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日失蹤06

◎“你的手是剛長的嗎?”◎

等桑枝意識到薑時鏡是在問自己的時候,木果已經拉了她三遍衣袖。

她不明所以道:“五天前剛進的。”

薑時鏡:“哦。”

桑枝:“?”

這是在懷疑她?她殺牙兒的概率還沒府內鬧鬼的概率大,還不如懷疑是不是前情人李刺不遠萬裏來滅牙兒的口。

名字,身份,年齡信息都是假的,他那張臉也不見得是真的。

顏詞伸手把被子往上拉,蓋住了牙兒慘白的臉,朝管家吩咐:“去找些人把牙兒安葬。”

眸子掃過屋內的人:“今日之事,爛心裏,誰敢透露半句出去,就收拾收拾去陪牙兒。”

眾人一驚:“是。”

桑枝默默地跪在地上,掰著指甲邊的倒刺。

眼前卻忽地被陰影籠罩,她抬頭疑惑地望過去,黑眸猝不及防地對上了那雙桃花眼。

微微彎起,帶著似有若無的探究。

“叫什麽名字?”

桑枝愣了一下:“桑桑。”

離得近了,他身上那股極淡的死蠱味道再一次傳到她鼻子裏,她忍不住皺起眉。

“薑公子……”她猶豫了許久,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試探。

半蹲在對麵的薑時鏡饒有興致地等她後麵的話,彎起的眼尾衝散了些許冷意。

“薑公子喜愛藥草嗎?”她這麽問其實不太對。

死蠱有點像大量的藥草曬幹後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聞起來混亂且帶著微苦。

不是攜帶一兩種藥草就能比擬的。

但薑時鏡卻毫不在意地解下了腰間的香囊,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你是聞到這個才問的?”

香囊靠近的一瞬間,死蠱的味道鋪天蓋地而來,她下意識後仰,想要避開這股味道。

眼前的少年卻玩味性地又貼近了些,意味不明道:“你是我在中原碰到的第一個聞到它味道的人。”

桑枝心下一驚,就聽到他幽冷的聲音仿若勾魂使:“你不是中原人吧,桑桑。”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連帶著心跳也漏跳了一拍,鼻翼間的血腥氣已全然被死蠱所占據。

她忘了,沒有接觸過蠱蟲的人是聞不到這種味道的,即使鼻子再靈敏,也很少會知道大量藥草曬幹後混合在一起是什麽味道。

草率了。

她不自覺地咽了下口水,煞有其事地開始辯解:“母親尚未去世前,經常會去後山采各種藥草曬幹了賣給藥房,我聞得多了,就比旁人敏感些。”

“我老家在徐州城富村,怎麽會不是中原人呢,薑公子莫要打趣奴婢了。”

她邊說著邊拖著雙膝往後撤,想要與薑時鏡保持安全距離,裙擺無意間碰到凝固在木地板上的血漬,拖出了一條血線。

屋裏的其他人不知何時都已走到院外,隻留下他們兩人,桑枝能聽到院子裏輕細地交談聲。

猜到顏詞大概還在院內等著薑時鏡。

薑時鏡幽幽然地盯著她笑了聲,擺弄著手裏的香囊,慢條斯理道:“這裏麵確實是藥草混合而成。”

桑枝不動聲色地鬆了口氣。

“不過,我加了一些蟲子,蟲子喜草,不知道它們還活著沒有。”

桑枝:“…………”

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把她噎死。

“薑公子真是愛說笑,蟲子放裏麵不就腐爛了。”

有沒有人來救救她,信女願單身十年。

薑時鏡又靠近了半分,桃花眼彎起:“你怕我?”

桑枝欲哭無淚:“沒有,薑公子長那麽好看,奴婢喜歡還來不及呢。”

她話音剛落,門口就傳來了敲門聲,清水的聲音及時響起:“公子,顏大人有急事與您相商。”

桑枝仰頭望向門口,看清水的眼神仿佛看到了救命恩人。

“知道了。”麵前的少年把香囊掛回腰間,長而密的眼睫下垂遮住了瞳內的冷意,再抬頭看她時,笑不見底,“桑桑姑娘看起來年紀不大,若是每日都抹如此厚重的脂粉,怕是不久就能當上嬤嬤了。”

桑枝壓住喉間的髒話,咬著後槽牙道:“不勞公子費心,奴婢天生麗質。”

薑時鏡站起身的動作一頓,嗬了一聲。

桑枝:“?”

就該讓褚偃把你做成喪屍,專吃牙兒這種戀愛腦。

屋內隻剩她一人後,她全身的力刹那卸了下來,一屁股坐在地上,後背早已被汗水浸濕,黏膩地沾在皮膚上,就連額間都冒了層細密的汗珠。

果然什麽都好奇隻會害了她,還好還好,腦袋還在脖子上。

一隻極小的蜘蛛艱難地穿過地板上黏膩的血漬,爬上了桑枝的小腿,再一點點地挪到她的鼻尖,讓她能第一時間發現它。

視線內突然出現一抹黑點就已經把桑枝嚇得夠嗆,仔細看清是蜘蛛後,她差點原地起飛。

“好家夥,你怎麽從薑時鏡的身上爬回來了?”

她伸手把小蜘蛛從鼻尖取下,放在手心裏。

拖原主身體的福,即使她精神上已經怕得快把蜘蛛扔出去,但手卻穩健地拖著小東西,抖都不帶抖一下。

小蜘蛛在她手心裏轉來轉去,透明的蛛絲纏著她的指尖繞了一圈又一圈。

“你怕他?”桑枝歪了歪頭,不解道,“他不會發現你。”

隻見小蜘蛛轉得更急了,似乎是怕桑枝再把它放回薑時鏡身上,努力地用蛛絲解釋危險。

桑枝有趣地張開五指想把指間的蛛絲拉斷,發現它們堅韌有力,不像普通蛛絲般脆弱,她把指間都扯紅了,蛛絲也頑強地纏繞在五指之間。

直到小蜘蛛快轉暈了,她才慢吞吞地說:“他身上的蠱蟲都是死的,威脅不到你,再說了人蠱蟲好好地待在香囊內,就算活過來也跑不出來。”

“等等。”

她猛地坐直身體,那麽大量的死蠱混在一起,中間摻著一兩隻休眠體蠱蟲就算是教主來了,也發現不了。

他從哪裏收集來得那麽多死蠱?

“桑桑,嬤嬤說這屋子今晚不能住人了,要我們收拾東西去二等丫鬟的房內宿一晚。”木果走進屋內,小心翼翼地說道。

像是怕打擾到牙兒,她走路躡手躡腳地。

桑枝條件反射地把手藏到身後,小蜘蛛乖巧地爬到其他地方隱藏自己,留下指間纏繞的蛛絲泛著銀光。

“好。”她應了聲,等手心內瘙癢消失才撐著站起身來,先前跪得久了,膝蓋酸痛得厲害。

木果快速地瞄了一眼被蓋得嚴嚴實實的牙兒,見她方才麵不改色地靠坐在屍體的床板邊上,驚異道:“薑公子說得沒錯。”

桑枝:“?”

“你膽子真的好大。”

桑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瞅了一眼,差點窒息,她方才隻擔心自己的腦袋,完全忘記了身後還躺著個死不瞑目被她強行合上眼的牙兒。

她哆嗦著酸痛的膝蓋,朝木果伸手:“扶,扶我一把,腿軟。”

木果:“?你剛才不是這樣的。”

牙兒的後事辦得非常體麵,畢竟死一個犯事的丫鬟,並不是多大的事情,大多府內也都是裹張草席扔亂葬崗了事。

屋子暫時無法住人,牙兒負責的位置又空閑了下來,嬤嬤就索性將桑枝和木果一起升為了二等丫鬟,去前院做事。

但桑枝原先照顧花草的活計,一時之間無法找到其他合適的人選。

她雖然升了二等,但要做的活反而多了好幾倍。

不止要去前院伺候,空閑時還要回後院打理花草,每隔兩日再去值夜班。

工廠裏的驢見了都要搖頭。

第二日,五更天剛到。

還在夢裏的桑枝就被木果晃醒:“快起來,我們該去前院了,桑桑,快醒醒……”

木果邊推她邊穿衣服,穿到一半,見桑枝無動於衷甚至還翻了個身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迷迷糊糊地嘟囔著:“天都沒亮,我是早八課,不是去上猝死課。”

木果沒聽懂,隻當她還在做夢。

上前把被子用力掀開,抓著桑枝的肩膀就瘋狂搖:“醒醒,我們今日第一天上工,若是遲到了是要挨嬤嬤罵的。”

“什麽?他要掛我科?”桑枝一激靈,猛地清醒了過來。

茫然地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又看了一眼已經穿上新衣服的木果。

哦,她穿越了來著。

桑枝用雙手揉搓了一下臉頰:“等我十分……半燭香,我很快。”她把亂糟糟跑到前麵的頭發攏在一起,扔到後麵。

在木果驚詫地注視下,快速地換衣洗漱,又按照原主記憶裏的樣子給自己盤了一個發髻。

再抹上厚重的脂粉,掩蓋原本豔麗白嫩的樣貌。

木果站在旁邊想要勸阻:“桑桑,你已經長得很好看了,就不要抹脂粉了。”

桑枝輩毫不吝惜地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不消片刻,一個全新的老鴇妝容出現在木果的眼前。

她滿意地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問道:“好看嗎?”

木果驚呆了,震驚地反問道:“你的手是剛長的嗎?”

桑枝:“…………”

給我道歉。

兩人好不容易收拾完出門,急匆匆趕往前院,生怕真的遲到。

從後院到前院需要穿過兩座亭子,繞過中心的觀賞湖再過遊廊就能看到前院的大廳。

深藍昏暗的天際被東邊緩緩浮現的橘光照亮半分,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蠶食。

桑枝和木果趕到大廳外的院子裏時,院裏已經整整齊齊地站著兩排二等丫鬟。

正前後左右的互相交流。

見到兩人後,十分默契地閉上了嘴,短暫的安靜過後,是持續的熱鬧。

“她們就是和牙兒一個屋的吧,我聽說是當晚就升的二等。”

“那都晚了,我聽到的是沒涼的時候就升的,好像是顏大人下的命令。”

“什麽?不是說是薑公子的遠房親戚嗎?”

“你聽錯了,牙兒才是薑公子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