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那是訓練有素的一隻隊伍,一部分人在樓下同安德烈和蘇珊糾纏,另一部分人則分別前往二樓和三樓。

顯然,他們的目標不僅僅是安德烈和蘇珊。

道裏安躲在拐角處靜靜地等待,把聽覺的無形觸手釋放出去。

來到二樓的隻有兩個人,其中一人往東,另一人朝西——道裏安的方向。

當一道黑影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時,道裏安毫不猶豫地按下手槍的扳機。

生命的逝去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情,比如扒掉插頭,比如按下扳機。

當那全身被裹在黑色作戰服裏的家夥倒在道裏安腳邊時,道裏安的大腦並沒有因為殺了人而給他分配多少罪惡感。

他不清楚這究竟是由於自己看過太多慘烈的生死而導致了神經麻痹,還是他的身體認為自己隻是按下了扳機。

他感到自己從未有過的冷靜,他的靈魂懸吊在半空中,正支配著這具身體的是他的本能。

道裏安根本沒有時間重啟自己的道德感,因為聽見隊友倒下的聲音,在二樓的另一個家夥也在朝這裏靠近。

在對方有了防備之後,道裏安就全然不是對手了,他錯估了露頭的時機,被對方打掉了手槍,道裏安因此不得不躲進身側的浴室裏。

他果斷地選擇開燈,在對方走進門口試圖對他開槍時讓對方看清他的臉。

不出道裏安所料,對方在看見他的那一刹那就認出了他的身份,並試圖通過對講機跟上頭匯報新情況,道裏安就是在這個時候上前推開了他握槍的手臂,同時將他拖進了浴室裏。

道裏安從沒學過搏擊,也從未跟人在狹小的浴室裏打鬥過,他毫無技巧地勒住男人的脖子,被掀倒在地時猛踹對方的腿,但他還尚未從地上爬起來就被人在下巴上狠狠揍了一拳……

無比混亂的打鬥,道裏安的身體各處都不停傳來鈍痛,但他驚訝的發現自己並不完全處在下風。他以為在麵對一位經驗豐富的大塊頭時自己會被壓得毫無還手之力,其實他的力氣能在交手時讓對方發出痛苦的呻吟。

可道裏安忘記了對方不可能隻攜帶一把激光槍,在男人從身後掏出一把小刀猛地刺在他的大臂上時,道裏安忍不住仰頭發出一聲尖叫。

“嘶——!!!”

如果道裏安能在這場打鬥中獲得半點喘息,他必然就能注意到自己的叫聲,那聲音絕非正常人類會發出的吼叫,他甚至根本沒有發出“聲音”,隻是類似蛇一般發出了極其刺耳的嘶鳴,它似乎能在頃刻間刺穿人的耳膜,甚至穿透周圍的牆壁,刺破整個夜空。

然而此時道裏安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對手身上,他發現了對方的失神,於是抓住時機,拔掉了手臂上的匕首刺進男人的肚子,再用手臂勒住了男人的脖子,對方試圖掙紮,道裏安在他的腦袋上狠狠來了幾記肘擊,男人的雙腿抽搐了幾下,最終不動了。

世界刹那間回歸寂靜,除了他自己的喘息聲,道裏安沒有捕捉到任何動靜,這座房子像座墳場似的寂靜。

道裏安推開男人,在浴室裏踉蹌著站了起來,他的胸口劇烈起伏,呼吸聲像個破風箱,他大臂的傷口在滲血,但奇妙的是他並不覺得有多疼。

安德烈,蘇珊……

道裏安在心底念叨著他們的名字,跌跌撞撞地朝樓下走去。

客廳已然一片混亂,麵目全非,地上到處躺著生死不明的人,道裏安先是在樓梯口看到了安德烈,接著在廚房找到了蘇珊,他們全都沒了呼吸,安德烈被激光槍射中了胸口,而蘇珊被割破了喉嚨,地板上到處都是血。

“不,不不不……求你醒醒,上帝啊,拜托……”

道裏安拚命捂住蘇珊脖子上的裂口,無助地向上帝祈禱,可一切都是徒勞的。

蘇珊的麵孔逐漸變得灰白,那些珍貴的生命力離開了她的身體,鋪滿了地板,弄髒了她的金發,道裏安用手去擦,卻隻是將更多的血液粘在她的發絲裏。

“不……別這麽對我……”

道裏安正在絕望的恐慌中,突然一個粗啞的聲音在他耳邊小聲催促——

【道裏安,跑!】

道裏安頓時屏住呼吸低頭去看蘇珊,以為奇跡降臨讓她活了過來,可實際上後者已經完全沒有生命跡象了,她雙眼緊閉,不可能再對他說話了。

正是在此刻,道裏安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闖進房間裏的那些人,全部“消失”了。

小心翼翼地將蘇珊放在地上,道裏安警惕著周圍緩緩站起身。

根據之前的腳步聲,這支隊伍應該有八名左右的成員,道裏安幹掉了兩個,客廳裏躺著四人,有兩個去了三樓,道裏安猶豫了半秒鍾,決定去三樓一探究竟。

然而他還沒有踏上三樓的走廊,就在樓梯口處看到了兩具冰冷的屍體——他們的脖子被折斷了,腦袋歪向了一個奇怪的方向。

四周沒有打鬥的痕跡,有人非常迅速地殺死了他們,以至於他們沒有任何反擊的機會。

道裏安不自覺地朝後退了一步,他差點從樓梯上掉下去。

安德烈和蘇珊不可能在三樓殺死他們之後又死於一樓,有人幫道裏安解決掉了他們。

一絲涼意縈繞在道裏安的脖子周圍,出於謹慎,他從屍體身上拿走了一把手槍,回到了一樓。他仔細檢查了躺在客廳裏的那幾具屍體,其中兩人是被激光槍幹掉的,一人被刺穿了心髒,而最後一人同樣被折斷了脖子。

道裏安站在黑暗中,他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或許是由於失血過多導致的,又或許是因為——他有了一個瘋狂的念頭。

【道裏安,離開這裏!】

那奇怪的警告聲又在道裏安的腦子裏響起了,道裏安猛地抬頭衝著虛空喊道:

“默爾曼?!是你嗎?”

周圍一片死寂,沒有任何回應,道裏安焦躁起來,他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試圖在房間裏找到某些線索,牆壁,天花板,沙發,地毯……

道裏安突然蹲下身。

他想,他找到了。

一條長長的血跡從廚房開始,經過客廳的地毯,朝儲物室的方向延伸去了。

儲物室。

這個名字令道裏安產生了一種無比怪異的熟悉感,他的直覺幾乎是立刻告訴他,那裏頭有東西。

道裏安於是衝進了儲物室,他沒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地板上的一處裂縫,他搬開那塊地板,發現了底下的地下室,沒有半點猶豫,道裏安順著梯子跳了下去。

在純粹的黑暗中,道裏安打量著這間還算寬敞的地下室,視線一一掠過那些雜物,老古董,直到他看到那架鋼琴時,他終於確信,自己來過這兒,可究竟是什麽時候?

“默爾曼?”

道裏安嚐試性地呼喚默爾曼的名字,希望能換得一些回應,然而他的聲音除了在寂靜中震**出刺耳的回音外,並沒有任何收獲。

直到,他看到了隱藏在梯子後的一扇緊閉的木門。

當道裏安靠近那扇木門時,他明顯感到裏頭有什麽在慌張地掙紮,也許還碰掉了一些東西,那是金屬物落地的清脆響聲。

“誰在裏麵?說話!”

仍舊沒有回應,道裏安在幾次失敗的嚐試後,選擇用暴力踹開了那扇木門。

這是一間陳舊的浴室,因為道裏安看見了一座銅製的浴缸,可不知道為什麽這間浴室的牆壁兩側架著燭台,最裏麵的一架摔在了地上,燒了半截的蠟燭掉在地上,準確地說,是掉在水裏,這裏的地板上到處都是水,空氣裏還彌漫著一股奇怪的腥香。

而在這間浴室的最深處,浴缸後麵的角落裏,藏著一團黑色的東西,隨著道裏安的靠近,驚恐地顫抖。

“站起來!”道裏安無法辨認那是什麽,出於謹慎,他舉起了手裏的槍,雙手握住,“回答我的問題,不然我開槍了!”

那團東西沒有回答,它把自己蜷縮得更小了,好像這樣就能躲過道裏安的盤問。

然而那東西越是表現出恐懼,道裏安就越是好奇,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直覺催促著,他踩著水緩步靠近,一步,兩步,三步……

“嘶——嘶——”

那東西蠕動起來,發出刺耳的嘶鳴,道裏安不知道為什麽立刻聽懂了,那團古怪的東西在向他求饒,它在說:

【別過來,求求你,別過來……】

可道裏安沒辦法?二傳,?轉載停下。

每靠近一步,他敏銳的視覺係統都能捕捉到那團東西的一部分——

蠕動的觸手,人類的雙臂,斑駁的鱗片,斷裂的尾鰭……

那是一隻擁有粗壯魚尾的半人半魚的“怪物”。

“嘶……”

【求你,道裏安,求你……】

道裏安終於走到了那“怪物”的身邊,他的呼吸變得艱難,嗓子也幹澀起來,他握著槍的手在顫抖,他聽見自己吐出一個詞:

“默爾曼?”

沒有回應。

道裏安聽見有細碎的小東西掉落在地上的聲音,他低下頭,看見了一顆又一顆的乳白色球體,它們落進水裏,滾至道裏安腳邊。

是珍珠。