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日失蹤30◎

薑時鏡側開了些身子:“實不相瞞, 你的人全部躺在地上睡大覺。”他停頓了下,立起手上的匕首,尖銳的刀尖在陽光下投射出影子, 印在桌麵上。

縣丞撐著桌子支撐微微顫抖的身體:“你, 你是昨夜那個賊人, 你到底想做什麽?”

“賊人。”他輕喃著,抬起眼笑道, “殺人滅口, 放火燒屋都是你的作為,我隻不過進來做個客, 這個罪定有些重了。”

縣丞氣得胸口劇烈起伏:“凡事講究證據, 沒有證據你憑什麽說本官殺人。”他拍著桌子, 語氣逐漸變得有底氣,“府衙不歡迎你來做客, 滾出去。”

薑時鏡不以為然:“我昨夜說過,帶五十個人到村莊來,你不來, 這個位置就做到今天為止。”

他手腕用力, 將匕首擲了過去,插在桌麵上。

“你不會以為我是在跟你開玩笑吧。”

縣丞身體一抖, 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你知不知道威脅朝廷命官是死罪。”

少年踏進屋內,一步步走到桌前, 雙手撐在兩側俯視他:“現在知道了。”

“既然知,知道,那還不快, 快……”

薑時鏡:“你死了不就沒人知道我威脅過朝廷命官了。”

縣丞呼吸一滯:“……你, 你大膽。”

他取過匕首, 鋒利的刀尖對著縣丞皺褶的臉,麵上的肌肉因無法控製而不斷顫抖,他用手比劃了一下:“賊人的筆畫有點多,你忍一下我很快就刻完。”

縣丞:“大膽,你若是敢動手,本官讓你死無全屍。”

薑時鏡動作一停,他直起身擋住門口鑽進來的陽光,神情莫測:“死了後跟山上那些屍體埋一起?”

縣丞怔住抬起頭,眼內閃過不可置信:“你在胡說什麽。”

他用刀尖敲著桌麵發出清脆的聲音:“想揣著明白裝糊塗,實話告訴你,這把小刀上沾著的人命比你這輩子加起來殺的人都要多。”

“還是說你想試試被一刀封喉是什麽感覺。”

這話他說得輕飄飄,像是幾句無關緊要的言論。

縣丞看向被他擋住的門,直到現在都沒有人前來營救自己,說明府衙內的人確實都如他一開始所說被打暈。

眼底滑過一抹狠戾:“你今日來恐怕不是為了實現昨夜說的話吧,你早就知道本官不會帶人去村莊,你到底想做什麽?”

薑時鏡挑起眉尾:“你想多了,我這人說話算話,不過……”他拖著調子轉口道,“我聽說你聯合魔教與村莊暗地裏煉製長生丸,為此不惜殘害無辜村民。”

縣丞一驚,手暗暗地摸到了桌子底下:“不過是他們胡編亂造的謠言,世上若是真有長生丸早就亂套了。”

薑時鏡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一步:“即便是假,但追求長生的人數不勝數,這個消息若是傳出去,你猜這裏會不會被掠奪的人夷為平地。”

縣丞扳下藏在桌子底部的機關,眉心露出陰狠:“隻要你死了,這個消息就不可能會傳出去。”

下一刻,屋門猛地被關上,密密麻麻的羽箭從牆內四麵射了出來,薑時鏡解下身後的重劍,將飛射來的羽箭全部打落在地。

一直到沒有羽箭再飛出來,他單手提著重劍走到桌子邊,把及時鑽到桌子底下的縣丞拖了出來。

“我還以為是什麽把戲,讓你有恃無恐。”他把重劍壓在縣丞的身上,居高臨下道,“為了這個位置,你當真是費了不少心力。”

話落,空氣中傳來了一陣異香,薑時鏡下意識閉住氣。

掃了一眼牆壁裏噴出的氣體,從腰間的小罐子裏掏出一顆解百毒的藥丸塞進嘴裏。

看著連呼吸都不敢的縣丞嗤笑道:“自己準備的毒,連解藥都沒有?”

他一腳踹開門,把正努力憋氣的縣丞從裏麵拖出來扔在地上任由滾了好幾圈。

才走過去蹲在地上,用手背拍了拍縣丞的臉:“你們蘇大人被你關在哪裏?”

縣丞喘著胸脯不斷地呼吸,到了外麵後,他才看見府衙裏躺著一大片人,不管是丫鬟還是侍衛全部都不省人事。

他怒瞪著薑時鏡:“隻要你敢動我,就會不得好死,他們那裏來了位控蠱的高手,即使你武藝再好也不可能打得過。”

薑時鏡像是聽到了笑話,他把重劍直接壓在老頭的身上:“先擔心擔心你自己的命,能不能活得到控蠱高手來救你。”

他扯了下唇角,控蠱……鹹魚教的人?

整個蜀地也就隻有他們的弟子能做得到。

重劍的重量有足足四十六斤,一壓上去縣丞就覺得自己胸口喘不上來氣。

他呼哧呼哧地想要呼吸,漲得臉通紅,硬擠出聲音來:“蘇淮之早死了,你不是說山上埋著屍體嗎,他就在屍體堆裏,你來這裏問不如去土裏翻他的骨頭。”

薑時鏡愣了下,蘇淮之這名字他在顏詞口中聽過,沒記錯的話兩人是同窗好友。

若是真死了……

“謀害朝廷命官,勾結魔教殘害無辜村民,我倒要看看你有幾個腦袋可以砍。”

他提起重劍立在地上,俯視著苟延殘喘的縣丞語氣嚴肅:“為官者,若都像你一般為顧自身利益,謀害他人性命,視律法為無物,那這世間沒有人能夠活得下去。”

縣丞大笑:“你一個毛頭小子知道什麽,我為官四十多載從小小的衙獄一直做到縣丞,整整四十多年,勤勤懇懇從未出錯過。”

“上一任縣令右遷走後,我以為總能輪到我了,可又來了個蘇淮之,他那麽年輕能懂什麽,一天到晚就知道整頓這個,改革那個。”

“我辛辛苦苦地任職那麽多年,卻還要在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底下做事情,憑什麽,啊,就憑他書讀得好?”

“我也是讀過書的,也是憑著自己努力科舉考出來的,為什麽不能是我坐上縣令。”

“這個位置就應該是我的,我管理了半輩子的省城,縣令這個位置憑什麽不能是我的!”

薑時鏡聽著他一句句說得擲地有聲,口水順著嘴角流淌到地上,分明已到了強弩之末卻依舊堅信自己沒有錯。

他收起重劍重新背上背,語氣冷淡:“就憑坐上這個位置的人,即使永遠不會右遷也不會把髒心思動到無辜百姓身上去。”

縣丞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欲墜,白發從發冠中散落下來,顯得瘋癲:“從一而終,你告訴本官有誰能夠一輩子從一而終,你以為上一任縣令是如何右遷。”

他伸出手朝天指著:“那是他挪用府衙的財庫,跟上頭換出來的右遷,他能光明正大地享福,蘇淮之能輕而易舉地得到這個位置。”

“為什麽本官不能,你告訴本官,為什麽。”縣丞拍著自己的胸脯激動不已,像是長久積壓在心裏的情緒,全部傾瀉,倒在薑時鏡的麵前。

薑時鏡輕功上了屋頂,他垂眸看向站在院子裏變得渺小的縣丞:“人總要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即使不是這輩子。”

“沒有誰能成為上天遺落的幸運兒。”

風似乎大了起來,將他的發絲吹得淩亂,與紅色發繩糾纏在一起。

他站在陽光下沉默了許久,喊道:“堇青。”

空氣中傳來一道女聲:“屬下在。”

“看好他,在顏詞派來的人到之前別讓他跑了。”

堇青:“遵命。”

從省城返回村莊已是傍晚時分,太陽落下邊際,天地被一片朦朧的深藍籠罩。

昏暗下,薑時鏡遠遠看到某處聚集了大片的火把。

靠近後,發現是原本晝夜顛倒的村民全部都拿著火把出門,圍在何伯家的門口,大部分人身後還拖著拖車,上麵是用草席蓋著的屍體。

濃烈的屍臭匯聚在一起,充斥著所有人的口鼻。

每個人臉上都被憤怒和怨恨占據,像是黑暗中爬出來吃人的猛獸。

站在最前麵的是義憤填膺的寧戚,她今日下午一家家的敲門懇求村民跟她一起去山上尋找證據,雖然隻有寥寥幾人還願意相信她。

但上山後,當那些被泥土和爬蟲侵襲過的屍體真的映入眼簾,她第一反應竟然是那個少年若是哄騙自己就好了。

她情願再被村民不信任講閑話翻白眼,也不願意看到朝夕相處的村民像是破布一般躺在亂葬崗裏。

被蟲獸啃食,成為蛆的繁殖地。

“快開門,再不開門就別怪我們把門砸了。”

“何伯你出來看看,看看這些麵目全非的人,你怎麽忍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何天坡你個殺千刀的,我兒媳才十六歲啊,你讓剛滿周歲的娃娃怎麽辦……”

“他不出來,就砸了,大家都去他後院裏,看還能不能救一兩個出來。”

怒罵和哀嚎聲充斥在一起,一時分不清是誰在罵,誰在哭。

薑時鏡站在人群外麵,淡漠地看著匯聚在一起的村民,拉著從土裏挖出來的屍體,叫囂著要給他們報仇,卻隻願意施舍一張破爛的草席。

任由蒼蠅飛蟲棲息在屍體上啃食血肉,像一場盛大又可悲的鬧劇。

何伯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整個屋子連一支蠟燭都沒有燃,村民們一蜂窩地衝進屋子裏,砸的砸泄憤的泄憤,還有的趁機偷拿了物件。

似乎知道村民們會去,後院的通風口光明正大沒有任何一點遮掩。

“好啊,還真被寧丫頭說對了,何天坡個喪盡良心的,真的做了這種遭天譴的事情。”

“我相公上個月才消失的,是不是,是不是還有救。”有個老婦人手裏抱了個四五歲的孩子,急匆匆地跑到通風口跪下來,朝著裏麵喊,“旺哥,旺哥你在不在裏麵啊,旺哥……”

懷裏的孩子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愣愣地抱著婦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