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蘇念星還沒等到王嘉欣的合影, 她先等來了大雨。字麵意義上的雨。

從昨晚開始小雨就滴滴答答下個不停,這晚生意都比平時少了一成,尤其是晚飯那會兒, 幾乎沒接幾單生意。

蘇念星怕待會兒下大雨, 街道積攢太多積水, 員工們不好坐車, 就提前兩個小時讓他們回家。

整個夜晚香江市民幾乎是在膽戰心驚中度過,整片天空雷聲滾滾, 震得耳朵發麻, 大雨劈裏啪啦下了一夜, 幾乎就沒有停過。

香江夏季多雨,炎熱且潮濕。按照往常入九月後雨水會少點,沒想到今晚雨這麽大, 風吹著窗戶嗚嗚作響,雨點砸在窗戶上,蘇念星原本還想看會兒書,沒想到跳閘, 她趴在**昏昏沉沉間睡著了。

翌日一早出了大樓, 天空依舊灰蒙蒙, 街道上亂七八糟,有垃圾被吹落的髒汙, 有晾曬物來不及收被吹得七零八落,也有竹搭的建築物不夠牢靠, 被大雨不間斷的猛砸,四散開, 阻礙了交通。

蘇念星走到冰室,隔壁冰室的招牌砸歪了, 老板正踩著梯子將招牌釘子固定好。幸虧沒有掉下來,要是砸到人可不得了。

進了冰室,街坊們都在抱怨昨晚天氣糟糕,生意不好,東西沒有賣出去。

也有人抱怨昨天沒帶傘,回家時淋了雨。也有的街坊說隔壁家的孩子昨晚淋雨生了病,一大早鄰居就帶著孩子去醫院。還有一位街坊說他早上看到有人差點被廣告牌砸到,幸虧隻是刮破點皮,要是砸到腦袋,肯定活不了。

阿珍拿著今早買的報紙,向蘇念星展示頭版頭條,昨晚雨太大,有些地方下水道堵塞,街道被水淹了,早上市民上班經過,都得卷著褲腿淌著走。還有的地方積水太深,交警弄了皮劃艇讓行人通行。

街坊們歎息,“住在一樓的住戶,家裏不得水漫金山啊?也太慘了吧?”

比起這些人,他們好似不那麽慘了。

過了早高峰,王嘉欣的經紀人再次來了。

他滿臉喜色,蘇念星就猜到王嘉欣的問題解決了。

果然到了小巷子裏,經紀人給蘇念星送一筆感謝費,“王小姐現在還拿不到高片酬,這錢不多,不過也是她的心意。請你一定要收下。”

蘇念星不在乎錢多錢少,她趁機提出想跟王嘉欣小姐合張影,“我是開冰室的。並不隻是幫人算卦。如果有張合影掛在店裏一定能帶來人氣。”

經紀人想了想,覺得沒什麽問題,“可以。”

蘇念星謝過經紀人。

她跟著經紀人一塊去王嘉欣的家。

王嘉欣戴著口罩站在門口讓師傅幫忙換鎖。之前的鑰匙說什麽都不能用了。

看到蘇念星過來,王嘉欣邀請她進屋,“多虧你提醒我,要不然我真的被對方害死。他最近缺錢,正打算把照片賣給雜誌社,已經聯絡到人了。好在我們快他一步。”

真是想想就後怕。她才剛紅,如果曝光裸1照,她的事業一定會停滯不前,說不定還會被東家封殺。

蘇念星笑著鼓勵她,“是你運氣好。如果你沒來找我算卦,我就是算得再靈,也幫不到你。”

經紀人提出蘇念星想跟她合影,到時候掛在店裏。

王嘉欣一口答應,“沒問題。聽說你們店裏的小籠包很好吃,我忙著拍戲,一次都沒去過,太可惜了。”

經紀人笑道,“沒事。回頭我就給你買一份。”

蘇念星拿出相機,經紀人幫兩人合影。拍完照片後,蘇念星就告辭離開了。

百德新街就有一家照相館,她打算先把膠片送過去,到時候放大掛在牆上一定可以帶來生意。

她剛走到照相館門口,卻發現事頭與一個靚女吵起來。

街坊們正圍在門口看熱鬧。

蘇念星問站在她前麵的三婆,“他們吵什麽?”

三婆回頭見是她,繪聲繪色跟她解釋,“那個靚女來找事頭商量。她跟老公已經離婚了,但是去年在照相館照的結婚照還擺在櫥窗裏,想讓事頭把照片取下來。但是事頭不願意,說照片當時擺出來,已經付了錢,什麽時候取下來是他的自由。”

蘇念星恍然,原來是這樣。

三婆見她不吭聲,埋怨事頭不講理,“人家靚女已經離婚,正打算再婚。他把照片掛在櫥窗裏,被現在的男朋友看到,多別扭啊。你說這事頭是不是不夠通情達理。”

蘇念星頷首,想了想,還是把相機拿回冰室。

蘇念星走進冰室,就見街坊們看她怪怪的,眼神躲閃,似乎想說什麽,又不好意思張口。

往日跳脫的阿珍這會兒像是啞了殼。

蘇念星蹙眉,“你怎麽了?”

阿珍是個憋不住的性子,見老板主動問自己了,她終於解脫似的,睜著那雙大眼睛眨啊眨,“老板,你剛才見誰去了?”

蘇念星心裏一個咯噔,莫不是她認出之前來的客人是王嘉欣的經紀人?她躲開阿珍眼神,避重就輕,“客人啊。找我算卦的,你之前又不是沒聽到。”

阿珍似乎不信,定定打量她半晌,“真的?”

蘇念星頷首,“當然。”

“你沒有事情瞞著我?”阿珍繼續追問。

蘇念星平時跟這些人相處像家人一樣自在,她對著阿珍沒大沒小的質問也不生氣,強裝鎮定,“這是客人隱私,我不可能什麽事情都告訴你。繼續工作吧。”

阿珍見她驚慌失措的樣子,“老板,你眼神躲躲閃閃,不敢正麵看我,一定有事瞞著我。你演技太假了。”

蘇念星岔開話題,指著街坊,“我怎麽覺得你們有事瞞著我呢?”

阿珍和阿喜對視一眼,兩人顧左右而言其他,蘇念星直覺這裏麵有事,立刻去找阿香婆。

阿香婆在後麵洗菜,聽到她的問話,有些來氣,“也不知道是誰亂嚼舌根,說你給富豪當了二奶。”

蘇念星驚訝不已,“誰傳的閑話?從哪兒看出來我被人包養了?”

阿香婆指了指外麵,“還不是你之前坐豪車,被人誤會了。”

蘇念星愣了一下,才想起來她剛剛跟經紀人一塊去王嘉欣家,確實是搭他的便車,不過那車不是經紀人的,而是公司老板的。說是晚上要接王嘉欣參加酒宴。豪車配美人才登對。

蘇念星有些生氣,一直以來她對街坊愛八卦這件事處以平和的態度,畢竟這些人隻是愛八卦,並沒有無中生有。但她萬萬沒想到這些人居然搞春秋筆法,隻是坐豪車而已居然傳她被包養,這麽會聯想怎麽不去寫小說呢

她走到外麵,多數街坊都不在店內,出去看熱鬧了。她叫住僅剩的幾位街坊,“我沒有當富豪的二奶。剛剛坐的豪車是我的顧客請我去算卦。我之前坐過那麽多回豪車給富婆算卦,你們又不是沒見過。要不要傳得這麽離譜?”

街坊們一聽她沒有當二奶,立刻圍上來。

“我聽人說你跟富豪在豪車裏親吻呢?”

“是啊。聽說是那個李家豪。”

蘇念星瞪大眼睛,居然還有名有姓,“李家豪是張夢嫣的丈夫好不好?她是我的顧客。你們不是很精明嗎?怎麽會被這種謊話欺騙!”

香江是個資本社會,笑貧不笑娼。給富豪當二奶在許多人心裏並不覺得丟人。反倒覺得靚女就該利用自己的姿色傍富豪,進入上層社會。蘇念星否認就代表一定不是真的。

街坊們立刻察覺自己上當受騙,紛紛要去找始作俑者算賬,“他怎麽這樣?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的,我們就以為是真的。原來他在說謊!”

“走!找他算賬去!”

蘇念星跟在後頭,她倒要看看是誰在造她的黃謠。

幾個街坊走出冰室,原本在照相館門口看熱鬧的街坊看到他們浩浩****往這邊來,有些納悶,“怎麽了?”

為首的街坊指著不遠處的理發店,“找阿樂算賬。他居然造謠蘇神算被富豪包了。”

其他街坊一聽,阿樂之前說的八卦居然不是真的,而是造謠,立刻跟在後頭,“他怎麽這樣?這不是壞蘇神算名聲嗎?”

“就是!蘇神算還要嫁人的。”

“他肯定是追不上蘇神算,就壞她名聲。賤男人!太賤了!”

蘇念星聽到他們的交談才確定造她謠的人是阿樂。這男人太賤了,他追她,難道她就得接受嗎?

“阿樂!你給我滾出來!”

阿樂在店裏理發,聽到外麵有人喊自己,剪刀差點紮到客人。鏡子裏的師奶狠狠瞪了他一眼。

阿樂忙向對方道歉,他走到門口,就見街坊們正站在門口,虎視眈眈看著他。

“阿樂!你說蘇神算被富豪包二奶?蘇神算說沒有!你在造謠。”阿婆瞪著阿樂,一副被賤男欺騙的憤怒表情。

阿樂看著這麽多師奶,有些慌,再看到人群中的蘇念星,不敢直視,隻訕笑道,“是我誤會了。”

蘇念星擠開人群,走到阿樂麵前,“我沒接受你的花,你就造謠說我被富豪包養?還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你哪裏是誤會?你分明是處心積慮。”

她生平第一次被人造黃謠,這個堅決不能忍。她奪走他手裏的剪刀隨手扔到屋內,一巴掌扇到他臉上,“你敢造我謠,我就敢打你!讓你知道花兒為什麽那麽紅!”

她用了十足的力道,阿樂臉如火燒,尤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個女人打,他捂著臉,羞恥爬滿臉頰,他一隻手指著她,“你別以為我不敢打女人。我……”

街坊們站在蘇念星身後,紛紛給她撐場麵,“你什麽?你活該被打!”

這麽多人阿樂有點慫,還想討饒,蘇念星卻堅決要打服他,又是幾巴掌扇過去,“我讓你長長記性。敢造我謠,就要承擔後果。我讓你在這兒混不下去。”

阿樂求饒,“我不敢了!你快鬆開。”

包圍圈外,梁督察和隊員們看到這一幕目瞪口呆。他們昨晚被交警調過去疏通河道,忙了一夜,累得人困馬乏,正想到這邊吃早點,再回去睡覺,沒想到遇到這一幕。

大林搓搓胳膊,“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指揮動師奶阿婆們。這戰鬥力到哪都無敵了吧?”

論起吵架,這些師奶阿婆們一個能頂三個。更何況這還是一群。

張正博卻將目光放到為首的蘇念星,“看著那麽瘦,沒想到動起手來,毫不手軟。梁sir,我相信你們倆是清白的了。”

梁督察動了動耳朵,“嗯?”

關淑惠也點頭讚成張正博的觀點,“你倆壓根不是一路人。”

梁督察更疑惑了,“為何?”

關淑惠伸出兩根手指對在一起,“你倆就像兩條平衡線,雖然靠得很近,偶爾也有接觸,但是為人處事不同,湊不到一起。”

梁督察示意大家快點閃人,萬一被那個理發師認出他們是警察,他們到底管還是不管?為了避免兩難,他果斷做出選擇,“你們都回去吃飯吧。今天不宜吃小籠包。”

眾人也沒有意見,紛紛上了他的車,由對方送大家回去。

蘇念星可不知道自己打架被重案組的人看個正著,她打完人手心疼得發顫,於是將目光看向店內的師奶,“他最擅長說謊話。你在他家理發,當心他在外麵造謠說你出軌。你老公聽了跟你離婚。”

師奶一聽,驚恐看著阿樂,連衣服上的圍兜都顧不上解,擠開人群跑了出去。

蘇念星打完人,在街坊們的簇擁下離開理發店。

之後的半個月,隻要有人進理發店剪發,總有街坊站出來提醒他,這個理發師喜歡造謠,當心他在外麵傳你玩女人,以後不好找女朋友。月底老板查業績,發現理發店生意這麽差,以為阿樂偷懶,直接將人辭退了。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蘇念星打完人,回到冰室,整個人神清氣爽,這次沒有傻強出頭,她也出了回惡心。太解氣了。

阿香婆看她掌心那麽紅,讓她下次再次去打人,拿根棍子當武器。

蘇念星笑了,“我還以為你會攔著我呢?”

“我攔你做什麽?像他那種爛仔就該給他個教訓!”阿香婆聽到街坊們傳閑話也很生氣。但是她年紀大了,跟人打架一準吃虧。

蘇念星點點頭,她扭頭發現阿珍和阿喜似乎在吵架,兩人各做各的事,互不理踩,更沒有眼神交匯。

蘇念星問阿香婆,“怎麽回事?”

阿香婆指了指阿珍,“因為阿樂的事。阿喜嘲笑阿珍不該以貌取人。”

蘇念星恍然,阿珍之前還誇阿樂長得帥,出了這檔事,阿喜嘴賤嘲笑阿珍。

阿珍手撐著下巴,唉聲歎氣,“怎麽這麽多賤男人啊。得不到就毀滅,心理變態啊?!”

蘇念星失笑,“也不都是賤男人。你看來我們店吃飯的街坊,不是也有好多居家好男人嗎?你呀,不能光看臉斷人品。”

阿喜見老板也站在自己這邊,立刻得意起來,“阿珍,老板說得對,不能隻看臉。”

蘇念星斜了阿喜一眼,“靚仔不一定可靠,但是不代表醜男就可靠,這是兩碼事。我們不能根據長相斷人好壞。”

阿珍聽到這話,立刻來了精神,一想到自己以後長個醜男當老公,她就生無可戀。還是老板說得好。

阿珍得意地朝阿喜哼了哼。

就在這時,從外麵跑進來一個渾身濕透的女人,她頭發淩亂,麵皮慘白,從大腿以下的褲子全是濕噠噠的,還有許多泥漬,就好像從垃圾場裏出來的。

她一進來,街坊們齊齊聞到腥味兒,紛紛捂住鼻子,“哎呀,你怎麽搞的?太臭了!快出去吧。我要倒胃口了。”

女人衝其他人道歉,“我馬上就出去。”

她在店裏逡巡一圈,視線落到蘇念星身上,招手讓她出來。

蘇念星定睛一看,這人不是何靈芸嗎?她不是成了玄學專欄編輯嗎?怎麽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蘇念星也不敢耽擱,跟在何靈芸後頭到了小巷子,“你這是怎麽了?”

昨晚剛下完一場大雨,今早雨雖停了,但也不見半點陽光,依舊有點涼,冷風吹過來時,何靈芸打了個哆嗦。蘇念星見她嘴唇泛著青紫色,眼睛赤紅,猜到她可能遇到了難事,但身體是革命本錢,再怎麽著急也不能糟蹋自己身體啊?她提議,“我帶你回我的住處換身衣服吧?別生病了。”

在香江普通人生不起病。私立醫院貴到離譜,公立醫院遙遙無期。

何靈芸抱著胳膊,明明那麽冷,但她卻顧不上自己,拒絕了她的提議,“我沒事。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算卦。”

蘇念星頷首,“好。你想算什麽?”

何靈芸眼眶通紅,徐徐道來:原來昨晚下大雨,她家所在的村屋地勢低,周圍也沒有防護措施,整個村子都被大水淹了,她媽和弟弟跑到房頂撿回一條命。她老豆昨晚出車回來,卡車停在半道上,人卻不見蹤影。

昨晚卡車可能出了車禍,右側車窗碎了,車門也被大水衝開,積水已經漫進駕駛室,就那個深度,人可能被水衝走了。

何靈芸找到卡車時,坐著皮劃艇尋老豆,奈何到處都是積水,而且水太渾濁,根本找不到。

“你能不能幫我算算我老豆在哪兒?”何靈芸一路艱辛走到這兒,路上幾乎把嗓子喊啞了,她心裏做出最壞打算,“就算……結果不好,我也想將人領回去。”

蘇念星睜大眼睛,這情況居然比報紙上報導的還嚴重。她也不敢耽擱,“好!我幫你算。”

她握住何靈芸的手,仔細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