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白日失蹤02

◎“引誘一個男人。”◎

院內的樹葉被風吹得簌簌作響,焦黃的落葉攜著塵土紛飛而起。

桑枝握著匕首的手逐漸收緊,剛才下意識的動作是身體不受控製的本能反應,以至於等大腦徹底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時,刀已經收不回來了。

庭燈上的紅衣少年比她想得還要年輕,一襲紅衣腰間是金線勾勒出的雙魚,懸著白玉流穗禁步,如墨的青絲用紅色的發帶係成馬尾,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裏含著冰霜。

雖說早就見過畫像,但此時桑枝仍舊想感歎一聲,不愧是繼承了男女主優點的正道之光,長得比她還像魔教人!

這是正道之光該有的長相嗎?

眼見著薑時鏡解開了背後用布條層層纏繞的重劍,一圈圈的白色布條掉落後,露出了玄色的劍身,在月光與燭火中泛著橘色的流光。

重劍出鞘,必有血光。

桑枝默默地往右邊撤了兩步,打算等薑時鏡衝上來取她狗命的時候,原路逃跑。

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再說她一玩控蠱的跟近戰天花板打,多冒昧啊。

薑時鏡像是看穿了她的目的,唇角輕扯了下,足下用力身形躍起,還未等桑枝反應過來,手上的重劍迎麵砸下。

桑枝猝不及防就地滾向了院子中心,手中的匕首調轉方向做出防護的動作,同時還抽空瞄了一眼被重劍砸得四分五裂的磚石。

嗬,她剛才但凡慢一秒,席都得開了。

原身近戰武功一般,她又沒有時間操控毒物,隻能用匕首像魚兒一樣鑽來躲去。

薑時鏡揮動重劍時的劍氣如同颶風,次次往桑枝身上衝撞。

風力的壓迫使得她動作越來越慢,躲閃不及後肩被劍氣破開了一道口子。

血珠密密麻麻地鑽出,將蝴蝶骨上的蠱蛇印染得血紅。

不到五招,宛如泰山的重劍就朝她腦袋砸了下來。

她下意識用匕首抵住,“當”的一聲,匕首應聲而斷。

與此同時一抹銀光乍然橫在她麵前,架住了不斷壓下幾乎要觸碰到她腦袋的重劍。

“桑……沒事吧。”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炸開,桑枝生怕長劍也斷裂成兩半,輕聲回了句,“沒事。”

利落地滾向側麵,摸出隨身攜帶的骨笛,放在唇邊,晦澀難懂的笛聲響起,一隻有半人高的巨大蟾蜍從池塘裏爬了出來。

邁著四條腿快速地爬到她身邊,做出護主的姿態。

薑時鏡在看見蟾蜍的時候愣了下,提著重劍往後撤了幾步,拉開與黑衣人的距離,三個人莫名地形成了三角站線。

他將手隨意地搭在劍柄上,桃花眼內滿是涼意,語氣卻帶著幾分意味深長:“蜀地來的。”

桑枝並不想與他說話,後肩上鑽心的疼痛讓她忍不住直皺眉。

拍了拍身旁蟾蜍的巨大腦袋,小聲囑咐道:“攔住他。”

蟾蜍吐著舌頭不知所措地吃了好幾個蚊子,聽聞桑枝的話,乖巧地往前爬了幾步擋在她的麵前。

來相救的黑衣人見此,運用輕功抓起桑枝就跑。

留下薑時鏡與蟾蜍麵麵相覷。

薑時鏡本就沒想繼續纏鬥,此時站著不動目視人消失在夜色中。

唇角勾起一抹弧度:“蠱蛇印,有意思。”

蟾蜍見主人消失不見後,傻愣愣地又鑽回了池塘裏,尋著氣味一路爬回離桑枝最近的地方。

桑枝像小雞仔一樣被一路提溜回客棧,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屁股墩。

此時正哼哼唧唧地小聲抱怨:“景叔,對待姑娘家要溫柔一點。”

被叫景叔的男人站在窗口左右觀察了一番,見無人追蹤才關上窗戶,回頭就看見少女慢吞吞地爬上凳子,背後蝴蝶骨上的傷口還在不斷滲血。

喉間原本數落的話出口變成了關心:“別亂動,我去替你尋個大夫來。”

桑枝搖了搖頭,眸子裏有些許疲憊:“不用了,我自己能處理。”

“我在他身上放了小蜘蛛,你若是不來,蜘蛛也會吐絲纏住重劍。”

葉景不由皺起眉,想起剛才的場麵,聲音沉了半分:“即使如此,你也落不到好。”

他清晰地記得那把重劍壓下來時,他的虎口在刹那裂開,用來抵擋的劍身即使僥幸沒有斷裂,但破開的缺口,注定它再也無法出鞘。

桑枝垂下眼沉默了一會兒,而後倒了一杯水,推到葉景的麵前,彎著眼哄道:“氣大傷身,景叔要不要喝口水?”

她笑起來時與她母親很像,葉景恍惚了一瞬,但在看到蝴蝶骨上的傷口後,再次擰眉。

拿出上好的金創藥放在她麵前:“傷口不深,應該不會留疤。”

“謝謝景叔。”她莞爾拿過藥。

半晌,見葉景依舊板著臉,便起身走到他身邊輕拽了一下他的衣袖,彎著眉眼解釋:“褚偃這次的任務是讓我引誘薑時鏡在他身上種蠱,我剛才過去是想試探一下這個任務的難度,順便放個小蜘蛛定位他的行蹤。”

她整理記憶的時候發現葉景在原身有意識起就存在了,是看著她長大的長輩,但十幾年過去,桑枝除了知道他與母親的關係不一般之外,其他一無所知。

隱秘性好到就連褚偃都不知道他的存在,但他大多數時候都很忙,經常一個月也不見一次人影。

她被褚偃下蠱這件事,葉景一直很愧疚,認為是他沒有保護好自己,才致使她淪落成為別人的棋子。

比她還要討厭褚偃。

此刻聽到褚偃的名字,眉頭皺得更緊了,眸子裏殺氣淩然:“怎麽,老東西不滿足於現有的傀儡,主意打到薑時鏡的身上去了?”

“是真忘了天魔教怎麽沒得不成。”

桑枝挽住他的手臂:“我想過了,以薑時鏡的武力,若是這個任務真的完成,那他下一步就會爭奪教主之位,讓十幾年前嗜血殘忍的毒刹教重回武林。”

葉景愣了下,垂首看向這個許久未見的少女,她似乎變了不少,竟然學會了用以往當作擺設的腦子思考。

他語氣溫和了些:“所以呢。”

“這個任務不能完成。”她鬆開手轉身又去倒了一杯水喝,“不過,武林的存亡與我無關。”

褚偃就算是想把京州打下來稱帝,隻要他的打手裏沒有她,她甚至能給他寫封賀貼。

“那你千裏迢迢跑來京州就為了試探薑時鏡是否有這個能力助他稱霸武林?”

桑枝搖了搖頭,後肩上的傷口痛到有些發麻,她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回頭朝葉景笑了下道:“景叔,換做是你,若是鹹魚教沒了,你還會留著聖女嗎?”

葉景怔住,似是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半天也沒回話。

桑枝替他作了回答:“我不想變成提線木偶。”

隻要褚偃的目的沒有達成,短時間內他就不會轉移心思到她身上,她見過被蠱毒操控喪失神智的人,如同人型兵器,被砍斷手腳也不知疼痛。

葉景眉間的褶皺沒有下去過,聞言後輕歎了口氣:“你不會變成兵器,我此次就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古籍上記載昆侖山脈上有一種名為冰血蓮的花,約三四年會結一顆果子,那果子對蠱蟲有致命的吸引力,或許能引出你體內的蠱蟲。”

桑枝愣了下:“你消失了兩個月,就是為了查這個?”

他倚靠在窗邊,神色暗了些許:“不全是,順手罷了。”

“玄天刀宗族內石家曆代守著昆侖山脈,想要瞞過他們上山不是易事,況且古籍記載若為真實,那果子也必派人守著,我隻能盡力一試,並不能保證一定得手。”

他頓了頓,抬起眼看向桑枝,眼裏透著她看不懂的眸色:“既然你想護著薑時鏡不死,或許可以從他身上得到果子。”

桑枝眼裏透著茫然,微歪了歪腦袋:“薑時鏡?”

“嗯。”葉景點了點頭,掀開了窗戶一角,秋日的涼風一霎從縫隙中鑽入,吹得燭火明明滅滅,“身為刀宗繼承人,他有無數種法子得到果子。”

聞言,她沉默了一會兒,景叔好像理解錯了,她不關心薑時鏡是死是活,隻要他別變成武器就行。

況且勾引這種技能……她沒學過啊。

葉景見她忽然垂下腦袋,私以為她是害羞,上前摸了摸她的腦袋寬慰道:“引誘一個男人而已,對於魔教聖女來說易如反掌。”

“……別讓我走一趟昆侖回來後發現你變成了具屍體。”

桑枝:“?”

她錯愕地抬起腦袋與葉景對視。

兩兩相望,滿是無語。

葉景走後,她重重地歎了口氣,肩後的傷口似乎已經凝固,緊繃得厲害,從原先密密麻麻的疼痛逐漸轉變成了麻木。

原主是個不怕疼的人,記憶中連走火入魔死了都沒有吭一聲。

但桑枝不同,她在現代受到過最大的疼痛是拔智齒。

方才在葉景麵前裝得毫不在意,實際痛得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金瘡藥粉撒上傷口的一瞬間,她仿佛看到了太奶奶來帶她回家。

……

第二日,桑枝讓談棄去跑了一趟新科狀元府,瞧一瞧有沒有辦法弄個假身份混進去,趕巧正好碰到後院婆子在張貼招粗使丫鬟的告示。

談棄前前後後問了許多遍收不收小廝或者侍衛,將婆子煩得怒吼:“不收不收,你這細皮嫩肉的不如去前頭小倌,人家準收你,莫要在這兒礙著婆子我瞧人。”

他頓時如被踹了一腳的小狗,蔫巴巴地耷拉著腦袋往客棧走。

桑枝瞧見他時,疑惑地挑了挑眉:“呀,誰欺負你了,跟姐……”姐說說,硬生生憋回喉間,轉口道,“怎麽了?”

別說,紀宜遊這口頭禪真順口。

談棄垂著頭沮喪道:“他們隻收丫鬟。”

桑枝:“啊。”

他沉默了一會兒,話中那份若有似無的委屈突然消失不見,舉起自己的手臂,緩慢道:“應該讓糊糊咬死她的。”

桑枝:“啊?”

她僵硬著將視線放到談棄的小臂上,一條通體瑩白的小蛇從手腕一直盤到胳膊,細長的尾巴鑽在衣袖內。

見她望過來,親切地吐出蛇芯發出嘶嘶聲。

桑枝下意識咽了下口水,伸手把他卷到胳膊肘的袖子放下蓋住瑩白的蛇,包括那顆翹起來的頭。

試圖勸道:“若是讓教主發現你在中原隨意毒殺普通人,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談棄漆黑的眸子閃了閃,憐惜地掀開袖子,摸著糊糊的蛇頭:“隻帶糊糊出來,已經很給教主麵子了。”

桑枝:“?”

隻見少年幽幽然地歎了一口氣,失望道:“弟子沒完成聖女交代的任務。”

桑枝看了他一會兒,後退到軟塌邊坦然地坐下,眼睫半垂遮住了眸內的光:“你方才說,他們隻招丫鬟?”

“嗯。”他應聲後,屋內一瞬安靜了下來,良久的沉默讓談棄想到了一個離譜的方法。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薑時鏡重劍上的布條掉得有多順滑,打完架重新纏就有多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