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八字不合
蘇羨音略皺了皺眉:“什麽?”
姚達再看她一眼,立刻爆發出一陣狂笑。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蘇妹妹你這是變異了麽?”
蘇羨音微蹙眉聽著姚達足足大笑了半分鍾,她為了給他們讓座位,撇開的雙腿都有點酸了。
嗯,他們。
陳潯望向她的時候,明顯也想笑,卻隻是緊緊抿著唇,眼角眉梢卻都還舒展出一個愉悅的弧度。
“有的同學遲到就算了,還要站在過道裏聊天,怎麽,還要老師請你們坐下嗎?”
姚達和陳潯這才貓著腰坐進了蘇羨音身側。
姚達本來走在後麵,卻在落座的時候,被陳潯像拎小雞一樣拎走,而陳潯自然而然地挨著蘇羨音坐下。
蘇羨音的一個“論”字,豎鉤高高揚起,筆觸像是硬生生被人推上去。
她有些不自然。
曾經她在競賽班妄想了很多次能和陳潯坐同桌,今天卻是他們真正意義上在同一張桌子上課。
蘇羨音有種微妙的,圓夢感。
他將書包一股腦塞進桌肚裏,身上又有那股清新的薄荷香味,看來他習慣早上衝涼。
“去校醫室看過了麽?怎麽腫成這樣?”
“過敏。”蘇羨音指了指自己頸側的一處風團,壓低聲音道。
陳潯眼睛看向她,一邊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筆記本。
“昨天給的那個藥過敏了?”
“不然我還能是對創口貼過敏麽?”蘇羨音淡淡道。
陳潯似乎習慣了她這樣字字藏鋒,隻挑挑眉,話鋒一轉,說:“對什麽藥過敏,自己也不清楚?”
好像非要挑出她一點錯處來。
蘇羨音真的有些無語:“我家又不是開藥店的。”
她怎麽可能對每種藥有什麽成分都一清二楚啊。
她說起這話來,像是有點委屈,嘴不自覺微微撅著,搭配上她紅腫的側臉,陳潯忍不住笑出了聲。
他把頭埋在自己右手臂彎裏,笑得整個人發顫,抖著肩,頭又忽地朝蘇羨音湊近了一大步,柔軟的頭發直接刺到蘇羨音的手臂,連帶著心髒都麻了。
她微微低頭就能嗅到他洗發水的香味。
“最後一排兩位同學。”
兩人正在幼稚地逞口舌之快,老師的聲音打斷了這場博弈。
“尊重一下老師很難嗎?”
陳潯和蘇羨音被老師罰下周交一篇3000字的論文。
陳潯倒還算正人君子,舉手示意老師:“老師,是我打擾到她認真上課了。”
老師點點頭,略一思忖:“是,她能受你打擾,也屬於意誌不堅定,寫論文對你倆都有好處。”
底下哄笑成一團。
最後還是得寫。
下了課,蘇羨音收拾著書包,姚達湊過來一個腦袋,拍著陳潯的肩膀,擠眉弄眼道:“我說潯哥,你怎麽回事啊?怎麽天天連累人家?”
“大概八字不合吧。”蘇羨音淡淡說。
她看出陳潯的口型又要說“對不起”,憑空生出了一點勇氣。
“對不起都聽得耳朵生繭了,能不能有點兒實際行動?”
“能。”
陳潯輕笑一聲,回答得倒是很肯定。
但是她沒想到,陳潯的實際行動,是約她晚上圖書館三樓見。
蘇羨音還是有點兒緊張。
她退了體育課。
不想曬太陽是一個原因,再來,陳潯對她的態度讓她下意識想躲遠。
她不想再回到那個失意又心痛的夏天了,也許還是離他遠遠的,就遠遠望著他,比較適合她的定位。
但老天不會三翻四次跟她開玩笑。
她又和陳潯選中了同一門課。
僥幸心理是惡魔,能憑空生出希望之花,勾起人心底裏的躍躍欲試。
她不是一個會冷眼看著機會在自己麵前一而再再而三溜走的性格,總要試試吧,反正她早就為陳潯訓練出了一副完備的自我保護機製。
這一次,她一定會在感受到痛之前,就立刻撤退。
所以她開始糾結該穿什麽衣服了。
藍沁看著她蹲在衣櫃前小小一團,幾乎要趴著隔板睡著了,走過來問:“怎麽了啊?晚上院會有事?”
“院會倒是沒事,我有事。”
“怎麽了啊?”
蘇羨音動了動嘴,意識到要講明白自己此刻為什麽糾結,一定要講出那個大前提:她喜歡陳潯很多年。
而這個大前提又是那麽迂回與蜿蜒,她九曲十八彎的心腸,每一個彎道都是因陳潯而起的酸與澀、苦與楚。
要講起來,太累贅了。
她還沒做好把自己剖白給藍沁看的準備。
藍沁看她說不出來,卻還是像是明白了。
“有約啊?說說吧,對方什麽型的啊?”
蘇羨音也不否認了,沉思了一會兒說:“我也形容不出來……”
藍沁:“行,那我問你,你回答。”
“成績好麽?”
“很好。”
“戴眼鏡?”
“不近視。”
“喜歡打遊戲?”
“喜歡,但是應該或許,沒有網癮吧?”
藍沁沒有預兆地笑了,說:“最後一個問題,他是不是很帥且家境還不錯?”
蘇羨音怔了怔,她沒想到這麽幾個抽象的問題能讓她此刻的處境像是個被剝了殼的雞蛋,她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藍沁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點兒意味深長,蘇羨音不自然地舔了舔下唇。
“成,包在我身上,保準讓他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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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羨音比跟陳潯約好的時間早到10分鍾,她不停地撥動攏在她腿側的裙擺,仿佛穿了件不符合她尺寸的裙子,渾身不舒服。
她很少穿短裙。
藍沁讓她換上了一條白底藍碎花的泡泡袖裙,收腰的款,但裙子的長度堪堪到膝蓋,跟蘇羨音一櫃子的到小腿長度的長裙截然不同。
但藍沁說:“拜托!你這雙腿又瘦又直,老藏起來幹嘛啊。”
但她還是覺得坐立不安。
不想讓自己看起來太不自然,蘇羨音強迫自己將注意力移回傳播學導論,但嘩嘩作響的書頁還是暴露了她的心境。
陳潯甚至還遲到了幾分鍾。
蘇羨音看書的時候習慣垂頸,不介意給脊椎增加負擔。
她第一眼看見一隻帶著黑色運動手表的修長的手,拿著一個黑色的樂扣水杯,陌生到她下意識說:“不好意思這裏有人了。”
陳潯朝她笑了笑:“是我。”
她微怔神的瞬間,陳潯注意到她今天的不同,拉開椅子的手頓了頓,單手拎著書包,在她身側坐下,長腿伸長了,才慢悠悠地從書包裏拎出電腦。
他也不著急,反而慢悠悠喝了一口水,眼神還是掛在蘇羨音身上。
蘇羨音緊張地小口咽口水,氣勢卻不能輸,看回去。
問:“我是把鉛字印臉上了嗎?”
“沒有,你今天挺好看的。”
他說得很輕鬆,像是在說圖書館冷氣很足。
可卻成功讓蘇羨音成了一隻開水裏撈起來的番茄,燙到都快剝落了一層名叫冷靜的皮。
她想不出來該再說句什麽,再抬眼,陳潯已經打開了ide界麵。
她懷著一顆惴惴的心,在接下來漫長的十分鍾裏,成功地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
直到陳潯屈起兩指,在她一頁都未翻動的書頁上敲了敲。
蘇羨音有種上課睡著被老師抓包的羞恥感,微紅了臉小聲應了聲:“嗯?”
“再給我半小時”陳潯湊近了些,壓低了聲線,“然後我就來寫我們倆那篇‘檢討’論文。”
“嗯,好。”
“我們倆”
就三個字,也值得她陶醉。
蘇羨音趁著陳潯去洗手間的空隙,給藍沁發去了感謝致辭。
yin:【晚上給你帶奧利奧雙皮奶。】
沁沁:【喲謔?才一個晚上就拿下了?】
沁沁:【可以呀我們蘇蘇,彈無虛發啊。】
蘇羨音後知後覺麵頰有些燙,“八”字都還沒開始寫,她卻好像已經醉了。
她收起手機,看到桌前站定一個人,小聲說:“我找了幾個題目,你看……”
對方顯然沒有耐心,急匆匆打斷她:“陳潯呢?”
是個女生。
很漂亮,是那種帶有普適性的,會被大家統一打上“美女”標簽的女孩子。
蘇羨音微不可見地皺了眉。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女生身後,沒什麽波瀾地說:“他回來了。”
她很清楚地看見,陳潯在見到女生的那一刹那,臉色就變了,淡淡的笑意逐漸崩裂,重新拚接成一個冷酷的他。
蘇羨音有一絲可恥的安心。
那女生的口氣頃刻間軟和下來,湊近陳潯一步,還未開口,陳潯微微後仰著身子,退了一步。
這動作輕易激起女生的不滿,陳潯在她開口前,食指輕抵唇邊,低聲示意:“這裏是圖書館。”
其實蘇羨音佩服女生的勇氣,坦**的愛意至少不會被掩藏在歲月軌跡裏,平鋪直敘有時候是最好的修辭。
兩人動靜雖然不大,但是足以吸引一小部分警覺的同學的注意力了。
女生雖麵露不滿,但還是讓一步,小聲說了句什麽,陳潯點頭了。
陳潯視線投過來的時候,蘇羨音來不及收起探尋的表情,怔住了,隻聽見他指了指外麵,口型像是說要出去一下。
蘇羨音點點頭。
兩人走後,蘇羨音才渾身卸了力,伏在桌麵上喘氣。
天知道她跟陳潯坐在一起的時候,到底有多緊張。
她其實也想知道後續,甚至想知道前因,但是總不可能溜出去偷聽,更沒辦法準確定位到兩人位置,於是臉貼著書,頹喪地滾了滾。
餘光看到旁邊座位坐了人的時候,她驚喜地抬頭:“這麽快就回來了?”
柏穀看向她的眼睛亮了亮,他穿一件黑t恤,意外地襯他的黑皮膚,抬起手來衝她燦爛地笑。
蘇羨音緩慢地往回收斂笑意。
“好巧。”
是不是天生耿直的人就是容易邊界感弱,明明隻是第二次見麵,柏穀卻像是她的好友一般,打完招呼忽地拉近椅子,臉也湊過來差點擦到她手臂,徑直翻她的書,一邊說:“密密麻麻全是字,看起來眼睛會疼吧?”
“怎麽?微觀經濟學裏一頁紙就十個字嗎?”
蘇羨音看見他湊過來的毛茸茸的腦袋,兩人近到她能看見他的睫毛,她僵直了身子,一動不敢動。
柏穀縮了回去,撓撓頭,很輕易被蘇羨音繞進去:“也是,我也算是半個文科。”
柏穀坐下似乎就不打算走了,非常自然地準備從書包裏拿出教材。
“這裏有人。”蘇羨音頓了頓,還是小聲提醒。
“哦”在樂天派柏穀眼裏這都不是問題,“那我坐你對麵。”
蘇羨音:“……”
她也沒攔著,隻是因為柏穀的出現,她隨著陳潯而去的注意力終於回來了,論文不再是密密麻麻無意義的螞蟻搬家了。
定好題目的時間,對麵柏穀卻有些坐不住了。
他長手臂伸過來的時候,蘇羨音險些嚇一跳。
他趴在桌上,眼神無辜純淨得像一隻金毛犬,手臂伸長,屈起手指在蘇羨音桌上敲了敲,無意義的排列組合,不是摩斯密碼。
但她還是看懂了,被他逗笑,抿抿唇,想開口又怕打擾到人。
於是匆匆寫上一行字遞過去。
“你要是無聊的話可以先回去。”
柏穀似乎在考量,不過幾秒又眨眨眼,又挪到蘇羨音身邊坐下。
“我帶你去玩吧。”
蘇羨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