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蘭姑娘。”白硯手掌推著身子後退,他的眼睫微垂,並不直接看向綺蘭,長長的睫羽擋住了他眼底的淺薄的怒氣。

“請自重。”

連語氣也比平日重了三分,看得出來是真生氣了。

見目的達成,綺蘭頓覺神清氣爽,讓他天天裝的跟個冷麵菩薩似的,整日高高在上,她就是要逗弄他,氣死他!

她勉強壓抑住內心的得意,她就是要撕破他平靜淡然的樣子,看到他展現各式各樣的情緒,哪怕是不好的,是惱怒的,那也比平靜如水要強。

畢竟有了其他的情緒,才會慢慢發酵成感情。

心中得意無比,但麵上不露分毫,她裝出驚慌失措的樣子,說話磕磕巴巴,“對....對不起,我見你暈倒,我隻是想....隻是想救你....“

他臉上的諷刺意味更甚。

綺蘭一張白皙的臉慢慢變得緋紅,尷尬的連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她的頭慢慢低下去,聲音也低不可聞,“我.....我隻是想救你,並沒有別的意思....“

到那時眼前之人並不相信她所說的話,他一雙冷清無比的眼打量著她,打量著她的表演。

眼神裏的若有若無的諷刺,像是在看一出笑話一般。

若是一般女子在他這種眼光下,早就撐不住崩潰了。

綺蘭也拿不住他的想法,他一點不為自己的表演動容,也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那雙淺灰色的眸子這樣看著她,像是對一切都知悉在心一樣,清醒地可怕。

這平和的眼神卻鋒利的堪比利刃,若是她但凡有些羞恥之心,可能就被這眼神釘在原地,鮮血淋漓。

但是好在她沒有這玩意,所以她也還算冷靜,隻不過,原本勝券在握的心突然變得不那麽有把握了。

戲演到一半也不可能停下,綺蘭從不是半途而廢之人,她能夠有今天,靠的從來不是運氣,靠的是一顆不知寡廉鮮恥的心,以及不論身處何種逆境,仍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並且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價的努力。

綺蘭的手伸進裙底,對著發辣發熱的地方狠狠一抓。

鑽心的疼痛傳來,綺蘭仍舊麵不改色,直到鼻尖縈繞著一股淺淺的血腥味。

綺蘭這才勉強起身,衣服濕答答的貼在身上,驚人的曲線顯露無遺。起身的時候碰到腳上的傷口,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嘶——”

白硯卻隻是漠然的轉開眼。

比起以往的精致體麵,此刻的她反而狼狽不少,她頭上的釵環應當是在救他的時候掉落了,濕漉漉的黑發淩亂的貼在鬢角,加重了她的倔強清冷之感。

綺蘭站在他跟前,抓緊身上的衣服,咬著唇,“是我自作主張了,對不起...不管你信不信....”說到這裏綺蘭頓了頓,似乎是難以啟齒,“我不是故意的。”

說這便轉頭朝藏書閣外走去,戲要做全套,綺蘭並未故意走的一瘸一拐,反而盡力走的平穩,盡管腳尖傳來的疼痛讓她整張臉都痛道變形。

這些細節如何能瞞得住白硯,他轉過頭,看向那道纖細瘦弱的身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能維持站立的姿勢,孤單瘦弱的背影明明痛的都在顫抖,但是卻仍舊倔強的往前。

每走一步,地上就印出一個淺淺的痕跡,顏色鮮紅,如同一朵紅蓮,白皙晶瑩的足在裙擺下若隱若現,腳下步步生蓮,美的驚人。

綺蘭一直走到門口,也沒聽見身後傳來聲音,她都犧牲到這地步了,這男人竟然依舊無動於衷!

她就不信他沒看見地上那些她留下的痕跡,好歹也是為了救他才受的傷,他再怎麽懷疑自己的用心,但是也不至於如此涼薄無情吧。

身後遲遲未來聲音。

綺蘭發誓,若是她走出了這道門,他要是仍舊不為所動,等她回去就撤了書院的投資,這等涼薄狠心的男人,不要也罷!到時候她定要他好看!

不過,她高估了自己,她已經沒有力氣走出去了,剛剛從冷水裏出來,渾身衣裳還在往下滴水,此時已經是深秋,冷的她忍不住哆嗦。

腳下的小傷口被她硬生生扣成大傷口,每一步都路都像是在刀尖舞蹈,她疼的整個人都站立不住了,一張如花似玉的小臉也變得煞白。

身形一陣晃動,她支撐不住攀附在門檻上,這才沒倒在地上。

就這樣子,她回去都困難。

她心中開始後悔起來,為了一個男人做到這地步實在是不值當,可此時後悔也沒有用。

她必須要先處理傷口,再找人送她回去,若是傷口惡化感染,那可就危險了。

心中升起無限的怨氣,若不是身後那個男人,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可此時的綺蘭也已經沒有力氣生氣了,任是心中再怎麽不願,也隻能回頭,朝那人可憐巴巴道,“我疼.....“

楚楚可憐的如同一朵風中飄零的白茉莉。

希望能喚起他稍微的憐惜之情。

若是他仍舊不搭理她,她絕對能撲上去咬死他!綺蘭心裏扭曲的想

他坐在原地沉默不語,綺蘭心中的怒火高升,每過一刻,心中的怒火就往上蒸騰三分。

在怒火爆頂的那一刻,對麵的人緩慢起身,一步步朝她走來。

雖然他也形容狼狽,但是卻依舊無法掩飾掉他身上發出的光彩,舉手投足之間,閑逸優美。

他掃了一眼綺蘭的腳,而後蹲在她的麵前。

清新冷冽的薄荷香瞬間就籠罩了她。

他神色冷淡的撕開身上的布條,擰幹,而後一手抓住她的腳踝。

掌中的腳小巧而又晶瑩,白裏透紅,但是腳旁卻明顯被劃傷,不深不淺的傷口,往外淌著斑斑血跡,在白皙的透明的肌膚的印襯下,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腳仍舊被冰涼的手掌拿捏著,有一種冰涼與棍滾燙相互交織的錯覺,冰火兩重天的感覺讓綺蘭稍稍有些不適。

她悄悄看了他一眼。

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綺蘭也捏不準他心裏所想。

但是他撕布條應該是要幫自己包紮的意思,綺蘭想。

“我....我可以自己來。”綺蘭咬著唇,象征性的掙紮了一下。

隻是這力氣對於白硯來說不過蟻蟲噬咬,小的可以忽略不計,而且綺蘭麵色蒼白,原本飽滿的唇此時血色全無,像是已經到了極限,隨時暈厥過去的樣子。

白硯頓了一下,沒有說話,抓起她的腳踝開始包紮起來。

漆黑的發垂落,綺蘭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知道他有一頭及其黑亮順滑的頭發,烏黑發亮,如同鍛子一般。

跟他的人不一樣,他的動作是難以想象的細致與輕柔,她完全沒感受到一絲疼痛,有些出乎綺蘭的預料。

不一會兒,便包的嚴嚴實實。

她算是發現了,他確實是個沒什麽良心的人,不在乎學堂是否要倒閉,也不在乎她為救他受傷。

隻是他也不算完全的良心泯滅,可能,他還是有那麽一絲良知在,隻是少的可憐罷了。

如果不是她以性命相逼,他根本不會幫她係小衣。若不是她受傷回不了家,可能死在這,他今天絕對能袖手旁觀,根本不會理會她。

綺蘭心裏恨的牙癢癢,但是卻把他無可奈何。

她暗暗給他記上一筆,等待著以後再找機會報複回去。

“回去記得上藥,另外不要碰水。”他囑咐道,清清涼涼的的聲音跟六月裏的薄荷茶一樣。

“謝謝。”綺蘭小聲的說道,眼神往旁邊遊移,臉頰到脖頸都泛著淺淡的粉,像一隻受傷了的小白兔一樣。

現在她的腳腕仿佛都停留著灼熱滾燙卻又冰涼,奇異的觸感,讓人難以忽視,她縮回受傷的腳,藏在裙底。

白硯沒有說話,反而從懷裏掏出帕子,開始慢條斯理的仔細擦拭了起來,仿佛剛剛碰過什麽髒東西一樣,他擦的十分的認真。

綺蘭:.....

但是念在他剛剛幫自己包紮傷口,綺蘭忍住了心中的氣。

他擦的時候眼神是看著手指的,神情格外的專注,像是在做一間非常神聖的事情一樣。

手帕有時候在手指上停留的久了,有種莫名繾綣的感覺。

配合著他冷清禁欲的臉,不知為何,綺蘭的臉就開始紅了起來。

腳腕上延綿不絕的觸感,也她聯想起了一些此時不該有的畫麵。

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很適合.....

綺蘭的思緒不合時宜的飄遠,越想越多,臉上的淡粉逐漸變成酡紅,像是醉酒了一般,好看的發光。

門口吹進一陣冷風,她不自覺的打了個噴嚏,而後後知後覺的抓緊了衣衫,她這才覺得一身冰冰涼的衣服,涼的她有些打顫。

白硯不急不緩的將帕子疊好放進懷裏,“你受涼了。”

“我...我沒事。”綺蘭又咳了咳。

“要不你把帕子給我吧,我拿回去洗了再還給你。”綺蘭緊了緊衣衫,小聲說道。

“不必。”他淡聲拒絕。

綺蘭身上仍在往下淌水的衣衫,此時又是深秋,一時半會肯定幹不了,這樣下去遲早得著涼凍壞。

他默不作聲轉過身,像是要起身離開。

他離開了自己怎麽辦?

綺蘭慌亂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他蹙眉回頭看她。

綺蘭又怯生生將手收回,語氣軟的跟貓一樣,“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我害怕....”

剛剛的倔強仿佛全部是在假裝,到這時才勉強泄露出心中的一絲不安,說完又愧疚的將頭低下。

她都賣慘到這地步了,他不會真的丟下她一個人走吧?

逐漸遠去的腳步聲讓綺蘭再次扭曲。

若以後她不讓他哭著跪地求饒,她名字就倒著寫!

在綺蘭在心內詛咒他七十八次的時候,又是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綺蘭抬頭,便看見那人端著炭火盆從不遠處走了回來,手裏還拿著火折子。

他沒走,竟是去找炭火盆去了。

他點燃炭火盆,幹燥的暖意瞬間包裹了綺蘭,將她從冷死痛死的邊緣稍微拉回來了一些。

難不成他是良心發現?還是怕自己回去一怒之下取消對學堂的捐繕?所以不僅沒走,反而帶來了炭火盆給她取暖。

綺蘭不得而知。

“烘幹再走吧。”他說,“況且,你這樣出去....”

他話沒有說完,但是卻意有所指。

貼身的衣物將綺蘭妖嬈有致的身材勾勒的十分淋漓盡致,淺色的衣衫被打濕,裏麵貼身衣物的圖案也若隱若現。

綺蘭還在怔忡中,聽到他這話,立刻反應過來,本能的又開始表演。

她羞恥的扭過頭,而後抓緊了前襟。

“我....我....”欲言又止,話語裏都透露著羞恥。

但實際她一點也不羞恥,可她知道,她必須要裝的矜持羞恥,這才是好人家的姑娘會有的反應。

“你不必這樣,我不會說出去的。”

綺蘭輕輕點頭。

兩個人烘著衣物,一時間誰也沒說話,藏書閣裏隻有火盆裏炭火爆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