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裴瑞與蒲甘回國的第一年, 江梟肄回江家的第五年。

江堅秉在Gallop娛樂旗下一檔選秀節目,利用投票環節粉絲打投設計連串的灰色產業鏈——購買Gallop貼牌生產的飲料,獲取瓶蓋二維碼進行投票助力, 粉絲為支持的偶像獲得更高曝光量和出道機會, 做假數據打榜集資瘋狂購買飲料, 堪比邪.教大機構。

這項操作不止利用粉絲對偶像的熱愛在娛樂市場割韭菜,更觸及同檔節目和飲料公司的利益, 起初是小懲警告, 但江堅秉為了巨額利潤, 繼續破壞娛樂圈正常的行業生態,一意孤行大肆攪渾水。

真正的商業戰爭哪有清白, 更何況在頂層權勢圈肮髒手段數不勝數, 對家綁架了江梟肄, 他被一根麻繩束縛手腳扔進了水深至胸口的水庫, 而江堅秉利益熏心收割完最後一波才派人去解救被關了三天三夜的兒子。

即使三年後江梟肄以更殘忍的手段報複回去, 隻有身邊人知道,他聲稱厭惡隻是為不暴露自己的弱點。

裴瑞急得恨不得用頭撞開鋼化玻璃,他想了想,飛快朝水族館總控室跑去。

淺藍光線曲折玻璃反光, 巨大的水花打破平靜水麵。接連激猛的衝力以兩人為中心浮起細密水泡浮沫,五彩魚群擺動鰭尾向四周潰散逃離。

應激反應讓男人的身體僵硬, 黑暗汙穢的畫麵短暫過隙,生理心理的不適感反複預警。

——江梟肄!不想死就快上岸!

但鮮紅近在咫尺,他大幅度揮臂分水前行, 違抗求生本能隻想抓住那片裙擺。

顧意弦修長優美的四肢舒展, 雖是下墜的姿勢卻在享受浮力,直到聽到入水聲, 她沒想到他會跳下來,不可置信睜眼,視網膜覆了層水,視野模糊。

江梟肄一向規整的襯衣漂浮,邊角在蔚藍波光裏像成群的無暇白鴿朝她飛來,飛入胸腔,柔軟撲棱的翎毛**心髒瓣膜,害她差點吐出肺裏的氧氣來緩解暈眩感。

眼睛漸漸適應後,顧意弦清晰地看見他一向從容不迫表情處於焦急狀態,擰緊的眉心,抿住的唇線。

他眼瞎嗎?哪個溺水的人會像自己這樣從容?居然到現在沒看出自己是故意的?

她滿臉問號,疑惑歪頭,紅唇愈發妖豔,長柔卷發如藻。

——你在幹什麽?

江梟肄的理智迅速回歸,麵部從某一處皸裂。

被人玩弄於股掌的氣憤讓他死死盯住她,牙關咬合,頜骨線條削利如刃。

真是瘋了,竟然相信這個滿嘴謊話的小瘋子。

發現了啊。

顧意弦有點想笑,眼角彎彎地朝江梟肄輕飄飄揮了揮手,繃緊足弓輕點,靈活地翻身。

掌心捏住的飼料在水裏散開星點,魚群立刻圍上去,她朝水底遊去。

視線在四處搜尋,既然他跟她跳下來,那怎樣都該為他找回那塊金懷表。

所以顧意弦沒看見身後的人唇縫裏迸出水泡,胸膛因肺葉急遽抽吸而起伏。

江梟肄太高看自己的水性,弱點永遠是弱點。

身體積蓄的力量在慢慢崩解,脖頸像被人扼住,氣管被壓力擠壓到變形,突如其來的窒息感,肺與大腦裏的稀薄氧氣以一種無法抗拒的速度抽離。

他想起暗無天日的三天三夜,潮濕冰涼的死水浸透皮肉,腐爛粘膩的微生物侵蝕筋膜。

他想起在混亂肮髒的柬埔寨,貧瘠落後滋生墮落毒花,花街柳陌放大邪惡欲望,還有抽搐口吐白沫死去的女人。

他想起自己是如何活下來,又看了多少書研究多少謀略才披上那層幹淨的皮囊。

算計是天性,心狠是賦性,一步步走到今日,就差一點點了。

真可笑啊,江梟肄。

他深深凝望未曾回頭的女人,她甚至不用帶蹼不用帶呼吸器就能優遊自如。

周遭昏暗光怪陸離,一圈圈發亮的水紋讓她像條人魚,美好的不像話。

果然越美麗越危險。

顧意弦,意弦,意外之弦。

他朝前探指尖,仿若隻差一點就能碰到。

真可惜……

江梟肄疲倦地闔上眼,如果有機會一定親手讓這個小騙子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顧意弦潛到水底找到了那塊金懷表,她歡喜地撿起來,調轉方向時神情滯住,心跳驟然加快。

江梟肄長密的睫覆在眼瞼,平日有力比例優越的肢體鬆散,像一具沒有生氣的雕像。

他的右臂甚至還保持前伸的姿勢,修長勻稱的指微微攏合似乎想要抓住什麽。

他溺水了!他怎麽會溺水?

顧意弦來不及想,雙手並用立刻撥開阻礙的水壓,迅速向江梟肄遊去。

她的速度很快,手法也熟練,接近後用右掌捂住他的口鼻,左手托住下巴往水麵拖運。

金懷表再次沉入池底。

顧意弦呼出一大口氣,借水力托起江梟肄的髖部,另外一隻手扶著他的後頸讓麵部浮在水麵。

她眼底是自己未曾察覺的驚慌失措,著急地拍他冰涼的臉,大聲而急切地呼喊:“四哥!”“四哥醒醒!”“江梟肄!”

天哪,這死男人不會遊泳為什麽還跳下來?

詭異的想法在腦海凝聚——江梟肄因為著急忘了,或即使知道有溺亡的風險也要避免她真的不會遊泳。

他這種人不應該最懂趨利避害嗎?

搞什麽啊?

顧意弦不可思議地看著江梟肄,咬了咬牙,右手捏住他微凹的下巴,待他的唇張開,捏住他的鼻翼。

想起是自己的初吻,她呆了呆,心裏暗罵了句自作自受,深吸一口氣,紅唇覆上渡以溫熱的氧氣。

重複幾次,盡管知道這是人工呼吸,但她的臉頰越來越紅。

終於在第五次,江梟肄的胸膛向上起伏呼出一口氣,憋在肺腔的水吐出,他的黑睫顫動,看起來非常脆弱。

“江梟肄?”顧意弦把聲音放得很輕,羞赧讓耳垂又紅又燙。

他緩緩睜開眼,唇細微翕動。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

那是一種新鮮滾燙,宛若上騰冒著熱氣的沸水,隱藏著某種難以探知解讀的情緒,又強烈到無法忽視,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熔融崩毀在墨綠色裏。

顧意弦覺得羞臊難堪,嗓音悶悶的,“四哥。”

江梟肄沉默不語,她猜測可能是大量的水和異物進入了他的喉嚨,於是托住他的頭向岸上遊,想再做幾次心肺複蘇。雖然他有病自己跳下來,畢竟是自己沒及時發現害他溺水,顧意弦想起學習潛水嗆水時的難受,心裏有丟丟愧疚,“四哥,對不起啊......”

“我不是——”顧意弦繼續道歉,手指觸上水池邊緣的瓷磚。

下一秒,她的身體調轉方向,往後撞去,脊背靠在濕滑瓷磚。

“不是什麽?”江梟肄嘶啞陰冷的嗓音就在她耳邊,血液湧向青筋暴起的脖子,他的一隻手猛地搭扣水池邊緣碰到裝滿魚飼料的尼龍袋,一隻手鉗住她的後頸。沒等顧意弦回答,她被用力按進了他的懷裏,掌在她後頸冷冰冰的五指收緊,指腹陷進皮膚裏,仿佛用盡全身力氣,或真的想掐死她。

“不、不......”顧意弦囁嚅著,這個發展不太對,但她說不出話,雙手抵住江梟肄恢複堅硬灼燙的胸膛。

江梟肄此刻的思緒異常清楚,暴虐的情緒漸漸瀝空,他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拋棄了軀體,飄到半空又沉入水底,於是卸去力道垂眼,水不停從高聳眉弓、睫毛、鼻梁往下滴,落在她的清豔麵容。

她的肌膚沁水後白如羊乳,手臂柔軟,豐滿的胸部因緊張而有節奏地起伏,那張全是謊話的嘴唇像被葡萄汁染成深紅色,不,是致命鳩毒。

不知究竟是誰的心跳如擂鼓,熱帶魚群尋著豆粕香,濃重魚腥味歡快遊繞在兩人周圍。

江梟肄的眸光集中於一處,除此之外一切都不值得分神哪怕一瞬間。

“我的懷表找回來了麽。”他的語氣輕淡猶如夢囈,又好似恍惚的歎息。

江梟肄壓在後頸的掌發燙到能感受到細致的紋路,指腹因長期搏擊格鬥長了薄繭顯得粗糲,穿過她水漉漉的卷發緊貼發根撫觸,顧意弦渾身僵硬,唇瓣被水潤澤,“本來找回來了......”

“那就是沒有。”肯定地打斷。

江梟肄沒給任何機會傾身吻了下來。

他的額頭抵著她沒閉眼,絨密眼睫下,蔚藍波光折射進他藏匿暗湧的瞳孔。

顧意弦睜大了眼,與江梟肄的眼對撞。

他的目光極為矛盾,專注而混沌,炙熱的焰堆煙熏火燎,蒸發潤澤的水分,又冰冷的像獸類鎖定獵物,吞骨入腹的纏綿。

熱血湧遍全身,流經四肢,衝擊手指尖和腳趾尖。短促的呼吸糾纏,她在這一刻真真切切感受到人工呼吸和吻是不一樣的。

江梟肄的動作起初青澀笨拙,含著她的下唇,又含住她的上唇,淺嚐輒止地舔了舔,接著強勢而粗暴地撬開她的齒關,一路深入,奪走口腔和肺葉間所有的氧氣,像報複般也要讓她體會溺水的感覺。

裝滿魚飼料的尼龍袋徹底打翻,熱帶魚成群結隊的遊,鱗片反射的光讓人感到暈眩。

顧意弦反應過來,惱羞成怒地盯著江梟肄的墨綠瞳膜,狠狠咬下去。

他置若罔聞,繼續。

她咬他的舌頭,換來得寸進尺吮舐。

滾燙鮮血從唇齒之間漫溢,從死纏硬磨的下頜往下流,隱沒入紅裙,弄髒白襯衫。

江梟肄太高,堅實有力的手臂與水像座堅不可摧的牢籠,顧意弦半浮在水裏逃脫不得,雙手在他身體摸索遊**,想要找到某個關節掙脫反製。

動作卻突然停止了,他從她的口腔中撤離,濕淋淋,血腥一片。

“江梟肄!”顧意弦氣得眼尾泛紅,一巴掌打過去。

江梟肄完全沒躲,左臉硬生生直挨一掌,就像是為償還他對她的無禮,用實際行動說抱歉。

他的胸口還在激越起伏,雙目微微眯起,接著低頭,下頜與挺直的鼻梁摩碰她肩膀的骨頭,鼻端濁重的吐息積留在凹陷,激起溫熱的酥癢。

顧意弦縮了縮脖子,氣息弱了幾分,“你、你有病吧?”

他笑了下,嗓音暗啞,帶著未平息的溫度與潮濕水汽。

“價值互換才公平。”

“懷表與你,我選懷表你沒拿到,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