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你仔細跟我說說。”梁督察深吸一口氣, 其實這事本不該歸他管,畢竟他隻負責重案,不涉及走私人口。但是明知道有個犯罪集團, 他裝不知道, 怎麽對得起他拿的高工資。
蘇念星把情況一五一十說了。
何父是卡車司機, 那天下大雨他在停車場休息時, 聽到後麵車裏有動淨,擔心惹禍上身, 他下車查看, 沒想到車廂裏藏著個女人, 對方求她救命,何父想到家裏有個差不多的女兒,一時動了惻隱之心。身後有輛摩托車追過來, 他怕對方報複開車就逃,半道遇到積水,他隻得跳車逃跑。
蘇念星看何父的三分鍾視頻,因為他那時腦子受了傷, 隻記得最痛苦的階段, 就是驚慌失措時遇到積水, 他下車逃命被後頭的摩托車追上,挨了對方的打。被打前和被打後都沒有。
但是這個古惑仔腦子沒受傷, 她從頭至尾看得清清楚楚。古惑仔確定何父必死無疑後,將車廂裏的女人帶走。
因為下著大雨, 細婆看不清,隻看到摩托車車主行凶, 隨後她就嚇得躲起來。並沒有看到古惑仔還帶走女人。
蘇念星說完,側頭打量梁督察, 對方一直蹙眉沉思,似乎在想事情。
“這個案子很難查吧?那個古惑仔隻是個馬仔,因為有個女人逃跑了,他騎著摩托車過來追。後麵肯定有大魚。如果你顧忌他後頭的勢力,我也能理解你。”蘇念星已經打算放棄了。原身之前跟阿麗偷渡時,也聽阿麗跟她說過,千萬不要坐船偷渡,那些偷渡客都是有主的,到了香江會被賣,再也沒有自由,就連掙的錢也不屬於她們。
當然坐船偷渡也有個好處,那就是沒有生命危險。
而自己遊泳很累,原身就因為撐不過去死了。事實上,死在那條河裏的冤鬼何止她一個。
梁督察回神,搖了搖頭,“我不是忌憚他後頭的團夥。而是你提供的線索太少了。可能會查很久。你先別管了,這案子交給我來處理。”
蘇念星頷首。
她原以為接下來就是等梁督察的結果,沒想到轉眼她就在冰室遇到了古惑仔。
正是午飯時分,店裏聚攏許多街坊,他擠開前麵隊伍,插隊到了跟前,“靚女,我們又見麵了?”
蘇念星衝他擠出個假笑,“麻煩你能排個隊嗎?我們不允許插隊。”
古惑仔被下了麵子,有些不高興,可到底忍住了,乖乖排在後頭。
阿珍看到這一幕,嚇得躲在蘇念星身後,“老板,你怎麽會招惹這種人?”
現在的古惑仔已經不像五十年代那麽囂張了,有許多都在洗白。現在還這麽囂張,下場肯定很慘。阿珍隻是愛看靚仔,並不願招惹這樣的人。
蘇念星知道她害怕,也沒當一回事,“放心吧。我來收銀,你去後廚幫忙吧。”
阿珍點點頭。
等古惑仔排到前麵,點了幾樣菜,這才朝蘇念星抬了抬下巴,“最近新出的電影,靚女,賞個臉吧?”
蘇念星示意他看看後麵的價格表,“我是個算命先生。最擅長算姻緣。你眉尾有痣、眼若桃花,桃花很旺,我找男朋友怎麽也不可能找你呀。”
古惑仔就是看報紙發現了她,聞言笑了,“我桃花是旺,但是她們都不及你。”
蘇念星可不覺得這是對自己的讚美,示意他往旁邊讓讓,“這兒是銅鑼灣,彪哥的地盤。我們有他照著,你不會不知道吧?”
雖然彪哥沒有收她的保護費,但是這片區域是彪哥管轄範圍。這個古惑仔是個蛇頭馬仔,未必敢跟彪哥對上。她先扯彪哥這張虎皮擋擋。
果然聽到彪哥的名字,古惑仔怔住,隨即又失笑,“彪哥嘛,我聽過。我隻是來把妹,又不惹事。還是你的冰室不接待客人?”
蘇念星頷首,示意他找個位置坐下,“飯菜馬上送過去。”
古惑仔點點頭,看著她忙碌的身影,耳邊傳來街坊們八卦她是個神算子,算中許多事情。
做他這行也有點迷信,古惑仔心中一動。
等他吃完飯,客人漸漸減少,古惑仔請蘇念星算一卦。此舉正合蘇念星心意,上次她隻看了一遍就被梁督察打斷,如果多看幾次,興許能發現細節,將他身後的人一網打盡。
她拿著工具坐到他對麵,先看他的手相,原以為她會看到上次的畫麵,沒想到這次卻變了。畫麵是一片荒野,藍天白雲,晴朗好天,看四周秀麗風景應該是鄉下。
古惑仔走進一棟屋子,先是祭拜關公,隨後被兩個男人的搜身後見到了一位長者。
長者的外號叫蛇王勇,似乎是古惑仔的大哥。
對方要求古惑仔三日後去碼頭迎接一批貨,到時候好處少不了。
古惑仔點頭哈腰,多謝蛇王勇給他機會。
畫麵僅僅隻有一分鍾,但是信息量卻不少。看樣子古惑仔解決完何父的起訴,現下最關心的是接下來能不能完成老大交待的任務。
去碼頭接貨?興許是迎接從內地來的偷渡客。
蘇念星收回手,確定看不出更多線索,這才看向古惑仔,“一千一卦,先付賬後算卦。”
青仔哪裏有這麽多錢,他掙的錢不過夜就送到賭馬場,手頭隻留吃飯錢,聽到這麽多卦錢,他下意識道,“能不能掛賬,我過幾日會有一筆入賬。到時候再給你。”
蘇念星抱著胳膊靠後,“當然不行。我們冰室概不賒欠。”
青仔見她不給麵子,一拍桌子,指著蘇念星就罵,“別給臉不要臉。老子看上你,是你的榮幸。你以為你是誰?!”
蘇念星也跟著站起來,街坊們見這邊吵起來,有些不知所措,有人想上前勸架,青仔瞪過去,一一指過去,“老家夥,不關你們的事,滾遠點!”
街坊們哪裏見過這種人,一個個嚇得麵色慘白。
蘇念星木著一張臉,“你確定要在冰室生事?”
梁督察正好從外麵走進來,朝著青仔亮出自己的證件,“你有什麽事和我說?”
青仔見他再次出現,看了眼蘇念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原來她是你的馬子。你早說嘛!”
他滿臉不屑,憤怒轉身,大步離開。
等他走了,街坊們才重新聚攏過來,“這什麽人,怎麽那麽凶。是不是古惑仔?”
“他是哪路的?”
“可能是東興社的彪哥手下,百德新街不是屬於彪哥地盤嗎?”
有街坊質疑,“可我聽說彪哥洗白了呀。”
街坊們議論紛紛,蘇念星示意梁督察去外麵說話。
“你怎麽來了?”小巷子裏,蘇念星好奇問。
梁督察把最近跟蹤青仔的事說了,“他這些天除了回鄉下,就是去賭馬,連缽蘭街都沒去過幾回。你確定他真的是蛇頭?”
蘇念星頷首,把自己剛剛算到的卦象告訴他。
梁督察心中一凜,“放心吧。我一定將他人贓並獲。”
“走私案應該不屬於你們重案組的工作吧?”蘇念星心中一動。
梁督察點頭,“對。”
蘇念星轉了轉眼珠,“那你一定不要把我暴露出來。如果對方問你是從哪得到的消息,你就說是線人給的。”
梁督察知道她在顧忌什麽,“好。我一定會為你保密。”
送走梁督察,街坊們將蘇念星團團圍住,“蘇神算,那個警官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你什麽時候拍拖的啊?我怎麽不知道。”
蘇念星有些無語,“我們沒有拍拖。他隻是經常來我們冰室吃飯而已。不是吧,那個爛仔的話,你們也信?你們不像那麽蠢的人啊!”
眾街坊:“……”
他們承認就代表他們蠢。那堅決不能承認。
於是大家紛紛改口,“我也覺得你們倆不搭。”
“他年紀應該很大吧?起碼比你大五歲。”
“我看他穿得西裝革履,說明他這人性格古板,這種人沒有生活情趣的,挑男人一定要挑陽光點的。”
……
蘇念星被他們打敗了,任由他們八卦。
轉眼過去一周,蘇念星一直沒有得到消息,直到這天早上大林跑過來買早點,她才知道梁督察受了重傷。
阿珍聽到,第一時間叫出聲,“啊?為什麽會受傷?最近沒聽說有什麽大案啊?”
街坊們也紛紛湊過來,“對哇,報紙上沒登什麽大案啊?”
大林尷尬撓頭,這樁案子還沒有查清,暫時沒有登報,他自然也不好泄露,“不是。梁sir是不小心受了傷。跟案件沒關係。”
街坊們失望不已,“原來不是大案啊。”
蘇念星無語,“你們很想他受傷嗎?”
街坊們尷尬,忙道,“不是。”又關心地問,“他沒事吧?”
“沒事兒。休息幾天就好了。”
大林尷尬地笑笑。
走出冰室時,蘇念星追出來,“我跟你一塊去吧。畢竟認識一場,知道他生病了,我怎麽也得去探望一下。”
大林還想找理由拒絕,卻聽蘇念星道,“別編借口了。我知道他是出任務受了傷。你剛剛撒謊時臉都紅了。你騙得過他們,可騙不過我。”
蘇念星一本正經說謊,大林還真被她糊弄住了,也不好再隱瞞,他四下看了看,“千萬別傳出去。這樁案子牽扯很大,而且是跟O記一起合夥偵辦,如果傳出是我們這邊泄密,我們要受處分的。”
他看向蘇念星眨了眨眼,“要不是你跟梁sir關係好,我都不打算告訴你。”
他這表情怎麽有點怪呢?蘇念星猜想他肯定誤會了什麽。不過她也不打算解釋。就讓他誤會吧,省得每次她還要現編理由,怪累的。
到了醫院,走廊裏有軍裝警守著。
A組的警員們全都守在病床前,向梁督察匯報進展,“O記那邊已經把抓來的人都做了筆錄。至於蛇王勇還在抓捕當中。”
大林和蘇念星推門而入時,張正博停止匯報,看向兩人。
梁督察胸口裹著紗帶,胳膊也打著繃帶,臉色慘白,斜靠在病**,麵無表情看過來,在看到蘇念星,他坐直身體。
關淑惠等人很有眼力見,跟蘇念星打完招呼後,示意其他人離開,給這兩人獨處機會,甚至還貼心地關上門。
出了門,張正博壓低聲音問,“我還要匯報工作呢?你讓我們出來作什麽?”
“匯報工作什麽時候不行?梁sir現在躺在**,有的是時間。但是蘇神算難得來探望一次。你怎麽這麽不懂事呢。怪不得當了這麽久警察你還隻是個沙展。”
張正博無語了,“我好歹是沙展,你才是警探,好不好?我們到底誰沒出息?”
大林見兩人又吵起來,忙把人拉開,曖昧地笑,“你們不打算偷聽嗎?梁sir真的談女朋友了?太稀奇了。”
張正博和關淑惠對視一眼,兩人心領神會,休戰,現在沒有什麽比聽八卦更有趣。
三人貓著腰,在軍裝警的驚愕目光中,像做賊的小偷躡手躡腳靠近門,一個蹲在門口,另外兩個一左一右趴在門邊傾聽。
房間內,蘇念星將大林放在床頭櫃上的小籠包遞給梁督察,又詢問他的傷,“沒事吧?”
梁督察失笑,“沒事。沒有打中要害。”
蘇念星有些不好意思,“上次是我說話太重了。其實你們這行也不容易,很危險,拿高工資也是應該的。”
梁督察知道她在為上次綁匪事件道歉,他不是很在意,“之前你罵得確實對。如果我們早點向你請教,或許能把他們一網打盡。”
當時他們可是排查了三天,最後實在沒辦法才找蘇念星算卦。剛好遇上綁匪拿贖金的關鍵點。與綁匪撞個正著,最後功虧一簣。
蘇念星笑笑,“你們不信任我是應該的。算卦確實太過玄幻。”
她不打算再談這個話題,又把話題扯到現在,“這次你們抓了多少蛇頭?”
“幾乎一鍋端了,那個青仔也被抓住了,隻有蛇王勇跑了。”梁督察怕她擔心,又安慰她,“不過你放心,O記一定會抓住他的。”
屋內兩人聊得熱火朝天,屋外三人卻聽得十分辛苦,這房門太隔音了,裏麵兩人又刻意壓低聲音,依稀隻能聽到幾個詞。
就在他們把耳朵湊得更近時,突然麵前有一道陰影,三人察覺不對,抬頭一看,與梁雅靜撞個正著。
“你們三個趴在門口幹什麽?為什麽不進去?”
大林三人伸手朝她“噓”,示意她小聲點,還沒開口,裏麵傳來梁督察威嚴的聲音,“進來!”
三人哭喪著臉,梁雅靜推門進來,發現蘇念星也在,微微有些驚訝,“蘇神算,這麽好,居然來看我哥。”
大林三人尷尬得低下腦袋,偷聽八卦被抓個正著,太丟臉了。
梁督察一臉正色,“我和蘇神算清清白白,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你們想聽就大大方方進來聽。為什麽偷偷摸摸?”
大林嘴快,“你們真的沒有拍拖嗎?”
梁督察板著臉,“沒有。”他正了麵色,“你們不要亂說,萬一傳出去,壞了蘇神算的名聲,還有可能會給她帶來危險。我們這行平時招惹不少仇家,一定要謹言慎行。”
蘇念星微微一怔。
大林三人羞愧難當,他們隻想著聽八卦,還真沒想到這些,不由肅然麵色,衝蘇念星道歉,“是我們想當然了。抱歉。”
蘇念星忙擺手說不用,“誤會解開就好了。”
梁雅靜疑惑,“那你們剛剛在屋裏說什麽?”
梁督察麵色一僵,隨口說了句謊,“我是想讓她幫我算一卦,什麽時候能找到女朋友?”
眾人紛紛瞪大眼睛,全都好奇看向蘇念星,一臉八卦。
蘇念星警鈴大作,這讓她怎麽說?
梁督察輕咳兩聲,“這是我的私事,與公事無關。”他看向蘇念星,“我還有一個月就能出院,到時候也可以出庭作證。你工作忙,不用過來看我了。多謝!”
蘇念星點點頭,離開了病房。
梁雅靜追問哥哥,什麽時候能給她娶個嫂子回來?
梁督察慢條斯理道,“剛剛問過,卦象不怎麽好,未來三年都不可能了。”
梁雅靜絲毫沒想過自己的親哥會欺騙自己,有些恨鐵不成鋼,“再過三年,你就三十一了。成老男人了,你怎麽就一點也不急呢?每次爸媽打越洋電話都問我,我都被他們煩死了。”
梁督察麵不改色,“那是你自找的。誰叫你回答他們了。”
這兄妹倆鬥起嘴來,其他人聽得津津有味,哇,梁督察未來還得再當三年寡佬。寡佬在粵語中就是單身漢的意思。
轉眼過去一個月,蛇頭案終於開庭審理,報紙第二日就刊登出來。
這些蛇頭都有毆打、強1奸、虐待等罪行,數罪並罰,最低的蛇頭被判十年,最高的蛇王勇經過O記多番搜捕,終於在港口被抓,被判終身□□。
何靈芸拿到報紙,第一時間跑過來向蘇念星匯報這個好消息,“太棒了!這種爛仔就該一輩子把牢底坐穿!”
上次案子敗訴,何家人自掏腰包,何靈芸把自己的家底都給掏空了。這次終於讓他們付出代價,她可太開心了。
蘇念星心中的大石落下。真的太解氣。
送走何靈芸,梁督察給蘇念星送線人費。
“這樁案子你功勞很大,但是這案子不屬於我們重案組,我隻能替你申請這些。你別嫌少。”梁督察的傷口已經長好了,但是一開口說話,胸口悶悶地疼。
蘇念星看著支票上的數字,笑眯了眼,“十萬已經不少了。我很滿意。多謝你。”
梁督察見她露出財迷樣,不禁也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