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蕭鐸埋首在她脖間, 輕啄細膩肌膚,鬱靈卻全無心思了,一雙手腕使了好大的力氣才將人推開。

蕭鐸蹙眉不滿, 抬眸卻見她正盯著那道奏疏。

伸手將奏疏移開,揪住她的胳膊不許她再看, 希望她專心些, “嫻妃,你為何不親一親朕呢?”

她哪裏還有心思與他親熱!

這道奏疏了竟然將她寫成了個十惡不赦的妖妃, 字裏行間的意思是她快比肩蘇妲己了!鬱靈要去瞧是哪位大臣。

蕭鐸卻明晃晃地壓住奏疏,嚴肅地告訴她,“後宮不得幹政。”

“臣妾都看見了, 這裏全寫著臣妾壞話呢。”鬱靈去扯出奏疏。

沒料到狗男人竟然起身將奏疏舉得高高的。

鬱靈還沒看到大臣的名字,她非要知道是誰在背後陷害她!難道是趙淑妃的父兄?或者是太後的人?

“讓臣妾看一眼,就看一眼!”鬱靈跳起來要去夠蕭鐸的手。

然而她的身高還不到蕭鐸肩膀,蹦躂了好幾下都沒夠到。

“出去、”蕭鐸冷聲吩咐。

“我不出去, 我非要知道是誰寫的奏疏!”鬱靈心急如焚, 額間滲出薄汗, 情急之下去抓男人的胳膊,他就仗著自己長得高欺負她吧!

“是不是淑妃的親眷?”鬱靈問皇帝。

蕭鐸立在她身前, 不動如山,“朕說了, 出去。”

“陛下先說是誰這麽用心險惡!”

蕭鐸抿著唇不說, 鬱靈下意識地站到禦座上去了, 如此一來她就比他高了, 鬱靈伸手去扯奏疏。

“陛下別那麽小氣, 臣妾就看一眼,保證不亂說。”鬱靈一個踉蹌, 從禦座上搖搖欲墜。

“誒?誒?”

蕭鐸伸手扶她,但為時已晚,她整個朝著他壓過來,身後便是台階,沒有站穩。

鬱靈狠狠地摔落在了地上,聽見了可怕的磕碰聲。

她匆忙檢查脖間的綠色珠串,如此珍貴的寶物,若是磕壞了,她可得心疼死了。

“珠串比朕重要?”蕭鐸臉色陰沉。

“臣妾該死!”珠串沒有事,鬱靈手足無措地爬起來,揪了蕭鐸的胳膊同時拉著他起身。

“陛下沒什麽大礙吧?”

蕭鐸拂了拂袖口的灰塵,自是沒什麽大礙,“你給朕回清寧殿去、”

話沒說完,鬱靈就將他手裏的奏疏奪走了,翻看一眼,竟是李棠那個蠢貨!!!

這些年從來沒有人彈劾過她,那個李棠一來就六親不認了?!

她天天待在蕭鐸這樣的人身邊容易麽?如此的富貴日子,全是她自己憑本事得來的,憑什麽不能享受?

“陛下,將李棠外調出去吧,這個人留在皇城,整日的胡說八道。”

蕭鐸整理衣裳,坐回禦座,嫻妃她實在太鬧騰了。

“陛下就任由他這麽汙蔑臣妾?”

“他說得也沒錯,後宮向來奢靡。”蕭鐸覺得有意思,自然想多戲弄一會兒。

鬱靈則是如臨大敵,那些個禦史台的人各個不是吃素的,倘若他們認真追究起來,她那富貴閑人的生活不就徹底完了麽?

“陛下,臣妾求你了。”鬱靈揪住男人的手腕晃動,甜膩的語氣裏滿是撒嬌,“從前那些汙蔑陛下的禦史,陛下不都重重責罰了麽?將他關起來,治他一個以下犯上的罪。”

蕭鐸微微笑道,“嫻妃你也看到了,那間密室已拆,朕再不是那等胡亂用刑之人,不能因為他彈劾你,朕就將人打發出去。”

如今知道急了?

“你別求朕,往後你勤儉些,自然也不會有把柄落在旁人手中了,少戴這些個珠寶釵環。”怎麽一串珠鏈比他還重要麽?

“可這串珠鏈是陛下所賜、”等等,鬱靈心頭一顫,他總覺得蕭鐸不會待她那麽好。

鬱靈鬆開手,眸光泛起一絲狐疑。

蕭鐸何時對她這麽好過,金釵、羊脂玉,還有昨夜親自贈她珠鏈,他何時對她這麽上心過?

外加他對李棠的態度也十分怪異。

狗男人這是坑她呢!她熱絡的態度忽然冷了下來。

蕭鐸眸光微凜,“怎麽?”

“這串珠鏈還是還給陛下吧。”她解下鏈子塞到蕭鐸手中。

“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不是你一直朝著問朕要麽?當日還衝朕發脾氣。”

“臣妾現在不要了。”

蕭鐸摩挲著手心的鏈子,瞧她的神情,“怎麽?”

“怎麽臣妾昨日剛得了這串珠鏈,今日李棠就彈劾臣妾了?”她質問他。

蕭鐸的神情肉眼肯見地冷了下來,“你懷疑朕?”

“上次那條珠鏈,陛下都沒有賞賜給臣妾。”鬱靈冷靜下來,蕭鐸對她一直都不太好,“這條珠鏈比貴妃那條更加稀有,陛下又怎麽可能舍得呢?臣妾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李棠幾次三番惹怒陛下,按照陛下的脾氣該處死他了,可是陛下沒有,陛下留著他,用他來懲罰臣妾。”

嗬,狼心狗肺,慕容循說得對,不能對一個女人太和顏悅色。

“你的意思是朕設計來懲罰你?”

鬱靈抬眸看著他。

“嫻妃,你有什麽資格要朕在你身上花心思?”

他否認了?

“可是陛下,為何又忽然要贈臣妾這串珠鏈呢?”她真的很好奇,上次他都不肯給,為何又尋來一條更好的賜給她?

蕭鐸瞧了一眼手中的珠鏈,他真的多餘讓慕容去尋這串珠鏈。

“沒錯,朕贈你珠寶不過是為了叫禦史彈劾你窮奢極欲罷了。”蕭鐸眸光倨傲,一字一句,“你滿意了?”

鬱靈早知道是這樣,蕭鐸一直都瞧她不順眼,因為她父親的緣故。

她滿眼失望,昨夜看到這串珠鏈的時候,她真的很歡喜很歡喜。

“朕在你心裏,就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所以那間暗室拆不拆,這條珠鏈贈不贈,其實也並無區別。

鬱靈立在她身前,一言不發。

“出去。”

她都不知為何蕭鐸惱了,明明該惱的那人應該是她啊,鬱靈抿了抿唇轉身走了。

悶悶不樂地回到寢宮,綺羅說堂姐鬱青派人將昨日她的賞賜都還回來了,五千兩銀子,金銀首飾,甚至於她給外甥女做衣裳的料子。

“她為何要這樣啊?”鬱靈不明白,幼年時那麽好要的姐妹,天各一方多年。即使她不是皇妃,嫁了個普通人,姐妹重逢贈些禮物也是應該的,堂姐卻一樣都沒收。

而後數日,李棠揪著她不放了,甚至數次在朝堂上公然彈劾她,說盡壞話,貴妃因此削減了後宮的用度。

鬱靈也數次派人去請鬱青進宮,她想問堂姐,李棠寫了奏疏彈劾她,堂姐知情麽?若是知情怎麽不攔著呢?堂姐是不是不分青紅皂白,站到了李棠那一邊?

然而鬱青卻每每以身子不適拒絕了。

淑妃幾次抱怨說內務府如今都不供冰了,這些都要怪到鬱靈頭上,誰叫她有這麽一位一身正氣大義滅親好姐夫,明明國庫充裕,要叫她們過這種苦日子!

等到第五日,鬱靈坐不住了,她非要出宮去問問堂姐,先去貴妃宮裏哭訴,求了一塊出宮的腰牌,又去吏部問得了住處,等天一暗就坐著馬車出宮。

夜裏,鬱靈登上馬車,卻不巧被路過的劉歇瞧見了。

“那位是嫻嬪?”劉歇遠遠瞧見,問身邊的太監。

“瞧著像是。”

“宮妃擅自出宮可是重罪,是要被打入冷宮的。”劉歇一直不喜歡嫻妃,“這下叫我抓住把柄了吧,走,這就回稟聖上去,說不定是去會情郎了。”

***

禦書房裏,慕容循瞧見皇帝禦案上的珠鏈,“陛下真沒有將珠鏈賜給嫻妃?”

“她配麽?”蕭鐸神色不悅。

“難怪臣這幾日不見嫻妃娘娘來禦書房。”

“她愛來不來,朕又並非她一個妃子。”蕭鐸字字句句語氣不善,其實慕容循挺喜歡蕭鐸這樣的,有時候瞧不出他喜怒的時候,才真叫人頭疼呢。

“臣倒是覺得陛下很在意娘娘啊。”慕容道,“前幾日李棠在朝堂上將陛下說得那樣難聽,陛下都沒有用刑,這不過說嫻妃幾句奢靡,陛下今日就命人將他拉到殿外,打了二十個板子。”

蕭鐸不以為意,“朕不是為嫻妃。”

“若陛下再不將他調走,估計明日又要說陛下色令智昏了。要說這個李棠還真的不要臉,為了得個大義滅親、清正廉明的名聲,竟然彈劾嫻妃,他自家人。”

此時劉歇進殿,將方才所以見一五一十地稟告了。

“你是說嫻妃出宮了?”

“奴才已經命人跟著了!陛下不必擔心,嫻妃所作所為,一會兒那幾個人回來,必定會一五一十地稟告。”

蕭鐸麵若冰霜,“她是真的不要命了。”

***

鬱靈尋到堂姐住處,竟在皇城犄角旮旯的巷子裏,如此拮據,還將五千兩銀子退給她,真不知道堂姐在想些什麽!

巷子深,鬱靈讓宮女們在巷子口等著,她自己提著燈去敲門。

敲了兩下,開門之人正是堂姐,鬱靈開門見山地問她,“你知不知道你丈夫這些人在朝堂上天天彈劾我?”

鬱青臉色不好,也不說話,反手就要關門。

“誒?你怎麽這樣啊。”鬱靈用半個身子抵住門,“為何不答我?我是真的不懂你!”

“我沒什麽可與你說的,你回去吧。”鬱青不鹹不淡地吐出這句話來。

“你真為了你家那個蠢材,連姐妹情意都不顧了?”

“罵誰蠢材呢?寶兒他娘,誰在外頭?”門內的婆母於氏問了一聲。

“不認識,我打發她走。”鬱青心急,將鬱靈往外推。

“既不認識,那她怎麽罵我兒蠢材?!”於氏開門出來。

鬱靈瞧見著婦人的長相年紀,該是鬱青的婆母。

“可是你罵我兒蠢材?!敢罵朝廷重臣,你不要命了?!”於氏凶悍,兒子當了官,她往後自然可以在皇城裏橫著走。

鬱靈這些日也是憋屈,好心送堂姐物件,竟然還被她那個蠢貨丈夫彈劾了這幾日,如今後宮與她交好的妃嬪都不登門了!

“你兒子就是個蠢材,我有說錯麽?”鬱靈不想忍了。

此時又有人從院子裏出來,“娘,發生何事了?”

“香兒,這人罵棠兒。”

李家母女二人可不是吃素的,李香袖子一撩指著鬱靈罵道,“你再說一遍!”、

“我說李棠是個蠢材。”鬱靈今日就要罵醒這一家人,李棠再這樣下去早晚落得個淒慘下場。

“都給我住口!”鬱青高聲打斷她們三人,“鬱靈,你收回這句話。”

鬱靈偏不,“你丈夫是個蠢材,他口無遮攔,胡言亂語,他若聰明一些,明日就該去皇帝跟前請求外調離京,否則這樣下去你們李家遲早家破人亡!”

鬱青心氣全上來了,“鬱靈你攀了高枝,就這麽欺負我?!

綺羅站在巷子口馬車旁,聽見裏頭吵架的的聲音,瞧著鬱靈孤身一人,這恐怕動起手來,娘娘要吃虧啊!

忽得聽見背後車馬聲,綺羅一回頭,魂都要嚇沒了,這、這是龍輦?

男人從馬車下來,綺羅立即跪到地上,隻可惜裏頭吵得正興起,嫻妃並不知道皇帝已經來抓人了。

“嫻妃呢?”

綺羅被這一聲嚇得魂飛魄散,“在、在巷子裏、”

要命。

“你夫君才是個蠢貨!李棠說的都是實話,你夫君是個犯上作亂的逆賊!他弑殺親父,囚禁兄長,誅殺忠臣,做的都是些傷天害理之事,全天下的百姓都痛恨他!而你呢,你不過是他豢養的一隻金絲雀,你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我?!”

金絲雀?

鬱靈心中怒意橫流,“是,他確實做了這樣的事。但你說百姓都痛恨他?這話大錯特錯!如今盛世太平,全是他的功勞!”

“哼,盛世太平?我剛來皇城第一日,城裏人人都在議論說他殺了莊王夫婦!莊王可是他親叔叔,他就是個暴君!”

鬱靈是知道莊王夫婦的實情的,“你胡說八道些什麽!莊王夫婦作惡多端,我夫君那才是真正大義滅親。”

“同她多廢話些什麽!將她趕出去就是了!”於氏還未弄明白鬱靈的身份,打氣掃帚就來趕人。

鬱靈後退幾步沒站穩,跌倒在地,巷子裏全堆積這雜物,地上肮髒不堪,鬱靈掙紮著站起身,此時身後有個力道扶了她一把,她才勉強站了起來。

“綺羅、”她一抬眸,對上了蕭鐸的目光。

此時李家母女已經打上來了,“原來你還帶了幫手,香兒,將他們打走!”

巷子裏黑暗,看不清容貌。

蕭鐸看到對方是三個女子,他從不屑於與女人動手,不過是將鬱靈扯到了身後。

於氏與李香下手沒輕重,上來打人,狠狠撓在了蕭鐸臉上。

“快滾!滾!”於氏大喘氣。

蕭鐸有些猝不及防,他遇到過刺客無數,倒是頭一回經曆這些。

他命禦前侍衛都在巷子口,若是他們方才跟著來,此刻便已經砍了麵前的人。

鬱靈頓時惱火,這一對母女真不要命了!

捧起蕭鐸的臉仔細瞧,“呀,傷得這樣厲害!”

蕭鐸被她捧著臉,退也不是,進也不是,他是沒想到他的嫻妃跑來與人吵架,吵架的內容還是關於他的。

她方才字字句句都在維護他,一口一個夫君......

鬱靈惡狠狠地瞪向鬱青她們,“如此好的一張臉,你們也下得去手,明日還有朝會呢,若留了疤痕,你們就等著砍頭吧!!”

鬱青才不管呢,她本性就是囂張跋扈的,不過這些年收斂起來罷了,也沒看清來人,“有本事你打回來!打不過就住口!你從小打架就不行!”

“敢打我夫君,我跟你們拚了!”

“算、算了、”蕭鐸想拉她沒拉住,鬱靈直接撲了上去。

他的臉很好看麽?

“你夫君是個蠢材!”鬱青執著於此,她也沒看清來人是誰。

“我夫君才不蠢,他聰明著呢!”鬱靈反駁道,如今她也什麽都不管了,恍若回到幼年時與鬱青打架,她滿腦子隻想著要贏!

“他殘暴不仁,殺害親族!”

“他殺的都是該殺之人!”

幾個來回,鬱靈沒有落下風,一直到於氏從屋子拿了把菜刀出來。

“愣著幹什麽?快跑啊!”鬱靈拉過蕭鐸扭頭就跑,她隻是生氣但她沒有瘋掉啊,這一刀下來她若是有個好歹找誰說理去?

於氏一路追到巷子口,鬱靈已經坐上馬車跑了。

她沒看清楚,所以她坐的是蕭鐸的龍輦。

“讓我瞧瞧傷得怎麽樣?”鬱靈大喘氣,她頭發被抓得散亂,衣裳也不成個樣子,但心裏一直惦記著蕭鐸下顎的傷,雙手捧著湊近瞧,“該死,流血了!她們竟將這麽好看的一張臉打壞了,今日沒有準備,明日我多帶幾個宮女來與她們打一架!”

蕭鐸蹙眉凝視著她。

臉色......也不是很惱怒,但就好似第一天認識她這個人。

在如死一般的靜謐之中,鬱靈回過神來了。其實她完全不必跑,也不必維護蕭鐸,隻要蕭鐸一聲令下,他的近衛便會將巷子裏那三個人砍成肉泥。

不過幸而禦前侍衛沒跟上來,否則堂姐、

她腦子亂了起來。

自己私自出宮,被他抓了現行。

蕭鐸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此刻他恐怕已經在盤算著怎麽殺那三個人,並且還會狠狠懲罰她。

現在該怎麽?跪下求饒麽?

鬱靈放開皇帝的臉,在他打量的目光之下,收斂了氣息,蔫蔫地坐到一邊垂下了頭。

周遭的氣氛徹底冷若冰窖。

她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