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怎麽可能,他就是要殺我!】

江鴻下意識反駁,他不信,在湖底瞥向江懷黎那一眼的恐懼還在,絕不會假,江懷黎當時是真的想殺了他。

係統:【如果他想殺你,都不用自己動手,你忘了他有一個非常厲害的殺手。】

江鴻:【他意識到任何來我這裏都會變成我的人,連江安都一樣,何況是他的殺手,那是他保命用的,不會輕易用到我這裏。】

係統:【就算他真的意識到這一點了,要自己動手,他也不會在皇宮動手,這麽明目張膽地,多給自己增麻煩。他可以在江家動手,他甚至可以在進宮的路上,在馬車裏趁你不備一刀捅死你。】

江鴻遲疑了幾秒,【那是因為,之前他沒這個想法,進宮這一路我一直說他,他爆發了,發怒要殺我。是的,一定是這樣,他打我臉的時候說忍很久了。】

係統:【那是他故意說的!你以為他是你嗎,他心性堅定,不會這麽容易被你激怒,何況他選了地點,腰帶看起來也是提前準備好的,他是有備而來。】

【用你來演一場戲,擺脫這場婚姻。】

江鴻愣了一下,看向皇上,皇上還是沒開口,顯然是猶豫了。

係統:【皇上是在瀾王發瘋打人後,給他安排的這場婚事,除了別人的促成,皇上一定也想過,要選一個合適的人來讓瀾王收斂一番,江懷黎就是這個最好的人選。】

【皇上看中了他的才情修養,可現在看起來,江懷黎被賜婚逼瘋了,竟敢在皇宮裏對堂兄下毒手,逐漸趨同於瀾王了,哪裏還合適?】

【皇上大概也會想,繼續逼迫江懷黎,等婚後,會不會對他兒子下手?】

江鴻差不多接受了這個事實,他發現比起江懷黎處心積慮殺他,江懷黎隻把他當一個演戲工具人更讓他不忿。

江鴻:【書裏的皇上不是笨蛋皇帝,他難道想不到江懷黎是在演戲嗎?】

係統發現自己可能真的發展出人類的感情了,它竟然很想歎氣,【原本是的,但是他對江懷黎的喜愛轉移到你身上,隻剩下厭惡和偏見,相當於對江懷黎帶有一層負麵濾鏡,會自動放大他身上的問題,可能真的覺得他變得這麽暴躁衝動了。】

係統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係統:【就算皇上想到了,江懷黎這麽做也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皇上不會顧忌嗎?】

江鴻還是不願接受,他看向江懷黎,【他竟這麽決絕,他不怕皇上真重罰他嗎?】

係統:【我都跟你說了,他沒打算殺你,沒殺你能嚴重到哪裏。不過,他確實決絕。】

係統也看著江懷黎,他們剛來時,江懷黎眼睛裏還能看到少年純真,那是一直順風順水,被好多人寵出來的。

短短一年多,他眼裏就多了些沉沉的東西。

他再也不是那個少年了。

他也成長成了更令人……令係統說不清的樣子。

係統:【就怕……】

江鴻:【怕什麽?】

係統:【就怕他太決絕。以前不管怎麽樣,他沒有放棄他的家人,今天他們說這些話,連讓他死的想法都被揪到台麵上來了,他要是徹底寒了心,沒了束縛……】

係統沒說完,皇上終於開口了,一人一係統立即看向他。

皇上垂頭看著江懷黎,慢條斯理地說:“衝動易怒,行為猖狂,這段時間就到尚雲寺清修吧,在佛門香火裏抄抄經書,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的行為。”

他沒說大婚的事,也沒說以後要不要處罰江懷黎,一句話輕飄飄地結束了這場鬧劇,讓幾人都摸不清他的心思。

大概是觀後再決。

皇上按了按額角,向前揮了下手。

一個簡單的動作,不可反駁地暫時結束了這場鬧劇。

幾個人不敢多留,立即在李公公的指引下退下了。

有一位公公和幾個侍衛跟著他們,是要帶江懷黎去尚雲寺,所以這一路他們沒說什麽話。

大概就算沒人跟著,經曆了剛才那一場,此時可能也無言。

公公和侍衛在江懷黎院門口等著,隻給他一炷香時間收拾衣物。

江鴻還是沒忍住,跑到他房中問他,他沒問那麽直接:“你這樣就不怕再也不能入朝為官嗎,你不是要對得起你的名字嗎?”

江懷黎轉頭,少有的在江鴻麵前笑,“心懷天下,不負黎民,或許是要在朝堂中,但誰說一定要入朝為官?”

江鴻愣了一下,他竟然還能笑得出來。

還有,他竟然說可以不入朝為官。江家人個個三歲開始識字,哪個不是為入朝為官寒窗苦讀的,考功名是他們從小奮鬥的目標,比他世界的高考還要誇張。

江懷黎可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說從小就是全京城“別人家的孩子。”

在朝堂,不為官。難道,他願意做哪位府上的小小幕僚?

江懷黎帶著換洗的衣服和幾本書走了。

走到門口,他停下了。

他在那裏站了幾息,轉頭看過來。落湖後,他身上也有淩亂的痕跡,一縷頭發垂落在臉旁,模糊了側顏的輪廓,“在你那裏你是主角,在我這裏我也是主角。沒人是配角,我亦不是你的工具。”

江鴻神情緊繃,腦內問:【什麽意思?他知道了什麽?難道他知道自己是主角了?】

係統:【應該不是,他的意思是他的人生他自己做主。】

係統畢竟不是人,不能深刻了解人類的內心,補了句:【大概。】

江鴻再要說什麽時,江懷黎已經坐上了去尚雲寺的馬車。

沒有提前跟尚雲寺打招呼,江懷黎也非常順利地住進去了。尚雲寺最初本就是皇家寺廟,對外開放,但一直享受皇家香火,有專門的皇家寮房。

把他送到尚雲寺後,小公公就離開了,但幾個侍衛還在,他的行動範圍被限製尚雲寺內。

等公公離開後,江懷黎臉上的不忿全然散去,變回了平日裏的平靜。

換洗之後,他立即出門了。

皇上沒有立即把他關進大牢,他有些失望。如果皇上把他關進大牢,大概就是放棄讓他做瀾王妃了,關進大牢說明他有罪,進過大牢的犯人沒資格當王妃。

皇上隻不清不楚地讓他到尚雲寺清修,說明皇上也在猶豫,他前麵的努力可能就白費了。

不過,也有意外之喜。昨天他本來就想來尚雲寺找尚源大師,無奈在城門被堵住。

寮房和寺中師父們住的僧舍一東一西分隔兩院,沒人限製他在寺內行走,江懷黎一路順暢地來到僧舍處,找到一位僧人說明來意。

僧人告訴他尚源大師本月不見外客。

如果是一年前的江懷黎自然就走了,一年來吃了不知多少閉門羹的他,此時心裏一點波瀾都沒有,再次爭取:“勞煩師父幫我通傳一聲,前日聖上為我和瀾王賜婚,我心中焦急,想請尚源大師解惑。”

佛門淨地,這裏的僧人一心修行,可能不知道京中八卦,但他們享受皇家香火,一定知道瀾王是誰。

果然那僧人略顯驚訝地看向他:“施主是?”

“江懷黎。”

“江施主稍等。”

約莫一刻鍾,那僧人回來了,他跟江懷黎說:“抱歉江施主,尚源師祖本月確實不見外客。”

江懷黎沒灰心,他看到了僧人手裏的信封。

那僧人笑了笑,將沒封漆的信封遞給他,“尚源師祖給您的。”

江懷黎接過信封,道了謝。

還沒走遠,他就打開了信封,裏麵一張信紙,上麵隻有一句話:“氣運將盡,枯木逢春。”

這句話看似不難理解,江懷黎隱隱摸到話裏的意思,但又不甚透徹。

“氣運將盡”是能對應上他舉步維艱的現狀,“枯木逢春”又指代著什麽?是說他今天這件事做的對,皇上會放棄讓他嫁給瀾王嗎。

江懷黎再度回頭,那僧人已經不在了,大門緊閉。

江懷黎隻好回去。

尚雲寺的寮房清幽樸素,江懷黎住的這一間,院子裏有一棵粗壯的菩提樹,古樹枝條茂盛,肆意延伸到窗口之上,在書案上留下一片片卵圓的葉影。

沒有混沌的紛擾,江懷黎身披一件素青的寬鬆外袍,坐於書案前,看著尚源大師給他的八個字,垂眸思索。

他把最近發生的事縷了一遍,再看這句話。

尚源大師這八個字,幾分真?

為什麽會氣運將盡?

他又想到江鴻口中的主角,難道他真的是這個世界的主角,是最有氣運的人,其他人不能比他更有氣運,所以他遇到江鴻,氣運漸失,而江鴻順風順水?

枯木逢春到底是不是指,他不會再和瀾王成親了?

如果不是,那要如何枯木逢春?

江懷黎百思不得其解,便不再勞心傷神,決定明天再去請教那位僧人。尚源大師不見外客的態度很堅定,但從聽那位僧人叫他為師祖,師承一脈,或許也能為他解惑。

可惜,江懷黎又一次沒機會了。

第二日,江懷黎上午上完香火,抄完佛經,下午剛要去找那位僧人時,宮中來人了。

他隻在尚雲寺待了一天,就被接回去了。

江懷黎問來接他的人:“請問公公,皇上為何讓我回去?”

不是什麽秘密,那太監說:“恭喜江公子,是瀾王殿下醒了。”

江懷黎一怔,臉色微微沉了下來。

前天皇上剛賜婚,莫名其妙病倒的瀾王今天就醒了,對皇上來說這是個好征兆,瀾王一醒叫召見他足以證明,但對他來說可不是個好消息。

他幾乎是破釜沉舟的努力可能真的要白費了。

江懷黎直接被帶到了宮中,三天他在宮中跪了三次,這次他跪的不是殿外,而是禦霄宮。

禦霄宮是大晟曆代帝王批改奏折、召見群臣的地方,宮殿設有書房、休息室、茶亭、花園等一應俱全,是縮小版的大晟皇宮。

書房正對著小花園,江懷黎就跪在這裏,對麵皇上正批改奏折,李公公小聲跟皇上說了一聲:“皇上,江公子到了。”

皇上“嗯”了一聲,並未抬頭,繼續批改奏折。

半個時辰後,另一位公公說:“皇上,該用晚膳了。”

皇上像是這才想起江懷黎跪在外麵,他放下天子朱筆,問道:“在尚雲寺反思一天,可知道錯了?”

江懷黎:“懷黎昨天就知道錯,但難以控製。”

皇上:“你是說,朕白讓你去尚雲寺一趟了?”

江懷黎思忖幾息,回:“沒白去,我去找尚源大師問了姻緣。”

皇上不像昨日那般盛怒,他說話很慢,每一句話都留給人揣摩的時間,“朕賜婚,你去問姻緣?尚源的話比朕的可信?”

江懷黎:“不敢。”

皇上喝了口茶,問:“尚源大師怎麽說?”

江懷黎說:“尚源大師說懷黎氣運將盡。”

皇上聽明白了江懷黎的話外之音,他起身走到江懷黎身邊,冷笑了一聲,“在這裏跪著吧,朕倒要看看氣運沒了是什麽樣。”

皇上去用晚膳了。

天快要黑了,禦霄宮的宮女們穿梭於走廊,點亮一盞盞宮燈,悄無聲息。

江懷黎一人跪在小花園裏,來往的宮女太監們都像沒看到他一樣。

江懷黎已經習慣如此,正因習慣跪在皇宮被無視,所以那道視線剛落在他身上時,他感覺到了。

過了一會兒,感覺那視線還沒離開,長發豎直垂於後背,不見一絲彎曲的江懷黎轉頭看向門口,對上了深深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