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朝中同好都發現了,世子今日心情非常的好,跟人說話也比往常多了幾個字,一慣不耐冷淡的表情,今日竟多了幾分離奇的耐心。
這位主自小戰功顯赫,見過的大場麵,受過的嘉獎無數,但是那張臉上從來就沒有過別的表情,近日還是頭一遭如此明顯而且外漏的喜悅。
眾人趁著這當口,都上前與之寒暄了幾句,想套出世子近日是不是遇上了什麽喜事。
但是這位主的嘴還是一如既往的牢固,麵對眾人的套話與打量,滴水不漏,也沒有套出任何信息。
眾人扼腕哀歎。
連董思語也都察覺到了白硯的喜悅,忍不住上前陰陽了幾句:“當心樂極生悲!”
白硯並不理會他,一等到下朝後,就迫不及的趕往約定的地方,連腳步也比往日輕了三分。
下了馬車,徑直來到橋頭水榭,白三問他可要先去轎中等著,外麵風大。
他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她很快便會來。”
想讓她來的第一眼瞧見的便是他。
白□□下,不再言語,站立在一旁陪大人等著。
天色漸晚,空中也飛揚起輕柔的小雪,落在肩膀還有睫羽上麵。
隻是那早該到之人卻依舊未到。
白三再次忍不住上前,“大人,可要卑職派人去府中催促,許是姑娘忘了時辰。”
“也可。”他遲疑著輕輕點點頭,“也不必催促,隨她的時間便好。”
白□□下,找人去府中通知姑娘。
轉頭回來之時,遠遠的看見大人捏著一個花燈,花燈上寫著話,喃喃自語,“她定會很喜歡。”
白三趕緊挪開視線,不敢再看。
時間緩慢的溜走,冬夜轉至漆黑,橋頭水榭上依舊人肉攢動,看上去熱鬧了一整夜。
派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始終未得到回應。
天色將明,坐在台階上的人睫羽都結成冰雪,身邊的花燈鋪了一地。
他緩緩起身,他揮了揮手:不必演了。
橋上,水榭之中,鬧市之中的人便紛紛
停住,收起了手中的動作。
“就這樣吧。”他輕又長的吐了一口氣,陰影中的臉竟顯現出幾分沉鬱冷峻。
手中的花燈也被他扔在了地上,那花燈上還寫了幾個字,仔細一瞧,便看見力透紙背的筆跡寫著:希望蘭蘭平安喜樂。
放眼望去,所有的花燈上都寫了不同的話語,隻是時間太久,裏麵的燈早已經熄滅,花燈零落一地,無人在意。
日出黎明,他似乎有了幾分疲憊,連那一直挺拔筆直的身影也顯得有幾分頹喪。
身邊的人遲疑的上前:“大人,不繼續等蘭姑娘了嗎?要不奴再去派人催她?”
良久,白硯揉了揉太陽穴,氣息中仿佛帶著一股青木潮濕的味道:“不必了。”
她不會來了。
小攤販,路人,情侶,公子小姐們全部散去,今晚他們的表演也全部宣告落幕。
本來聽說是一位大人為了討一位女子的歡心,特地讓人準備的,卻沒想到那女子卻一直沒來,反倒讓這位大人枯等了一夜。
江麵上乘喜船上的花,經過了一晚的寒風逐漸失了嬌嫩。
聽說大人是想得到神明的祝福,於是自己重新派人做的乘喜船,又派人準備了花雨。
祈求上天會賜福與他與那位姑娘。
可假的就是假的,神明不會賜福與他們,那位姑娘也不回來。
那位大人等到的也隻是一個平凡而又寒冷的冬夜。
地上的積雪慢慢的覆蓋了薄薄的一層,眾人領了豐厚的賞錢便急著回家了。
隻剩白硯一人在原地,寬大袖袍下的手被凍到僵硬發紫。
他挪著身軀一步步往回走。
你說你想要熱鬧喧嘩,想要數不清的祝福,我都可以給你,但是為什麽?
.......為什麽還要想著那個人呢?
綺蘭不曾找到柳琴。
她無力的癱倒在地上,怎麽就這麽難呢?
過了許久,她看到那個披著風雪而來的影子,麵無表情,無悲無喜。
無力感頓時全部化成了怒氣,她衝上前,揪住他的領子:“柳琴在哪,你把他藏哪了?”
他低眸,輕輕拽開綺蘭就在胸前的手,牽在手裏,輕聲道:“是不是有事耽擱了?沒關係,反正還有下次。”
綺蘭想甩開他的手,但卻怎麽也甩不開,她再也忍不住:“你是不是有病,我問你柳琴呢?”
白硯牽著她,自顧自的說:“明年也是,還有之後的很多日子。”
綺蘭用盡全身力氣推開他:“你是不是瘋了!”
他不說話了,一雙灰色的眼睛一眼不眨的盯著他,眼底情緒滾燙。
“你到底把他藏哪了?!”
“他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如此對他,有什麽仇怨你衝我來啊!”
他終於像是聽見了進去,這才正色道,“別再提起一些不相幹的人,好不好?”
綺蘭憤聲出口:“你說誰才是不相幹的人?他是我在這世間最重要的人!”
他半垂眼簾,臉上依舊平靜無波,可綺蘭覺得自己的手都要被捏碎了。
綺蘭忍著疼痛,看著他:“白硯,你這樣是圖什麽呢,非要把我關這裏,好玩嗎你?你能不能講講道理?”
“講什麽道理?”他似乎麵上不解。
“你家世清貴,應該找一個跟你一般的的世家女子,你與我在一起,隻會玷汙了你的名聲,不利於你的政途,你懂嗎?”綺蘭企圖跟他講明白。
“那又如何,我不想要別人。”他伸手摸了摸她的眼睛。
綺蘭知道了跟這人說話是無用功,於是指著他的鼻子開始罵人,用盡平生惡毒之語,但是他依舊無動於衷,聽著她怒罵。
綺蘭最後罵累了,坐下來抱著膝蓋痛哭。
他坐道一旁撫摸她的脊背,將她整個人都圈在懷中。
綺蘭哭的雙眼發腫淚眼朦朧,“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錯哪了?”
“錯我不該見色起意,去撩撥你,錯在不該與你糾纏不清,逢場作戲,我真的錯了。”
每多一句,灰色眼底便多一分暗色。
他全身僵硬無比,但是依舊柔軟的摸了摸她的發旋:“別說一些不開心的話。”
“你到底為什麽非要執著於我不可?就因為我睡了你嗎?”綺蘭控製不住嘶聲力竭,又推開他。
她驀然站了起來,大喊:“讓你去試試別的女子,你又不去,你讓我怎麽辦?!”綺蘭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瘋狂道:“你若是想報複我,可以讓送青,白三,或者是你身邊隨便一個人來睡我!如此就當我們兩清行不行?”
白硯側坐在一旁,雙手摩挲著膝蓋,綺蘭的角度,看不出他臉上的表情,隻知道他沉默的格外的久。
綺蘭以為他被自己說心動了,於是又道:“那邊這樣,我睡你一次,你讓你的人再睡我一次,我們就算是兩清了,你也莫在糾纏我,你把柳琴還給我吧,我保證帶著他遠走高飛,再也不打擾你了。”
白硯起身,冰冷如雪的臉上突然揚起唇,“你為了柳琴寧願這般?”
綺蘭愣住。
他唇角的笑容透露出些許詭異,“那我便讓你見見他。”
他居高臨下的吩咐,“來人,把柳琴帶過來!”
綺蘭感覺到他此刻不太正常,
沒多久,白三便奉命前來,他手上拿著一圈黑布,奇怪的是並不見柳琴的身影。
綺蘭心底浮起不好的預感,她質問道:“你把柳琴弄哪了?他人呢?”
白硯掀唇一笑,對白三吩咐:“給她看。”
白三手裏的一圈黑布便仍在了地上,滾了一圈,黑布散落,露出了一條鮮血淋漓的手臂。
一看便是男子的手臂,手掌中央還有個腐爛結痂的傷口。
“啊!”綺蘭瞳孔一縮,而後控製不住尖叫。
“你把他….你竟敢把他…..”綺蘭眼中的不敢置信旋即轉變為怒火仇恨,她死死的盯著他。
怒火衝到天靈蓋,讓她一時理智喪失。
“我殺了你!”
她抽出金簪,撲上前想要朝他刺去,但是卻被白三製住。
“你為了他,要殺我?”他咀嚼著,眼底帶著淺淡的不可思議,沒有大的情緒起伏,不像是疑問,更像是在平穩的闡述一件事情一樣。
綺蘭怒火中燒,“我殺的就是你!你怎麽不去死!”
綺蘭想要上前,但是卻被白三攔住。
白硯揮揮手,示意白三下去。
白三眼帶猶豫,但卻還是沒有違抗命令。
眼前一旦沒了白三,綺蘭眼睛也不眨,直直朝他刺去!
他像是愣在原地一樣也沒有絲毫的躲避,直到刺入胸膛——
他半點眉頭不皺,隻是看著眼前的綺蘭,抓緊她的手,再往裏深了一分。
感受到手裏的滑膩溫熱,綺蘭不由得鬆開了手,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顧胸上的傷,注視著綺蘭,緩緩道,
“羅綺蘭,我也受傷了。”
綺蘭一步步後退,而後倒坐在地上,嘴裏喃喃,“你這個瘋子!瘋子!”
白硯曳著衣擺,一步步上前,而後把她抱到院子裏的火爐前。
外麵寒風瑟瑟,大雪飄飄。
兩個人環抱著,看著院落裏下不停的雪。
綺蘭出神的想,他若是這樣流血流盡了,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身後的人氣息雖然不穩,但卻一直都在,直到黎明的第一墨曙光來臨。
“新年快樂。”他低聲說道。
此時的綺蘭已經熟睡,他頗有些費力的起身把她抱回房,又出了房間。
新年的第一天,大家都忙著回去過節,府中甚是冷清,也少了許多的人。
白硯走在回廊之中,身形輕微的晃悠,他循著記憶裏的路,朝那處而去。
路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人影,他的頭發花白,比上次見他,要蒼老許多。
隻是白石語的眼神一如既往的銳利,他一眼不眨的盯著白硯胸口的大片深漬,臉上瘋狂之色聚集。
他緩緩地走近他。
半路,卻突然聽見白硯開口:“不想死就趕緊滾。”
語氣淡淡,殺意比白石語卻要濃重數十倍。
白石語立刻收起瘋狂之色,隻是在原地狠狠的盯著他。
等到白硯走過之時,他惡狠狠的詛咒:“賤種!所有人都盼著你死!沒人會憐惜你!”
白硯腳步一頓,而後又狀若無人的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