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白硯帶著綺蘭連夜趕回來了京城,他將她關在鎖秋苑之中,不許任何人靠近。
他每日依舊過來看她,像往常一樣。可是卻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憔悴,越來越瘦。
綺蘭心裏越來越不安,她害怕他拉著她一起死,也怕他兵敗垂成,她來不及逃跑被當做戰俘處死。
白硯不許她出去,於是綺蘭就每日坐在窗邊聽外麵人的討論。
“聽說太子的兵馬上南下了,打著清君側,誅妖邪的口號,我看我們是必死無疑了。”
“不是說世子去南邊去找梁總督了嗎,我們應該還有希望的吧?”
“想都別想,梁總督那種正直之臣,又如何會幫世子,畢竟世子這是真的在謀朝…..”
“你不要命了!在府裏也敢如此胡說八道?”
“送青哥,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清楚,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咱們主子是個反賊了,太子破城之日,就是誅殺咱們這些叛黨之時!”
綺蘭開始後悔起來,早知如此,就不逼他到如此地步了。現在搞得自己履步維艱。
晚上在睡夢中的時候,突然被一個冰冷的身體抱住,冷的綺蘭一個激靈,與之而來的是濃重的血腥。
綺蘭睜眼,這才意識到自己並不在熟悉的房間,而是在一個石室之中,石室裏麵鑲嵌著夜明珠與寶石,將整個石室照的燈火通明。
石室周圍都被封死,沒有出口。
身邊就是白硯,隻不過此刻他雙眸緊閉,不省人事。
綺蘭慌亂的爬起來,推搡著身邊人的:“白硯,你醒醒,我們這是在哪呀?”
白硯緊閉著眼,沒有絲毫的反應,他的雙頰通紅,渾身卻冰涼無比。
綺蘭繼續推他,但是卻毫無反應。
她的手上觸摸到一片黏膩,濕答答的,綺蘭抬起手一看,發現是一片鮮紅。
“白硯,你醒醒啊!你不能死啊!”
綺蘭想到他若是死了,自己也要死在這石室裏麵,便害怕的哭了起來。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下的人突然發出嘶啞的聲音:“別哭。”
綺蘭睜開淚眼模糊的眼睛,看到白硯醒來,頓時哭的更大聲了:“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死了!”
白硯聲音溫和:“我隻是太累了。”
綺蘭問道:“那這是在哪裏?我們趕快出去吧。”
白硯費力的抬起手,“這是我們的陵寢。”
一句話把綺蘭嚇得魂飛魄散:“我不要在這裏!我要出去!”
白硯摸摸她的頭:“別害怕,有我在。”
“你在個屁啊!我說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這個鬼地方!”
白硯笑了笑:“蘭蘭,你愛我嗎?”
死到臨頭,還問這種傻逼問題,綺蘭恨都恨死他了,但卻還是忙不迭回答道:“愛啊!我愛你!”
他驀地一笑,嘴唇被鮮血染的通紅,明明是冷清出塵的氣質卻透露出幾分靡麗。
“我知道你不愛我,但是沒有關係,我愛你就好了。”
綺蘭僵的全身不敢動。
他抱緊她,下巴放在她的肩頭,他或許是太瘦了,下巴都硌人。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不管你做什麽,我都可以原諒你,但是,你絕對,不可以離開我。”
“所以,你不要想著逃走,你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要在我的身邊。”
他的聲音越來越慢,越來越淺。
不安與恐懼包裹了綺蘭,“白硯,我害怕,我要出去。”
但是卻沒有人再回她。
綺蘭哭的稀裏嘩啦的:“白硯,我害怕啊,我好冷啊。”
“白硯,我害怕嗚嗚嗚嗚。”
一聲聲的“白硯”似乎將他重新喚醒,他勉強睜著眼皮,“我很冷,蘭蘭,你抱抱我,好嗎?”
綺蘭一摸他的四肢,發現已經被凍得僵硬。
她哆嗦著替他暖著四肢,期待他早點恢複行動。
“我們就在這裏一起殉情,好不好?”白硯的臉上似乎帶著期待,“這樣我就能永遠保護你,你也不用害怕了。”
綺蘭聽到這話,差點崩潰。
看白硯這樣子,便知道是董思語殺上門來了,他注定死在這裏。
可董思語承了她的恩情,她卻是能夠有機會逃脫,她憑什麽在這陪他一起死?
她花了這麽大的力氣可不是要陪他一起死的!
“不好!一點也不好!”綺蘭大喊道。
“你不想跟我一起嗎?”他用盡全身的力氣,跟她十指交扣,卻仍舊隻是淺淺的扣住。
而後急中生智:“我還沒有當皇後呢,你可是答應了我的,我們怎麽能夠一起殉情於此呢?”
他這才輕笑出聲,“原來你這麽想當我的皇後。”
綺蘭拚命點頭,“我想啊!做夢都想!”
他積蓄著力氣,綺蘭以為他要起來,卻沒想到他突然把她拉下來,抱住她。
“我隻剩下你了。”
聲音帶著低低的喟歎。
“有時候,我想著,如果我們真的能死在一起,也未嚐不是件好事。”
“蘭蘭,我太累了。”
最後綺蘭終於是把他哄好,不再糾結於要帶著她一起死在陵寢。
好不容易出去了,綺蘭下定決心,要立刻離開,白硯因為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敗已經瘋了,她在繼續留下去隻能是死路一條。
他居然真的瘋到跟自己討論皇後冊封大典那天喜歡什麽樣的詔詞。
綺蘭提心吊膽就怕董思語找上門來,但是董思語的速度卻比想象中要慢。
都好幾天了,也不曾見到人影,白硯也一直不見到人影。
綺蘭每晚都提心吊膽的慌的睡不著,生怕有人進來,把她當亂黨一劍處置了。
她想方設法想要逃跑,可是白硯根本不給她機會,將整個鎖秋苑包圍的如同鐵桶一樣,她沒有辦法出去,也無法往外傳遞消息。
這樣的場景一直持續到了冊封的那天,她終於找到了機會。
浣遙抱著冕服還有鳳冠進屋,要侍候她更衣。
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不管綺蘭怎麽跟她說話,她都跟啞巴一樣沉默。
整個鎖秋苑都跟她一樣。
綺蘭已經不寄希望於這些人,她找準機會,拿起花瓶,便一腦袋砸暈了浣遙。
浣遙倒了下去。
綺蘭急急忙忙跟浣遙換了衣服,而後強行按捺著心中的緊張,裝作十分鎮定的出了門。
她與浣遙身形無二,沒有人盤問她,她一路順利的除了鎖秋苑。
然後她開始跑了起來,眼前的場景變換,她懷疑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鎖秋苑的外麵並不是意料中的國公府。
眼前一座座金碧輝煌的宮殿圍繞,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她氣喘籲籲的停了下來,突然遇到了一群宮女太監。
這些太監宮女看到她的之後便齊齊跪在她的麵前,高呼“皇後娘娘千歲!”
突然腦子裏的一切都開始清晰起來。
關於為什麽白硯要拉著她一起殉情,而董思語卻一直沒有找上門來。
這一切的一切突然變得清晰。
她不敢置信的側過頭,果不其然,便看到坐在不遠處禦輦上的白硯,他穿著冕服,以往高高在上的氣質還多了一份帝王的不容
侵犯,模樣尊貴無比。
綺蘭失聲:“你騙我?”
白硯下了禦輦走近她,將她攬在懷裏,對著跪倒一片的太監宮女,責怪道:“你們怎麽看皇後的?”
“奴才知罪!”眾人齊齊拜倒在地,愈發趁得眼前的人恩威並重,不容置喙。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下去各領仗責二十。”
“是!”
綺蘭想也不想,伸手便給了眼前的人一個耳光,他也並未躲開,生生的挨了她一巴掌。
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痛的她自己的整個手臂都發麻。
一張玉似的的臉高高腫起,他輕輕抿掉嘴角的血,“時辰快到了,走吧。”
眾人見此場景,換身瑟瑟發抖,恨不得將頭埋進地板裏。
誰不知道眼前的帝王的皇位是怎麽來的,朝中所有的不服的聲音全部都被他用極其血腥的手段鎮壓,朝臣的的血流了整整三天,染紅了四個宮門的地板。
沒有人敢出來反抗,他手握先帝留下的紫鴛鐵衛還有嶺南的十萬兵馬,在這種極端鐵政下,大家不約而同對這位新登基的少年帝王緘口沉默。
麵若謫仙,心狠若修羅,誰也不敢質疑他的任何決定,也不敢在他的統治下發出一絲不順應的聲音。
可就是冷酷無情到如此地步之人,就這樣生生的挨了眼前女子的一巴掌,並且還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告訴她典禮快要開始了。
這位即將被封為皇後娘娘的女子仿佛根本不知道眼前之人的血腥手段,不僅沒有一絲害怕,反而還朝他怒吼道:
“你說要拉著我一起殉情是假的!你隻是想讓我答應做皇後而已!”
眾人聽到害怕的渾身發抖,恨不得原地去世。
這時候,浣遙托著皇後的冕服還有鳳冠趕到。
白硯將屬於皇後的鳳冠戴在她的頭上,語氣平平的陳述事實:“你同意了。”
“我不同意!”綺蘭憤怒的將頭上的鳳冠撤下,然後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他這幾日裝瘋賣傻,把她嚇得提心吊膽,原來都是為了讓她騙她當皇後!
他早就有了盤算,掃平一切登基為帝,卻還讓她以為他早已窮途末路,就一心想拉著她一起死,她這才害怕的不得已答應了做他的皇後。
遠方大殿的禮樂響起,一聲聲莊重肅穆的禮樂傳進耳朵裏,牆的另外一邊是文武百官,在等待著他們的新帝後。
鳳冠掉落在地,散落了一滴東珠,他耐心的撿起地上的鳳冠,又重新戴回在他的腦袋上,他靠近她的耳邊:“你覺得你有拒絕的權利嗎?”
綺蘭憤怒的看向他,卻被他牢牢攥住手腕。
“我們做個交易吧,當我的皇後,我便放了柳琴,如何?”
他問出了話,但是卻根本沒有給她拒絕的權利。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步步上千階梯,一直到至高無上的地方。
尚在繈褓裏的嬰兒也被侍人抱了上來,與他們一同站在最高的位置。
“他便是我們從今以後唯一的孩子,他是這個天下的太子。”白硯微笑道。
綺蘭眼中滿是看瘋子一般的驚駭。
白硯他真的瘋了。
皇城外,殺聲震天。
白硯一個人站在田野之上,滿身鮮血,搖搖欲墜。
對麵的董思語騎著馬,手裏揮舞著長槍,一手一個人頭。
“白硯,你就這麽點人,也配與我叫囂?”董思語的聲音傳遍全場,充滿了趾高氣揚與盛氣淩人。
他帶來的兵馬如同黑雲壓城一般,不費吹灰之力遍拿下了皇城,白硯的防衛如同摧枯拉朽一般,頃刻間湮滅。
“白硯,你就像一隻螞蟻一樣,被我隨意揉搓,我一腳便能將你踩死,這種感覺,未免也太過美妙了。”
董思語像是一個被踩在腳下羞辱多年的奴隸,突然有朝一日站了起來,獲得了羞辱別人的能力。他慢慢的帶著極其享受的心裏,殺掉了白硯身邊一個又一個人,
直到他身邊已經已經寥無幾人,董思語仰天長笑:“白硯!想不到你如此沒用,我帶了這麽多的兵力,都沒怎麽派上用場!任憑你曾經風光無兩,如今還不是我手下敗將!若是你現在跪地求饒,說自己是個廢物,我便可以考慮留你全屍。”
白硯勉強固定住身體,風吹動他鬢角淩亂的發,可他的氣質依舊如同如同霜花冰雪,風光霽月。
“董思語,你真是….蠢得可笑。”
董思語瞬間暴怒:“死到臨頭還這麽囂張!”他揮舞著手中的長槍指使身後的軍隊:“來呀!給我上!誰能取他的項上人頭,我重重有賞!”
萬千兵馬出動,白硯臉上卻依舊神色不變,舉重若輕。
“你當真以為,我沒有任何後手嗎?”
話音一落,董思語的心裏頓時冒出一種不好的預感,接著,他看見白硯從身後掏出一柄弓箭,點了火,朝西南方射去。
火光劃過天空,穿破萬籟俱寂。
大地開始微不可察的震動。
軍隊前鋒的臉色微變,隨後趴在地上,耳朵貼在地麵,臉色愈發恐慌。
“不好了,董大人!西南方似是有大批人馬前來!聽數量,約莫有三萬。”
董思語立刻看向那人:“白硯!你做了什麽?”
白硯劍尖抵地,聲音悠揚,不高不低:“董思語,你現在跑還來得及。”
這時候,前方探子來報:“董大人!大批嶺南軍從西南方趕來,似乎呈包圍之勢,朝我們而來!”
“嶺南軍數量不多,但都是曾經宋玉手下以一挑十的精銳,我們的勝率並不算高!”
董思語恍然大悟,而後咬牙切齒:“白硯!你竟然去了嶺南搬救兵!”
白硯從容不迫:“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麽敢在皇城內等你,在你眼裏,我是那等束手就擒之人嗎?”
一旁的謀士上前覆在董思語耳側:“大人,此時不宜硬碰硬,嶺南軍的頭領是梁總督,也是白硯的恩師,但是更是朝中正臣,對付這種人,講道義比正麵應對更有用。”
董思語立刻就明白了謀士的意思,或許有更合適的辦法,到時候不僅能不費一兵一卒拿下皇城,還能平白收服嶺南軍。
他根本不急於一時,時間拖得越久,他的勝率越高。他看向白硯的眼神充滿了悲憫,仿佛在看一個死人一般。
眼見動靜越來越大,董思語不再遲疑,遂即調轉馬頭,帶領人馬撤走。
直到人影消失不見,白硯撐不住,倒在了地上。
沒多久,白三便出現了:“稟告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將梁總督在京城的消息透露給了嶺南軍,目前他們向京城而去了,我們利用嶺南軍的動靜,成功將董氏一族嚇跑,這董思語會不會意識到我們在騙他們,再殺回來啊?”
“隻要嶺南軍在京城,他們便不會輕舉妄動。“白硯安撫道,”按照第二步計劃行事,務必叫他們有來無回。”
“是,大人!”白三剛應聲,他又看到白硯渾身鮮血,頓時遲疑道:“大人要不我先送您去國公府吧,您的傷勢要緊。”
白硯揮了揮手:“時間緊迫來不及,你去執行第二步任務。”
“那大人,梁總督那邊....您打算怎麽辦....”
“我自會給他一個交代。”
白硯回到國公府,朝一個房間徑直而去,一步一個紅色的腳印。
白石語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他的神色陰森惡毒,從懷中抽出一把尖刀:
“賤種!你該死!去死吧!”
跟著趕過來的白鈴蘭轉頭便見此場景,瞳孔一縮,大叫道:“五哥小心!”
一把尖刀出其不意插在了白硯的後背。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尖刀深深的插過白硯的胸膛,半截猩紅的刀子露在外麵。
白硯緩緩的轉過頭,便看到了臉上滿是猙獰之色的白石語。
白硯稍稍側了一下頭,似乎是解脫道:
“如此也好,你我便兩清了。”
刀起落下,人頭落地。
白鈴蘭的尖叫震破耳膜:“父親!”
“白鈴蘭,從此以後,我們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現在走吧,一直往西,那裏有我承諾過你的鋪子跟良田,可保你一世榮華,我欠你們國公府的,算是徹底還清了。”
鮮血從他的眼睫出劃落,他麻木的說完這番話,推開了眼前的門
。
在屋內看書的梁總督被這一番動靜驚到,他想前去查看何事,但是卻被手中的鎖鏈束縛住。
開門聲傳來,梁總督聞聲看去,卻看到了滿身鮮血的白硯。
梁總督也並無詫異之色:“全身而退了?”
“嗯。”白硯的臉色慘百,他點點頭:“多謝恩師相助。”
梁總督冷笑:“我可沒想助你,是你自己不顧忠義,不擇手段,全身而退也不奇怪。”
白硯一劍劈開梁總督手中的鎖鏈,身形不穩的搖晃了一下,“恩師,不管您如何說,我始終把您當成我的老師,弟子對不起您,利用您也利用了嶺南軍。任打任罰,弟子絕無怨言。”
梁總督搖了搖頭:“我不打你,也不罰你,你我師徒,從此恩斷義絕,你母親的恩情,我也已經還清,我與阿玉,再也沒有你這種不忠不孝的弟子。”
說罷,梁總督拂袖而去。
白硯一時站立不住,倒在地上,不一會兒,地上便聚集了一灘血。
但是他似乎是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情沒有做,他強撐著站起身,頂著煞白的臉,跌跌撞撞的往鎖秋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