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天

蒲予暉相當無語, 這對父子出現在他生活的中的頻率實在是太高了,當然他與他們之間並不存在什麽巨大的衝突——

他隻是個普通的即將步入高中的學生,而對方是商業巨擘和他的兒子。

他是擔心顏姨會感到煩惱。

遠本已經徹底切斷的關係, 和不該出現在生活中的男人, 再度出現的話,真能完全不影響顏姨的身心嗎。離婚前的事曆曆在目,他遙想顏姨當初的決心。沈玨倒是還好, 可能連這個年齡段的自己都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威脅,在沈玨身上也並沒散發著carry 全場的氣場。

沈玨的目光也沒有任何的侵略性和壓迫感。

所以才會在這一刻不如沈光耀這麽惹人注目,對比襯托之下,反而人畜無害了。

他又抬眸掃了顏姨一眼,“顏姨, 您先走吧。”

看似支開的話語盎然是不想要顏暮的眉頭閃過一絲的煩惱。

顏暮一早看穿了蒲予暉過分的懂事, 她招招手, 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 “你先下車吧,我不著急走,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蒲予暉見狀,才知道顏姨更為廣闊的心胸,相比不會受到這些人的影響,他陪同著顏暮了站了好一會兒,因為奶奶叫他吃完飯,才不得不離開。

“再見,予暉。”

顏暮百般令蒲予暉同學安心,而自己卻雙手合於胸前, 認真觀賞他們父子的刷牆現場。

她自問,怎麽著也不該是自己一遇見他們父子就各種退縮啊, 就算打退堂鼓,難道不應該是對方麽?不過,顏暮也深知沈光耀還不至於這麽沒臉沒皮,白天應該是出自於某人的手筆,但這一次多半是偶然。

節目組的任務分配將沈光耀和沈玨帶到了這裏來。

無盡破損的斑駁的牆麵確實等著工人的補漆,而老板們常年身處養尊處優的辦公室也和這落魄的城中村正好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要是能把他們安排在這裏,也算是對應上節目組一個比較正能量的主題。

一個鏡頭切換,從安逸舒適的摩天大樓再到烈日炎炎下的荒廢城中村,怎麽不吸引人們的圍觀和駐足。

既來之,則安之。

這才是顏暮打開直播的正確方式,當親眼見證這對在家裏從不幹活的父子到這裏來做公益活動,就還是挺震驚的。好比是一個懶惰的人一旦經過媒體的包裝,他變得既勤勞又無比的有眼力見,對於各種活,從不推脫。

沈光耀當然意想不到自己的前妻正在不遠處駐足,觀賞他的表演。他絕對也是不知道,知道的話以他的個性又會有不切實際的聯想,又或者直接和節目組喊停,特意和顏暮敘敘舊。

顏暮不會有這個閑情逸致。

她為了避嫌,站在了有建築物遮擋的不遠處,從她的視角看過去,敲好能夠看見人群當中站在最後麵的父子,沈光耀穿什麽都衣服一絲不苟耍帥的老樣子,哪怕是穿著工裝褲,依舊麵色深沉,像是對待著大幾個億的生意。

沈玨緊隨其後,大大方方地用胳膊肘擦著汗。

所以,很明顯,沈玨不再是端著,而是徹底融入了角色,而沈光耀嘛,這很難評,反正顏暮以前也感受過,但不是這麽明顯,他就是愛端著唄。

父子差異巨大,但這不妨礙他們相互配合工作。

就是每當沈玨跟在沈光耀身後就和包工頭帶著他的小工一樣,莫名有一種喜感。包工頭無情地使喚著小工,任勞任怨的小工從來沒有表達自己的不滿。

其他幾組不約而同出現的通病,什麽“孩子喊累”,“爸爸心酸”,都沒有在沈光耀和沈玨這裏出現。

所以,這個時候,對於沈光耀一家的彈幕整體是友好的。

【其實我覺得沈總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我也覺得,是不是以前經常在家裏幹這些啊麽?】

這就讓顏暮很費解了,麵對鏡頭的男人的確手腳從不停歇,但在家的時候他如此辛勤的時候恐怕也隻有在**的時候——

但她也明白,沈光耀並非是從頭到尾的演戲,至少,他的確在社會底層的溫飽線上掙紮過。

所以那時的她更體恤他的不易。

她的家人也不例外,恨不得把能補的一切都給沈光耀送上,有一陣子顏暮覺得自己的父母比自己還癡迷,老師在她耳邊念叨著“別嫌棄人家暫時的貧窮”,“做人不能虛榮”,“跟小沈好好過日子,以後什麽都會有的”……

諸如此類的話,隻會更加堅定顏暮當時的心智。

她要在他的身邊,她要不離不棄。

而他後來又做了什麽。

他以他回避式的冷落對待他們的婚姻的嗎?抽煙,這難道不就是由頭嗎?他何嚐不知道自己高傲的自尊心呢。

顏暮陷入了一會會議,再猛然抬頭,卻發覺沈光耀終於在這廢棄的建築垃圾前看見自己旁觀的身影,沈光耀完全拋下他手中的活計,三步並作兩步地朝顏暮跑來。

顏暮此時才察覺到大事不妙。

她手機上滾動著彈幕,都是對沈光耀離開的猜測。

【沈總怎麽不拍了啊?】

【該不會是又腰疼了吧?】

【統一樓上的假設,瘋狂加一哈哈哈哈哈。】

如果不是她的及時製止,其中直播的一台攝像機已經扭向了自己,顏暮很明顯用眼神暗示了,並且在觀賞的時候就已經打點過了。

她向來做事有分寸,也懂得提前準備。

不然這些輿論引起的軒然大波,對於她又是一場無妄之災。

“怎麽,刷牆工想偷懶?”顏暮看著灰土土的沈光耀,油漆的斑點落滿了他的肩頭,想起若是換做當年的自己,又要如何心疼他了,可是現在,她滿心隻有幾個字眼,這是他應得的。

“你怎麽會來?”

“你以為我是因為擔心你,放不下你,視線裏不能沒有你,”顏暮已經猜的出沈光耀的心理活動狀態了,所以很明顯她不得不將他想要聽見的說法和真實情況通通告知,以免沈光耀真誤會了,“還是換一種說法,我隻是正好送小朋友回家,經過這裏聽起來比較合理呢?”

沈光耀自嘲,“我當然希望是前者。”

“本來還想看看沈玨會不會給你使絆子,看來也沒什麽意思,我就先行一步了,”顏暮回身,不作留戀地告別示意,“免得我們沈總胡思亂想,出現了對集團不利的新聞,連累我手中的股價也掉呢。”

“顏暮,你能不能再等一會,錄製結束至多還有一個小時,”他看上去完全沒有因為這碰巧而有所收斂,像是抓住了難得的紅繩,他不肯放手道,“我想送你回去。”

顏暮旋即按動了手中的車鑰匙,她在坡上的車發出“嘟嘟”兩聲,已經解鎖了。

她的意思無需多說,就是自己有車,壓根兒不需要沈光耀多此一舉的意思。

夕陽底下的沈光耀原本以為天堂離他這麽近,但卻觸不可及。

想來一天見兩次,已經是意料之外的驚喜,能夠在這破爛的街道說著無關緊要的話,這本身就是他們關係的某種彰顯。

但他萬萬沒想到,他這一回頭,直接踏入了地獄當中。

他的兒子沈玨醞釀已久,就等著趁沈光耀一個不注意,直接送他一份暑期親情檔有史以來從未出現過的“大禮”。

一進場,沈光耀就發現他們常用的油漆桶擺歪了。

沈光耀當然從一開始就提防著自己的兒子,早知他不懷好意了,他戀戀不舍的目光也從對顏暮的那兩帕拉梅拉車上徹底收回,並沒有親自動手扶正那一桶油漆,而是腳猛踹了一腳,試圖將桶踢回原位——

他從來沒有想過,就是他自以為剩下的蠢蛋,已經預判了他的動作,知道了他高貴的沈光耀不可能用手,而會直接踢上一腳。

然而就是他踢的那桶,底下旁邊的磚頭也因此而偏離了原本的位置,一根環繞在油漆桶上的線順勢鬆動了,連帶著他頭頂上的油漆桶直接掀翻而下。

可能是沈玨身上還保留著原始的人性,這才並不是桶漆,而是盆清水——

但就算是清水,沈光耀也以為這種無聊的惡作劇,他無法接受。

所以,在直播畫麵的鏡頭裏,剛重新出現在畫麵裏的沈光耀下一秒就“毫無預兆”地發了氣了大火,看他一身的水漬,光鮮不再,人們才注意到沈光耀被潑了盆水的事實。

怒不可遏的沈光耀可不會顧及這裏有沒有鏡頭,他捉住沈玨,上來就是一頓輸出。

“你是瘋了嗎?”

“才會想到潑自己的爸爸,是最近過得太安逸了,還是說以為節目組在這裏我不敢生你的氣?”

網友覺得他們都沒有注意到,怎麽就是沈玨動的手腳啦,而其中也有不少人反複回放,隻為找到是不是沈玨惡作劇的證據,無數細節地回放,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他們不知道的是,沈玨做的每一步都是看似倒騰他的刷牆事業,實則每一步都做得精巧,早就設下了機關和陷阱,但是因為每一步他做得天衣無.縫,所以讓人挑不出毛病來,人們紛紛表示無法指責年少的沈玨——

一並認為是沈光耀自己一不小心踢動了水桶,人家安分守己的沈玨怎麽可能會有過錯呢。

曾經追捧者沈光耀最熱烈的科技粉現在最為失望。

【我覺得沈總的家庭教育還是要改變一下方式的。】

【別說是沈玨了,我看了沈光耀發火的樣子,都得嚇一跳啊。】

【沈總可能不怎麽會和人溝通,也不懂得如何建立親密關係。】

沈玨看到這些的時候,眼神顯得愈發清澈無辜了,而他並沒有在鏡頭前有意識地為自己辯解,他的目光很清明,像是把錯都歸結在自己身上的笨拙少年。

“爸,你覺得是我害的就是我爸。”

沈玨錯開攝像機的眼神不像是補充,更像是“補刀”。

沈光耀終於忍無可忍,“你能不能說人話,你信不信這個月我一毛錢零花也不給你,把你的卡也停了?”

沈玨睫毛微顫,說得聲淚俱下,“我原以為在這個家本來也不是靠錢維係我們父子關係的,所以見愛你本身也沒有那麽重要,既然爸爸你想要斷,那你就斷的。”

此話一出,立馬引起了網友的熱議。

就連調轉車頭的顏暮聽見了都覺得有幾分心酸,要不是一路看著沈玨長大,她自己都快信以為真了……不過,現在有個人可以治一治沈光耀渾身上下的臭毛病,顏暮時不會拒絕的。

她本來也想看沈玨給沈光耀使絆子的。

但沒想過最終的效果會是這樣的,沈玨身上竟然還有著她這老母親並不了解的深藏不露的地方,那就讓沈光耀這個當父親的好好消受了。

顏暮並沒有紅綠燈逗留太久。

不過現場的一個粉絲還是拍到了她的背影,並且將其po到了網上,並且配文,【顏暮氣質真的好好啊,我第一次在生活當中遇見這麽出挑的大美人,五官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可以說是根本沒有瑕疵啊。】

下麵又不少跟風似的誇。

不過也有一些人熱衷於扒各種,惡意從來不曾在世界裏真正退卻過。

【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啊,不是要當獨立女性,難不成還舍不得她的寶貝老公?】

有些人炒男女對立,當然也有人警惕資本家的遊戲,直接懷疑猜測道,【看樣子就是不舍得離唄,不會高調離婚就是為了博人眼球,順便轉移資產,那我可要看看光木接下來會不會爆雷了吧。】

還有不知情的人隨意無聊玩笑,【有錢人都這麽玩的唄,前妻和前夫怎麽就不可以在大晚上一起聚聚了呢。】

顏暮不明白這些躲在陽光背後的聲音,好像終於借機大肆宣揚,她沒有懼怕的,直接轉載了原po的文,並且說明,“恰巧路過,愛信不信。”

她本來可以一言不發,但是她不希望因為送蒲予暉這一小小插曲引發了這些,搞得人家小孩內疚。

蒲予暉果真沒有安心度日,不過比起憂心忡忡,他更擅長直接黑掉那些不好的評論,但他或許還是晚來了一步,以至於顏姨轉載了那條博文,大概率是已經看見了各種不堪入目的評價了。

那些人憑什麽自以為是地憑借著一張圖,就認定了顏姨的不舍……甚至於是混亂的男女關係?

有什麽資格?

蒲予暉自此以後愈發認真地研究起了網絡用戶的識別,並且想要在不久的將來為各大平台直接篩選掉一批經常造謠生事的用戶。

-

然而輿論的導向下,人們更多在意顏暮是否到場的新聞,就很少有人關心今天以來狼狽的沈光耀了。

沈光耀本人不允許任何人對於妻子的褻瀆,在處理這些的同時,他更加無法容忍潑了自己一大盆水卻始終不慌不亂的沈玨。

節目錄製一結束。

脫離了鏡頭,沈玨則是承認得太過坦率,又或者是在他強有力的目光之下,他無處遁隱。

“非要這麽做?”

沈玨試圖敷衍過去,“爸,你現在應該關心有人造謠你和媽媽的事情,而不是因為因為頭發濕了這點小事而意氣用事。”

“換你,你會覺得爽嗎?”沈光耀逐字逐句地問,勢必要在他被人詬病的教育事業上邁出一大步。所以,他沒了往日一貫冷處理的態度。

“就隻是覺得好玩而已。”沈玨儼然已經承認了。

“別人家孩子和爸爸嬉戲打鬧是多麽正常的一件事,可放在我們家,就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沈玨接下來的話卻看似句句發自肺腑,“我知道你想要把著歸結於我的幼稚和惡劣,但是我也希望請您偶爾關心一下我的成長。”

是真是假,原先不是那麽重要的,沈光耀也沒有想過不屑於父子親情的自己,竟然會因為這句話足足愣神片刻,而當他緩過來,想要告訴沈玨哪些事情可以做,而哪些堅決不能觸碰,告訴他什麽是父子關係的底線的時候,就因為這半分鍾的遲疑,沈玨已經提前離開了。

什麽“父子親情”,原來都是他的幌子。

沈光耀驚歎於兒子的技巧,更折服他在自己main錢玩弄這些小把戲的膽量。

這是覺得最近有這些多餘的關注,所以就可以肆無忌憚了嗎?難道他不知道等會兒自己還要和他回到同一個家中去,還是要時時刻刻與自己共處一室,要麵對自己的嗎?

沈玨敢說這些,當然是做足了離開的準備。

他收拾好行李,從節目組直接回家以後,借著“不小心澆了老爸一臉”的名頭,順理成章去他外公外婆家避一陣子風頭。

沈光耀這下恍然大悟了,他就說這小子怎麽大膽如斯,沒有個避難的地方,他自己也是不相信的。

至於他曾經的嶽父嶽母,他當然內心覺得他們對自己的付出甚多,而他們的包容和善良一手促成了暮暮和自己的姻緣。

他無法向他們開口,說要對沈玨問責。

身邊的其他商業合作夥伴主動又來打招呼,玩笑似的恭維沈光耀刷過的牆麵,沈光耀始終覺得自己心不在焉的,他看著沈玨誌得意滿地上了他外公外婆家的車,卻無能為力。

他撇開眾人,俯身而下,對著車裏的女人道。

“媽。”

他沒變稱呼,這讓老人家也特別受用,“反正這幾天沈玨就麻煩你們了。”

“我剛剛看直播了,你別和沈玨計較,他就是個半大孩子。”沈玨坐在外公駕駛的車子後排,臉上的笑意就快要藏不住了,小狐狸總是會露出尾巴的。

“怎麽會,”沈玨聳肩,佯裝得不留痕跡,“不過是澆了他爸爸一盆水,又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我是他的親生父親,怎麽舍得對他嚴厲懲罰呢。”

他屏氣凝神道,“最多希望他懂得一些做人的道理。”

曾經的女婿都這麽說了,按理說顏暮的母親不該說多一句的,可是她身為沈玨的外婆,親眼看完了完整的父子刷牆直播,理所當然看見了女婿的暴跳如雷。

“最近天熱,你情緒波動大些也是正常的。”她雖說要給沈光耀台階下,但還是沒忍住提點了下。

她當然知道今天的沈光耀不是昔日的沈光耀,他的事業如日中天,不再是一窮二白的傻小子了,可是,作為沈玨的外婆,她下意識地想要護住他們家唯一的幼崽。

被丈母娘明說了“情緒波動大”的沈光耀恨不得立馬一把將沈玨從車裏拽出來,這怕是更加從側麵印證了自己的情緒問題。

他不是火氣旺。

今天這事發生在哪位父親身上,誰會不生氣。

而且他覺得自己已經給足了耐心,一直在等沈玨一個認真的解釋和道歉,然而沈玨卻在被偏愛中有恃無恐,喊出了他最不願意得罪的二老。

沈光耀頭皮發麻,卻隻能縱容著這貪得無厭的小子離開。

他打開手機,刷新了下頁麵,不經意間地在顏暮那張清麗的站姿中隱約感受到她專注地凝視自己的模樣。

沒錯,沈光耀不可避免地產生了一些聯想。

還有興許會助力的沈玨外公外婆……這一切都是他的勝算的因素。

-

顏暮並不清楚明晰沈光耀的計劃,她也不曾想要了解沈光耀一夜之間對於情愛不再空白的內心,她的想法很簡單,過自己的日子,有自己穩定的經濟來源就成了。

不日,她就即將飛海南。

她的休閑度假區正式建成了。

她要及時趕過去出席她的開業典禮,去之前她還有件事,顏暮隨手買了束花,在閨中好友顧太太的強烈建議之下,去見了見她即將出院的小叔子。

“顧寅還沒好?”

其實顏暮也納悶過一陣子,但是處於情麵,她還是去掃了一眼,談不上任何的情感羈絆,隻是一如既往的同情和幫忙。

程影月和她的老公顧彬最初都不大理解的,但是他們畢竟是這個時代的人,還沒老得那麽離譜,很快接受了顧寅可能對顏暮感興趣的事實。

他們夫婦當然想方設法地搞撮合,尤其是程影月,想象和顏暮當妯娌的好處,她顧不得那麽多了,又或許是對於封建時代婆婆的警惕,她也私底下打過了招呼。

婆婆起初態度強硬,後來鬆動了。

喃喃自語般說什麽“結過婚又怎樣,隻要顧寅肯結婚,我又能說什麽呢”。

程影月自以為得到了婆婆的認可,她在這種內在的驅動下,三番兩次想要和顏暮來往,然而顏暮卻表示“在忙”,忙什麽,程影月心裏想著隻要不是忙著和沈光耀複合,那一切都好說。

果不其然,沈光耀並沒有通天的本事。

顏暮沒有回頭的意思。

這不,好不容易為他們創造了個見麵的奇跡,隻能為難小叔子在醫院再呆上兩天了。

“顧寅,好久不見。”顏暮捧著那一束新鮮的桔梗來到醫院的病房。

顏暮也不能說完全不明白顧太太這意思,畢竟程影月喜怒哀樂都形於色,這些激動的情緒不難分辨,主要是她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說服顧寅配合的。

她剛一進門,程影月臉上大喜,立馬說是又碗筷沒來得及衝洗,要出去一趟,並且在自己耳邊格外意味深長留下這麽兩句,“你替我好好照顧顧寅啊。”

“照顧”這兩字咬字極為重,說得恍如有深意似的。

“就買了束花?”

“不然呢,”顏暮將花遞過去,顧寅這個時候已經能熟練地下床插花了,他爬起來,完全看不出當時受傷的痕跡,仿佛已經徹底脫胎換骨,就連修剪花的手指都格外鏗鏘有力,“難不成因為你是包過一層樓的客人,我的禮物也應該格外豐盛些?”

女人明媚的雙眸緩緩流動,坦率而直接道,“再說,你也就是偶爾過來,不能天天照顧我生意的。”

顧寅很難想象,明明這個女人一開口就是功利的話,但她的周身仍然散發著那種屬於善良而又正義的人才會有的光輝。

“我嫂子太為我操心和發愁了,你別介意。”

“我介意應該也沒有什麽用,”顏暮並沒有明說,但是她饒有興致看著經過顧寅之手,頓時變得板板正正的花朵,“畢竟,我有的時候也很難理解你嫂子的思維。”

顧寅開口,“不妨你陪我演場戲,也算是遂了那群人的心願。”

“之後的報酬都好談。”顧寅大概知道顏暮是個不為所動的女人,對於賺錢的能力比世上絕大多數的男人要強,但是他還是以玩笑的口吻道出了他躍躍欲試的自以為並不光明的想法。

是試探,亦是心底的期盼。

他知道自己得不到他想要的回應。

“抱歉,我覺得太尷尬了,”顏暮如實相告,“如果我和你的家人並不相識,我想我或許會願意演上兩場,逢場作戲而已嘛,但是你嫂嫂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什麽無法逃脫的誤會,最後傷了你嫂嫂的心。”

她說得是這樣順理成章。

顧寅輕笑,“你好像對於其他女人的關心和在乎,遠勝於對我。”

顧寅說著他不願意承認的事實,但是顏暮身上就是非常自然地有著這樣一種精神,他對於男性的不在意,對於女性慈愛的目光,放在任何人身上他會想這個人是否過分極端,但是這在顏暮身上一點也不違和。

而作為男性的一員,很不幸的是自己得不到她任何的偏袒。

“我嫂子是想撮合我們。”

顧寅故意把話說得直白,他也沒有適時從顏暮臉上讀懂害羞或是不安,她冷靜無比,而又那麽強大地說,“那你覺得我們適合嗎?”

顧寅冷了很久,久到連顏暮覺得顧寅也應該排斥這個答案的。

他像是故意的,他知道正中自己下懷的答案,他原本也有替他們推掉這些不必要的煩惱的能力,可是,他偏偏卻說,“我覺得我們是天作之合。”

顏暮笑道,“哪些方麵?”

顧寅的理論能力似乎不必他的抓捕行動能力要差,他吐露出一長段話來,“比如說,你有孩子,我沒有;你結過婚,我沒結;你會賺錢養家,我追求正義……”

“好牽強的答案。”顏暮不忍吐槽。

他像是也是為了取悅她才說出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來,而就算到他們談話的最後,他也沒有說出真正匹配的內容來。

顧寅該怎麽表達。

他無法忘記那個夜晚他看見女人穿著細長的高跟鞋,如何在男人之中毫不猶豫地退場的,他也時刻記得,她在莊子裏,是如何提醒她根本不需要男人的出手相救的。

他不能說,第一眼他是難得看見了女性身上的棱角。

那是她尖銳的地方,也是與眾不同的地方。

當然他也不得不承認,男人的確是視覺動物,包括今天捧著花來的她,身材曼妙,人美豔而不可方物。那是一種成熟的美,是歲月沉澱過後的,她足夠柔軟,又足夠強大。

當他得知她的無意以後,顧寅並沒有和普通男人一樣狂躁,並且口出惡言。

他對著背道而馳的他們,還能繼續回應起她說的牽強道,“是吧?”

“等會我會和顧彬說清楚的,讓他別幹這些蠢事,”他心虛於自己在醫院足足多住了兩天,這時候卻隻能說,“我再觀察一二,不出意外明天就能出院。”

“好。”

聽她的聲音,似乎甩開了什麽大麻煩。

顧寅冷淡的性子絕對也說不出“你明天不來送送我”的傻話,他就是單純覺得如顏暮一樣的女人,決計在生活裏有她自己的安排,而自己從未真正出現在她的清單上。

這一點,他比大多數人都要有自知之明。

顏暮說得自然,“我明天要去三亞,走不開,就不過來接你嘍。”

顧寅幹脆站起身來,又不知道在屋裏轉悠幹什麽,重新躺下,“腿好了,我還不至於四處要求人幫忙。”

但他洗滌還是有過意思不確切的希望的,“那來年,我去你的酒店,有什麽特殊安排嗎?”

“不是吧,顧寅?”顏暮其實完全沒有往那方麵想,但她就是想看看顧寅是不是也有害羞無奈的時刻,免得人躺在病**還一副警察巡視四周的模樣,“我們是正規酒店,你腦子裏在想什麽啊,我怎麽可能給你安排女人呢,且不說我和你哥哥嫂嫂認識,你自己當警察的,難道你不知道這是違法的嗎?”

“我的意思是有個果盤什麽的。”顧寅對天發誓,他絕對沒有想那些不該想的,他以為是優惠,是折扣,或是一些水果。

以為那是她的特殊優待。

誰知道這個女人會往那方麵想。

顏暮笑出了聲,“行行行,等我們顧隊過來,給你**鋪滿玫瑰花,這總得了吧。”

而程影月在門外聽見了個什麽床的,以為小叔子根本不需要教導,無師自通了,和顏暮親上加親的事就快要得逞了。

她這又立刻報備了他老公。

……

“這不需要,你知道我工作性質的。”顧寅沉聲,費力地同眼前頑劣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解釋,那又該如何說明,難不成這麽些年,他對於女人都不感興趣的麽。

但是他確實如此。

他被顏暮三言兩語繞進死胡同裏,這會兒不是他想上岸,就能掙紮著上岸的。

“果盤要花錢的,我們顧二少又不缺錢,”顏暮此刻徹底將自己化身成精明的商人,挪揄道,“我可以讓服務生給你折一個天鵝,反正那不用花錢。”

“以後江城首富看來得是你啊。”

“現在和我前夫之間還有一丁點差距,假如顧二少爺願意投資入股,那可就說不準了,”顏暮俏皮道,“說不定明天一覺醒來我就真成了。”

顧寅:“這麽會賺錢的商人,我怎麽會不舍得投資,隻是經商買賣的事不並不懂。”

顏暮以為這算是委婉拒絕了。

但是沒過多久,不知道顧寅從哪裏的褲兜裏掏出一張存折,上麵是六千多萬的現金。

“你這摔的是腿,不是腦子吧?”

顏暮承認自己這麽說有那麽一點點不近人情,但顧寅的慷慨令她意想不到。

顧寅怕她心存誤解,這才特意說明,“單純以為顏小姐比我哥更會做生意。”

“收起來吧。”不然,顏暮都不知道等會兒程影月進門該怎麽說了,這是投誠還是討人歡喜,隻不過當顧寅大大方方拿出來的那一刻,她感覺不算太壞。

還有那麽點因為自身能力而被信賴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