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山神新娘11◎
薑時鏡看向同樣困惑的桑枝, 兩人對視了一眼,眸內介透著隱隱的複雜之色。
在桑枝的邏輯鏈裏,世上一旦有神, 也就代表著還會有精怪鬼妖等其他一切淩駕於物質之上的東西, 可就目前所言, 很明顯這個書中世界並無這些東西存在。
她更偏向背後有人在操控一切,比如……廟宇裏的大祭司。
賀夫人端著兩碗粥以及一些醃製的鹹菜放在桌上, 歉意道:“不好意思, 家裏隻有這一張桌子,讓兩位客人見笑了。”
桑枝挪著凳子又靠近了一些少年, 擠出空餘位置讓給賀夫人:“不會, 是我們嘮叨在先。”
話落, 薑時鏡忽然握住她的手腕,炙熱的體溫傳到她的肌膚, 帶著微濕的薄汗。
她不解地轉頭望向他,隻見他薄唇啟唇:“村裏的景色很美亦少見,我們出去轉轉, 等你們用好膳後, 再聊關於七年前白家的案子如何?”
賀老艾咽下粥,眉開眼笑道:“自然可以。”
他抬起頭道, “你別覺得我信口開河啊,這個村子的確是我半輩子見到的最淳樸的地方了, 你們要是待久了肯定也舍不得走。”
薑時鏡拉著少女站起身,神情凝了一瞬,意味深長道:“的確如此。”
兩人走至屋外, 賀家的屋子雖小但五髒俱全, 圍起來的籬笆內還飼養了雞鴨和幾隻小兔子。
臨靠矮山, 空氣中透著一股混著泥土的清新氣息,隱隱還有棲息在林間的動物鳴叫。
桑枝攏緊寬大的鬥篷,疑惑道:“你方才想表達什麽?我沒瞧明白”
薑時鏡解下腰間存放死蠱的荷包,遞到她麵前:“什麽感覺?”
少女幾乎是下意識地後退,她忙不迭說道:“離我遠點。”
等他將荷包拿走,她才不由鬆了一口氣,語氣裏帶著淺淺的氣憤:“大量的死蠱會引起蠱蟲躁動,在體內翻滾,自然是不好受的。”
她提防著少年握在心裏的玄色荷包:“你忽地問這個做什麽。”
薑時鏡摩挲著荷包上的刺繡:“隻要我一靠近,你便會難受?”
桑枝歪著頭瞧著他的神情,上前邁了一小步:“很近的時候會,但……”她遲疑了下,“我很早前就被種蠱了,以往蠱毒發作時比之痛上百倍,隻是輕微的躁動並不會太難受。”
說著,她又往前邁了一步。
兩人距離極近,薑時鏡握著荷包放到身後,桃花眼內有暗色劃過:“賀柘的體內有蠱蟲,且非常抗拒靠近我。”
桑枝想起方才在屋裏把脈時賀柘拚命後退的模樣,若不是有賀夫人按著他,怕是轉頭就要逃跑。
她眉間輕皺:“你是說,賀柘當年的病痊愈是因蠱蟲?”
他走到圈養家畜的籬笆邊,垂著眼眸看向裏麵轉來轉去的母雞:“我不清楚蠱蟲是否能治病,但賀柘是我目前為止見到的最小的蠱蟲攜帶者。”
桑枝:“鹹魚教近些年的確一直在研究將蠱毒轉為蠱醫,用以治病救人。”
但教內如今分裂嚴重,各成一派,教主一旦閉關,鹹魚教就變成了褚偃的天下,右長老上任時間短,她又被種蠱威脅,根本無法製衡褚偃這個在教內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
她歎了一口氣:“但你也知道蠱蟲不同於藥,能被身體消化,一旦被種進體內不取出便會像個隱患一樣永遠留存在身體裏。”
“但相應的,蠱蟲治愈的速度遠比藥物快上好幾倍,幾乎是立竿見影的效果。”
小花狗突然從屋裏跑出來,圍著桑枝的腳轉圈,用鼻子不停地在嗅。
桑枝俯身摸了摸它腦袋:“賀柘的病的確能被蠱蟲治愈,可羅家的孩子摔斷了腿,斷腿可不是兩天就能站起來行動自如的。”
薑時鏡轉身看向她:“你們教主不監管教內蠱蟲的流向?”
桑枝直起身,解釋道:“說起來,其實蜀地並不是隻有鹹魚教會蠱術,一些小的魔教,或是家族代代傳承下來的巫蠱世家,皆會煉製蠱蟲。”
“隻是手法不一樣罷了,鬼市上售賣的一些蠱蟲也可能出自他們之手。”
她走到少年身邊,拿出骨笛在指間轉了一圈後緩緩道:“骨笛才是鹹魚教獨有,通過教內一項項嚴苛的考核才會得到,若是有弟子犯錯,則會被終身剝奪骨笛。”
“中原喜歡將一切不合理的東西都冠上魔教的名頭,以此來得到應和的聲音。”
“他們甚至不需要求證,一味地將腦海裏編造的莫須有說給喜愛隨波逐流的人聽,就會得到想要的回饋。”
薑時鏡拿過她手裏的骨笛,笛子由動物的骨頭製成,比一般的笛子短小許多,也因此能吹奏的曲調也很有限。
“你說的這類人,存在而並非全部,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才是最愚蠢的事情。”
他把笛子還給少女,好看的桃花眼尾微彎:“鹹魚教能出現在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邀請名單上,說明十幾年的努力並不是白費心神。”
桑枝抿了抿唇:“興許吧。”
畢竟還有褚偃那個攪/屎/棍,攪和了十幾年。
賀老艾用好早膳出來時,兩人正在觀看籬笆內的母雞下蛋。
他走到兩人身邊,笑道:“是不是很有趣。”
聚精會神的桑枝被猛地嚇了一跳,手下意識攀上身側的少年,攥住了他的袖子。
賀老艾一瞧,頓時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怪我,嚇著姑娘了。”
桑枝搖頭道:“是我自己沒注意,沒事。”
薑時鏡垂眸盯著白嫩纖柔的手眸色漸漸轉深,他不動聲色地反握住少女的手,包裹在手心裏,熾熱的掌心溫度很快就將原本偏涼的手捂熱。
他不疾不徐道:“能在如此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居住,一定很自由且安逸。”
“是啊。”賀老艾踏進籬笆內將母雞剛下的蛋取出,用清水洗幹淨後遞給桑枝,“姑娘可以帶回去蒸著吃。”
桑枝呆了一下,愣愣地接過他手裏的雞蛋,雖用水洗過,但雞蛋仍還存有餘溫。
“謝謝賀老艾。”
賀老艾擺了擺手,負手而立,麵上滿是和藹的笑意:“你們是想給京州白家翻案吧,”
桑枝側頭看向薑時鏡,並未回答他的話。
少年坦言道:“我們並不是朝廷中人,來此隻是為了證實一些事情。”
賀老艾愣住,臉上的笑意漸漸褪下,他抬手輕撓了下額角遮掩了眸內的失落:“哦,這樣啊。”
“那是我想多了,還以為終於有人……”他訕訕笑道,“沒事,你們千裏迢迢來是想問什麽?”
薑時鏡:“七年前白家被株連九族時,是否逃走了一個孩子,大概十一二歲。”
賀老艾麵色嚴肅,眉間蹙起,他思索了許久才道:“據我所知,是沒有的,當年遞上去的名單並未少人,但……”他不確定道,“當時有過一陣風聲,說是少了個女娃娃。”
“白家皆為男嗣,少的那個女娃好似是按逃跑丫鬟處理,也不知後來找到沒有,但年齡應當要再大上一些,大抵有十三四歲了。”
薑時鏡神色一滯:“女孩?”他不由往前一步,“你是說當年幸存了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
賀老艾眉心皺得更緊了,似是不舒服般,他往側邊走了些,遠離了少年。
解釋道:“隻是街頭巷口的一些流言。”
他歎了一口氣:“白家出事後,我們也被安上了罪名發配邊疆,後續的大部分事情都了解不深。”
薑時鏡眸內劃過一抹困惑,原先的一切猜想都在一瞬被推翻,握著桑枝的那隻手無意間收緊,指骨泛起青白。
桑枝感受到他情緒在逐漸失控,輕晃了一下相握的手,輕聲道:“怎麽了?”
薑時鏡猛地回神,意識到做了什麽後,一霎卸下力氣。
半垂的眼睫遮住了眸內的晦暗:“沒事。”
賀老艾疑惑道:“既然你們不是想幫白家翻案,為何要了解七年前的案件?”
他看向少年尤為不解:“你方才說想證實一些事情,是……什麽?”
薑時鏡收起滿身戾氣,目光微閃:“半年前我收到一封血書,自稱是白家的幸存者,且附了信物,讓我幫白家翻案。”
賀老艾一驚,眼內起了隱隱的希冀,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自古以來默認的規矩,江湖中人不被允許參與朝堂紛爭,白家的案件我自然無法幫忙,但我想確認信物的主人是否還活著。”
賀老艾著急地問道:“信物的主人是誰,是不是白家兄弟其一?”
桑枝不明白賀老艾為何如此激動,眼裏滿是期待之色,明明分外想靠近少年卻又仿佛隔著屏障般,懸著雙手在半空不敢觸碰。
薑時鏡:“白撫,白家的幼子,被株連九族時,他應該未滿十二。”
賀老艾怔住了,嘴裏輕喃著:“白撫……怎麽會是白撫呢,不可能啊……”
他焦愁地來回走了兩圈,眉心幾乎要夾死蒼蠅:“當年白家被收押大牢時,我親自去瞧過他們,白撫就在其中,瘦瘦小小還有些偏黑的一個孩子。”
“躲在他娘的懷裏怯生生地喚了我一聲伯伯,我記得很清楚。”
他猛地看向薑時鏡:“你與白撫是如何認識的?”
薑時鏡捕捉到他話語裏的怪異點,不答反問:“你說他偏黑?”
賀老艾點了下頭。
“白撫自出生後身子骨就一直不好,聽說大半的時間都在一個叫什麽山穀裏養病,六七歲身子骨硬朗後才被接回京州。”
“但大多數時間,他都待在屋裏甚少出門,也從不見客,大牢那次是我見到他的第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