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慕容循沒有想到, 隔日,膽大包天的司徒玨還真就去了行宮見嫻妃。

他這幾年一直待在江南治理河道,此次回皇城, 似乎是聽聞嫻妃的消息才回來。

司徒玨這個人的厲害之處就是,人家不藏著掖著, 喜歡嫻妃就是喜歡嫻妃, 光明正大地喜歡,皇帝無法治他。

鬱靈多年未見司徒玨, 甚是歡喜,忙命宮女去沏茶。

三年間,江南發生了許多事, 司徒玨知道嫻妃感興趣,就坐下慢慢說給她聽。

“你的父親當年也是被貴妃威脅了,如今一直被軟禁著,但皇帝你也沒有短了他吃穿, 皇帝還是手下留情了......”

鬱靈也就放心了, “你都不知道我在洛陽過得有多苦!”

她絮絮叨叨全說了, 什麽在洛陽繡坊裏做活,什麽在路邊擺攤賣吃食, 還要遭人調戲,險些被一百兩賣了給人當小妾。

***

禦書房裏, 慕容循問皇帝:“陛下今夜不去行宮麽?”

蕭鐸有這個打算, 但他不想叫慕容循知道, 否則又引來他冷嘲熱諷。

“不去, 朕哪有工夫天天去行宮看她。”

“這樣就很好。”慕容循笑笑, “要叫一個女人時刻掛念你,陛下就要讓她知道, 你不是沒了她不成了!!”

“不過嫻妃今日也不得空見陛下,臣下了朝瞧見司徒玨帶了不少江南特產,說要去行宮拜見嫻妃了。”

蕭鐸手裏正拿著奏疏,眼神微凜。

“嫻妃與司徒玨是同鄉,兩人交情向來不錯,想來嫻妃絕對不會將他拒之門外。更何況司徒玨對嫻妃,那可是用情至深,怎麽多年,他身邊連個女婢都沒有。”

啪--!

蕭鐸合上奏疏,沒有他的允許,司徒玨竟然敢私自去行宮見她?

郊外行宮。

鬱靈與司徒玨說了半日的話,此時宮女稟告說皇帝禦駕到了。

下一瞬蕭鐸便進殿了,他隻身策馬而來,滿身風雪。

“下這麽大的雪,陛下怎麽來了?”她起身為他褪下狐氅。

蕭鐸一眼瞥見了司徒玨。

“參見陛下。”司徒玨大大方方地起身行禮。

“司徒玨,你來行宮做什麽?”蕭鐸冷聲質問。

“臣來拜見嫻妃,畢竟多年未見了,來看看嫻妃過得好不好。”司徒玨笑著道,“這三年間,陛下總說等找到嫻妃,就要斷她雙腿,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鬱靈還抱著皇帝的狐氅。

她微微皺眉,蕭鐸真這麽說過?

“對了,娘娘方才說當年在江岸邊被侍衛砍傷,肩上留了疤痕?”司徒玨道,“臣知道江南有一位名醫,手上有個藥膏方子,對祛疤最有奇效了。等臣下回從江南回來,必定為娘娘捎帶幾瓶。”

“真的嗎?”鬱靈很感興趣,“那就麻煩你啦!”

“不麻煩,怎麽?娘娘回皇城這麽多日,陛下沒有命禦醫微娘娘祛疤麽?畢竟女子金貴,身上留疤總是不好的。”

他怎麽可能想得到......鬱靈看皇帝一眼。

蕭鐸臉色黑如鍋底。

“說得也是,畢竟是陛下親自命人傷了娘娘,若非娘娘命大,如今恐怕已經香消玉殞。”

他說得對!

鬱靈瞪了蕭鐸一眼。

“你今日是來挑撥離間的麽?”蕭鐸忍無可忍。

“自然不是,陛下怎麽會這麽想臣呢。臣是一片忠心為了嫻妃娘娘著想......”司徒玨,“當然也為陛下著想,免得娘娘每次見到自己身上的傷疤,都要想起陛下對她曾經有多狠心。”

蕭鐸恨得切齒,偏偏不能當場發作。

“對了,不知娘娘今後是如何打算的?”司徒玨道。

“啊?”鬱靈不明所以,“什麽打算?”

“難道娘娘往後就長住行宮了麽?”

“是......”

“就這麽......沒名沒分的跟著陛下?”司徒玨揶揄道,“往後宮宴,祭祀,祭祖,娘娘都不能出席。這不就等同於見不得人外室麽?”

有道理!

她不就成了外室了麽?

“陛下說我犯的事大,若再住在皇宮,恐怕會惹朝臣非議,所以往後隻能一直留在行宮了。”

“非議?什麽非議?娘娘當年壓根沒有背叛陛下,更沒有偷兵符,反而還幫著勸說貴妃回頭,娘娘對陛下忠心耿耿,怎麽會惹非議呢?”司徒玨道。“陛下顯然是......覺得麻煩,故意敷衍娘娘。”

啊?原來如此。

蕭鐸在敷衍她麽?

“臣此次回來還以為陛下會封嫻妃為皇後,還想著參加娘娘的封後大典。”

“皇後之位我哪裏敢想?”鬱靈蔫蔫的,蕭鐸不時常拿著從前的事來找她麻煩,已經算是好的了。

“難道陛下還存著其他心思,封別人為皇後?”司徒玨道,“看到陛下對娘娘也不是那麽的......情深意切。”

皇帝麵色陰沉,切齒道,“你找死?”

挑撥得差不多了,司徒玨心裏很是痛快,“娘娘若想回江南,隻需要知會臣一聲,臣萬死不辭。”

“知會你什麽?你敢帶她走麽?”

“不敢不敢。”司徒玨笑而不語,行禮道,“臣告退了。”

待司徒玨一走,兩人麵麵相覷。

蕭鐸眯了眯狹長眼睛,認真問她,“告訴朕,你想跟著他去江南?”

鬱靈不答反問,“你真說過那樣的話?說要斷我雙腿?”

“朕可有傷你分毫?”

哼!不否認就是承認。

鬱靈抱起桌上的包裹往內室走。

“司徒玨給你送了什麽?”蕭鐸質問。

“你那麽凶,司徒玨就從不凶我。”鬱靈道。

蕭鐸欲言又止。

“慕容循對你肖想已久,朕早晚收拾他。”

“你就知道害人!”鬱靈道。

此話一出,四周安靜了。鬱靈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是覆水難收。

皇帝抿了抿唇,“這是你一直以來的心裏話,是麽?”

“這麽多年過去了,你始終忘不了譽王府的那個婢女,朕說了她是廢太子派來的臥底,你也從不相信朕。”蕭鐸氣息凜冽,“朕若不害人,哪裏有你這些年富貴滔天的日子?”

“我不是那個意思。”鬱靈咕噥道。

“那你是什麽意思?”蕭鐸質問她。

鬱靈不願與他爭吵。

拆開那個包裹,竟然是一身茶白色薄綃長裙,“真好看......”

“你若喜歡就叫內務府製一身,不許穿這件。”

“那我放起來。”鬱靈想將裙子放進衣櫃,等天熱了她偷偷在行宮穿,不給他看。

“不許。”蕭鐸氣息凜冽,“朕說了不許。”

“那陛下要臣妾如何是好?”

“去扔了。”

“一件衣裳而已,你未免過於強勢。”鬱靈拒絕了,蕭鐸聽後也沒有強迫她。

他生著氣離開了行宮,沒有留下。

鬱靈也沒有挽留,他脾氣真的好古怪!

蕭鐸接著三日都沒有再去行宮,鬱靈覺得他是故意冷著她。

以往他不來時,會命人送珠寶首飾哄她開心,可是連著幾日都沒有人送來。

慕容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陛下心情不悅,難道是與嫻妃吵架了?”

蕭鐸將奏疏翻得啪啪響。

“看來嫻妃又恃寵而驕?”慕容循道,“臣早就說過,陛下絕對不能去得太勤,否則嫻妃這樣的人啊,你給她三分顏色就開染坊,以為陛下離了她不行了。像從前先帝爺,再寵愛他那位皇貴妃,偶爾有爭執,皇貴妃該服軟還是得服軟。嫻妃娘娘可真厲害,她隻等著陛下去哄她,知道陛下政務繁忙,連送點補身都湯羹都懶,得虧陛下時時想著她,什麽好東西都想著她。”

蕭鐸知道慕容循這是火上澆油,但他真的好氣啊。

恰好政務繁忙,無暇再去行宮,那就冷一冷她,橫豎那個沒良心的人不會在意!

他連一條裙子都比不上,他那夜離開行宮,她也沒有追出來挽留他。

她明知道他一來一回得策馬兩個時辰,竟然沒有挽留他。

蕭鐸負氣離開的第五日,鬱靈終於又見到了昔日的婢女綺羅。

主仆二人抱在一道難舍難分。

“往後你就隨我住在行宮!”

綺羅:“陛下原諒娘娘了?娘娘好手段!從前清寧殿已經很大了,這整座行宮,就算一日住一間寢宮,也得半年住得完哪!”

主仆二人說了好久的話。

鬱靈:“隻可惜不能出宮去,聽說城裏這幾日有廟會,十分熱鬧好看。”

蕭鐸命人看守行宮,若不是他派人來接,或者萬分緊急的事,門口的守衛不會放鬱靈出門。

“這塊玉牌......”綺羅道,“陛下留給娘娘的?”

“這玉牌沒什麽用,隻是說能拿著玉牌進宮罷了。”

綺羅:“誰說沒用?憑著這玉牌就能離開行宮。”

鬱靈拿起玉牌仔細端詳,她決定試一試。橫豎蕭鐸這幾日不來行宮,她就不能自己找樂子了麽?

她難道非要一直等著他來寵幸她??那她成什麽了?!

用過晚膳之後,她帶著綺羅乘坐馬車離開行宮,門口的侍衛一看玉牌就放行了。

鬱靈驚奇不已。

往後用這玉牌,她就能隨意進出行宮,隻要不被蕭鐸發現。

這段時日蕭鐸將路勳在她身邊,路勳留了個心眼,“陛下真的說了,嫻妃娘娘可以自由進出行宮麽?”

“當然,否則陛下怎麽會將這個令牌給我?”鬱靈語氣真摯。

若換了金永必定不信鬱靈這鬼話,然而路勳對這位嫻妃娘娘了解不深,所以他默認她說的都是真話。

廟會熱鬧,鬱靈與綺羅歡歡喜喜地走在前頭,路勳跟在她們身後。

遊人如織,摩肩擦踵。

鬱靈心想,若是蕭鐸也在就好了。不不不,他負氣離開,冷了她多日,自己還想著他做什麽?她才不在意他來不來!她快活最重要了!最好他永遠別來!

“主子等一等。”路勳懷裏抱著一大堆東西,跟得十分艱難。

片刻之後,鬱靈發現自己走得過快了,回頭去找路勳與綺羅,卻不想此刻卻撞上了迎麵來的一個人。

“不好意思、”她扭頭一看,倒吸一口冷氣。

冤家路窄,竟然是王長明!!!

“嫻妃娘娘?”王長明驚奇,緊接著怒不可遏。

王長明:“你不該在宗人府大牢裏待著麽?!”

蕭鐸將她藏在行宮,卻對外說幽禁在宗人府大牢,王長明一直對此深信不疑。

糟了!!

鬱靈扭頭就跑,卻被王長明扣住了肩膀,“你往哪裏跑?”

王長明認定了鬱靈是從牢房裏逃出來的,將人押去了宗人府大牢。

鎖入牢房之中。

“妖妃在這待著吧!!等明日我再去回稟陛下,看他怎麽罰你!”

鬱靈簡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宗人府大牢裏有專門關押皇親貴族的牢房,想來這間便是,桌椅擺設皆富麗,隻是昏暗潮濕,陰森恐怖。

事情不妙,叫她在這待著她是不怕的,但這事若是被蕭鐸知道,她偷跑出行宮,那他必定會狠狠訓斥她。

“是嫻妃麽?”

黑暗中有人輕喚她,鬱靈渾身一顫,步步後退,眼看著一人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這人長發披身,衣袍華麗,是顧貴妃,她、她怎麽變成了這模樣?

“顧貴妃......”

“這麽多年,你去了何處?”顧明月問道。

鬱靈回道:“洛陽,我逃去了洛陽。卻還是被皇帝找到了。”

“多年未見,你容顏絲毫未改。”顧明月一步一步靠近她。

四周都是鐵築的欄杆,鬱靈一直往後退,直至後背靠到欄杆上。

顧貴妃身形消瘦,“你怎麽了?似乎很怕我?心虛了?”

鬱靈搖搖頭,這已經不是她印象中的顧貴妃了。

“當年,為何沒有幫我偷兵符?你怕了是麽?”顧明月厲聲問她,“你貪生怕死是不是?”

鬱靈覺得,自己對貴妃並無虧欠,“陛下早已經發現你我背叛他,所以即使我偷得了兵符,你也無濟於事。”

“你怎麽知道無濟於事?!”顧明月忽得發作,衝著她嘶吼,“你背叛了本宮,若不是你,如今我不會落得這般田地!!”

鬱靈已經退無可退,她害怕極了,“我沒有背叛。我當年隻是想救你我二人。”

“你真的很美,難怪皇帝會喜歡你。”顧明月忽得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

顧明月她瘋了!

鬱靈猛地敲打欄杆,“救命......”

唔、骨瘦如柴的人不知哪裏來的力氣,生生地掐住了她的喉嚨,“這三年來日日夜夜,我都恨你,想親手掐死你!”

鬱靈根本掙脫不得,“救命......”

無人回應,無處可逃。

顧明月用盡了全力。

鬱靈意識越來越混沌......

一直到鬱靈無力跌倒在地,顧明月還是不放過她,要將她生生地扼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