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天

顏暮的此次行程來得比較匆忙, 一聽說沈光耀將這家公寓型酒店轉到她的名下,就動了來度假的念頭。

顧太太本來想要和她同行,但最近隨著和顧先生的感情漸漸升溫, 她也就擠不出這麽多的時間來了, 她一頭心思撲在造人這件事上。

葉酸什麽的也都備了起來。

臨走前,顧太太還問起顏暮生養小孩的經驗,“暮暮, 你還記不記得你懷了沈玨那會的光景?”

“不記得了。”也不想記得。

顏暮想來就覺得這樣過去不值得回憶,生兒育女也不見得真能提升對自我的認知,不足以健全一位女性,但她又不忍直接打破顧太太心存的美好幻想。

顧太太依依不舍挽著她的胳膊道,“你要是在外麵遇到什麽適齡的女孩子, 回頭也給我那冥頑不靈的小叔子介紹一個對象。他都三十四了, 說實話, 我都快順著老顧的意思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麽毛病。”

她一臉猶豫不決, 多加提醒道,“幫我選個性子好相處的唄,要不然,到時候我們妯娌之間可就少不了矛盾了。”

顧太太嘴上對婆母總有些許的不滿,到底是對她婆婆的話上了心。

“也行。”

顏暮那會兒在看最近時間段的機票,也沒格外留意這家的顧二是什麽人,就與顧太太相互寒暄了兩句以後直奔機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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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亞這陣子反而屬於雨季,溫度不到三十,比起江城,總體上還算舒服。

入住自己名下的公寓酒店, 也沒有耽誤顏暮太久,天與海連成一片, 海麵在灰蒙蒙當中朦朧翻滾、打轉,又終是拍打起岸邊無盡的沙子。

她的思緒漸尖放空了很久,久到隻容納得下一個完整的自己。

即將離婚的丈夫、與不懂事的孩子通通遠去,顏暮去樓頂做了個spa,舒展了身體,突然,這邊的大堂提示有個對標的公寓式酒店老板要來找她,她才一腳踏入自己名下的產業,發覺就有人蠢蠢欲動了。

聞訊趕來的是一家華國國內許多會所的投資老板黎柯文。

他和沈光耀在此之前久談論過收購的方案和價位,可惜沈光耀對他提出的方案並不感興趣,然而他也並沒有就此放棄,而是一直在暗中蟄伏。

一聽說這邊更替了主人,商人的嗅覺最為靈敏,沒過多久就到訪了。

“顏小姐。”

“也不知道顏女士這兩日來度假的心情如何,想必或許比原先在家裏輕鬆明快許多吧,畢竟您身邊沒了沈先生。”

黎柯文上前青梅煮茶,看得出來他對這裏的大堂布局很熟悉,就連這邊原先的服務生也都聽從他這個其他酒店老板的安排,紛紛主動清場離開。

傳說中,這位大佬沒怎麽念書,以前是混道上的,但是後麵一路從小弟當了大哥,這些年反而愈發穿著深沉儒雅,沒了當年江湖的習性。

聽說他的會所清一色的是中式庭院風格,自己也很講究風水,每次買地之前都會請風水大師算上幾卦。

“聽樣子,長期發展會所事業的黎老板是要替我安排什麽了?”

顏暮此時腦海裏出現幾個字眼,不外乎“男模”、“小白臉”。

“這倒也沒想過,”黎柯文說來誠懇,坦**道,“和沈先生交流過兩次,認為他為人不知變通,固執己見,也沒有雅趣,還以為能和顏女士達成共鳴,不是就能套近乎麽。”

眼下,他們離婚的消息不日一驚在江城傳開了,在海南這塊土地上也不例外。

“沈光耀是沈光耀,我是我,”顏暮眸中流光閃過,語氣平常,“不過黎老板沒能從他手中得到的未免能從我這裏占據,您是說麽?”

“我還以為如同顏小姐一流,並不喜歡管理企業,更喜歡握在手中的現金。”

顏暮掃了一眼對方的報價。

“我有點心動。”

“但我個人蠻喜歡這棟樓的。”

“如果我有出售意向,第一時間一定會找您,”顏暮與他邊走邊攀談,不過顧及對方的性別,她不得不拖延更換泳衣的時間點,頻繁望向與她走到同側的男人,似是驅趕,“但我目前並沒有這一類的想法。”

“好。”

“報價如果你覺得還不滿意的話……”

“不是錢的事情,我不覺得女性就不可以構建自己的商業版圖,”顏暮聳了聳肩,“說實話在你來前的半個小時裏,我看了一下你們會所的運營模式,我覺得不太滿意。”

黎柯文輕笑了聲,意識到顏暮或許身上沒有沈光耀那種天生的唯我獨尊的攻擊性,但也不逞多讓,想要從顏暮手中拿到這棟大樓簡直是癡人說夢。

“願聞其詳。”

“我可沒收黎老板的谘詢費,就不免費提供谘詢了。”

“還不走?”顏暮不得不明說,“你打攪到我的遊泳日常了。”

黎柯文哭笑不得地從這家酒店離開,又回望著女人這會兒絲毫不受他影響的窈窕背影,這時候他看準了泳池邊上的一灘水漬,而這位曾經的沈太太恰巧即將經過,真是出於好心地想要上前提醒,卻不料,女人回頭質問道,“你這又是想毛遂自薦,那你們會所的理念未免也太不高端些,怎麽著也用不著黎總您這個年紀親自出場吧?”

顏暮的語氣談不上友善,興許是受夠了林易渚這類人的打擾,所以這會兒她自然而然也會變得不耐煩。

“不,顏小姐對我心存誤會了,”不過這樣的事也不足以令黎柯文失笑,他本人依舊淡定不已地解釋,“我隻是想提醒你一下,你前麵有灘水,想讓你小心點。”

這時候啼笑皆非的就變成了顏暮,“抱歉,我誤會了。”

“沒關係,我雖然這幾年經營會所的確沒賺多少錢,但也沒有到山窮水盡、要出去賣的份上。”黎柯文臉上那抹笑十分淡然,沒了當年的少年氣,更沒有一絲他們這樣底層人出來的邪性,如今他的心性被磨得差不多了,生平第一次被這麽誤解,他談不上有任何的憤怒。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女人一眼,原先以為這樣的女人是沒有棱角的,是可以被足夠數額的金錢打動的,至少這個圈子裏大多數人都是如此。

可現在看來,她和旁人又有些不同。

她看似溫柔隨和,卻又不介意露出她尖銳的刺來——

而她審判著那些男人的方式正如過往一些的男人審視女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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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一家私人醫院裏。

蒲予暉推著沈玨做了最後兩項的檢查,盡管沈玨口頭上推三阻四地拒絕,但是比起讓一個毫無關係的父親秘書過來,很明顯同齡人的幫助要正常許多。

而也正是這短暫的檢查時光,令沈玨發覺蒲予暉一個更大的優點,“你貌似對醫院裏的這些流程很熟悉。”

“還好,之前我奶奶經常住院吧,醫院大多數的部門也是相似的。”蒲予暉不經意地提起,置若尋常。

“我不會因為這件事對你心存同情。”

沈玨依舊第一時間想到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出來,隻不過這一次是為了守護別人的自尊,他並沒有太過於注意自己的表達方式,反正最後就支支吾吾道,“你過得也挺不容易的。”

“可我也沒考過倒數幾名。”

蒲予暉清冷的聲線道出了實情,他原以為沈玨這種大少爺會惱怒,誰知道他隻是輕快地笑出聲來。

“也是,我在學校過得比你困難多了。”

沈玨難得像正常大男孩一樣開著尋常普通的玩笑,對於自己慘不忍睹的學業,也好不容易做到了直視,這個時候他看見了林微微,立馬自己動手給輪椅調了頭,對著一臉困惑不解的蒲予暉道,“趕緊上去和人家說說話吧。”

他這一刻仿佛對自己又充滿了清晰的認知,林微微可能為了任何人過來,但絕對不可能是為了自己——

轉身,沈玨就不幸接到了沈光耀的電話。

沈玨知曉這無異於是身為父親沈光耀的關心,畢竟很快他就將成為單親爸爸,獨立承擔撫養自己的責任,他一五一十地吐露了自己的現狀,“爸,我知道你在關心我的情況,我的B超單子還有半個小時就出來了……”

“行,”沈光耀語氣淡漠,難得不按部就班的工作,但他言辭間也不見得有什麽人情味,“確認沒有什麽特殊情況的話,我要帶你去個地方。”

“畢業旅行?”

沈玨做夢也不敢想這些的,上一次他們的家庭出行已經是十年前了,那個時候光木控股才剛起步。沈玨一度懷疑他爹受了什麽了不得的刺激,直到確認母親當天的行程就是去島上以後,一切又變得合情合理起來。

“我們這樣會不會吵到媽媽,不大好啊?”

沈玨到底是不敢像以前那樣以自我為中心的活法了,他不想將母親推得太遠。

“隻不過在移交公寓大樓的時候錄入一個指紋,到時會有交接,其餘時候你都和我在一起,並不會打擾到任何人。”沈光耀加重了語氣。

啊?

這對於沈玨來說,豈不是更沒意思了?

要是說能和母親碰頭,多半還能組織場有意義的畢業旅行,全程陪同他的老父親一起遊玩,那還有什麽意思?

他是嫌命長,活膩了,才覺得日日夜夜和父親身處同一屋簷下還不夠,非要畢業旅行也和他寸步不離嗎……

沈玨臉上的笑容頓時**然無存。

……

這時候的蒲予暉和林微微再度相逢在了一起。

蒲予暉隻記得那天他錯亂的舞步,紊亂的呼吸,除此之外,他們沒來得及認真說一句話,就連“生日快樂”四個字也沒有辦法親口說出來。

“微微,我在顏姨的幫助下得到了一份很不錯的兼職,所以在想能不能讓沈玨不要偏離正道太遠,”蒲予暉清俊的麵容上寫滿了坦誠,“我剛剛見沈玨差點昏倒過去,就主動送他去了校醫院,而校醫院的醫生建議他來三甲,我怕他一個人懶得動彈,所以就親自督促他過來──”

“你會不會覺得我解釋這些有點煩啊?”

蒲予暉自以為成熟穩重得可以讓任何人看不出破綻來,偏偏他知道自己的那些不為人知的小心思在林微微麵前勢必漏洞百出。

“不煩。”

“你要是願意解釋,你可以把這事情的前因後果全部講給我聽……”至少,林微微覺得自己就不會陷入一場沒有必要的擔憂了。

那些數不清的漫畫突然就突然就和現實有了屏障——

他正站在自己的身前,目光篤定,清晰無比地解釋著發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