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鬼迷心竅35(一更)◎

桑枝看向她剛被包紮起來的小臂, 血跡鑽出染紅了小片細布,一言難盡道:“你們這個架是非打不可?”

堇青坐到一側的凳子上,又倒了一杯水:“也不是, 我隻是覺得他是一個很好的練習對手, 我在外麵很少會碰到這麽旗鼓相當的人。”

“若是沒有那條蛇的存在, 或許我能打過他。”

桑枝頗為不解:“打過了能如何?你手臂上的咬痕又不會消失。”

“那小白蛇控製著力道咬得並不重,比之以前受的傷輕多了。”堇青喝著杯子裏的水, 想了想, 覺得之前的提議非常好。

朝著桑枝撒嬌道:“少夫人明日隨我一起去,好不好嘛。”

桑枝抿著唇, 半天也沒應聲, 呐呐道:“……外援不好吧。”

她一點都不想掉馬。

堇青搖著她的手臂, 用甜膩的聲音軟軟糯糯道:“幫我控製那條白蛇就好,算不上外援, 再說單打獨鬥的,他比我多條蛇本就不公平。”

桑枝被晃得頭昏腦漲,無意間對上她帶著請求的清澈眼睛, 無奈地輕歎道:“好, 我去。”

堇青喜上眉梢,欣喜道:“那說好了, 明日下午,少夫人可不能說話不算話。”

桑枝:“嗯。”

堇青娃娃臉上滿是笑意:“我去找哥哥修一下我的刀, 先走啦。”

話畢,蹦蹦跳跳地往屋外跑。

門關上後,屋內再次安靜了下來, 桑枝將藥罐和細布放回櫃子裏, 先前擦拭血漬的帕子浸泡在水盆內。

薑時鏡手裏的小人畫已然翻到了最後一頁, 他合上畫冊,看向勉為其難的少女:“不想去就別勉強自己。”

桑枝搓洗著帕子:“沒有不想去,隻是怕……”她猶豫了下,“畢竟我是私自跑出教,若是被同教弟子發現不好交代。”

薑時鏡看著她的動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你師父是誰?”

桑枝愣住,轉頭看向他:“為何突然問起這個?”

少年撇開眼,視線定在桌上的小人畫上,淡淡道:“隨口一問,不方便的話不用說。”

“沒有不方便。”她低頭繼續清洗帕子,“鹹魚教與你們正派不同,階級劃分並不清晰,也沒有那一套師父與弟子的教誨。”

“通過入教考核後,會讓弟子在一堆的毒物裏挑選出最喜愛的一種,再根據不同的毒物分到不同門內。”

她把帕子擰幹,放在窗口的架子上,慢慢解釋道:“比如某弟子入教時在蟾蜍蛇蠍子蜈蚣壁虎老鼠蜘蛛等裏選擇了壁虎,便會被劃分到某個門下,專以學習操控此類毒物,旁的都是輔助。”

聞言,薑時鏡換了一個問法:“那你是誰的門下?”

桑枝坐回軟塌上,疑惑地看著他,少年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她不由升起一股奇怪的預警,像是馬甲掉了一半又沒掉全,透著少許試探。

猶豫了下,才誠實地回答道:“聖女門下。”

她的蠱術全是母親在世時教導,就連聖女這個身份也是繼承而來。

“不過,頭銜隻是掛名,教內的弟子一般都是由教中的護法代勞教習,不會直接接觸到他們。”

薑時鏡輕擰眉,眸內的茫然更重了些:“你方才說按毒物劃分,聖女門下……主操控蛇類?”

先前搗毀賭坊魔教時,郊區小院裏那條黑色蟒蛇還曆曆在目,但當時分明還有其他毒物隨行,並不像隻操控其一種。

桑枝抿著唇搖了搖頭:“不是,蛇類和蜘蛛都歸於教主門下,聖女門下的弟子主要以蟾蜍為主。”

“我……學的比較雜,什麽都涉及了一些,所以也能勉強操控別的毒物。”

原主幼時的記憶並不是很清晰,大部分都已模糊不清,但母親曾說過的話,依然深深地刻在她的腦海裏。

當一個人擁有正常人不該擁有的極高天賦,在沒有徹底掌控下,隻會死得無聲無息。

那時母親因長久憂鬱,整個人異常蕭條落寞,眸內的微光隨著她日漸長大,越來越暗,最終在眼裏徹底消散。

她努力學習各種蠱術,不分晝夜地練武,隻為了能在教內平安活下去,鹹魚教表麵上看似和平無恙,實際卻暗潮湧動多年。

母親在世時,教主聖女以及左右長老三足鼎立,互相製衡,後來,母親憂鬱去世,這種無形的平衡便被打破。

直到現在甚至有了向一方傾倒的趨勢。

“小蟾蜍身上的毒並不能讓人在短時間內斃命,且性子溫順,連牙都沒有,所以我一般會更喜愛操控蛇類咬人,若是你好奇,我下次可以喚一堆小蟾蜍來,就是……”

她歪頭,難以言喻道:“場麵會很吵。”

一堆的蟾蜍鳴叫此起彼伏,如同把夏天直接搬到耳朵裏,是光想就會耳鳴的畫麵。

畫麵感太強,薑時鏡沉默了片刻,婉拒道:“倒也不用。”

短短幾句話讓他對陌生的鹹魚教有了新的認知,他垂下眼,腦海中浮現出了在京州遇到的那隻半人高的金蟾。

依少女方才所言,想來也不能操控金蟾,難道說那隻金蟾是人為孵化飼養,並不是蜀地普通弟子能擁有的巨型毒物?

窗外驀然爆發了一陣極其嘈雜喧鬧的聲音,聲勢之大幾乎要衝破窗紙鑽入室內,桑枝愣了下,起身推開窗。

街道正中被留出來的位置,一輛囚車正緩慢地通行而過,兩側等待已久的百姓皆把準備好的碎石扔到囚車上,試圖在縫隙中砸中劉伍將。

怒罵聲比先前更是多了兩倍不止,桑枝借著高處,勉強看清癱坐在囚車裏的劉伍將滿是落魄狼狽,碎石砸的身上到處都是傷口。

身形消瘦,肚子卻大得不正常,把囚衣頂出橢圓,如待產的孕婦。

“你說幕後之人會保他嗎?”

薑時鏡走到窗戶邊瞧了一眼街道,眸色暗下:“若我是幕後之人,不但不會保,還會在一開始就留下能把他推到地獄裏的證據。”

桑枝:“?”

她抬眸看向少年,不解道:“為什麽?”

“事情一旦敗露需要有人頂包,襄州知府是最好的人選。”

桑枝沉默了下,澀聲道:“所以在一開始,他就被放棄了。”

遊街示眾的囚車行駛十分緩慢,不間斷的碎石足以要了他半條命,苟延殘喘地回到獄牢等待斬首示眾。

“那……”她遲疑道,“紅卿呢?”

嘈雜的吵鬧聲淹沒了她一半的聲音,薑時鏡把窗戶關上,淡淡道:“劉家滿門抄斬,作為劉伍將的姨娘,她也在列。”

他看向桑枝:“你若是想報先前下毒之仇,現在去牢裏,還來得及。”

桑枝抿了抿唇,想起紅卿為了武芝偏執又瘋狂的模樣:“算了,沒必要。”

她為了武芝憑一己之力把襄州推到風口浪尖,不惜被百姓聲討為妖女,引起京州的關注,最後的下場大抵會被綁在柱子上燒死。

隻不過做法著實偏激了些,那些被取了元陽的少年,如無妄之災。

窗戶被關上後,劇烈的吵鬧聲依舊能透進屋內,悶悶地傳進兩人的耳內。

桑枝索性抱著抱枕坐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對了,你先前突然問起師父一事,是……為何?”她輕聲問道。

桑枝不相信他隨口一問的話,直接到犀利,更像是發現了什麽在試探。

薑時鏡背靠在窗口,神色不明:“沒事,隻是突然想起若是要去鹹魚教提親,該找誰。”

桑枝頭頂緩緩出現一個問號。

“可我們先前不是說好,不去鹹魚教……”她聲音漸漸弱了下來,沒把話說完。

少年垂下眸子,道:“嗯,所以隻是好奇多問一句罷了,你不用在意。”

他對鹹魚教的了解大半都是從別人口中得知,因而十分片麵,甚至每個人觀念不同,造成信息參差也非常矛盾。

鹹魚教前身作為魔教在中原蜀地曾掀起過腥風血雨,即使改名轉白多年,時至今日中原的武林門派依舊視鹹魚教為危險的存在,拒絕接觸。

這幾日,他收到了父親的回信,大致意思是鹹魚教雖已被魔教除名,且進入武林大會的邀請名單,但名聲終究很差,不適合作為刀宗的聯姻門派。

即使他們二人都沒意見,祖父固執多年,絕不會同意娶鹹魚教的女子回宗內。

若非她不可,建議盡早想辦法脫離鹹魚教或按個別的身份瞞住祖父,再提嫁娶一事。

信件的背麵,母親隻留了三個字,帶回來。

上一輩的恩怨,他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祖父的固執性子已經深入骨髓,再者他沒記錯的話,幾十年前,鹹魚教的前身毒刹教似乎與刀宗結過血海深仇。

隻不過時間太過遙遠,留下來的記載也不多,具體情況他並不得知。

想至此,他抬眸看了桑枝一眼,少女安靜時如陶瓷娃娃,精致而美豔,不似人間物。

不論她是否想嫁到刀宗,都不是離開鹹魚教的理由,他更沒資格同她提這種荒唐要求。

薑時鏡閉了閉眼,掩下眸內的晦暗:“我去趟醫館,這幾日襄州不太平,盡量別出門。”

桑枝正因無聊在二刷桌上的小人畫本子,聽到他的話,猶豫道:“我想晚些去瞧一眼紅卿,不逗留。”

薑時鏡:“帶上堇青。”

她點頭應聲:“好。”

少年走後,屋內陷入長久的寂靜,桑枝把小人畫重新又看了一遍才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

再次打開窗戶,劉伍將的囚車離開後,擁擠的街道兩側沒多久就寬裕了起來,大多數的百姓都是圖一熱鬧,看完就走,不會在原地逗留。

作者有話說:

補昨天,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