝緩了動作,親吻變得小心而更顯綿長,溫柔抿過蕭沁瓷唇上豐潤色澤,最後徹底退開。
但他仍桎梏著蕭沁瓷下頜,近到呼吸相聞,天子眼底的侵略在昏夜中也纖毫可見。
那點意猶未盡都落成了蓄勢待發。
蕭沁瓷此前不曾落淚,直到皇帝徹底退開才敢落下盈盈珠淚。
她被皇帝的眼神燙到,即便是被困住也要執意側過頭去,任由皇帝指上玉戒在她臉側留下紅痕。她麵上潮紅未退,便連那點紅痕都不甚分明了。
皇帝看著她,似是清明了許多,輕聲問:“哭什麽?”
“我不能哭嗎?”蕭沁瓷已竭力讓自己平靜,但她語調的急促透了端倪,“陛下的隨心所欲我反抗不得,如今便連哭一哭也不能了嗎?”
蕭沁瓷以為自己不會怕,但當這一刻之後她猝然察覺到自己的軟弱,她遠不如自己想的那般鎮定冷靜,她可以在西苑主動引誘帝王,但前提是一切都在她自己的掌控之中,當她變得被動時,她也是會失了冷靜的。
蕭沁瓷厭惡自己的軟弱,更害怕失控。
她咬著唇,適才被皇帝□□過的地方如今被她自己咬得更狠,幾欲滴血,她麵上的淚淌得更急,悄無聲息的落下來,但哭腔都被她自己緊緊鎖住。
蕭沁瓷連哭都不肯在皇帝麵前示弱。
可她哭得那樣痛,將皇帝的心都揉碎了。
眼淚比唇齒還要滾燙,在皇帝的手上留下印記,借著酒意肆意妄為的勁開始消散,皇帝在蕭沁瓷的眼淚中清醒,或者說他從來就沒有醉過。
皇帝沒有滿足,但淺嚐輒止亦讓人愉悅。他沒有想過強占,失控是他自己都不曾料想到的意外。
“別哭了,”皇帝攏住了她的眼淚,“是朕方才不好。”
但蕭沁瓷隻會在他接近時瑟縮的退避。
他語氣輕柔,帶著沉湎過後的啞:“是朕冒犯了你。”
蕭沁瓷不以為然,他是天子,闔宮為他私有,言語和行為的冒犯也能被權力和喜愛矯飾成情不自禁。
天子不會犯錯。
“是我惹了陛下不悅,”蕭沁瓷的眼淚停不下來,皇帝頭一次知道原來一個女子可以有那麽多眼淚,哭起來也那樣美,“陛下何錯之有呢?”
蕭沁瓷目含秋波,淚如珠露,盈盈顫顫落下時有種不堪摧折的柔弱,讓皇帝憐惜她之餘又忍不住生出讓她哭得更厲害的隱秘心思。
她方才掙紮過,燥意都化成了瑩潤的釉,嬌豔欲滴的唇仍舊惹人采擷,指腹上的熱意能燙進人心底。
皇帝捧著她的臉,手指往下,雪白的頸就能落進他掌心,蕭沁瓷反抗不得。
這樣的姿勢滿足了皇帝的掌控欲,皇帝也險些覺得是她的錯。是她不曾強硬拒絕,她住進皇帝的西苑,便該料到會有這樣一日,皇帝的忍耐是他的恩澤,放縱才該是常理。
“朕確實不高興。蕭娘子,沒有哪個男子能容忍另一個人對自己心上人的覬覦,”皇帝無聲地歎口氣:“阿瓷,你拒絕朕,是因為他嗎?”
天子未曾退開,他衣袖間的沉楠香氣仍舊強勢的籠罩著蕭沁瓷,肩臂困著她,如橫山亙野,那氣息鋪天蓋地,讓人動彈不得。
他拭去蕭沁瓷麵上的淚,問話時輕言細語,仿佛又變成了那個溫和的郎君。
但蕭沁瓷不能忽略靜水下的流深湍急,方才的疾風驟雨已印證了皇帝不是能任由她敷衍搪塞的人,他同蕭沁瓷從前拒絕過的男人都不同,蕭沁瓷能拒絕他,也得容忍他。
拒絕隻是一時的,那是皇帝在滿足自己之前罕有的耐心等待,他的耐心源於勢在必得的底氣,溫和也隻是居高臨下的垂恩。
蕭沁瓷從來不相信男人在情濃時的言語,自然也不會相信皇帝說的“會對她好”的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的恩澤即便是刀斧加身,也無人敢說有半分不好。
但皇帝的權力,能控製一個人的言行,卻沒有辦法強迫真心。
“不是,”蕭沁瓷終於肯轉過臉來看他,“陛下以為,我同吳王殿下有什麽?”
她眼底如含春水,但冷臉下來竟然有讓人不能直視的寒意。
蕭沁瓷的拒絕不會為著任何人,也不用給出原因,她原本就應當有拒絕的權力。
“沒有麽?”皇帝短促的笑了一下,淡的轉瞬即逝,“不過朕不在乎。”
即便是天子,也需要在心愛的女子麵前保持風度,即使他在意得不行,遠不是他如今表現出來的那般風輕雲淡,否則也不會有剛才那一場借酒放縱。
可他規整的按下情.潮,轉眼便能氣定神閑的說著他不在乎,內裏的咬牙切齒隻有他自己知道。
而蕭沁瓷顯然也看穿了皇帝的口是心非,皇帝將自己的情意主動遞到蕭沁瓷手中,就變成了能辨真假的利刃,她毫不留情地剖開了皇帝的淡然,即便不能讓皇帝傷得鮮血淋漓,也要讓他和自己一樣痛。
被琴弦割破的掌心尚在作痛,藏在暗處不為人所知,蕭沁瓷捏著手指,鐵鏽味被糾纏不散的熱氣掩蓋。
她說:“是嗎?那陛下方才問我,該不該應,既然不在乎,那應下也無妨。”
她尚在氣悶之中,被強迫的惱怒讓她失了冷靜,口不擇言。
“蕭沁瓷。”皇帝沒收住手上的力道,讓她一時吃痛,“不得妄語,也不許再說這種話。”
真是可笑,皇帝自己犯了酒色二戒,卻要求她篤守戒律,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聖人之言已然被他自己丟了個幹淨。
皇帝明知她是在說氣話來故意激怒自己,卻還是捺不住心潮起伏。
他甚至忍不住想,蕭沁瓷此言是否有順水推舟的心思在裏麵。
從前她是拒絕過吳王,可那也是從前,如今她不願待在宮裏,多次向皇帝提及要出宮避世修行,那對蕭沁瓷來說,或許太極宮是唯一困住她的牢籠,隻要能飛出去,她做什麽都願意。
可這些也是皇帝往極壞處想的推測罷了。
他不許蕭沁瓷對他撒謊,可蕭沁瓷要騙他,他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蕭沁瓷太會偽裝和隱藏自己,皇帝永遠不能從她的言行中窺見她的真實想法,他曾經以為蕭沁瓷是真的不喜歡吃桂花糕,可她身邊的婢女說她最愛的就是桂花糕。
她曾經在皇帝跟前或者讓皇帝無意中聽到過的話,有多少是出自真心,又有多少是假的?皇帝分辨不了,唯有一點他能肯定。
“貧道何曾妄語,所言皆是真心,”蕭沁瓷毫不示弱地看著他,又豎起了尖刺,“況且不是陛下先說的嗎?”
皇帝握著她,指下肌膚如白瓷細膩溫潤。蕭沁瓷的無畏來自於她的嚴絲合縫、毫無破綻,她怕皇帝的強迫,怕的是自己失去選擇的權力,而非是皇帝本身。
她遠比皇帝所能窺見的還要自私、冷酷。蕭沁瓷不缺男子的愛慕,她容忍皇帝愛她,更是要皇帝尊重她、敬著她,她知道自己的脆弱易碎,但也不在乎被皇帝打碎,束之高閣和零落成泥,對她來說都沒有區別。
但皇帝是在乎的。他要蕭沁瓷的心甘情願,能讓他肆意把玩,碎掉的瓷除了會紮得他鮮血淋漓疼痛入骨之外,沒有別的意義。
所以在和蕭沁瓷的較量中,永遠隻能是他先服軟。
“是朕錯了,朕不再提,你也不許再說。”皇帝說著,總算放開手,轉而輕輕觸著被他掐出的紅痕,蕭沁瓷可以承受皇帝的粗暴,卻對這樣輕柔的舉動更敏感,皇帝也知道她受不住,故意如此。
“已經發生的事,不提便不存在了嗎?”蕭沁瓷並不領情,別過臉去,“陛下想要如何答複吳王?”
皇帝不自在的輕咳一聲,那原本就是他慍怒之下故意說出來激蕭沁瓷的,他想要看蕭沁瓷的反應,是平靜無波還是故作坦然。
皇帝不在意平宗,不在意楚王,他也不將吳王放在眼裏。
可他知道,蕭沁瓷從前為吳王彈過曲子,與他論過時政,她縱然不喜歡吳王,對他也當是有過期待的,可惜吳王不明白。
對蕭沁瓷這種性子的人而言,期待遠比所謂的喜歡來得更為真實,也更加意難平。
“朕自然已經拒了。”皇帝平靜地說,麵上是不能叫蕭沁瓷看出來的坦然,“蕭娘子,吳王非良配,你既然從前已拒過他一次,如今也不會答應。”
皇帝說著篤定的話,實則心中仍存著不確定。患得患失是男女情愛中常有的情緒,可皇帝從不會將其和自己聯係在一起。
蕭沁瓷蹙眉:“陛下話中何意?我同吳王殿下並不相熟,也無私情。”
她說的那樣坦**,皇帝若非親眼所見,也要被她騙過去。
皇帝靜靜看著她,忽而問:“那對鐲子,是吳王送你的?”
僅憑一雙玉鐲,吳王便不顧身份的要去和一個陌生宮人說話。
那鐲子皇帝從未見蕭沁瓷戴過,聽說是她送給蘇四娘子的添妝禮,若非是從前時時得見抑或是本就為吳王贈送,否則隻一眼吳王怎麽就能認出來呢?
蕭沁瓷悚然一驚,顫栗便綿綿從脊背爬上。
她立時便將皇帝所言“從前已拒過他一次”同記憶中的場景聯係起來。
那對鐲子確實是淑妃所贈,但卻是吳王從宮外尋來的。
吳王年少時性情溫柔坦誠,也從不避諱自己的心意,他待蕭沁瓷溫和細心,少年的情意清澈得一眼見底。
而蕭沁瓷從來冷淡,冷淡拒絕了吳王送她的所有禮物,隻有那雙鐲子,他輾轉托了淑妃賜給她。
但於蕭沁瓷而言,是屈辱。
她不會忘記淑妃言語中的敲打和目光裏暗藏的厭棄,但她不得不接過淑妃的賞賜,還要“感激”她的寬厚大方。
蕭沁瓷神色驟冷,沒料到皇帝竟然見過她同吳王相處。
她不知皇帝到底撞見過幾次,又知道多少,皇帝所言已超出了她的預料。
蕭沁瓷在將那對鐲子送給蘇晴時未必沒有抱著些許隱秘心思,在得知吳王回京後。
她確實想要掀起風波,但還未曾蠢到在天子眼前同吳王私相授受,她知道那對鐲子會惹人懷疑,但皇帝隻會得到捕風捉影的傳聞,他不該——
她在瞬息間想出了應對之策。
“不是,那鐲子,是我剛進宮時淑太妃娘娘賞的,”蕭沁瓷冷言道,“我如今是修道之人,金玉俗物不沾身,與其讓珠玉蒙塵不如送給四娘子。陛下還想知道什麽,今日也可一並問了,免得日後再讓您懷疑我的品行。”
皇帝以為蕭沁瓷拒絕他,是因為喜歡吳王?那也實在好笑。
男人間的爭風吃醋同她是沒有關係的,蕭沁瓷從不主動,也絕不落人口舌,那些狂蜂浪蝶是他們自己心智不堅,一如她在皇帝麵前的委婉拒絕,惹人惦記不是她的錯。
皇帝道心不堅也不是她的錯。
蕭沁瓷沒有喜歡過任何人,見色起意生出的喜歡不值得讓她側目。
吳王和楚王帶給蕭沁瓷的價值是因身份而起的利益交換,當蕭沁瓷發現自己不能從他們身上得到想要的之後便毫不猶豫的抽身而退,她拒絕了吳王,又將楚王出賣給了貴妃。
他們的情意和付出對蕭沁瓷來說一文不值,自然也被棄如敝履。
她是個吝嗇鬼,在曾經有過的兩場試探中,連多餘的情緒都是不肯裝一裝的。換了如今在皇帝身上也是如此,她不停榨取著皇帝的真心,試探他的底線,為此她已等了兩年,不介意等上更久。
以真心換真心,在她這裏行不通。
帝王的情愛如煙雲易散,她想從皇帝那裏得到的是更實際的權勢。而帝王專權,他可以和心愛的女子分享自己的地位,卻不能分享權力。
“朕沒有懷疑你,”皇帝頓了頓,說,“朕也隻是一個普通的男子,會患得患失,會黯然神傷。阿瓷,朕在你麵前,同旁的男子沒有區別。”
他說得這樣真心實意,而蕭沁瓷半點不信。
放在今日之前,她或許還會覺得自己有掌控皇帝的可能。
蕭沁瓷被這假象迷惑,險些忘記冷酷才是帝王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