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天

車子在顏暮的公寓底下歇了火。

講真,顏暮都有一絲納悶,興許是感知到她的情緒算不得太好,林易渚一路上也保持著難能可貴的沉默。

他並沒有在她醉意蔓延的時候繼而開展他所謂的追求。

至少,耳邊不必聽什麽“你不請我上去坐坐”的油膩台詞,這令顏暮心存感激,她走出勞斯萊斯的那一片星空頂,甩上他那馬車式對開車門。

她的目光短促地在昏沉的路燈下對視了片刻。

他們的眼光並沒有因為夜晚的寂靜而格外綿長地交織在了一起。

然而,正是那半秒不到的對視,還是引得林易渚說出了那句經典不過的台詞,好像唯恐令她失望那般,“怎麽,不請我上去坐坐?”

“異想天開。”顏暮說得不留情麵。

顏暮的高跟鞋踩在花壇邊上高低不平的鵝軟石上,盡管她有幾分醉態,但她依然如當年一樣踩得很穩。

她的身子並沒有任何的飄搖不定,眼神也並沒有恍惚的痕跡,顯而易見,她沒有露出任何有機可趁的微乎其微的可能。

或許是顏暮愈發的正經,反而使得林易渚愈想逗弄她。

“明早我來給你送早飯。”

“不了。”

月夜之中,女人或許是抓夾抓得太緊繃,不知道何時在後座鬆開了這抓夾,以至於柔軟如海藻一般的頭發在這月影下飄逸,微風吹拂,靜美的畫麵裏愈發生動鮮活起來,這令林易渚很難令人忽視這樣強烈的美感。

他早就料準了她的拒絕,如果這時候她願意回頭多看一眼的話,那她一定會察覺到自己在車內正欲伸出的手。

他離她的發絲是那樣遙遠。

正當林易渚打算放棄的時候,他掃了一眼她呆過的地方,一個黑透的抓夾正靜靜地躺在後座上。

……

顏暮打發走玩世不恭的林易渚,以為她可以喊文文給她前提放個水,可上電梯以後去卻發覺信號出奇的爛。他們的電梯並不會造成信號屏蔽,這種情況一般比較少見。

這令顏暮徒增了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透明電梯裏的她勻速而上,一路自然也錯過不了電梯外的夜色。

期間CBD各種燈火落幕時分,亦有幾分鍾特殊的燈光秀,無疑是璀璨而又盛大的,這燈光秀上演的同時,仍然能見這身後萬般的星星點點,那便是萬家燈火。她望向無數個柔亮的家,本該提醒著自己家庭破裂的殘酷事實,但是好像注定失去的東西提前失去了,她反而異常的安心。比起落寞而感傷的心緒,顏暮自知有文文阿沅在,總有一盞燈火等著自己。

她並不知道,在通往頂層複式公寓的過道上,還有另外一個男人眸中晦澀難辨地等待著自己。

身上還攜著一股她不喜歡的煙草味。

顏暮早在黑暗裏就看清了這道晃影,他們夫妻多載,就算沈光耀化成灰,她也認得出他,更別提他的輪廓在此時如此清晰了。

不過,她一聲不吭,權當是沒有看見他。

也不知道沈光耀在大馬開會開到一半,怎麽舍得從錢堆裏抽出身來的?

“顏暮,我在等你。”

正當她打算略過男人,立即推門而入的時候,身後的這一聲呼喊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聲控燈未亮起的時候,顏暮竟然會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他那身影是有幾分說不上的寂寥和落寞,當然那樣的錯覺一閃而過。

聲控燈亮起。

盡管疲憊,但他周身上下絲毫沒有落寞的虛弱跡象。

他攔在自己進入公寓的路上,一隻手臂突兀地橫亙在自己與公寓大門之間。

他並不需要她任何的反應,他對最近發生的事情看上去如數家珍,並且已經對他們之間發生一些列情況做出辯解,“我不想問你為什麽會搬到這裏來住,於我們的夫妻關係而言,這不過是段小小的插曲。”

他說得是如此流暢,以至於顏暮在他臉上辨析不出任何的情感,他冷靜到無以複加,好似她搬出家打算離婚的這件事不過是場中年婦女的鬧劇。

好似他稍微哄上兩聲,她總該回去的。

可是,他連哄的意願都沒有。

清俊的臉上沒有一絲愁容,他說話的口吻與他開會坐在主位時全無不同。

他專斷地做好了所有的決定,隻需要得出結論後知會她一聲,他邏輯清晰,安排明確,口氣亦是相當的冷淡,“今天太晚了,明早我安排司機送你回家。”

“憑什麽你認為我會和你回去?”顏暮眼皮微微抬起,她像是在講一個無關於己的笑話,當然就算這關乎自己她同樣也笑得無傷大雅,臉上盛放的笑容愈發有種爛漫的趨勢,“我們沈總會不會未免太自信些。”

女人慵懶恣意的長發不知是何時放下的,但在放下以後微微有絲惹火的痕跡,他不願意她在外麵是這副樣子了。

他總覺得隻有自己才占據她的另一麵。

“跟我回去,我不想要讓你明早再走了,”他的急切來得毫無緣由,“我們今晚就回去。”

“我不想回去,這就是我能給你的唯一答複。”

顏暮逐字逐句地同他講,“我想我不是在小作小鬧一下,我的態度很明確,我想的是徹底離開你和你的兒子。”

早已做足了準備的男人對與女人親自的直接挑明,心髒恍如墜入深淵,一絲一絲地抽痛起來。但他臉上依舊是置若平常的無感,他始終維持著他的高傲,比起請求,這更像是一種不容拒絕的安排。

“你喝酒了,很不清醒,或許,我現在帶你回家才是最正確的決定。”

什麽是正確的?什麽又是不正確的?

而這衡量對錯的標準又在哪裏,該不會這標準由他沈光耀來親自執掌吧。

“在我看來的正確,隻不過是讓我們沈先生利益最大化的手段。”

她這話說得輕飄飄的。

本來她的聲色如同小貓一樣抓撓著自己心,傳來陣陣廝癢,一夕之間,這隻小貓變得會抓人了。

沈光耀認定了他們夫妻關係並不會結束,而他一旦認定,就絕對不想要做出任何的妥協。

“我在想,或許是你犯下了什麽微小的錯誤,我並沒有要和你計較的打算。”

沒有男人跟上樓的事實也側麵論證了這個錯誤並不算離譜。

沈光耀曆經嫉妒的狂怒以後,他陷入了一種出奇的冷靜之中,他並不打算放手,也更不可能成全她和她的小白臉。

“什麽錯誤?”

這使得顏暮敏銳地察覺到,事到如今,眼前的男人並沒有絲毫悔改,也從沒有意識到他們夫妻關係有所缺失,他這意思是……以為是自己在外麵有了人?

真夠無語的。

她見沈光耀平時也不是疑神疑鬼的人,為什麽到這會兒說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要不是男主初中還沒畢業,她都懷疑是不是男主給沈光耀在事業上帶來了什麽巨大衝擊,令他昏聵至此。

難道就沒有一種可能,是自己已經徹底厭倦那樣的夫妻生活以及這樣自以為是的他了嗎?

當然,也逃不開命運契機下,她得以看清的未來。

“那就沒有錯誤——”

沈光耀深吸了一口氣,仿佛願意輕信於她,並且為此平息所有的怒火。

遊離的大手已經穿透他們之間的空氣,曖昧不明地挽住了她柔軟的秀發。仿佛下一步,他們即將推開另一扇門,而經曆又一個朦朧的夜晚,他們重歸於好。

就在顏暮毫無表情推開沈光耀的那一刻,林易渚在一片悄無聲息中上樓了。

“暮暮,你的抓夾落我車上了。”

曆時幾分鍾的燈光秀終於在這一刻落幕。燈火熄滅,夜色回歸寧靜,然而,這個深夜的角逐仿佛方才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