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分叉口(三)

豪門夫妻的離婚財產分割並不輕鬆。

前前後後拖了兩三年,直到楚雲攸讀六年級了,楚雲攸的父母才徹底理清彼此的資產份額,還有孩子的撫養要如何打算。

容詩佳趁丈夫還有愧疚心時,先一步奠定好比較利於自己的大致基調,之後不過是填充細節。

她拿到一大筆錢,實現了足夠八輩子開銷的財富自由。

事後,她還與姐妹感慨:“要是我能裝成哭好凶,說不定他的愧疚心能更多,可分得更多錢。

“第一次發現眼淚真值錢,一滴就值幾百萬。

“但我已經哭不出來了,之前已為他哭了一星期,感覺眼淚都流完了,真到了離婚那一天,竟然完全哭不出來。”

簽協議這一天。

楚雲攸最後一顆要更換的乳牙也掉了。

爸爸媽媽口徑一致地對他承諾,雖然以後他們不住在一起了,但是爸爸媽媽對他的愛是不變的。

楚雲攸說,好,他信了。

楚雲攸坐媽媽的車回家,半路上突然說:“媽媽,我可以去找小蝸哥哥玩嗎?”

這敏感的時期,她是小心翼翼地捧著孩子的心,隻怕磕碰了一丁點,連忙答應:“可以,當然可以。”

讓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

每次她跟父母吵架,她就去找姐姐。

有時候,孩子隻有孩子可以安慰。

楚雲攸又問:“我能住在小蝸哥哥家玩幾天嗎?”

媽媽說:“可以,可以,你開心就好。”

甚至不要求他帶上作業本,還是楚雲攸有自覺心。

喬望像是早有預料,已經準備好楚雲攸愛吃的雪糕和零食。

正好,楚雲攸在他家一住就是一星期,都沒正經吃飯,撒歡地玩兒。

不寫作業,不學習,不幹正事。

平時在家媽媽不會允許他這樣不規矩地生活,爸爸見到也會教訓他,隻有喬望會像是毫無底線地慣著他。

任由他做個壞孩子。

下午。

楚雲攸躺在喬望的腿上,吃著半根棒棒冰。

他們總是這麽吃,絕不要一人吃一根,一定要一根掰成兩半,你一半,我一半。

楚雲攸百無聊賴地問:“今天幹什麽好呢?”

喬望:“開始寫作業怎麽樣?再不寫要來不及了。”

楚雲攸:“借我抄吧。”

喬望:“你自己寫。”

楚雲攸:“哦。”

楚雲攸爬起來,嘴上叼著半根棒棒冰,去寫作業。他腹誹:哪有人真的乖到把假期作業全部寫完的啊?隻有喬望會這樣一板一眼地完成吧。

已經長成十斤小胖貓的小花跳到桌子上走來走去。

楚雲攸寫兩道題,跟貓貓玩一會兒,再寫兩道題,再跟貓貓玩一會兒,然後貓貓就被喬望抱走了。

楚雲攸這才專心起來,全神貫注地用半小時寫完一張應該需要一小時才能完成的試卷,抬頭才發現喬望不在屋子。

他去找喬望,發現喬望在玩電腦。

楚雲攸跳了起來,指著他怒斥:“哇!你讓我寫作業,你自己躲在這裏玩遊戲嗎?”

喬望讓了一讓,嗬嗬道:“要一起玩嗎?”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符號排列成他完全看不懂的順序。

不是在打遊戲,是在寫電腦代碼。

楚雲攸僵住:“不了不了。”

楚雲攸舉一反三,好奇地問:“你要參加比賽?”

喬望推了一下金絲眼鏡:“嗯,我是打算參加過陣子的編程比賽。”

——不知道是晚上用眼太多,又或者是他的眼鏡詩人老爸的遺傳,喬望去年查出近視,佩戴起眼鏡來。

看上去像是個小書呆子。

楚雲攸:“拿第一了要請我吃炸雞。”

喬望:“好。”

楚雲攸誇張地打量他:“這麽有自信?!”

喬望淡淡一笑:“是的。”

當然有自信。

他上輩子白手起家,就是從電腦上的幾個代碼開始的。

大學時,他嗅到自己趕上好時代,果斷問母親借了一筆錢開始創業,搭起自己的草台班子。而後乘風而起,步步登高。

三十幾歲時,他已是科技圈子的新貴,在納斯達克敲了鍾,身價上千億。

但現在嘛……

他並不打算重複一次。

哪有那麽空?

楚雲攸死後,他曾經反思過自己,假如他沒有那麽工作狂,多一些生活時間,是否有更多機會提前與楚雲攸重逢。

楚雲攸比他的千億身家要更重要。

其實現在,他也不是為了什麽少兒編程比賽做準備。

他是在做從網上論壇接的工作單子。

網絡的這一點最好。

隔著網線,沒有人知道他隻是個十一歲的小孩,未成年也能找到高薪工作單子。

楚雲攸想不到這麽遠。

他隻覺得,喬望參加編程比賽合情合理,他在數學方麵的成績好得讓老師問過他要不要再跳級。

他們班都是最拔尖的學生,除了卷麵成績優異,還在參加各種競賽。

原本楚雲攸也被媽媽安排了很多學習方麵的比賽項目。

但是離婚和事業讓容詩佳沒那麽空雞娃了,她的心態也發生了一些豁然開朗的改變。

大抵是因為脫離了楚家的環境後,不用再成天跟那一群妯娌打交道,她也不指望楚雲攸去爭家產,那她為什麽要雞娃?

像喬望總是跟她說的那樣——

攸攸快樂就好啊。

楚雲攸隻需要做一個善良正直的人,不貪得無厭,不愚蠢被騙,那麽,他生來就有的那筆財產已經夠他揮霍不盡。

何必過得那麽累?

於是,容詩佳退掉了楚雲攸上課如上墳的奧數班、英語班、鋼琴班等等。

楚雲攸閑了一陣子,反而主動跟她說想要去學爵士舞,學滑板,學架子鼓,有的玩幾天就膩了,有的學了下去。

學校的奧數競賽他偷懶劃水,蹭個三等獎。

用不上的悠悠球比賽他瘋狂練習,已經闖進全國決賽。

到了學期末校慶,他給同學表演爵士舞,不管舞技夠不夠老練,起碼那架勢像模像樣,儼然一副百老匯職業演員的派頭。

連初中部、高中部的學姐學長們都聽說過,小學部的“小天才”班裏有個跳兩級的小學弟楚雲攸是個多才多藝、活潑開朗的小帥哥。

是個與生俱來的發光角色。

要不是年紀太小,還是一團孩子氣的模樣,真想把楚雲攸評為校草。

人人都覺得,等再過幾年,楚雲攸長開了——隻要沒殘得厲害——他的課桌裏估計就會被偷偷塞滿情書。

下午五點半。

莫成嶂讓他們倆去吃飯。

這兩年,莫成嶂在喬望的建議下考取了營養師證,使他能夠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喂養楚雲攸的工作中。

但今天似乎有哪裏不對勁,喬望發現莫成嶂吃飯的時候在看自己。

於是在飯後,喬望單獨去廚房找莫成嶂,問:“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嗎?有關攸攸的?”

莫成嶂搖頭:“跟攸攸沒關係,跟你有關係。”

他關掉了水龍頭,洗碗手套上滿是泡沫,說:“今天早上我不是回去了一趟嗎?你媽媽和太太都在,我聽見了她們說的話……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她們在吵架,聲音很響,我不得不聽見。太太好像是在勸你媽媽不要放棄一個工作機會,你媽媽說因為你正在小升初的關鍵時期,所以她不想去。”

喬望愣了一下,說:“謝謝叔叔。”

莫成嶂回以微笑:“不用謝。”

真不用謝。

他想。

不過是以心報心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