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問仙緣(8)

江辭月正在門外站著,內心猶如天人交戰,糾結萬分:他怎麽沐浴這麽久?該不會是室內密不透風,被蒸暈了過去吧?我該不該進去救人?

忽然,房門被突兀打開。

段折鋒頭發帶著濕氣,身披一件白色罩袍,歎了口氣:“想進就進來罷。”

江辭月大窘:“我不是……”

段折鋒逗他:“嗯,你不是,我才是登徒子,在哄騙你進房呢。”

江辭月小聲道:“又亂開玩笑。”

段折鋒笑了笑:“既然來了,不如幫我擦幹頭發。”

“好。”江辭月踏入了房間。

角落裏的小狐狸:“……”

唉,也太好哄了啊。

室內還帶著水霧,紙人力士將房間收拾了一番,又擦幹淨鏡子。

江辭月小心翼翼地收攏段折鋒的濕發,取過浴巾,動作輕柔地擦拭。

手捧著段折鋒的長發,他又說:“我以前沒有交過朋友,也沒有做過這些事,你是第一個。要是我弄疼你了,記得和我說。”

“你覺得,我們該是很好的‘朋友’?”段折鋒問。

江辭月毫不猶豫:“嗯。”

笨拙的。坦率的。青澀的。純稚的。

江辭月。

段折鋒的唇邊勾勒出笑意:“如果我不想和你做朋友呢?”

江辭月愣了一下,動作停住。

然後就聽見段折鋒說:“我還是想聽你喊我‘哥哥’,那應該很美妙,不知道今世有沒有機會。”

——他還沒有放棄這個念頭?

“怎能如此?”江辭月惱了,“我雖然隻比你年長幾個月,那也是比你大,不能這麽沒大沒小——”

“但我有些地方比你大,不行麽?”段折鋒調戲他。

江辭月呆呆的:“啊?”

角落裏的小狐狸突然興奮地支起了兩個大耳朵,眼睛瞪得溜圓。

段折鋒伸手抓住了江辭月的手腕,將自己的手掌與他的比劃。

掌紋相合,五指親密無間——果然是段折鋒的手掌大了那麽一點點。

是手掌啊……

小狐狸失望地躺了回去。

“這、這怎麽能算數……”江辭月想抽回手,卻又不敢太用力,隻覺得掌心熱得很,流經那裏的血液也熱得很,燒得自己心髒突突直跳。常年練劍的手掌,幾乎沁出手汗,讓他無措地又抽了一下。

段折鋒仍不放手,壞笑著說:“叫哥哥。”

“你這……你荒唐!”江辭月小聲罵他,又加了兩分力道,終於抽回了手,卻也讓坐在凳子上的段折鋒失去了重心。

段折鋒索性後仰倒在他身上,胸膛裏發出沉悶的笑聲。

江辭月耳朵通紅,匆忙將他推回去,又說:“下回還敢促狹,我先罰你十戒尺。”

掙紮之間,江辭月有一縷頭發混了進來,落在段折鋒肩頭。

段折鋒手指繞著這縷頭發,感受到身後淺淡的白芷香氣,笑意漸深:“足足十戒尺,真是好可怕。早知道的話……”

江辭月低下頭看他:“早知道的話?”

“先欠你一千戒尺,一萬也行。”段折鋒低聲笑道,“你能陪我荒唐幾次?”

咚咚。

江辭月的心跳聲劇烈得好像是在自己鼓膜上響起,他看著段折鋒含笑的唇角,也許還帶著剛沐浴過的濕氣,在昏暖的油燈下暈出毛茸茸的金邊……

——他從沒有交過朋友,朋友之間該如何親密?

——為什麽胸腔裏會有這麽多悸動著的期待,是不是……可以,稍許地,更親密一點點?自己會被原諒嗎?

段折鋒挑了下眉:“怎麽呆住了?生氣了?”

他伸出手,在江辭月麵前晃了一下。

然後,兩耳通紅的江辭月似乎突然回過神,飛也似地後退了幾步,逃難一般:“我,時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房門一關,江辭月就消失不見。

“……”

段折鋒捂著嘴唇,若有所思。

——唉,師兄未免年紀也太小,什麽時候能修回他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冰山本事就好了。

——到時候再想辦法逼他喊一聲“哥哥”,他一定會羞恥到渾身發緊……

……

次日,江辭月認真“麵壁思過”。

段折鋒反倒是出了門,指揮起江辭月的紙人力士,隻見更熟練,沒有絲毫生疏。

紙人力士們搜刮硝石,製了冰,又用大錘、斬骨刀將冰塊打碎,磨成碎末後澆上鮮榨的杏子汁、牛奶,佐以杏仁、核桃、糯米等小料,就是一碗上好的甜品。

小狐狸看得眼睛溜圓,口水快要滴到前爪上:“斯哈斯哈斯哈……”

段折鋒瞥了一眼,無情拒絕:“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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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給江辭月遞上一碗。

江辭月猶豫了一下,拿小勺嚐了一口之後,眨了一下眼睛:“這是什麽甜品?我從未見過。”

“某人的家鄉特產。”段折鋒很平淡地笑笑,“應該是叫做‘冰沙’,夏日消暑之物。等冬日還有所謂‘奶茶’、‘火鍋’之類,也可一試。”

“修行之人不該貪圖口腹之欲。”江辭月還在掙紮。

段折鋒:“在我麵前還口是心非?”

被看穿的江辭月迎風而矮,小聲說:“就吃這一碗,不能再貪多了。等回了宗門,就將這類小食定例。”

說罷,他察覺有什麽東西在拽自己的褲腳,低頭一看——

狐狸揚起來的小臉上布滿了渴望之色。

“你這小東西……”江辭月失笑,也取了一個小碟子,給狐狸舀了一勺。

小狐狸感恩戴德,連連作揖!

春日和煦,屋內氣氛靜好。

段折鋒坐在一邊,悠然摩挲著手中竹簡。

在他骨節分明的手腕上,不知何時戴了一條紅線,上麵穿著一顆漆黑透亮的珠子,似乎因為光線的變幻,偶爾會反射出一道弧光。

他像是閱讀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嘴角微微勾起。

江辭月看到這一幕,便覺得心中平靜,今日過得再好也沒有了。他問:“看到什麽有趣的故事了?”

段折鋒道:“看到了一些有趣之人,都來自一個地方。”

“冰沙來自他們的家鄉?”

“嗯。”段折鋒道,“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與他們好好敘舊。”

……

在李想伏誅之後,桃源繪卷之中,再沒有孳生事端。

不過,原住村民和靈犀新人之間畢竟還是留下了罅隙,一路上雙方都沒有多交流。

江辭月將自己禁足後,村民們也不敢上前打擾,更像是突然有了什麽主意,這些天來頗多祭祀之舉。

倒是新人們仍然籠罩在一股興奮異常的氣氛裏,一直持續到繪卷抵達靈犀山為止。

是日,江辭月重開桃源繪卷,讓住在其中的新人們一一離開。

第一時間離開桃源,眾人幾乎還有些不適應。

外界真實的靈氣撲麵而來,耳目一新的同時,他們或多或少都感應到了靈氣的差距。

“哇!還是外麵的世界好!”

幾人駐足深深呼吸,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座山頭,而眼前雲霧繚繞,還有另一座仙山佇立當前——

但見石崖突兀,懸壁高張,煙霞散彩,日月搖光。青鬆蒼柏之間,有仙鶴、白鹿等靈獸若隱若現,伴隨著溪聲琮錚、鳥語花香。

果然是一幅仙家氣派,令人望之心曠神怡。

有人滿懷期待地問道:“這裏就是靈犀山嗎?”

江辭月說:“這是靈犀山地界,但還不到山門處。當下我們在坐忘峰,需要你們踏上鑒心橋,方能抵達靈犀山——這就是宗門前的最後一道考驗了。”

少年們緊張地小聲議論起來。

江辭月袖手一揮,隻見眼前雲霧縹緲散開,露出一條懸梯,在高處寒風之中不停搖擺,其下更是雲海渺渺,看上去十分危險。

少年們往下看了一眼,都是兩股戰戰。

有人說:“我們該不會要從這梯子上山吧?萬一摔下去豈不是粉身碎骨了?!”

江辭月適時地安撫道:“這是鑒心橋,上麵有靈犀門的法術,絕不會摔死人。這裏是進入山門前的最後一處試煉地,為的是查看你們的心性。”

眾人聽了,這才恍然大悟。

江辭月又解釋道:“踏上此橋之後,你們心中執念將會一一在雲海中化形,或成為阻礙,或成為助力,陪伴你們踏過此橋。雖然會有阻礙,隻要你們心性堅韌、不為所動,依然可以努力通過鑒心橋。不過,一旦摔下鑒心橋,那麽縱使你們都有仙緣,靈犀宗門卻也不會收徒——你們將會摔落雲海,直接離開靈州,之後也就沒有機會再回來了。”

“也就是說,橋上的都是幻象嗎?”有人問,“大概都有什麽樣的阻礙啊?我們也好準備一下。”

大家紛紛點頭。

江辭月卻搖了搖頭:“人各有別,難以細說。”

“那江大哥也有嗎?”

“有的。”江辭月說,“我自幼離家修行,幾乎從未涉足塵世,所經曆的心魔便是高處不勝寒之景。不過,隻要踏過這一難關,日後再上靈犀山時,自然會有助力。”

他說完向前一步,鑒心橋兩旁的雲海之中,就生出了異變。

一頭雪白的鸞鳳從雲中幻化而出,從頭頂翎羽到身後長翎都纖毫畢現,清亮的鳴叫聲響徹山澗之中。

江辭月拱手向它行禮之後,鸞鳳低頭示意,讓江辭月騎乘而上,就在懸梯之上禦風而飛。

仙袂飄然,環佩叮嚀;

神茲玉顏,遺世獨立。

一眾新人看得目眩神迷,紛紛目瞪口呆地抬頭仰望。

江辭月道:“無需害怕,隻管向前。”

少年們麵麵相覷,都站在鑒心橋前駐足,暫時沒有敢第一個嚐試的。

段折鋒已走了過來,並無半點疑慮,便踏上了鑒心橋。

眾人隻見他在橋麵上剛走出幾步,濃雲就環繞籠蓋了整個身形輪廓。

卻不知道,他已經聽見了聲音。

段折鋒聽見江辭月在自己身後說:“師弟,你回來了。”

他知道自己不該回頭,那不過是一段幻象而已。

但他還是回了頭——

江辭月靜靜站在那裏,金冠巍峨、白衣整肅,廣袖瀠洄、博帶如舉,腰封上係有象征靈犀宗掌門人的玉牌。

白發高束如月華,雙眸深沉似寒星。眉心一點劍紋,是其本命祭煉神器,生劍·無欺。

本是梅胎雪骨、清貴謫仙,卻又兼有凜然威嚴、昊天恩德。世人敬畏,不敢有分毫褻瀆,乃尊之為——靈犀劍宗。

你們怎麽看到存稿的?QAQ內容也看完了嗎?

俺第一次擁有這麽多存稿,畢竟工作忙隻能多準備點【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